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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們家族的祖訓(xùn)是棺不可落地。

    村里所有棺材都懸在百米懸崖的木樁上,爺爺說這是為了讓逝者離天更近。

    山洪沖垮懸崖的那晚,父親跌跌撞撞沖進(jìn)祠堂:快逃!全落地了!

    他剛說完,村里所有老人竟排隊跳崖自盡,尸體堆滿了谷底。

    村志記載:懸棺困住的不是先祖,而是百年前被活埋的抬棺人。

    那些人死前詛咒:封棺百年,全村陪葬!

    我躲進(jìn)祠堂,聽見棺材被指甲刮擦:今天,輪到你們躺進(jìn)來了。

    ------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落棺圩每一寸焦渴的土地上。

    雷聲在墨黑的云海里翻滾,每一次炸開都像是天穹碎裂的聲音。閃電撕裂濃稠的黑暗,短暫地照亮了對面猙獰的崖壁。在那陡峭得幾乎垂直于地面的懸崖上,一個個漆黑的輪廓如同附骨之疽,懸掛在高高的木樁之上。那就是懸棺,落棺圩世世代代安放亡者的方式——棺不可落地,離天近一寸,離土遠(yuǎn)一分。

    每一道慘白的電光閃過,那些懸空的黑棺便在狂風(fēng)中微微晃動,影子投在濕漉漉的崖壁上,扭曲搖曳,像是無數(shù)只想要掙脫束縛的鬼爪。

    砰——!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穿透雨幕,從懸崖方向傳來,緊接著是木頭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聲。我猛地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點劈頭蓋臉砸進(jìn)來。

    借著又一道撕破夜幕的閃電,我看到了。

    懸崖中間一大片區(qū)域陡然崩塌,泥土、碎石、斷裂的百年老松,裹挾著幾十具沉重的黑棺,如同被巨手狠狠摜下,翻滾著砸向深不見底的河谷!那景象,像是天塌了一塊,墜落的棺材如同黑色的死鳥,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砸向深淵。父親臨終前嘔血嘶喊的遺言,瞬間在我耳邊炸開,每一個字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山娃子…記牢…棺…不可…落地!沾了地…尸…睜眼啊!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一路爬上頭皮,炸開一片麻木的寒栗。祖訓(xùn)、父親的遺言、眼前這末日般的景象……所有的碎片都在我腦中瘋狂旋轉(zhuǎn)撞擊,最終凝聚成一個冰錐般的認(rèn)知:完了!

    就在這念頭升起的剎那,祠堂厚重的大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開!一個濕透的人影裹挾著風(fēng)雨和濃烈的泥土腥氣跌了進(jìn)來,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磚地上。

    是父親!

    可他明明已經(jīng)下葬七天了!

    他的壽衣沾滿了泥漿和草屑,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臉上毫無血色,比下葬時涂抹的鉛粉還要慘白,眼睛卻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是純粹的、無法形容的震怖。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手腳卻像不聽使喚般抽搐。

    山娃子!他的聲音嘶啞破碎,仿佛聲帶在砂紙上狠狠刮過,每一個字都帶著瀕死掙扎的絕望,快…快逃!全…全落地了��!

    爹!我嘶喊著撲過去,想扶起他冰冷僵硬的身體。指尖觸到的皮膚又冷又硬,像一塊凍透了的石頭,帶著山雨也無法洗刷的泥土寒意。

    父親枯枝般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手指像鐵鉗一樣冰冷堅硬。他渾濁的眼珠死死釘在我的臉上,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拉扯的聲音:

    走……離開落棺圩!……去祠堂……鎖死門……天亮前……千萬別……

    話音戛然而止。

    他攥著我胳膊的力量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那只枯槁的手軟軟地垂落下去,啪地一聲砸在濕漉漉的地磚上,濺起一小片水花。他大張著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祠堂黑沉沉的房梁,瞳孔里的恐懼已經(jīng)凝固,變成一片死寂的空洞,再也沒了聲息。

    祠堂里只剩下屋外震耳欲聾的暴雨聲,沖刷著瓦片,沖刷著懸崖崩塌的余響,沖刷著這突如其來的、令人窒息的死亡寂靜。

    我癱坐在父親冰冷的尸體旁,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全落地了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反復(fù)灼燙著我每一根神經(jīng)。

    就在這時,祠堂外,被風(fēng)雨模糊的遠(yuǎn)處,陡然響起一片尖銳凄厲、毫無停頓的嗩吶聲!那聲音穿透層層雨幕,尖銳得如同鬼哭,不成調(diào)子,只有一種純粹的、撕心裂肺的慘厲,瘋狂地刮擦著人的耳膜和神經(jīng)。它并非哀樂,更像是某種刺耳的警報,或者……招魂的尖嘯。

    嗩吶聲中,夾雜著無數(shù)沉重紛沓的腳步聲,踩在泥濘里,啪嗒啪嗒,由遠(yuǎn)及近,又由近及遠(yuǎn),朝著同一個方向——懸崖那邊奔去。

    一股冰冷的惡寒瞬間攫住了我。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到門邊,顫抖著將沉重的木門推開一道狹窄的縫隙。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冰雹般的土腥氣撲面而來。祠堂外的小路上,昏黃的紙燈籠在狂風(fēng)中瘋狂搖曳,微弱的光線勉強(qiáng)照亮一小片泥濘。渾濁的光暈下,一列長長的、沉默的隊伍蹣跚前行。

    全是村里的老人!

    張婆婆、李老瘸、王守財……他們平日里佝僂的身子此刻挺得僵直,穿著嶄新的、在風(fēng)雨中緊貼在身上的壽衣,臉上的表情凝固成一種詭異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解脫般的麻木。雨水順著他們溝壑縱橫的臉往下淌,混濁的眼睛空洞地直視著前方——懸崖的方向。

    他們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扯著,任憑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身上,任憑泥漿濺滿褲腿,只是機(jī)械地、一步一步,朝著那剛剛崩塌的斷崖,朝著那嗩吶尖嘯的源頭,走去。

    沒有哭喊,沒有猶豫,只有一片死寂的行進(jìn)。嗩吶聲越來越凄厲高亢,如同催命的號角。

    隊伍的最后,是鄰居趙四爺爺。他走得稍稍慢些,壽衣的下擺被泥水徹底浸透,沉重地拖在地上。就在他即將踏出燈籠微弱光暈的邊緣時,他那顆花白的頭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猛地扳動,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zhuǎn)向祠堂門縫的我。

    渾濁的眼珠死死地定在了我的臉上。那眼神里沒有絲毫人的情感,只有一種刻骨的、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怨毒,混雜著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詛咒。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扯,在冰冷的雨水中,拉扯出一個凝固在死亡邊緣的、極度詭異的笑容。

    然后,他扭回頭,僵硬地加快步伐,追上了前面沉默走向懸崖的隊伍。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我猛地縮回頭,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抵住沉重的木門。

    砰!砰!砰!砰!……

    沉悶的、肉體砸擊地面的聲音,穿透風(fēng)雨和嗩吶的尖嘯,一聲接著一聲,沉重地傳來。那聲音并不響亮,卻帶著一種恐怖的粘稠感,仿佛濕透的麻袋摔在泥地里。一聲,又一聲,連綿不絕。每一次砸擊聲響起,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臟上,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震顫。

    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會兒,那催命的嗩吶聲和摔砸聲終于平息了。只剩下暴雨依舊在瘋狂地沖刷著祠堂的屋頂和墻壁,發(fā)出沉悶的轟鳴。

    祠堂里,燭火在穿堂而過的冷風(fēng)中劇烈搖曳,將我和父親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駁的墻壁上,忽明忽暗。父親的尸體還躺在那片冰冷的水泊里,雙目圓睜,空洞地望著房梁。

    全落地了……老人們跳崖了……祖宗的棺材……還有父親冰冷的尸體……無數(shù)碎片在我混亂的腦中瘋狂沖撞。一個念頭無比清晰:祠堂!只有這里!父親最后的話是去祠堂!

    我跌跌撞撞沖到供奉著密密麻麻祖宗牌位的神龕前。牌位黑沉沉一片,層層疊疊,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墓碑。灰塵和香燭的陳腐氣味混合著門縫里透進(jìn)來的泥土腥氣,鉆進(jìn)鼻子。我顫抖著伸出手,在冰冷的黑漆木神龕底座上胡亂摸索。指尖劃過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觸碰到一個淺淺的凹槽。

    心跳如擂鼓,我用指甲摳開凹槽邊緣的封蠟,一塊松動的小木板被我摳了下來。里面是一個狹小的暗格,藏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東西。

    我哆嗦著扯開油布,里面是一本冊子。紙張早已泛黃發(fā)脆,邊緣卷起,散發(fā)著一股濃重的霉味和歲月塵埃的氣息。封皮上用褪色的墨汁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村志。

    祠堂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聲。我?guī)缀跏瞧磷×撕粑�,借著神龕上那盞唯一的長明燈豆大的光芒,顫抖著翻開那脆弱的紙頁。

    前面大多是些開墾田地、祭祀記錄之類的瑣事,字跡潦草模糊。我強(qiáng)忍著恐懼和急切,一頁頁向后翻去。

    終于,在靠近末尾、紙張顏色明顯更深、字跡也更顯凌亂的一頁上,一行如同蘸著鮮血刻下的扭曲字跡猛地刺入我的眼簾:

    ……庚子年春,大疫。抬棺者染疾甚眾,懼其尸變,闔族議決……

    我的心臟驟然縮緊,指尖冰冷。目光急切地往下掃去。

    ……計三十六口,強(qiáng)納于棺,釘死封絕!木樁釘于絕壁,懸之,使其永不沾地氣,永世不得翻身!

    ……然棺釘之際,其首者王姓,目眥盡裂,血涌七竅,指天詛咒曰:‘封棺百年,棺槨落地之日,吾等歸來之時!落棺圩雞犬不留,闔族陪葬!剝皮拆骨,永鎮(zhèn)棺中!’其聲凄厲,聞?wù)呓怨衫酢?br />
    詛咒……百年……我喃喃念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那剝皮拆骨,永鎮(zhèn)棺中八個字,像燒紅的鐵釘,狠狠扎進(jìn)我的腦子!父親的話、崖頂?shù)膽夜�、祖輩的恐懼……所有散亂的線頭瞬間被這根恐怖的詛咒之針串了起來!

    不是祖墳!那懸崖上懸吊的,根本不是我們陳氏的祖先!那是百年前被活活釘進(jìn)棺材、封在絕壁之上的抬棺人!整整三十六口!他們臨死的怨毒詛咒,就是今晚這場慘劇的源頭!百年封禁,一朝棺落,索命來了!

    轟隆——!

    一聲炸雷仿佛就在祠堂屋頂爆開,祠堂唯一的紙窗被狂風(fēng)吹得哐當(dāng)一聲向內(nèi)拍開!冰冷的雨水夾雜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腐氣味,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猛地灌了進(jìn)來!

    神龕上的長明燈本就微弱,被這猛灌而入的風(fēng)雨一撲,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

    整個世界瞬間被濃墨般的黑暗吞沒!

    我尖叫一聲,手中的脆黃村志脫手掉落在地上。幾乎在同一瞬間,一股冰冷刺骨的惡寒毫無征兆地攫住了我全身的血肉!那不是外界的冷,而是源自骨髓深處、靈魂深處的恐怖寒意!

    噓……

    一聲極輕、極近的吸氣聲,毫無征兆地貼著我的后頸響起。

    冰冷的氣流拂過我頸后的汗毛!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祠堂里只有我和父親的尸體!那這氣息……是誰!

    寒意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瞬間鉆進(jìn)了我的骨頭縫里!我全身的汗毛都炸立起來,每一個毛孔都在瘋狂尖叫著危險!黑暗濃稠如墨,粘稠地包裹著我,隔絕了所有的視覺。我只能聽到自己胸腔里那顆瘋狂擂動的心跳,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濃濃的、令人窒息的腥腐氣味,混雜著泥土和棺材木頭朽爛特有的那種霉味,如同有形之物,死死地堵在我的口鼻之間。

    喀嚓……

    一聲輕微的、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就在我身前不遠(yuǎn)處的黑暗里響起。是神龕的方向!那里堆放著……村里以往替換下來的舊棺蓋!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我甚至不敢呼吸,整個人僵硬得像塊石頭,拼命想把自己縮進(jìn)墻角冰冷的陰影里。

    黑暗中,響起了聲音。

    不是風(fēng)聲,不是雨聲。

    是抓撓的聲音。

    滋啦……滋啦……滋啦……

    緩慢,粘滯,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耐心。像是極其尖利的東西,在粗糙的木頭表面反復(fù)刮擦。聲音的來源……不止一處!

    就在我的左前方,在父親尸身倒臥的那片黑暗里。在我的右后方,靠近堆放舊棺蓋的角落。甚至……我感覺頭頂?shù)目諝舛荚谖⑽⒄饎�,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頭頂?shù)姆苛荷�,用爪子輕輕刮過!

    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冰冷的空氣中,那股尸骸特有的腐敗氣味越來越濃烈,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粗暴地塞滿了我的鼻腔和喉嚨。

    滋啦……滋啦……滋啦啦……

    無數(shù)個刮擦聲在祠堂的各個角落響起,此起彼伏,層層疊疊,像是無數(shù)只饑餓的鬼爪,在黑暗中焦躁地尋找著棺蓋的縫隙,尋找著……可以爬出來的地方!

    那些被封禁百年的東西,它們就在這里!它們就在這祠堂的黑暗里,在那些破舊的棺蓋之下蠢蠢欲動!它們要撕開這最后的束縛!

    父親冰冷的尸體還躺在不遠(yuǎn)處的地上,而我,陳山,仿佛是這黑暗祠堂里唯一還殘留著一點溫?zé)釟庀⒌幕钗��?謶秩缤涞奶俾�,纏繞著我的四肢和脖頸,越收越緊,幾乎要將我絞碎在這絕望的黑暗里。

    那些刮擦聲如同跗骨之蛆,密密麻麻地鉆進(jìn)我的耳朵,啃噬著我的理智。逃

    念頭剛起就被掐滅。祠堂是父親唯一指出的生路,外面是懸崖和深谷,是那些跳崖老人冰冷的尸堆,是剛剛崩塌、釋放出無盡怨毒的懸棺之地!逃出去,只會死得更快!祠堂是最后的堡壘!

    那本村志!油布包裹的村志!

    我猛地想起它掉落的方位,就在神龕下方的黑暗里!它記載著封棺的始末,詛咒的來源……里面會不會……會不會還有一線生機(jī)!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僵死的恐懼。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向前爬去,指尖在冰冷潮濕的青磚地面上瘋狂摸索。灰塵、蛛網(wǎng)、碎裂的香灰……指尖猛地觸碰到一個冰涼、油滑的物件!

    是它!油布包裹的村志!

    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連滾帶爬地縮回墻角,背靠著冰冷的磚墻,屈膝蜷縮成一團(tuán),將那本脆弱的冊子緊緊抱在胸前,仿佛它是唯一能隔絕黑暗中那些恐怖存在的盾牌。

    刮擦聲還在持續(xù),如同潮水般包圍著我。

    我顫抖著,用牙齒咬住油布的一角,雙手哆嗦著,憑借記憶和觸感,瘋狂地撕扯著包裹的油布。油布堅韌而冰冷,牙齒撕咬帶來的震動讓我整個下頜都在發(fā)麻。

    嘶啦——

    油布終于被扯開!那股濃烈的霉味和腐朽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

    指尖接觸到那粗糙脆弱的紙頁,我顧不得許多,摸索著用力翻開書冊。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見!我只能祈禱最后那幾頁,那記載著詛咒和封棺始末的關(guān)鍵記載,能在觸感上有所不同!

    手指在粗糙脆黃的紙頁上飛速劃過。歲月的侵蝕讓紙張邊緣如同刀鋒般銳利,劃過指尖帶來細(xì)微的刺痛。前面盡是些模糊的字痕和破洞……翻!再翻!

    指尖猛地一頓!

    這里的紙張觸感截然不同!不再僅僅是脆弱,而是帶著一種干澀的脆硬,像是被特殊的液體浸透過,又干涸了百年。紙頁的邊緣,似乎還有一些……刻痕

    我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順著那干澀的紙質(zhì)往下摸索。粗糙的顆粒感下,果然!手指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些深深凹陷下去的線條!不是墨汁書寫,是用尖銳之物刻劃出來的!

    是字!一定有字!

    指尖順著那凹陷的筆畫艱難地游走。橫、豎、撇、捺……組合起來……

    ……抬棺人……怨氣……千年……非……指尖傳來劇烈的阻力,像是刻痕中斷了。我焦躁地移動手指,在旁邊的區(qū)域摸索。

    ……棺釘……封……非人力……可……鎮(zhèn)……斷斷續(xù)續(xù)的筆畫組合著含義模糊的詞句。

    ……須……其族……血……喚……指尖下的刻痕陡然變得更深、更急促,仿佛是刻寫者瀕臨絕望時的瘋狂鑿刻!

    喚喚什么

    我的心跳幾乎要沖破胸腔!指尖急切地滑向下一行凹陷的刻痕。

    ……以守棺嫡裔……心頭之血……指尖下的刻痕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鋒銳和深入骨髓的絕望感,……滴于……尸爪……刻痕到這里變得極其紊亂模糊,仿佛后續(xù)的力量已經(jīng)耗盡,只剩下幾個勉強(qiáng)可辨的筆畫。

    …………釘……最后,一個歪斜卻深刻的釘字刻痕,孤獨地停留在紙頁邊緣,然后徹底中斷了線索。

    守棺嫡裔……心頭之血……滴于尸爪……釘……

    這幾個破碎的詞語像冰冷的鋼針在我混亂的腦中反復(fù)穿刺。我是陳山的兒子!真正的守棺人后裔!心頭血……尸爪……

    滋啦——!

    一聲前所未有的尖銳刮擦聲猛地炸響!仿佛就在我的頭頂!一股濃烈的、如同腐爛了百年的淤泥般的惡臭兜頭罩下!

    與此同時,身側(cè)不遠(yuǎn)處堆放舊棺蓋的方向,傳來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斷裂聲!

    有什么東西……出來了!

    大腦一片空白!村志上的破碎字句和眼前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瘋狂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心頭血!尸爪!釘死!

    沒有時間了!

    幾乎是本能驅(qū)使,我猛地蜷起身子,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左手的手腕內(nèi)側(cè)!牙齒瞬間刺破皮肉,尖銳的劇痛直沖腦門!一股溫?zé)岬�、帶著鐵銹甜腥的液體立刻涌入口腔,溢滿唇齒之間!我死死咬住不放,讓傷口更深,讓血流得更快!

    嗬……嗬嗬

    冰冷腥甜的血液瞬間溢滿口腔,順著嘴角淌下,滴落在懷中那本干枯脆硬的村志上,發(fā)出嗤的輕響,像滾燙的鐵水落在雪地上,隨即被饑渴的紙頁吸吮殆盡。劇痛刺穿麻木的恐懼,新鮮的、帶著生命力的血腥氣竟短暫撕開了濃稠的腐敗空氣。

    嘎嘣——!

    刺耳的木頭斷裂聲如同瀕死的尖叫,猛地從我右側(cè)那片堆放舊棺蓋的黑暗角落里炸開!那聲音不像是自然腐朽,更像是某種沉寂百年的巨大力量,從內(nèi)部狠狠撕裂了朽木的束縛!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腐惡臭如同爆炸的沖擊波,猛地擴(kuò)散開來,粗暴地塞滿整個祠堂!比父親尸體散發(fā)的泥土腥氣更冰冷、更絕望,帶著一種深埋地下、不見天日的怨毒。

    咚!

    有什么沉重的東西砸在了離我腳邊不遠(yuǎn)的地磚上!冰冷的碎屑濺到我的腳踝。

    緊接著,沉重的、拖沓的腳步聲響起。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泥漿里拔出的腳踩在青磚上,每一步都帶著黏膩的水聲和骨頭摩擦的咔噠輕響。那聲音正緩慢而堅定地向我藏身的墻角逼近!

    刮擦聲徹底消失了。

    整個祠堂陷入一種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只剩下那拖沓的腳步聲,還有窗外永無止歇的、沖刷著世界末日的暴雨聲。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勒緊我的喉嚨和心臟。

    血液還在順著左手腕的傷口汩汩涌出,溫?zé)岬囊后w流過冰冷的手臂,滴落在地。我甚至顧不上痛,腦海中只剩村志上那觸目驚心的刻痕在瘋狂灼燒:心頭血(不,腕血也是心頭流出的�。Α斔溃∵@是唯一的線索!唯一的掙扎!

    來不及思考,也根本無法思考!那拖沓的腳步聲近在咫尺!濃烈的腐臭幾乎將我熏暈!

    我猛地將沾血的左手狠狠按在地上,五指張開,在冰冷潮濕的青磚上瘋狂地摸索!摸什么釘子!任何堅硬、尖銳、類似釘子形狀的東西!父親臨終前指向祠堂,祠堂里一定有能鎮(zhèn)壓它們的東西!那些封棺人當(dāng)年釘死棺蓋的釘子神龕底座暗格里藏著的東西或者……就是供奉祖宗牌位的神龕本身

    指尖在灰塵、碎屑和冰冷的積水中劃過,每一次觸碰都帶來觸電般的驚悸。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有粗糙的青磚和濕冷的泥水!

    嗬……

    一聲極近的、如同破風(fēng)箱拉扯的吸氣聲,帶著濃重的濕氣,幾乎噴在我的頭頂!那東西……就在我蜷縮的角落里!在我頭頂上方!

    巨大的、冰冷的陰影籠罩下來,濃烈的尸臭如同實質(zhì)的裹尸布將我包裹!

    恐懼的尖嘯堵在喉嚨深處,變成無聲的嘶吼。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的左手食指猛地戳進(jìn)神龕底部基座與冰冷墻壁之間一道狹窄的縫隙里!

    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不是磚石棱角的刮擦,而是某種細(xì)小、堅硬、極其鋒利的金屬物件!它死死地卡在磚縫深處,只露出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尖頂!

    是釘子!一根釘子!

    心頭血……釘!

    絕望中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過全身!我根本來不及分辨那是什么釘子,也根本顧不上那縫隙狹窄得根本不可能拔出!村志上混亂的刻痕里那個沉重的釘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靈魂上!

    沒有時間了!

    那股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壓迫感已經(jīng)籠罩了我的頭頂!我甚至能感覺到垂下的、黏膩濕冷的碎布條拂過我的頭發(fā)!

    呃啊——!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發(fā)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咆哮!沾滿自己溫?zé)狨r血的左手,不再試圖拔出釘子,而是五指死死摳住基座粗糙的邊緣,用盡吃奶的力氣向下狠狠一壓!同時,沾血的拇指狠狠頂在那凸起的小小金屬尖上!

    噗嗤!

    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響。

    指尖傳來清晰的、皮肉被刺破的劇痛!那尖銳的釘尖深深扎進(jìn)了拇指指腹!我的血,溫?zé)岬摹е詈笊鷻C(jī)的守棺嫡裔的血,瞬間浸透了那根不知封存了多少歲月、銹蝕冰冷的釘尖!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一瞬。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又如同亙古洪鐘般的震動,猛地從神龕底座深處傳來!順著我死死按住基座的手掌,瞬間傳遍我的全身!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能量震顫!

    就在這震顫傳來的同一剎那!

    籠罩在我頭頂那片濃稠的死亡陰影猛地一滯!

    那近在咫尺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吸氣聲,極其突兀地中斷了!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喉嚨!

    一股難以形容的、飽含了痛苦、驚愕、以及滔天怨毒的無聲尖嘯,如同爆炸的沖擊波,在我意識中轟然炸開!不是通過耳朵,是直接撕裂我的靈魂!

    砰!

    一聲沉悶的重物墜地聲在我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響起!沉重的、腐朽的尸體砸在青磚上,冰冷的氣流拂過我的臉頰。

    死寂。

    祠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絕對死寂。

    只有我粗重得如同風(fēng)箱般的喘息,和窗外依舊瘋狂的暴雨聲。

    贏了鎮(zhèn)住了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巨大的疑問瞬間攫住了我。我全身癱軟,死死摳住基座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痙攣般顫抖。指腹被釘尖刺破的地方傳來尖銳的刺痛,溫?zé)岬难在流淌。

    就在這短暫的、脆弱的喘息之機(jī)——

    咚!

    祠堂那扇厚重的、被我從里面插上門栓的大門,猛地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分量。仿佛……有什么沉重的、粗壯的東西撞在了門外。

    不是我之前聽到的老人排隊跳崖的那種腳步,也不是剛剛黑暗中朽棺破裂的聲音。這撞擊更像是一種……試探或者宣告

    我猛地繃緊,蜷縮的身體像拉滿的弓弦,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定那扇門。

    死寂持續(xù)了幾秒。

    咚!

    又是一下!比剛才更加沉重!門板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門框上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下。

    不是試探!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祠堂外面……還有東西!而且是更沉重、更龐大的東西!它想進(jìn)來!

    剛剛鎮(zhèn)住一個,門外還有!

    咚!咚!咚!

    撞擊聲陡然變得急促而狂暴!如同擂動的戰(zhàn)鼓,每一次都狠狠砸在門上,也砸在我的心上!沉重的木門在狂暴的力量下劇烈顫抖,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嘎吱呻吟,門栓搖搖欲墜!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祠堂都在震動!

    哐當(dāng)!哐當(dāng)!

    窗戶也在瘋狂震顫!窗欞上的舊紙在狂風(fēng)中發(fā)出瀕死的撕裂聲!仿佛門外有無數(shù)只看不見的巨手,在同時搖晃捶打著這祠堂最后脆弱的屏障!

    一股更龐大、更陰冷、更凝聚著百年前被活埋者所有怨毒的恐怖氣息,如同洶涌的黑色潮水,從門縫、窗縫里瘋狂地滲透進(jìn)來!祠堂內(nèi)剛剛被我以血釘鎮(zhèn)住一具兇尸后勉強(qiáng)維持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安穩(wěn)感,瞬間被這股更龐大的惡意沖刷得蕩然無存!

    門栓在狂暴的撞擊下,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咔嚓裂響!一道明顯的裂紋出現(xiàn)在門板中央!

    祠堂要破了!

    就在這山崩般的砸門聲和絕望的陰影即將吞噬我的瞬間,懷中那本沾滿了我鮮血的村志,突然變得滾燙無比!仿佛我抱著的不是一本紙冊,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劇烈的灼痛讓我下意識地想將它拋開,但它卻像粘在了我的胸口!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稻草,不顧一切地刺入我被恐懼塞滿的腦�!�

    不是祠堂!跑!去懸崖!去棺材落下的地方!

    這念頭來得毫無道理,荒謬絕倫!懸崖是災(zāi)難的源頭,是棺材落地之處,是所有詛咒爆發(fā)的核心!去那里簡直是自尋死路!

    然而,那意念帶著不容置疑的熾熱和急迫,如同瀕死者最后的指引,瘋狂地灼燒著我的神經(jīng)!

    門栓的裂痕在擴(kuò)大,撞擊聲如同死神的喪鐘!

    去懸崖!去懸崖!

    血淋淋的念頭在尖叫!

    沒有時間權(quán)衡利弊!祠堂下一秒就要被攻破!留在這里,必死無疑!

    呃啊——!

    我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猛地從墻角彈起!冰冷黏膩的血糊了一身,劇痛從手腕和指腹傳來,但我根本顧不上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理智!

    黑暗中,我憑著記憶,跌跌撞撞地朝著祠堂唯一沒有被封死的、那扇通向懸崖方向的后門撲去!那扇小門,平時只用來搬運雜物,腐朽不堪,門栓也只是一個簡陋的鐵鉤!

    轟隆——!

    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爆響!祠堂巨大的木門終于被徹底撞開!腐朽的木屑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和濃烈的尸腐氣息如同海嘯般灌了進(jìn)來!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冷惡意,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我不敢回頭!也根本沒有時間回頭!

    我用沾滿血的手狠狠拽開后門那個銹死的鐵鉤!狂風(fēng)夾雜著冰冷的暴雨如同鞭子般瞬間抽打在我的臉上!

    外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被暴雨統(tǒng)治的黑暗深淵!

    懸崖的方向!

    我毫不猶豫,一頭扎進(jìn)了那片狂暴冰冷的黑暗雨幕之中!身后,祠堂深處,傳來無數(shù)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和沉悶的、如同重物在地面拖行的聲響,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閘門!

    冰冷的暴雨瞬間將我澆透,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shù)鋼針扎進(jìn)皮膚�?耧L(fēng)像無形的巨手,撕扯著我的衣服,幾乎要將我掀翻在地。腳下是泥濘濕滑的山路,每踩一步都深陷其中,又黏又冷,帶著腐葉和泥土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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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停!身后祠堂那破碎的大門方向,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冷惡意如同無形的浪潮,正瘋狂地追涌出來!那里面夾雜著無數(shù)細(xì)碎、尖銳的刮擦聲和沉重的拖沓聲,如同地獄的軍團(tuán)傾巢而出!祠堂徹底淪陷了!

    跑!只能朝著懸崖跑!

    那荒謬的、來自染血村志的灼熱意念如同烙印在我腦子里唯一的火種——去懸崖!去棺材落下的地方!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狂奔,雨水模糊了視線,只能憑著本能和對地形的依稀記憶,朝著懸崖崩塌的方向沖去。冰冷的雨水灌進(jìn)嘴里,嗆得我無法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手腕和指腹尖銳的痛楚。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從冰冷的泥漿里掙扎著爬起來。膝蓋和手肘火辣辣地疼,被碎石和樹枝劃破。每一次摔倒,都感覺身后那股冰冷刺骨的惡意更加逼近一步,仿佛無數(shù)只腐爛的手已經(jīng)快要搭上我的后背!

    終于,眼前不再是濃密的樹林。一片狼藉的空地出現(xiàn)在暴雨交織的黑暗中。這里就是懸崖崩塌的地方!

    地面如同被巨獸啃噬過一樣,留下一個巨大猙獰的豁口,邊緣是撕裂的泥土和斷裂的樹根�;砜谥拢菬o盡的深淵,只有暴雨如注,砸向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豁口的邊緣和下方的陡坡上,散落著無數(shù)巨大的、黑乎乎的輪廓——是那些摔落下來的懸棺!它們?nèi)缤痪蘖λど⒌木薮蠊呛�,橫七豎八地插在泥濘的山坡上,有些碎裂開來,露出里面深不見底的黑洞,有些則相對完整,但棺蓋扭曲變形,仿佛隨時會被里面的東西頂開。

    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尸腐惡臭,混雜著新鮮泥土和朽木的氣息,就是從這些散落的棺材里散發(fā)出來的!這里就是怨毒的源頭!

    村子方向,祠堂那邊,那股龐大的惡意已經(jīng)如同冰冷的烏云般籠罩過來,無數(shù)細(xì)碎的刮擦聲和拖沓的腳步聲在雨幕中變得清晰可聞!它們追來了!

    無路可逃!前是深淵散棺,后是索命惡靈!

    那本村志!它指引我來這里,絕不是讓我送死!

    懸崖……棺材……心頭血……釘……

    一個瘋狂的、帶著血腥氣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我混亂的腦海!

    棺材!這些棺材就是它們的牢籠!它們爬出來了,是因為棺材落地了!但棺蓋……也許還能關(guān)上!村志上刻的是釘!

    用血!用我的血!釘死它們!把爬出來的東西重新封進(jìn)去!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絕望和荒謬感。這怎么可能!我只是一個人!面對的是三十六口爬出來的兇尸,還有祠堂里追出來的更多!

    可……沒有別的路了!只有這個瘋狂的血腥念頭在尖叫!

    我的目光瘋狂掃視著這片如同地獄墳場般的斜坡。破碎的棺材散落各處,許多棺蓋都扭曲掀開,像一張張擇人而噬的漆黑大口。就在離我最近的一個相對完好的棺材旁邊,散落著幾根斷裂的、粗如兒臂的……楔釘!

    那是懸棺用來固定在懸崖木樁上的巨大木楔!此刻斷裂崩落,如同沉睡的武器!

    棺材……楔釘……我的血!

    祠堂方向傳來的拖沓聲和刮擦聲如同潮水般涌至坡頂,黑暗中,無數(shù)僵硬而貪婪的黑影正在暴雨中顯形,朝著這片散棺斜坡緩緩包圍下來!

    沒有時間了!

    我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帶著滿身的血水和泥濘,猛地?fù)湎蜃罱强诠撞�!那棺材斜插在泥里,沉重的棺蓋歪斜著掀開了一道足有尺寬的縫隙!

    濃烈的黑氣如同實質(zhì)般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我甚至能感覺到縫隙深處,有無數(shù)冰冷粘膩的視線瞬間鎖定了我!

    砰!

    我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棺木上,腐朽的木頭發(fā)出呻吟。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但我不管不顧!左手腕還在流血,我狠狠地將淌血的傷口摁在了一根斷裂的巨大木楔那粗糙、沾滿泥漿的斷面上!

    溫?zé)岬难查g浸透了冰冷的木頭!

    右手抓住這根沾滿我自己鮮血的楔釘,用盡全身的力氣,高高揚起!如同舉起一把浸透古老咒詛的血腥戰(zhàn)錘!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口棺材歪斜棺蓋與棺身之間那道漆黑的縫隙!在那片翻滾的黑氣深處,我似乎看到了一只慘白的、指甲尖銳的爪子,正緩緩地、帶著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從縫隙里探出來!

    給我——回去�。�!

    我用盡生命最后的力氣嘶吼,沾血的粗大楔釘帶著破風(fēng)聲,狠狠朝著那探爪的棺蓋縫隙砸下去!砸向那只探出的、屬于百年前冤魂的尸爪!

    血光迸濺!楔釘釘入朽木的悶響!以及一聲穿透雨幕、撕裂靈魂的怨毒尖嘯同時爆發(fā)!

    給我——回去�。�!

    我用盡生命最后的力氣嘶吼,沾血的粗大楔釘帶著破風(fēng)聲,狠狠朝著那探爪的棺蓋縫隙砸下去!砸向那只探出的、屬于百年前冤魂的尸爪!

    噗嗤!咔——嚓!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爆發(fā)!溫?zé)岬�、屬于我的血和一股冰冷粘稠的、難以形容的污穢液體猛地濺射開來,糊了我一臉!楔釘尖銳的斷端先是狠狠鑿穿了那只慘白尸爪的手背,死死將它釘在了棺槨邊緣腐朽的木頭上!緊接著,巨大的沖擊力帶著我的體重和絕望,讓楔釘更深地楔入了棺蓋與棺身的縫隙邊緣,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木頭撕裂聲!

    嗷吼——!��!

    一聲無法用人類聲帶發(fā)出的、飽含著極致痛苦與滔天怨毒的尖嘯,仿佛直接從我腳下的棺材深處炸開!那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我的大腦,攪動著每一根神經(jīng)!棺材劇烈地震顫起來,縫隙里噴涌的黑氣如同受傷的毒蛇般翻滾扭曲!

    有效!血浸的楔釘,真的有效!它釘住的不僅是那只爪子,更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死死封住了這口棺材的門!

    但這勝利的曙光只閃爍了一瞬。

    就在那聲非人尖嘯響起的同一時刻——

    嘎吱……嘎吱……嘎吱……

    可怕的聲音,并非來自被我釘住的那口棺材,也不是來自坡頂正步步緊逼的祠堂追兵。

    而是來自四面八方!來自這片斜坡上散落的、所有三十六口懸棺!

    像是沉睡的龐大機(jī)器被突然喚醒,沉重、滯澀、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此起彼伏,從黑暗雨幕籠罩下的每一口棺材里響起!無論是已經(jīng)碎裂的,還是相對完整的,它們朽壞的棺蓋,此刻都開始極其緩慢地……移動!并非被里面的東西頂開,更像是由某種無形的、統(tǒng)一的意志在操控,棺蓋與棺身原本嚴(yán)絲合縫(或已經(jīng)破裂)的連接處,正裂開一道道整齊劃一的、漆黑的縫隙!

    如同三十六只沉睡深淵的魔眼,在暴雨中同步睜開了一道冰冷的縫隙!一股比之前濃郁百倍的、混雜著泥土、朽木、以及深埋在時光盡頭怨毒的腐敗氣息,如同決堤的黑暗洪流,瞬間淹沒了整個懸崖崩塌地!這股氣息冰冷、粘稠、沉重得如同固態(tài),壓得我?guī)缀踔舷ⅲ厍焕锏男呐K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冰手死死攥��!

    坡頂上,祠堂方向涌來的那些僵硬黑影的動作,也在這瞬間齊齊一頓!仿佛也被這三十六口棺材同步開裂的景象所震懾。短暫的死寂后,它們發(fā)出了更加狂亂、更加貪婪的嘶吼和刮擦聲,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群,以更快的速度朝著斜坡下蜂擁而來!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噬咬著我的骨髓。

    釘住一口棺材,卻驚醒了其他三十五口!這哪里是生路,這分明是打開了更大的地獄之門!

    懷中的村志再次變得滾燙,那股灼熱的意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地沖擊著我的意識,幾乎要將我的頭顱撕裂:

    源頭!中心!最大的那口棺!

    我的視線猛地被那股意念強(qiáng)行牽引,越過泥濘的地面和翻滾的黑氣,死死鎖定了那巨大豁口斜坡的最深處、最靠近懸崖深淵邊緣的地方!

    那里,斜插著一口棺材。

    它與其它懸棺截然不同。更大,更長,棺木的材質(zhì)在暴雨沖刷下竟隱隱透出一種冰冷、深沉的暗紫色光澤,并非普通朽木。棺蓋厚重如山,上面似乎雕刻著極其繁復(fù)、早已被歲月和泥土模糊的圖案。然而此刻,這口巨棺的棺蓋,也正與其他棺材同步,緩緩地、沉重地……向后滑開一道狹窄卻深不見底的縫隙!一股深邃如墨、凝練到極致的冰冷怨煞之氣,正從那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它所過之處,連狂暴的雨絲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這口棺散發(fā)的威壓,讓周圍三十五口棺材釋放的怨毒都如同臣子般俯首!它才是真正的核心!是這場百年前慘劇的源頭!祠堂里那些,懸崖上這些爬出來的,都不過是它逸散力量的爪牙!

    村志所指的懸崖棺材落下之處,不是泛指,而是特指這口巨棺!

    坡頂?shù)乃缓鹇暫凸尾谅曇呀?jīng)到了耳邊!冰冷的、帶著腐爛氣息的風(fēng)已經(jīng)撲上了我的后背!我能感覺到無數(shù)僵硬冰冷的手指,下一秒就要撕扯我的血肉!

    沒有猶豫的空間了!生存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嗷——!

    我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丟棄了手中那根沾滿污血的斷楔,像一頭瀕死的困獸,手腳并用地朝著豁口深處那口暗紫色的巨棺撲了過去!泥漿飛濺,碎石硌得膝蓋生疼,手腕的傷口在劇烈的動作下再次撕裂,鮮血汩汩涌出,在泥濘中拖曳出一道刺目的暗紅軌跡。

    身后,是冰冷刺骨、帶著腥風(fēng)的死亡觸感!

    身前,是那口緩緩開啟、如同深淵巨口的帝王之棺!

    十米!五米!三米!

    我甚至能看清那暗紫色棺蓋上模糊的雕紋,那是糾纏扭曲的蛇形圖案!縫隙里滲出的黑氣,冰冷得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

    就在我距離巨棺棺尾不到兩米,身后無數(shù)腐爛的手指即將觸及我后頸的剎那——

    呼——!

    一股難以抗拒的、冰冷徹骨的吸力,猛地從那道狹窄的棺蓋縫隙中爆發(fā)出來!

    這不是物理的風(fēng),更像是一種針對靈魂和生命力的恐怖引力!我前沖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所有平衡,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被那股力量狠狠扯向那道縫隙!

    不——!

    絕望的吶喊淹沒在狂暴的雨聲和身后兇尸貪婪的嘶吼中。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道狹窄、漆黑、散發(fā)著無盡怨毒與冰寒的棺蓋縫隙,在視野中急速放大!冰冷的、腐朽的氣息瞬間包裹了我的口鼻!

    砰!

    我的身體狠狠撞在了冰冷厚重的棺槨外壁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讓我眼前一黑,喉嚨涌上腥甜。但更可怕的是那股吸力!它并未停止,反而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鉤子,死死勾住了我的魂魄和流淌的鮮血!

    我的左手,那一直流淌著守棺嫡裔血液的受傷手腕,正不受控制地、死死地貼在了那道緩緩開啟的棺蓋縫隙邊緣!溫?zé)岬孽r血如同找到了歸宿的溪流,瘋狂地涌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縫隙!

    呃啊——�。�!

    難以言喻的劇痛和一種靈魂被抽離的冰冷感瞬間席卷全身!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和意志都在被那棺材里的東西瘋狂吮吸!視線開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最后一刻,借著撞擊時身體側(cè)翻的角度和對死亡的極端抗拒,我殘存的視線上瞟——

    透過那道被我鮮血染得更深的狹窄縫隙,我看到了!

    在那漆黑如墨的棺內(nèi)深處,在那翻滾涌動、仿佛沉淀了百年怨毒的粘稠黑氣中央……

    不是預(yù)想中的腐朽枯骨。

    而是一張臉!

    一張異常飽滿、甚至帶著一絲詭異光澤的臉!

    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生機(jī)的青灰色,緊繃著,沒有一絲皺紋。眼瞼緊閉,但眼窩深陷。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唇——并非腐爛,反而異常清晰,唇角似乎……微微向上勾起

    那不是安詳,不是解脫。

    那弧度冰冷、僵硬,凝固著一個跨越了百年時光都無法消散的、充滿了極致惡毒與滿足的……

    笑意!

    他是活的!或者說,某種更恐怖的存在!

    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驚雷,在我即將熄滅的意識中炸開!

    同一瞬間,我貼在縫隙邊緣的左手腕,清晰地感覺到棺內(nèi)深處,一根冰冷、堅硬、如同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指尖,緩緩地、帶著某種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褻瀆意味,觸碰到了我流淌的、溫?zé)岬孽r血……

    冰冷!

    那不是普通低溫的寒冷,而是浸透骨髓、凍結(jié)靈魂的酷寒!那根觸碰我鮮血的指尖,如同萬年玄冰的棱角,瞬間將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怨毒與古老腐朽的寒意,順著我手腕的傷口狠狠刺入!

    呃!

    我渾身劇震,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瀕臨渙散的意識被這極致的痛苦和冰冷強(qiáng)行拽回一絲清明!但代價是更深沉的恐懼——我感覺自己流動的血液正在被凍結(jié),被同化,被那棺中之物貪婪地吮吸!生命力和某種更本質(zhì)的東西正在飛速流失!

    血脈!是守棺嫡裔的血脈!它在渴求這個!

    村志最后的意念如同垂死的哀鳴,在我混亂的腦中一閃而過。

    就在這時——

    轟隆隆——�。�!

    整個崩塌的斜坡,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三十六口懸棺同時蘇醒釋放的恐怖怨煞,以及那口暗紫巨棺核心爆發(fā)出的吸力,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劇烈震動!無數(shù)巨石裹挾著泥漿和朽木,從更高處轟隆隆滾落!腳下的大地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巨大的裂縫如同黑色的閃電,在我周圍瘋狂蔓延!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原本已經(jīng)沖到斜坡邊緣、伸出腐爛手臂就要將我撕碎的祠堂追兵們——那些曾經(jīng)是村民,如今只剩怨毒與饑餓的兇尸——所有的動作,在巨棺中那張詭異笑臉出現(xiàn)、我的血液被吸食的剎那,全都僵住了!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詭異而駭人的一幕發(fā)生了!

    坡頂、斜坡上,所有形態(tài)扭曲、散發(fā)著腐臭的兇尸,無論它們前一秒多么狂暴貪婪,此刻全都齊刷刷地、如同被無形的線操控的木偶,朝著那口暗紫巨棺的方向,猛地跪伏下去!

    它們的動作僵硬得不似活物,膝蓋狠狠砸進(jìn)泥濘的碎石,頭顱深深埋下,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沒有嘶吼,沒有掙扎,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絕對的臣服姿態(tài)!仿佛朝拜它們沉睡百年的帝王!

    整個懸崖崩塌地,除了震耳欲聾的坍塌轟鳴和無情的暴雨聲,只剩下這數(shù)十具兇尸跪伏在地、頭顱叩擊泥水的沉悶聲響!它們身上的怨氣并未消散,反而與巨棺散發(fā)的氣息隱隱相連,形成了一種更龐大、更壓抑的力場,將這方天地徹底封死!

    它在掌控!它才是源頭!我殘存的意識在尖叫。祠堂里的異變、懸崖上爬出的兇尸,全都是這口帝王之棺意志的延伸!它們不是來追殺我的,它們是被這口巨棺的蘇醒所吸引!而我——一個流淌著守棺人嫡系血脈的活祭品——我的鮮血,成了最后喚醒帝王的鑰匙!

    生命的急速流逝和這鋪天蓋地的恐怖威壓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左手腕幾乎失去了知覺,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吸力在不斷加劇。透過越來越模糊的視線,我能看到那道棺蓋縫隙在緩緩擴(kuò)大!縫隙邊緣,那根冰冷的手指似乎又多探出了一點,那青灰色飽滿皮膚下的指關(guān)節(jié)清晰可見!

    那張臉呢那張帶著凝固惡毒笑意的臉…

    我的目光艱難上移,再次投向縫隙深處。

    翻滾的黑氣似乎因為我鮮血的涌入而變得更加粘稠、活躍,如同活物般涌動。那張臉依舊懸浮在中央,青灰色的皮膚在黑暗的背景中透出一種玉石般的、死寂的光澤。眼瞼依舊緊閉,但就在我看向它的瞬間——

    那微微向上勾起的、凍結(jié)了百年惡毒笑意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拉扯了那么一絲絲!

    弧度更大了!

    那不再是凝固的死物表情!它活了!它在笑!它在享受我的恐懼,享受我生命的獻(xiàn)祭!

    不…不能…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靈魂的顫栗,我發(fā)出嘶啞到不成調(diào)的低吼。右手在冰冷的棺壁上胡亂抓撓,指尖在粗糙的木紋和冰冷的雨水間磨出血痕。我必須掙脫!哪怕扯斷這只手!

    就在這時,左手掌心貼在棺蓋縫隙邊緣的位置,突然傳來一陣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

    不是來自棺內(nèi)那恐怖存在的吸力,也不是外界崩塌的轟鳴。這震動…像是某種共鳴!源自…我緊貼縫隙的手掌下方

    混亂的意識捕捉到了一絲異樣。我強(qiáng)行凝聚渙散的視線,忍住劇痛和眩暈低頭看去。

    就在我左手掌根下方,那道被我鮮血染得暗紅的棺蓋縫隙邊緣下方約半尺的位置——

    棺木那深沉冰冷的暗紫色木質(zhì)深處,似乎嵌著什么東西!

    它只露出了極其微小的一端,形狀奇特,在棺木朽爛的紋理和血跡的掩蓋下幾乎難以分辨。但此刻,它正隨著我脈搏的跳動(雖然越來越微弱)和我血液流過縫隙的頻率,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灼熱的波動!

    那灼熱感極其微弱,卻與我體內(nèi)正在被瘋狂吸食的血脈產(chǎn)生了一絲奇異的呼應(yīng)!它像是一顆被掩埋的、滾燙的炭火,試圖穿透覆蓋其上的冰冷灰燼!

    這是什么!

    村志里從未提及!

    難道是…當(dāng)年打造這棺槨時留下的…禁制或者是…反制

    就在我心神劇震,竭力想要看清那嵌在棺木深處之物形狀的瞬間——

    咔嚓——轟��!

    腳下支撐著我的斜坡邊緣,終于徹底碎裂!

    腳下猛地一空!失重感瞬間攫住了我!

    我整個人,連同那口死死吸住我左腕的暗紫色巨棺,以及周圍跪伏在地的數(shù)十具兇尸,一同朝著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深淵,轟然墜落!

    天旋地轉(zhuǎn)!

    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和碎石,如同刀子般割在臉上!絕望的吶喊被狂風(fēng)堵在喉嚨里!三十六口懸棺同時震動、開裂的恐怖景象在視野中急速遠(yuǎn)離、變小,混雜著不斷崩塌滾落的巨石!

    那口暗紫巨棺在翻滾墜落中,棺蓋似乎因為這劇烈的震動而猛地掀開了一道更大的豁口!

    縫隙深處,那張青灰色的、帶著永恒惡毒笑意的臉,在翻滾的黑氣中猛地放大!緊閉的眼瞼之上,那道縫隙似乎也微微張開了一絲!

    縫隙后面,是純粹的、深淵般的黑暗!沒有眼球,只有無盡的、能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無!

    它看到了!它看到了正在墜落的我!那凝固的笑意弧度,在這一刻清晰地加深了!那是獵手看著獵物落入終極陷阱的、滿足而殘忍的笑容!

    左手腕的吸力在墜落中絲毫沒有減弱,反而因為距離的拉近(雖然是在瘋狂下墜)而變得更加猛烈!我的意識在急速下墜的眩暈和生命力的瘋狂流失中迅速沉向黑暗的深淵…

    唯一殘留在感知邊緣的,是左手掌下方那棺木深處傳來的、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頑強(qiáng)跳動著的微弱灼熱…

    以及,內(nèi)心深處一個絕望卻又不甘的念頭:

    它在等著我…等著我的血…等著我墜入它早已準(zhǔn)備好的…真正的墓穴!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緊心臟,狂風(fēng)在耳邊發(fā)出死亡的尖嘯。翻滾、墜落,視野里是瘋狂旋轉(zhuǎn)的漆黑崖壁、崩塌的巨石雨幕,以及那張在巨棺豁口深處、帶著永恒惡毒笑意、眼縫微開的青灰色巨臉!

    冰冷!死亡!還有那手腕上如同附骨之疽、瘋狂吮吸的恐怖吸力!

    意識在急速流失,身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生命力被抽離的劇痛無比清晰。那張臉在視野中不斷放大,扭曲的笑容如同深淵的烙印,要刻進(jìn)我靈魂最深處。

    它在等我!它一直在等這一刻!殘存的意念絕望地吶喊。這深淵,才是它真正的祭壇!而我,就是它等待了百年的祭品!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熄滅,連恐懼都變得麻木的剎那——

    左手掌根下方!那股微弱卻異常灼熱的波動,如同沉入冰海深處的一點火星,驟然變得滾燙!

    嗡——!

    不再是輕微的共鳴,而是一種帶著狂暴抗拒意志的熾熱脈沖!它不再是順著血液被動感應(yīng),而是如同被我的絕望和那帝王之棺的貪婪徹底激怒,猛地從我掌心按壓的位置——那嵌在暗紫色棺木深處的神秘物體上——爆發(fā)出來!

    這股力量是如此突然,如此灼熱狂野,帶著一種與棺中死寂怨毒截然相反的、近乎蠻荒的生命氣息!

    嘶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冰坨上!一股刺鼻的、仿佛腐朽木頭被點燃的青煙瞬間從我左手腕與棺蓋縫隙接觸的位置冒起!

    呃啊啊——�。�!

    這一次,發(fā)出痛苦尖嘯的不是我!

    是那棺中!

    那張凝固著詭異笑容的青灰色巨臉,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情緒波動!那不是憤怒,更像是一種被褻瀆的、難以置信的劇痛!它緊閉的眼縫猛地抽搐了一下,向上勾起的嘴角極其不自然地向下拉扯了一瞬,仿佛那張完美的、永恒的笑容面具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灼熱狠狠燙穿了!

    更重要的是,那死死吸住我手腕的、如同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指尖,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縮了回去!

    就是現(xiàn)在�。。�

    禁錮手腕的吸力驟然消失!那股幾乎將我靈魂凍結(jié)的冰冷也隨之一滯!

    求生的本能從未如此狂暴地爆發(fā)!

    給我——滾開�。�!

    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借著墜落翻滾的離心力,右臂狠狠砸向冰冷的棺壁,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拼命向外側(cè)翻滾!

    噗通!

    沒有預(yù)期的粉身碎骨。身體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巨大的沖擊力讓我嗆了好幾口腥咸冰冷的液體。不是堅硬的巖石,也不是無盡虛空!

    是水!地下暗河!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頭頂,刺骨的寒意反而讓我瀕臨熄滅的意識強(qiáng)行清醒了一絲。頭頂傳來巨石砸入水中的沉悶巨響,無數(shù)氣泡翻滾。我奮力掙扎著向上劃動僵硬的身體,肺部如同火燒。

    嘩啦!

    終于破水而出!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我貪婪地大口喘息,劇烈的咳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

    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頭頂極高極高的地方,崖壁崩塌的豁口處透下極其微弱、扭曲的慘淡天光,隱約勾勒出這個巨大地下空間的輪廓——一個深邃、幽暗、充滿了瀑布般轟鳴水聲的巨型溶洞!

    巨大的暗河水汽彌漫,冰冷刺骨。我漂浮在水流湍急的河面上,隨波逐流,如同狂風(fēng)中的一片落葉。剛才短暫的爆發(fā)耗盡了我最后一絲力氣,全身的傷口被冰冷的河水浸泡,痛得麻木。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從身后不遠(yuǎn)處的河底傳來,伴隨著巨大的水花沖天而起!是那口暗紫色的帝王巨棺!它像一個失控的巨大鐵砧,重重砸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河床,激起的暗流險些將我再次卷入水底。

    緊接著,是更多沉悶連續(xù)的落水聲!噗通!噗通!噗通!如同下餃子一般。是那些隨我一同墜落的祠堂兇尸!它們僵硬的身體砸入水中,濺起冰冷的水花。它們似乎對水毫無反應(yīng),只是在河水中僵硬地沉浮了幾下,然后……齊刷刷地朝著帝王巨棺沉沒的方向,再次做出了那個詭異的、在水下也清晰可見的跪伏姿勢!數(shù)十具被水泡得更加腫脹腐爛的尸體,懸浮在幽暗的水中,頭顱向著河床深處那口巨棺的方向叩拜,場面詭異絕倫,令人作嘔。

    帝王之棺雖然沉沒,但那恐怖的威壓并未消散。河水冰冷,卻更像是在這無限死寂的威壓下凍結(jié)的寒冰。它只是暫時沉寂了,如同潛入深淵的惡龍,隨時可能再次張開巨口。

    就在這時——

    左手掌心!那股灼熱感并未消失!

    它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躍!似乎脫離了那口巨棺的某種壓制,它在我血肉之中散發(fā)出源源不斷的熱力,頑強(qiáng)地對抗著河水的冰冷和我生命的流逝。我用盡力氣抬起左手,借著頭頂那極其微弱的天光看去。

    掌心一片狼藉,血肉模糊,是被棺蓋縫隙邊緣和劇烈掙扎磨傷的。但就在掌心的正中心,那原本緊貼棺木嵌入物位置的地方——

    一顆暗紅色的晶體碎片,如同最純凈的鴿血紅寶石,卻散發(fā)著灼熱的生命力,深深地嵌進(jìn)了我的血肉里!大小不過米粒,邊緣棱角分明,仿佛是從某個完整的晶體上碎裂下來的。它半嵌半融,與我掌心的血肉緊密相連,絲絲縷縷滾燙的氣息正順著我的血管脈絡(luò)絲絲縷縷地游走,頑強(qiáng)地驅(qū)散著那深入骨髓的棺中寒氣!

    血髓晶!

    一個古老的名字毫無征兆地在我腦中炸開!帶著一種血脈深處的悸動和悲愴!這是……先祖之骨,混合著至陽之物與守棺人嫡系精血凝聚而成的鎮(zhèn)壓法器碎片!它竟一直嵌在那口帝王巨棺之上!難怪我的血能引動它!

    就在我為這發(fā)現(xiàn)心神劇震之時——

    一個冰冷的、滑膩的、帶著腐爛水草氣息的東西,毫無征兆地抓住了我的腳踝!力量大得驚人!

    呃!我猛地嗆了一口水!

    低頭望去,渾濁黑暗的水下,一張被水泡得慘白發(fā)脹、眼窩空洞流著粘液的扭曲面孔正死死盯著我!是其中一個墜落的兇尸!它不知何時潛游到了我的下方,一只腐爛的手如同鐵鉗般扣住了我的腳踝,正用非人的怪力將我向冰冷的河水深處拖拽!

    更可怕的是,它的目標(biāo)似乎并非我這個人……

    而是我左手掌心那顆散發(fā)著滾燙氣息的暗紅色晶體碎片!它空洞的眼窩看向我的左手,腐爛的嘴角竟然咧開一個貪婪的、恐怖的弧度!

    它在渴求血髓晶!或者說,是它背后的帝王之棺,在渴求這能傷害它的東西!它要奪回去!

    不!放手!我拼命掙扎,用另一只腳狠狠踹向那張腐爛的臉!

    腐爛的皮肉被踹開,露出森森白骨,但它毫無痛覺,抓握的力量反而更大了!冰冷渾濁的河水不斷灌入口鼻!頭頂那微弱的天光在視野中急速遠(yuǎn)離!

    就在我絕望掙扎,意識再次模糊之際——

    咔嚓!咔嚓嚓!

    一陣令人牙酸、密集如暴雨的骨骼碎裂聲,突然從我下方更深的水域傳來!

    抓住我腳踝的兇尸動作猛地一僵!它腐爛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極其原始的、源自本能的恐懼!它想松開手,想逃離!

    但已經(jīng)晚了!

    數(shù)條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細(xì)長得宛如某種深海軟體動物觸手般的手臂,如同扭曲的毒蛇,猛地從下方幽暗的水域中激射而出!它們快得無法形容,瞬間就纏上了兇尸的身體!其中一條,更是精準(zhǔn)地纏住了兇尸抓住我的那條手臂!

    噗嗤——!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撕裂聲在水中悶響!

    那只兇尸的手臂,連帶它半個肩膀,如同朽爛的布帛般被那條蒼白細(xì)長的手臂硬生生撕扯了下來!污濁的液體和腐爛的碎肉瞬間彌漫開來!

    緊接著,更多的蒼白手臂纏繞而上,如同巨蟒絞殺獵物,將那具還在徒勞掙扎的兇尸拖入了下方更深、更黑暗的河床!那里,隱約可見幾口同樣巨大、但棺蓋碎裂、沉在河底淤泥中的懸棺輪廓!無數(shù)蒼白的手臂如同水草般從那些破碎的棺槨中伸出!

    是那些和帝王巨棺一同墜落的三十六口懸棺中的一部分!它們也沉到了這里!棺中埋葬的怨魂,在帝王之棺暫時沉寂后,似乎被這兇尸引發(fā)的動靜和……我掌心那灼熱的血髓晶氣息所吸引,竟然開始了自相殘殺!它們在吞噬靠近帝王巨棺的一切闖入者,包括那些被帝王意志控制的爪牙!

    帝王之棺的絕對掌控力,在深入這地下深淵后,似乎……被削弱了

    抓住我的力量消失了。我死里逃生,拼命掙扎著向上游去。腳踝處傳來劇痛,皮膚被抓爛,留下了烏黑冰冷的指印,帶著濃郁的尸毒氣息。但此刻,更吸引我注意力的,是左手掌心!

    那顆深深嵌入手掌的暗紅色血髓晶碎片,正散發(fā)出越來越熾熱的溫度!它貪婪地汲取著我體內(nèi)那源自守棺嫡脈的本源精血,如同干涸的海綿!我的血液流過它,仿佛被點燃,化作一縷縷灼熱的氣息,順著血管奔騰流轉(zhuǎn)!

    這股氣息所過之處,竟奇跡般地驅(qū)散著那冰冷的尸毒和棺中寒氣,甚至連手腕上被巨棺吸食造成的、近乎壞死的麻木感都在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滾燙的、帶著輕微撕裂感的……力量感!

    它在用我的血,為我療傷不!更像是……同化!它在激活我血脈深處某種沉睡的、與之同源的東西!一種古老、蠻荒、帶著灼熱陽剛的氣息,正從我的骨髓深處被喚醒!

    我懸浮在冰冷的暗河中,劇烈喘息,左手緊握,感受著掌心那灼熱的搏動與體內(nèi)血脈的奔騰呼應(yīng)。目光死死鎖定下方河床深處那帝王巨棺沉沒的方向。黑暗中,一片死寂。

    但我知道,它沒有消失。

    那張青灰色的、帶著永恒惡毒笑意的臉,此刻一定在冰冷的淤泥中,隔著厚重的棺木,凝視著我!凝視著我掌心那屬于它的克星!

    短暫的平衡被打破。深淵中的獵殺與反獵殺,才剛剛開始。而我的血,既是它的毒藥,也是我唯一的……力量之源。

    就在我竭力平復(fù)呼吸,警惕地掃視著幽暗水域時——

    嘎吱……嘎吱……

    極其緩慢、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從河床深處帝王巨棺沉沒的位置,清晰地傳了上來!

    那聲音冰冷、古老,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是棺蓋……在被從內(nèi)部推開的聲音!

    它,要出來了!

    嘎吱……嘎吱……

    冰冷刺骨的金屬摩擦聲,如同生銹的巨獸在河床深處緩緩蘇醒的呻吟,穿透幽暗渾濁的河水,狠狠敲擊在我的耳膜和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它要出來了!

    帝王之棺的棺蓋,正在被那恐怖的存在從內(nèi)部推開!

    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比這暗河更深寒,瞬間包裹了我。左手掌心,那顆深嵌血肉的血髓晶碎片驟然爆發(fā)出驚人的灼熱,仿佛感知到了終極宿敵的蘇醒,滾燙的能量洪流般沖刷著我近乎凍結(jié)的血管!

    這股熱量帶來了力量,卻也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它像燒紅的烙鐵在我掌心熔鑄,更像有無數(shù)的細(xì)小荊棘順著血脈瘋狂生長、穿刺!我的左臂乃至半邊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一股原始、灼熱、帶著血腥味的能量在我體內(nèi)左沖右突,試圖駕馭這具傷痕累累的軀殼!

    不能停在原地!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身體的反噬和精神的恐懼。我猛地深吸一口冰冷的、混雜著腐臭和血腥味的空氣,不顧一切地潛入水中,朝著水流相對湍急的方向奮力游去!那里遠(yuǎn)離帝王巨棺沉沒的河床深坑,水流或許能提供一絲掩護(hù)。

    渾濁的水流遮蔽了視線,只能依靠水流沖擊身體的感覺和左手掌心那愈發(fā)滾燙、如同心臟般搏動的血髓晶碎片指引方向。每一次劃水,左臂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皮肉下涌動的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巖漿。

    咕嚕�!�

    身后,那令人牙酸的棺蓋摩擦聲停止了。

    緊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但這寂靜比任何聲音都更恐怖!那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空氣被抽干的極致壓抑!

    下一秒——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怨毒、古老腐朽與冰冷威壓的恐怖沖擊波,如同水下引爆的巨型炸彈,猛然從河床深坑處爆發(fā)開來!

    巨大的暗流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我的后背!我如同狂風(fēng)中的落葉,被狂暴的水流卷著向前翻滾、拋擲!冰冷的河水瘋狂涌入耳鼻,肺部的空氣被擠壓殆盡!視野被翻滾的泥沙和泡沫完全占據(jù)!

    那股沖擊波的核心意志,如同冰冷的鋼針,無視水體和距離,狠狠刺入我的腦海!

    血……晶……

    兩個冰冷、粘稠、帶著無盡貪婪和暴怒的意念,直接在靈魂深處炸響!它鎖定了我!鎖定了我左手掌心那屬于它的心臟碎片!

    就在我被暗流裹挾著天旋地轉(zhuǎn)之際,借著翻滾水流間隙透下的、來自極高處崩塌豁口的慘淡微光,我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前方河床上矗立著的一塊巨大、黝黑的輪廓!

    那不是沉沒的懸棺!它棱角分明,如同巨大的斷碑!更詭異的是,在那沖擊波掃過的瞬間,那塊黝黑的石碑表面,竟然浮現(xiàn)出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暗紅色紋路!那紋路……與我掌心血髓晶的氣息隱隱呼應(yīng)!

    村志中關(guān)于懸崖棺材落下之處的模糊指向,難道就是這里這塊石碑!

    來不及細(xì)想,一股更強(qiáng)大、更致命的吸力驟然從身后爆發(fā)!

    那不是物理的水流漩渦,更像是空間本身的塌陷!河水瘋狂倒卷!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被向后拉扯!

    我絕望地扭過頭——

    只見那帝王巨棺沉沒的深坑位置,渾濁的淤泥如同被無形的巨手?jǐn)噭�,形成一個巨大的、旋轉(zhuǎn)的渦流。而在渦流中心,一團(tuán)濃郁到化不開的、翻涌著無數(shù)痛苦扭曲面孔的黑氣正緩緩升起!

    黑氣之中,一個身影正在凝聚成形!

    它穿著早已腐朽的、勉強(qiáng)能看出是古老帝王袞服樣式的袍服碎片,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如同浸泡千年的玉石,光滑、冰冷,卻毫無生氣。它的體型異常高大,遠(yuǎn)超常人,僅僅是輪廓就散發(fā)出碾壓一切的恐怖威壓!

    那張臉……我終于看清了!

    依舊是那張凝固著永恒惡毒笑意的青灰色巨臉!但此刻,它緊閉的眼瞼之上,那道縫隙不再是微張,而是徹底撕裂開來!

    縫隙之后,沒有眼球!

    只有兩團(tuán)旋轉(zhuǎn)不休、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仿佛是通往另一個冰冷虛無世界的通道!那黑暗凝視著我的方向,帶著毀滅一切的貪婪和暴怒!

    它的嘴角,那抹笑容弧度扯到了最大,形成一個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非人的弧度。一排細(xì)密、尖銳、如同鯊魚般的森白利齒,在那笑容中若隱若現(xiàn)!

    它的一只手臂已經(jīng)從翻滾的黑氣中探出,五指張開,那手指如同被拉長的、覆蓋著青灰色皮膚的枯骨,指尖閃爍著幽冷的寒光,遙遙對準(zhǔn)了我的方向!

    那股恐怖的吸力,正是來自這只手!它不僅要奪回血髓晶碎片,更要將我連同靈魂徹底吞噬!

    呃啊啊——!身體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瘋狂拖拽,我發(fā)出瀕死的嘶吼。左手掌心的血髓晶灼熱到幾乎要將我的骨頭熔穿!它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抵抗意志,滾燙的能量瘋狂注入我的左臂!

    在這極致的生死壓迫和血髓晶狂暴能量的雙重刺激下,我體內(nèi)那股源自守棺嫡脈的、沉睡的力量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轟然爆發(fā)!

    噗!一口灼熱的鮮血噴出,融入冰冷的河水。那不是普通的血,血液中竟然帶著點點微弱的、與血髓晶同源的暗紅光芒!

    代價是巨大的!左臂的皮膚下,血管如同燒紅的鐵鏈般凸起、蠕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開來!一種非人的、灼燒血肉的痛苦席卷全身!但同時,一股夾雜著劇痛的、狂暴的力量也充斥了我的手臂!

    就是現(xiàn)在!

    借著身后那恐怖吸力和自身爆發(fā)的痛苦力量,我在被拖拽的半空中,強(qiáng)行扭轉(zhuǎn)身體,將全身的力量和左手掌心那灼熱到極點、仿佛握著一顆小型太陽的血髓晶碎片,狠狠朝著前方河水深處那塊矗立的黝黑石碑——

    砸了過去!

    目標(biāo)不是石碑本身!而是石碑表面那些剛剛浮現(xiàn)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暗紅光紋!

    砰——�。�!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沉悶到仿佛砸穿了空間的碰撞!

    我的左拳,包裹著血髓晶碎片和噴涌而出的灼熱精血,重重地印在了石碑冰冷粗糙的表面,準(zhǔn)確地嵌入了一道正在閃爍的暗紅光紋之中!

    嗤——�。�!

    如同燒紅的鐵塊落入冰水!一陣刺耳到極點的灼燒和侵蝕聲瞬間爆發(fā)!

    手掌與石碑接觸的部位騰起大股猩紅與漆黑交織的濃霧!石碑上的暗紅光紋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亮了起來!不再是微弱閃爍,而是瞬間爆發(fā)成一張覆蓋了大半石碑、繁復(fù)玄奧到令人頭暈?zāi)垦5某嗉t符文巨網(wǎng)!

    這張赤紅巨網(wǎng)出現(xiàn)的瞬間,整個溶洞空間都為之一震!

    嗷吼——�。�!

    一聲足以撕裂靈魂、充滿無盡痛苦與狂暴怒火的尖嘯,從我身后河床深坑的方向猛然炸開!那聲音穿透水體,震得我耳膜破裂,鮮血從耳道汩汩流出!

    那正在凝聚的黑氣軀體劇烈地扭曲、顫抖!那張青灰色的笑臉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崩壞跡象!它探出的手臂如同被無形的烈焰灼燒,猛地縮回!鎖定我的恐怖吸力驟然中斷!

    赤紅符文巨網(wǎng)的光芒如同探照燈,猛地掃向帝王尸骸所在的位置!光芒所及之處,翻涌的黑氣如同遇到烈陽的白雪,發(fā)出凄厲的滋滋聲,迅速消融!那些在黑氣中痛苦扭曲的面孔紛紛尖叫著化為青煙!

    那剛剛凝聚成形的青灰色軀體體表,瞬間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道焦黑的灼痕!那張永恒的笑臉在赤紅光芒的照射下,如同融化的蠟燭般開始扭曲變形!猩紅的嘴角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向下,形成了一個極其痛苦和憤怒的表情!那兩團(tuán)旋轉(zhuǎn)的絕對黑暗眼窩,也劇烈地波動起來,仿佛被刺痛了核心!

    石碑!是鎮(zhèn)壓之物!血髓晶和我的血,短暫激發(fā)了它殘留的力量!

    然而,這爆發(fā)只持續(xù)了一瞬!

    咔嚓嚓——!

    刺耳的碎裂聲從我手掌下傳來!那塊承受了血髓晶碎片和我精血狂暴沖擊的黝黑石碑,表面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那些剛剛爆發(fā)的赤紅符文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急速黯淡、熄滅!

    它太古老了!殘存的力量根本無法承受血髓晶碎片和我這鑰匙血脈的全力沖擊!

    鎮(zhèn)壓之光熄滅的瞬間,帝王尸骸的痛苦尖嘯瞬間轉(zhuǎn)變?yōu)樘咸斓�、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暴虐怒吼!

    吼——!��!

    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吸力再次爆發(fā)!這一次,不僅僅是針對我的身體,更是針對我的靈魂和左手掌心的血髓晶!河床的淤泥被掀起,形成渾濁的巨浪!整個暗河的水流都仿佛在朝著那漩渦中心倒灌!

    我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身體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被瘋狂吸向那翻滾的黑氣中心!那張扭曲變形、一半笑臉一半痛苦怒容的青灰色巨臉在視野中急速放大!那雙旋轉(zhuǎn)著絕對黑暗的眼窩,如同通往地獄的深淵,死死盯著我!

    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深深嵌入石碑裂紋、與我掌心血肉幾乎熔鑄在一起的血髓晶碎片,突然做出了一個我完全無法預(yù)料、甚至無法理解的舉動!

    它不再僅僅是被動地釋放灼熱力量抵抗帝王的吸力,而是猛地反向一吸!

    一股比帝王吸力更加霸道、更加貪婪的吞噬之力,猛地從碎片內(nèi)部爆發(fā)出來!但它的目標(biāo),不是外界,而是——我自己!

    我體內(nèi)剛剛被它點燃、狂暴奔涌的守棺人嫡系血脈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流,被它瘋狂抽��!不僅僅是力量,還有更深層的生命力、甚至……靈魂本源!

    呃啊——我的身體瞬間僵直,如同被無形的巨蟒纏緊、勒斷了骨頭!眼前一片血紅,無數(shù)破碎混亂的古老畫面在腦中瘋狂閃回——祭壇、火焰、染血的古老符文、無數(shù)倒下扭曲的身影……那是……血髓晶承載的……屬于帝王尸骸當(dāng)年被鎮(zhèn)壓的痛苦記憶碎片!還是……守棺人先祖剝離它心臟時的……罪惡烙��!

    它在自救!它需要力量!它需要宿主!而我,流淌著特定血脈、此刻又與它血肉相連的我,就是它最好的食糧!

    這股反向的吞噬來得如此突然和猛烈,甚至短暫地抵消了帝王那邊的恐怖吸力!我的身體在距離那翻滾黑氣只有不到數(shù)米的距離,詭異地停滯了一瞬!

    帝王尸骸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異常的變故!那張扭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愕然!旋即被更深的暴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同類冒犯的狂怒所取代!

    就在這時——

    咔嚓!轟隆——!

    頭頂極高處的峭壁崩塌豁口,再次傳來劇烈的震動!一塊被地下水和沖擊波反復(fù)侵蝕、早已搖搖欲墜的巨大巖錐,終于承受不住,轟然斷裂!如同天神投下的巨矛,攜帶著萬鈞之勢,撕裂黑暗,朝著帝王尸骸所在的核心漩渦——狠狠砸落!

    冰冷渾濁的河水被分開,巨大的巖錐帶著死亡的呼嘯,直貫而下!

    死亡的呼嘯撕裂水流!

    那斷裂墜落的巨大巖錐,如同神話中懲罰忤逆神明的雷霆之矛,精準(zhǔn)無比地貫穿了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毀滅性的動能,直刺向帝王尸骸剛剛凝聚成形的黑氣漩渦核心!

    時間的流速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粘稠。

    我的身體,在血髓晶碎片瘋狂汲取生命力和帝王恐怖吸力的雙重撕扯下瀕臨解體。視野被劇痛和混亂的記憶碎片切割得支離破碎——燃燒的村莊、碎裂的祭壇、古老的符文在血泊中熄滅、一張張扭曲絕望的守棺人面孔……碎片的信息量龐大而混亂,無法解讀,卻帶著刻骨的怨恨和不甘。它們與帝王尸骸被剝離心臟時的滔天怨毒交織在一起,在我腦中瘋狂沖撞!

    帝王尸骸那雙旋轉(zhuǎn)著絕對黑暗的眼窩,瞬間捕捉到了頭頂降臨的滅頂之災(zāi)!那張一半僵笑一半暴怒的怪臉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某種……驚懼!它對物理崩塌的忌憚遠(yuǎn)超對我的鎖定!

    那幾乎將我靈魂都吸出體外的恐怖力量驟然一滯!

    就是這千分之一秒的遲滯!

    噗——嗤啦!

    包裹著帝王尸骸核心的黑氣漩渦,在巖錐尖端觸及的剎那,如同被投入滾油的雪球,發(fā)出了凄厲的灼燒與撕裂聲!大量扭曲的面孔瞬間蒸發(fā)!

    然而,這帝王尸骸終究是超越常理的存在!它那剛凝聚的、覆蓋著青灰色腐朽袍服的軀體,在最后關(guān)頭猛地向上弓起!那只原本抓向我的枯骨利爪,裹挾著濃郁如墨的黑氣,悍然迎向了墜落的巖錐!

    轟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巨響在水下爆發(fā)!

    那不是簡單的碰撞,更像是兩股毀滅性能量的對沖!渾濁的河水被炸開一個巨大的、短暫的真空腔!狂暴的沖擊波呈球形擴(kuò)散,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

    哇!一口混雜著內(nèi)臟碎片的鮮血狂噴而出!我感覺自己的脊椎都要被震斷了!身體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拍向河床!

    砰!我重重砸在那塊布滿裂痕的黝黑石碑底部,巨大的沖擊力讓石碑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呻吟。左臂上鑲嵌血髓晶碎片的位置,灼熱與劇痛達(dá)到了頂點,仿佛有巖漿在骨頭里奔流!碎片吞噬生命力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反而借著這股外力沖擊更加瘋狂地汲取!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視野邊緣一片漆黑。

    借著爆炸瞬間亮起的渾濁光芒,我看到了令人窒息的景象:

    帝王尸骸那只迎擊的枯骨手臂,在與巨大巖錐接觸的瞬間,就被摧枯拉朽般碾碎!堅逾鋼鐵的青灰色骨骼如同朽木般寸寸斷裂、化為齏粉!巖錐的尖端帶著毀滅一切的趨勢,狠狠貫入了帝王尸骸勉強(qiáng)弓起的胸腔!

    咔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牙酸的、如同玉山崩裂的巨響!

    帝王尸骸那高大、凝實、散發(fā)著無邊威壓的青灰色軀體,被巖錐從胸口正中狠狠貫穿!巨大的沖擊力帶著它的身體,如同被釘死的巨大昆蟲,狠狠撞向下方渾濁的河床淤泥!

    轟�。。�

    整個河床劇烈震動!淤泥如同火山噴發(fā)般被掀起數(shù)十米高!帝王尸骸被死死釘在了它自己棺槨沉沒的深坑邊緣!巖錐深深沒入河床巖石,只留下小半截猙獰的斷面暴露在外,兀自震顫不休!

    成了!它被釘死了!

    狂喜還沒來得及升起,就被眼前的一幕徹底凍結(jié)!

    只見那被巖錐貫穿胸口的帝王尸骸,軀體出現(xiàn)了恐怖的變形!但……它沒有碎裂!貫穿傷口的邊緣,沒有流淌出任何液體,只有粘稠翻滾的黑氣在瘋狂涌動、彌合!那張被釘在淤泥中的怪臉,嘴角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固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致暴怒和……恥辱!

    它那僅存的、完好的一只手臂,猛地插入身下的淤泥!一股濃郁到極致的腐朽與怨恨氣息爆發(fā)開來!

    嗷嗷嗷——!��!

    這一次,不再是它單獨的咆哮!整個溶洞水域仿佛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

    那三十六口懸浮在峭壁上的古老懸棺,在帝王尸骸這飽含命令與暴怒的嘶吼下,如同接到了最終的指令!棺蓋……同時炸開!

    不是之前的緩慢開啟,是徹底的、狂暴的、帶著積壓了無數(shù)歲月怨恨的炸裂!

    渾濁的水域瞬間被無數(shù)道黑影填滿!那些黑影并非實體,而是由濃郁怨氣、冰冷死意以及破碎靈魂碎片凝聚而成的可怖存在!它們形態(tài)扭曲,有的保持著人形卻肢體殘缺、面孔腐爛;有的則完全異化,如同被拉長的、長滿尖牙的陰影;還有的干脆就是一團(tuán)呼嘯著痛苦面孔的渾濁霧氣!

    棺中怨魂,徹底失控!它們不再是零星的騷擾,而是形成了鋪天蓋地的怨魂狂潮!帝王尸骸的受創(chuàng),似乎打破了某種最后的束縛,將它們積壓了千百年的無邊怨毒徹底引爆!

    這些怨魂的目標(biāo),并非只有我一個!它們?nèi)缤谎任洞碳さ氖橙唆~群,瘋狂地?fù)湎蛞磺袚碛谢钗餁庀⒑蛷?qiáng)大能量的存在!

    距離最近的我,自然是首要目標(biāo)!那股冰冷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怨毒洪流,瞬間將我淹沒!無數(shù)雙冰冷、無形的手抓向我的四肢、頭顱,試圖撕扯我的血肉,凍結(jié)我的靈魂!耳邊充斥著無數(shù)重疊的、充滿痛苦與詛咒的尖嘯!我的護(hù)身符在接觸到第一波怨魂沖擊時就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碎裂聲!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然而,更令人絕望的是——

    帝王尸骸那只插入淤泥的手臂猛地拔出!它不再嘗試拔出貫穿胸口的巖錐(那似乎也暫時無法做到),而是朝著我的方向,遙遙一指!

    這一次,沒有吸力!

    一股更加純粹、更加冰冷的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錐槍,無視了撲向我的怨魂狂潮,無視了渾濁的水體,精準(zhǔn)無比地刺向我的腦海!目標(biāo)直指——我左手掌心那枚仍在瘋狂汲取我生命力的血髓晶碎片!

    這股意念冰冷、暴虐、帶著不容置疑的毀滅意志:

    叛……逆……

    毀……滅……

    它不再試圖收回這塊碎片!它要徹底摧毀這個敢于背叛它、敢于利用它心臟碎片傷害它、并且此刻正成為它心臟碎片食糧的螻蟻!連同那塊碎片一起,徹底抹殺在這暗無天日的深淵!

    同時,被釘在河床上的帝王尸骸,那被巖錐貫穿的胸腔內(nèi)部,粘稠的黑氣瘋狂旋轉(zhuǎn)、凝聚!原本心臟的位置,一個由純粹怨恨能量構(gòu)成的、急速旋轉(zhuǎn)的黑色漩渦正在形成!它在用另一種方式,強(qiáng)行制造一個替代的心臟核心!圍繞在它周圍的怨魂狂潮,有一部分如同飛蛾撲火般,哀嚎著被卷入那個黑色漩渦,成為它新心臟的養(yǎng)料!它的氣息,在重創(chuàng)之后,竟開始以一種扭曲的方式……重新攀升!

    而就在這混亂到極致的時刻——

    咔嚓……轟��!

    我身下依靠著的黝黑石碑,在經(jīng)歷了多次沖擊和血髓晶碎片的侵蝕后,終于徹底走到了盡頭!密密麻麻的裂紋瞬間擴(kuò)大,整塊古老的石碑在一聲沉悶的爆響中,四分五裂!

    石碑崩碎的瞬間,一股極其黯淡、卻異常純粹的暗紅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從碎裂的石塊中心爆發(fā)出來!這光芒并非攻擊,更像是一次最后的、無差別的凈化!

    光芒掃過之處,撲向我的怨魂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更加凄厲的尖叫,身影變得虛幻,動作也為之一滯!連帝王尸骸那新凝聚的黑色心臟漩渦,旋轉(zhuǎn)速度似乎也受到了一絲干擾!

    這股微弱的光,并非拯救,而是……催化劑!

    它掃過我左手掌心那枚貪婪的血髓晶碎片的瞬間——

    碎片猛地一顫!那股瘋狂汲取我生命力的吸力驟然停滯!

    緊接著,一股更加強(qiáng)烈的、帶著原始饑餓感的吞噬意志,猛地從碎片內(nèi)部爆發(fā)出來!它的目標(biāo),不再是虛弱不堪的我,而是……那剛剛爆發(fā)出來的、源自石碑核心的最后一縷鎮(zhèn)壓之力!以及……周圍那些被紅光掃過、變得虛弱而美味的怨魂!

    碎片仿佛一個被美味喚醒的貪婪怪物,暫時放過了我這個快要被吸干的宿主,它將口器轉(zhuǎn)向了更容易獲取、能量也更純粹的獵物!

    血髓晶碎片表面紅光大盛!一股無形的漩渦以我的左手為中心形成,瘋狂地拉扯著周圍那些虛幻的怨魂!同時,那縷從石碑碎片中逸散出的暗紅光絲,也被它貪婪地吸扯過來!

    我左手周圍的河水,瞬間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情景:一邊是帝王尸骸制造的精神毀滅沖擊波即將刺入我的腦海;一邊是無數(shù)被石碑紅光暫時削弱的怨魂在尖嘯掙扎;另一邊,卻是血髓晶碎片如同餓鬼般,瘋狂吞噬著這些營養(yǎng)品!

    我的身體,成了三方恐怖力量交鋒的核心戰(zhàn)場!

    劇痛、冰冷、灼熱、靈魂被撕扯的虛無感……無數(shù)種極致的痛苦將我淹沒!然而,在這瀕臨徹底崩潰的絕境邊緣,血髓晶碎片瘋狂吞噬怨魂和石碑殘余能量的舉動,卻如同往我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里,猛地投入了一把柴薪!

    一股冰冷、污穢、卻又蘊含著磅礴靈魂能量的洪流,經(jīng)由血髓晶碎片轉(zhuǎn)化(或者說,僅僅是初步過濾),強(qiáng)行灌入我枯竭的身體!這股力量無法掌控,狂暴而混亂,帶著強(qiáng)烈的怨念烙印,瘋狂地沖刷著我的經(jīng)脈,沖擊著我的意識!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左臂皮膚下,那暗紅色的光芒不再是單純的血管凸起,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動、蔓延!皮膚表面,甚至開始浮現(xiàn)出與血髓晶紋理相似的、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紅色詭異紋路!

    它在改造我!用這污穢的能量,強(qiáng)行修補(bǔ)它的宿主!

    呃啊啊啊——�。。�

    我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一半是極致的痛苦,一半是力量強(qiáng)行灌注帶來的、毀滅性的膨脹感!我的雙眼瞬間被一片渾濁的暗紅充斥!

    帝王尸骸那道毀滅性的精神沖擊,終于刺到!

    嗡——!

    沒有擊中實體的聲音,只有靈魂層面的一聲劇烈震顫!

    預(yù)想中的靈魂湮滅并未發(fā)生!

    那股冰冷暴虐的精神沖擊,在即將撕裂我意識的最后一刻,被血髓晶碎片在我意識外圍形成的、由剛剛吞噬的怨魂能量和石碑殘余力量構(gòu)成的、臨時而混亂的精神屏障,勉強(qiáng)擋了一下!

    噗!我再次噴出一口黑血,意識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一片空白,七竅流血!但……我還活著!沒有被徹底抹殺!

    這短暫的阻礙,以及血髓晶碎片吞噬怨魂造成的波動,似乎也干擾了帝王尸骸的鎖定。它那雙旋轉(zhuǎn)的黑暗眼窩,冰冷地注視著正在發(fā)生異變的我,那毀滅的意念中,竟透出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忌憚和……貪婪的矛盾

    此刻,被釘在河床上的它,胸腔內(nèi)的黑色漩渦心臟劇烈搏動,貪婪地吸收著更多的怨魂。而我,被血髓晶碎片寄生、強(qiáng)行灌注污穢能量、身體正在發(fā)生詭異異變的容器,正被無數(shù)的怨魂包裹撕咬,又被碎片反向吞噬……

    混亂!徹底的混亂!

    頭頂上方的巨大崩塌豁口,在巖錐墜落和下方劇烈能量沖擊的連鎖反應(yīng)下,更多的石塊開始松動、墜落!渾濁的水流變得更加狂暴,卷起更多的淤泥和碎石!

    就在這混亂風(fēng)暴的中心,在那帝王尸骸冰冷的注視下,在那無數(shù)怨魂凄厲的尖嘯聲中,在那血髓晶碎片貪婪的吞噬欲望驅(qū)動下——

    我那被暗紅紋路爬滿、不受控制的左手,猛地抬起!

    并非指向帝王,也不是攻擊怨魂,而是……憑著剛剛灌入身體的、混亂狂暴的力量,以及血髓晶碎片對石碑殘余能量散逸方向的貪婪本能,狠狠抓向身側(cè)不遠(yuǎn)處一塊迸射出來的、最大的、內(nèi)里還殘留著一絲微弱暗紅的石碑核心碎片!

    抓住它!能量!更多的能量!仿佛有無數(shù)個混亂的聲音在我破碎的意識中嘶吼!

    與此同時,被釘住的帝王尸骸似乎也察覺到了那塊石碑核心碎片的價值(或者說是威脅),那只完好的手臂猛地?fù)]出,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黑色死光,撕裂水流,同樣射向那塊碎石!

    我的左手,帝王的死光,幾乎同時到達(dá)!

    轟!

    又一次能量的碰撞與湮滅在水下爆發(fā)!爆炸的強(qiáng)光短暫照亮了這絕望深淵的每一個角落

    轟�。�!

    狂暴的能量在水下炸開!渾濁的水體被瞬間排開,形成一個短暫而巨大的空腔,旋即又被洶涌回填的河水?dāng)D壓出刺耳的尖嘯!

    我的左手——那只覆蓋著蠕動暗紅紋路、被血髓晶碎片本能驅(qū)動的異物——與帝王尸骸射出的凝練死光,在石碑核心碎片上方不足半尺處轟然對撞!

    沒有金鐵交鳴,只有能量湮滅的嘶啞爆鳴!

    帝王尸骸的力量層次極高,即使它此刻被巖錐釘穿,本源受創(chuàng),那道死光也蘊含著純粹的腐朽與毀滅意志,足以輕易抹殺先前任何狀態(tài)的我!然而此刻,我的左手,或者說寄生于其上的血髓晶碎片,正處在一種極度饑渴、且剛剛吞噬了大量怨魂能量和石碑殘余紅光的飽脹狀態(tài)!

    撞擊的剎那,我的左臂骨骼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隨時會寸寸斷裂!皮膚表面的暗紅紋路瞬間亮到刺眼,如同巖漿在皮下奔涌!一股冰冷、粘稠、混雜著無數(shù)怨毒詛咒的污穢能量洪流,經(jīng)由血髓晶碎片轉(zhuǎn)化(或者說僅僅是粗暴地混合),與帝王死光正面對撼!

    僵持!

    時間仿佛再次停滯了一瞬。兩股性質(zhì)迥異卻同樣可怖的力量在水下無聲地角力、撕扯、湮滅!爆炸的沖擊波擴(kuò)散開來,將周圍撲上來的怨魂直接震散、撕裂!

    我成了力量的載體,也是痛苦的載體。左半邊身體如同被投入了熔爐和冰窟的夾縫,極致的灼燒與凍僵感交錯,靈魂被無數(shù)怨念的尖叫撕裂。帝王死光中蘊含的毀滅意志瘋狂沖擊著我的意識,而血髓晶碎片則憑借著本能和吞噬來的能量死死抵抗。

    咔嚓!

    一聲極其細(xì)微、卻如同驚雷般的脆響!

    不是我的骨骼,而是那塊被爭奪的石碑核心碎片!

    在兩道恐怖力量的夾擊和對沖余波之下,這塊蘊含著上古鎮(zhèn)壓之力最后余暉的黑色石頭,表面本就布滿裂紋,此刻再也支撐不住,驟然崩裂成數(shù)塊更小的碎石!

    帝王尸骸的死光微微一滯,似乎在尋找新的核心目標(biāo)。

    就是這微乎其微的空檔!

    血髓晶碎片那貪婪的本能,或者說它寄生在我身體后形成的、基于我求生欲的某種扭曲意志,爆發(fā)出了驚人的速度!我的左手五指猛地張開,無視了能量對沖帶來的劇痛和侵蝕,如同捕食的毒蛇,狠狠抓向其中一塊最大的、內(nèi)部暗紅色微光尚未完全熄滅的碎石!

    噗!

    指尖傳來了堅硬的觸感!那塊溫潤中帶著刺骨冰涼的碎石,被牢牢握在了掌心!

    幾乎在同一時刻,帝王尸骸的死光也掃過了其他幾塊迸射的碎石,將它們徹底擊成齏粉!那微弱卻純粹的最后一絲鎮(zhèn)壓紅光,徹底消散!

    嗷——�。�!

    被釘在河床上的帝王尸骸,發(fā)出了震徹整個溶洞的、暴怒到極致的咆哮!它胸腔內(nèi)那由怨魂強(qiáng)行凝聚的黑色漩渦心臟劇烈搏動,仿佛感受到了某種恥辱!

    然而,我的左手抓住石碑核心碎石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碎石接觸到血髓晶碎片和我掌心皮膚的剎那,其內(nèi)部殘留的那一絲微弱的暗紅光芒,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鉆入了我的掌心!這股力量與血髓晶碎片吞噬的怨魂能量、以及石碑先前散逸的紅光截然不同!它更加凝練、純粹,帶著一種古老而堅韌的鎮(zhèn)壓與守護(hù)意志!

    嗤——!

    仿佛冷水潑進(jìn)了滾油!血髓晶碎片原本狂暴吞噬能量的進(jìn)程被猛地打斷!那股新注入的、純凈的鎮(zhèn)壓之力,如同細(xì)小的鋼針,狠狠刺入了血髓晶碎片貪婪的核心!

    碎片劇烈震顫!表面紅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一股強(qiáng)烈的排斥和痛苦感通過碎片傳導(dǎo)給我,我甚至能感覺到寄生在我血肉中的這塊異物發(fā)出了無聲的尖嘯!

    更詭異的是,這股純凈的鎮(zhèn)壓之力,并沒有完全排斥我!它似乎辨認(rèn)出了我體內(nèi)源自守棺人血脈的、極其稀薄卻同源的氣息(那些記憶碎片),又或許是它自身的使命就是鎮(zhèn)壓邪穢!這股力量在灼燒血髓晶碎片的同時,竟也沿著左臂的經(jīng)脈,急速蔓延!

    它不再吞噬我的生命力,反而如同滾燙的烙鐵,試圖凈化我體內(nèi)被血髓晶碎片強(qiáng)行灌入的污穢怨魂能量,并封印碎片本身!

    我的左臂瞬間成了更加慘烈的戰(zhàn)場!污穢的怨魂能量、血髓晶碎片的本源力量、古老的石碑鎮(zhèn)壓之力,三者在我有限的肉體凡胎之內(nèi)猛烈交鋒、撕扯!

    啊啊啊——�。�!

    這一次的慘叫,幾乎撕裂了我的喉嚨!左臂的皮膚下,暗紅色的光芒、青黑色的怨氣、以及新注入的微弱暗金色(那是石碑凈化之力與守棺人血脈共鳴的色彩)光芒瘋狂流轉(zhuǎn)、沖突!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扭曲!皮膚下的血管根根暴起,顏色在紅、黑、金之間急速變幻,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

    更可怕的是,隨著石碑凈化之力的強(qiáng)行介入,之前被壓制、被血髓晶碎片本能屏蔽的、來自無數(shù)怨魂的怨毒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涌入我的腦海!

    恨啊……守護(hù)……為何犧牲我們……

    詛咒……帝王……永墮……

    村子……火……孩子……

    石碑……裂了……守不住了……

    無數(shù)張扭曲的面孔,無數(shù)聲重疊的哀嚎與詛咒,無數(shù)段破碎的畫面——被強(qiáng)行獻(xiàn)祭的絕望、家園毀滅的悲慟、守護(hù)失敗的愧疚、對帝王尸骸永恒的怨恨……屬于三十六位守棺人最后也是最強(qiáng)烈的意志洪流,幾乎將我僅存的、屬于自己的意識徹底沖垮!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再次溢出鮮血,視線徹底模糊,意識在瘋狂的囈語和劇痛中沉浮,瀕臨徹底瘋狂的邊緣!

    就在這時——

    轟隆隆隆——�。�!

    頭頂傳來比之前所有崩塌都要恐怖的巨響!支撐溶洞的最后幾根巨大巖柱,在連鎖反應(yīng)下終于不堪重負(fù),如同支撐天穹的巨柱轟然折斷!數(shù)塊體積遠(yuǎn)超先前巖錐的、如同小山般的巨石,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砸落!

    其中一塊最大的,其落點赫然是……被釘在河床上的帝王尸��!

    帝王尸骸那旋轉(zhuǎn)著絕對黑暗的眼窩猛地轉(zhuǎn)向頭頂!那張怪臉上的暴怒瞬間被一股更加深沉的凝重取代!它胸腔內(nèi)那搏動的黑色漩渦心臟猛然加速旋轉(zhuǎn),爆發(fā)出濃郁粘稠如墨汁的死氣!那只完好的手臂不再指向我,而是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力量,裹挾著剛剛吸收的大量怨魂黑氣,悍然迎向墜落的山岳!

    它必須抵擋!被巖錐釘住已是極限,若再被如此巨石正面砸中,它這強(qiáng)行凝聚的軀體即便不碎,也必然被更深地砸入河床淤泥,甚至可能徹底掩埋!這對它的恢復(fù)和掙脫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機(jī)會!

    死亡的威脅如同冰冷的河水將我瀕臨崩潰的意識短暫地沖刷清醒了一絲!帝王尸骸被巨石牽制,對我的鎖定出現(xiàn)了致命的松動!環(huán)繞我的怨魂狂潮也被這毀天滅地的崩塌景象懾住了瞬息!

    就是現(xiàn)在!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混亂和痛苦!我甚至無法思考,完全憑借著身體被血髓晶碎片和石碑凈化之力反復(fù)沖刷后殘留的最后一股狂暴力量,以及那無數(shù)守棺人怨魂碎片中蘊含的、對逃出生天的最后執(zhí)念——

    我的雙腿猛地蹬在河床的碎石和淤泥中!不再是向上游,而是借著帝王尸骸抵抗巨石產(chǎn)生的巨大能量對沖和水流沖擊波,如同被發(fā)射出去的炮彈,斜著向溶洞下游一處未被巨石直接覆蓋的、相對昏暗的角落瘋狂沖去!

    左手!那只握著石碑核心碎片、三股力量瘋狂廝殺的手臂,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武器和盾牌!血髓晶碎片感受到了無數(shù)怨魂的美味在前方聚集,石碑凈化之力本能地排斥著靠近的邪穢,而那些怨魂本身的混亂意志又被巨石墜落震懾——我的左臂,或者說包裹著左臂的那層混亂能量場,竟如同一個無形的撞角!所過之處,擋路的怨魂如同遇到了滾燙的烙鐵,尖叫著、扭曲著被迫分開!

    噗!

    嗤嗤嗤!

    身體不斷撞上被水流卷動的碎石,劇痛傳來,但早已被左臂的酷刑所掩蓋。嘴里滿是腥甜的血沫,視線血紅模糊,只能依稀看到前方昏暗的水域似乎通向一條更幽深、水勢更湍急的地下河道!

    身后——

    轟!�。。。。�

    巨石終于砸落!沉悶到令人心臟停跳的巨響伴隨著恐怖的沖擊波席卷而來!整個溶洞水域徹底沸騰!淤泥、碎石、腐朽的棺木碎片、被震散的怨魂能量……渾濁的水體瞬間變得如同泥漿!巨大的水壓沖擊波狠狠撞在我的后背上,如同一柄巨錘!

    哇!

    又一口黑血噴出,眼前徹底一黑,身體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推進(jìn)了那條湍急的黑暗水道!

    在意識陷入徹底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似乎聽到了帝王尸骸那扭曲變形、充滿了無盡暴怒、痛苦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咆哮!同時,還有某種龐大物體在淤泥中劇烈掙扎、巖錐被強(qiáng)行撼動的刺耳摩擦聲!緊接著,恐怖的吸力再次從后方爆發(fā),比之前更加混亂、更加貪婪——它要在混亂中強(qiáng)行回收一切可用的能量!

    而我,連同緊握在左手的那塊滾燙(凈化之力)又冰冷(碎片本身)的石碑核心碎片,以及體內(nèi)肆虐的三股力量,被狂暴渾濁的暗流徹底卷走,沉向無盡的黑暗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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