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被綁了。
真綁的那種。
原本我是約了顧予南中午一起吃午飯的。
只是時間還沒到,我就在飯店附近的商場里逛了逛。
剛試完一雙鞋,腳還沒來得及穿上高跟,便感覺到背后一陣勁風(fēng)襲來。
下一秒我被套了麻袋,拽進車里。
對方行動專業(yè),迅速封口、綁手、遮眼,整個過程沒有一句多余廢話。
我強忍著動手的沖動,耐著性子等他們把我?guī)У侥康牡亍?br />
不是我怕,是我穿的是條裙子,鞋跟也太細,腿上還抹著身體乳,滑得一批,不適合動手。
而且……
我確實好奇,誰膽子這么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我。
畢竟作為黑道世家的大小姐的我可不是嚇大的。
等我被丟進這間昏暗的客房,周圍傳來五個男人的腳步聲,有人在打電話:人抓到了,樣子不錯,保證老板滿意。
我微微低頭,借著遮眼布的縫隙掃了一圈。
三高一矮一壯,站位不松,練家子出身。
旁邊那個說話時帶了點南城口音,我記得,十年前我爸還在混的時候,他就是個靠打人出名的狗腿子。
還挺懷念的。
他們沒認出我。
我當然也不會主動暴露。
再等等。
等等主謀出現(xiàn)。
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只有一個人進來送了瓶水,然后又出去了。
——快到中午了,不等了。
我用肩膀一撞,撞翻了拽我手臂的男人。
他往后退時,我迅速抬腳踢中他膝蓋,反手壓下脖子。
他發(fā)出一聲悶哼,還沒站穩(wěn),我又抄起桌上的臺燈砸在了另一個男人頭上。
第三個沖上來時,我抓住他手腕往后一折,直接一個過肩摔砸進沙發(fā)里。
剩下兩個愣了三秒,然后怒吼著沖上來。
我赤腳旋身,一腳踹翻瘦高個,側(cè)身再抬肘,撞得壯漢直翻白眼。
五個。
全部放倒。
裙子臟了,膝蓋擦破皮,肩帶斷了一邊,整個人看起來不太體面。
我拍了拍手,把最后那個昏迷的壯漢拽到一邊。
砰——
門被猛地踹開。
我一轉(zhuǎn)身,迎面撞進一道熟悉的身影。
顧予南站在門口,胸膛起伏明顯,眉眼冰冷,身后跟著四五個保鏢。
我怔住了,手里還抓著綁匪的衣領(lǐng)。
他也怔住了,看著我,沒動。
空氣靜得像停了電,只有我身后茶幾倒塌的余音在回蕩。
我僵硬地松開手,低聲解釋:我……這……,你聽我解釋……我也是剛來的。
顧予南沒說話,眼睛死死鎖在我小腿上的那道傷痕上,瞳仁驟縮。
下一秒,他幾乎是一步?jīng)_到我面前,伸手扶住我的肩膀。
你受傷了,疼不疼我們趕緊去醫(yī)院。
我連忙搖頭,沒、沒事……都是皮外傷,不用去醫(yī)院。
他低頭,手指在我膝蓋上擦過,眼神陰沉到極點。
我忽然有點慌了,試探著捏了捏他的袖口:你別生氣,我……我是被逼的。
但他說話了,聲音壓得低啞又急,你嚇死我了。
我一怔。
他看著我,像是在極力忍耐什么情緒,目光一寸寸掃過我肩頭破碎的裙帶、手腕上勒出的紅痕,眼底幾乎要冒出火來。
我在公司的時候,聽說你失聯(lián)了——
他說著,咬著牙,我以為……我以為你要跑路了。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
他只是溫柔地、克制地,將手伸向我,聲音低得像風(fēng)吹過喉嚨:
能走嗎
我點點頭,剛動了一下,腿軟。
他沒等我站穩(wěn),直接把我抱了起來。
他抱我的時候力氣很大,懷抱卻溫?zé)岬貌幌裨挕?br />
我下意識靠近他的胸口,耳邊是他心跳很快的聲音。
對不起。我說,我沒保護好自己。
他喉結(jié)輕輕滾動,像是在強壓情緒。
你不用說對不起,他輕聲說,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被抱回別墅,傭人已經(jīng)準備好藥箱。
他沒交給別人,親手替我處理傷口。
我坐在沙發(fā)上,他蹲在我面前,輕輕用棉簽蘸了碘伏,動作極慢。
酒精沾到破皮那一下,我倒抽一口氣。
他立刻抬頭:很疼
我點頭,委屈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伸手,撫了撫我額發(fā),輕聲說:忍一忍,乖。
我的心,跟著這句話一起,軟成一灘水。
處理完傷口,他坐到我身側(cè),遞給我一杯溫水。
我接過,小聲問:你不問我……為什么會
打架他問得很輕。
我點頭。
他微笑,我想,你只是出于本能自保,對吧
我看他一眼,小心點頭。
他便收回視線,望著落地窗外夜色濃重。
你很勇敢。
我一愣。
他扭頭看我,眼神溫柔:以后別一個人逛街。我不放心。
我下意識地說:……我不想麻煩你。
他握住我手指,聲音低�。何覍幙赡懵闊┪遥膊幌肽闶軅�。
那一晚,我躺在他給我準備的房間里,燈沒關(guān)。
他的那句我寧可你連累我,在我腦子里一遍遍回響。
我只是他包養(yǎng)的一只金絲雀,他說的話是真心的嗎。
2.
我第一次見到顧予南,是在我閨蜜給我辦的回國接風(fēng)宴上。
那天我跟閨蜜選了家私密性很強的酒樓。
我們點了好幾個招牌菜,正聊到她最近分手那點破事,隔壁包間的門忽然開了。
我本能一瞥,只一眼,就把酒杯差點灑了。
是個男人。
穿著黑色西裝,冷白皮,眉眼沉靜,身形挺拔,那種貴氣是刻進骨子里的——不說話,就已經(jīng)足夠引人注目。
我?guī)缀醯谝粫r間就判斷出:
這人,長得是我會淪陷的類型。
我趕緊把臉別開,壓著聲音問:隔壁誰
閨蜜往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回我:你說那個黑西裝的
我點頭。
她用一種八卦又警惕的表情說:你可別打他主意。他是顧予南,顧氏集團的掌權(quán)人。你知道嗎顧氏那條金融線都歸他管,身價幾千億起步,動動手指能封殺半條圈。
我:……
閨蜜還在繼續(xù)說:聽說潔癖嚴重、話少,不近女色。那種你撩都撩不動的主兒。
是嗎我輕輕抿了口酒,眼神慢慢亮起來。
你別真動心�。¢|蜜震驚,你不是不愛禁欲掛的那種
我笑了笑,放下酒杯。
可他……不一樣。
我回去后沒急著動手。
我花了三天時間,確認了他的基本信息,甚至通過閨蜜朋友查到了他會出席的一場商務(wù)酒宴。
邀請制,場地設(shè)在半山會所。
我托朋友弄到入場資格,穿了一條白色抹胸長裙,細腰長腿,卷發(fā)披肩,妝容克制,氣質(zhì)溫柔,整個人看起來乖巧又干凈。
不是張揚的艷麗,是那種容易被捧在手心里疼的類型。
——男人不容易對烈酒上癮,但對甜酒的防備永遠最低。
我踩著高跟鞋走進酒宴大廳的時候,他正站在落地窗邊,手里端著一杯香檳,身側(cè)圍著幾個西裝革履的董事代表。
我沒靠近,也沒急著搭話。
而是等到中場休息,他一個人走到角落打電話時,我才假裝經(jīng)過,順手替他接住了掉落的名片夾。
你的。
他低頭看我一眼,接過。
謝謝。
我眨了眨眼,笑容軟軟的:顧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淡淡看我一眼,沒點頭,也沒否認。
我鼓起勇氣,語氣輕巧地說:你要不要養(yǎng)一只金絲雀
他終于抬頭,眉頭略微蹙起。
我揚起嘴角,半認真半玩笑地解釋:就是圈養(yǎng)的那種。我很乖,很聽話,不黏人,不惹麻煩,最重要的是,我很漂亮。
你很直接。他淡淡地說。
因為機會很難得。我說,我覺得你符合我的審美,所以我愿意主動遞出申請書。
他眼神不動,唇角卻若有似無地挑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輕聲答:林思綺。
他說:我記住了。
那天之后的第三天,他給我發(fā)了一條微信。
只有兩個字:
可以。
于是,我搬進了他那棟坐落在半山別墅區(qū)的住宅。
有獨立房間,有衣帽間,傭人聽我差遣,以及不限額的黑卡。
我早上起床時,他會把我從床上抱到洗手間,親手給我擠牙膏;
我窩在沙發(fā)上打游戲,他會皺眉說輻射高,然后把我抱到他腿上;
我吃蛋糕時舔了指尖一口糖霜,他看了我兩秒,慢慢低頭,把我手指含進了嘴里。
他不多話,但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注視,都讓人無法忽視那份篤定的占有欲。
而我也樂于被他寵、被他占有、被他偏愛。
我根據(jù)閨蜜提供的資料,扮演他喜歡的柔弱小白花,按他喜歡的樣子打扮、說話、走路。
我不知道他信不信。
我只知道,他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深,越來越不肯放我離開。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演很久。
至少可以維持這個聽話小金絲雀的身份,在他身邊待夠我想要的時間。
但誰能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綁架,把我準備好的溫柔人設(shè)打得稀碎。
我反手鎖喉,把五個綁匪全撂翻的那一刻,裙擺揚起,我看見自己腳踝上的那道傷痕,和剛擦破皮的膝蓋。
而顧予南——就在那一刻,推門進來了。
我手里拎著一個人,頭發(fā)散亂,肩帶歪斜,腳邊還躺著幾個倒地不起的壯漢。
我們四目相對。
三秒后,我努力抿出一個笑。
我……這……,你聽我解釋……我也是剛來的。
他沒有追問、沒有質(zhì)疑,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只是走過來,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披到我肩上。
衣料溫?zé)幔谧×宋依仟N的模樣。
走吧。他說,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太卑鄙了。
他這么關(guān)心我,我還欺騙他。
3.
自從那晚綁架之后,顧予南對我更溫柔了。
不是那種普通的體貼,而是……細致入微,甚至帶點不動聲色的偏愛。
我每天早上醒來,床頭會多一杯溫水,溫度恰好,連放的位置都不偏不倚。
傭人不會再敲門催我起床,說是顧先生吩咐,別吵她。
早餐是我喜歡的——他不該知道的那些口味,他全知道。
更夸張的是,那幾天他居然不上班了。
在家辦公。
西裝換成了白襯衫,袖口挽起,坐在書房里看文件。每次我從客廳路過,他都會抬頭看我一眼,然后假裝若無其事繼續(xù)低頭。
我咬著吸管喝果汁,眼神飄來飄去,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他:你怎么沒去公司
他說:今天有視頻會。
那昨天呢
昨天在家簽了一份合作。
前天
前天我在陪你。
他說得很平靜,好像這件事根本不需要解釋。
可我心跳卻開始失控。
——他太過分了。
過分得讓我這個偽裝者有點快撐不下去。
我繼續(xù)維持我的乖巧小白花形象。
早起系圍裙,做早餐;午后躲在陽光角落里看書,柔軟披肩搭在膝上;晚上不打擾他加班,最多輕輕送一杯茶。
他對我被綁架那天,是如何空手打倒五個綁匪并沒有任何追問。
我甚至一度懷疑:
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人設(shè)是真是假,只要我還留在他身邊就夠了。
而我,也越來越不確定,到底哪里是演,哪里是真。
直到那天早晨,我剛起床,就吐了。
是真的吐。
沒吃早飯,胃里空空的,吐出來的都是酸水。
我蹲在洗手臺前,扶著邊緣,不敢發(fā)出太大聲音,怕被外頭聽到。
門被敲響。
林思綺
是顧予南的聲音。
我心臟一緊,我、我沒事……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推門進來。
我沒鎖門,完了。
他皺著眉快步走近,看著我臉色蒼白,額角冒汗,蹲下替我擦了擦嘴角。
胃疼
我輕輕點頭。
昨晚是不是沒吃晚飯
不是……我低聲說,可能是空調(diào)吹多了,有點反胃。
去醫(yī)院。他說得毫不猶豫。
我連忙擺手,真的不用!我躺一會就好……
他已經(jīng)彎腰把我抱了起來。
我一慌,下意識抓住他襯衫領(lǐng)口,顧予南,我真的不嚴重,別浪費時間……
他低頭看我,語氣平靜,卻帶著讓人不敢拒絕的力量:你在我這里,沒有小事。
醫(yī)院。
我坐在沙發(fā)上等檢查結(jié)果,穿著白裙,頭發(fā)有些亂,手里握著那杯姜茶,沒喝幾口。
顧予南坐在我身邊,一只手撐在沙發(fā)背后,像護著什么珍貴的東西那樣把我圈住。
我感受到他體溫。
很安靜的一段時間,他忽然低聲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沒告訴我
我手一抖,杯子差點掉下來。
啊沒有。
他看著我,不說話。
空氣又沉默下來。
我喉嚨發(fā)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笑:我真的就是腸胃不好啦……我可能最近睡太晚了,胃火。
你最近食量變小了。
……我減肥。
脾氣也有點不穩(wěn)定。
……你胡說,我超溫柔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當然溫柔。
我一噎,總覺得他這話里有點……深意。
正想著,醫(yī)生從走廊那頭走來。
顧先生,林小姐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
我站起身,正準備迎上去,醫(yī)生卻把報告直接遞給顧予南。
他低頭看了一眼。
我原本以為他會皺眉,會驚訝,會疑問,甚至震怒。
但他沒有。
他只是垂著眼,眼神沉靜地看完報告,然后輕輕抬頭看我,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你居然沒發(fā)現(xiàn)
我:……啊
他輕輕勾起唇角,慢慢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聲音低啞又帶笑意:
林思綺,你懷孕了。
我整個人站在原地,腦袋里只剩下三個字:
完、蛋、了。
我只是想演個金絲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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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成了帶崽金絲雀了!
4.
我懷孕了。
醫(yī)生說得輕描淡寫,顧予南接得不動聲色。
唯獨我一個人,像被天雷劈中,愣在原地。
從醫(yī)院出來的路上我都沒怎么說話。
他開車,我坐副駕,雙手絞在一起,十指冰冷。
心亂如麻。
這不在我的計劃里。
我承認,我接近顧予南的最初目的并不高尚。
我是看上了他的臉、身材、貴氣和距離感。
才費盡心思主動靠近,成為他包養(yǎng)的一只金絲雀。
他明明知道我有問題。
可他一直沒有說破。
但是這個意外太突然了。
——懷孕,不在規(guī)則之內(nèi)。
尤其是對一個偽裝身份、偷偷暗戀的女人來說,這意味著什么,我再清楚不過。
我得離開。
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趁孩子沒成為破綻。
我回到別墅,把門反鎖,窩進被子里,腦子一團糟。
窗外風(fēng)很大,我聽見他上樓的腳步聲,穩(wěn)而沉。
我沒動。
林思綺。
他在門外喊我。
我咬著牙不出聲。
他說:開門。
我閉上眼,聲音啞啞的,我想休息。
隔了兩秒,他沒再說什么,只是淡淡應(yīng)了一聲:
好。
然后真的走了。
我忽然有點難受。
他明明可以逼我、查我、揭穿我……但他從來沒有。
哪怕是現(xiàn)在,明知道我有事瞞著,也還是尊重我、信我、讓步給我。
他就像一只披著羊皮的大灰狼,溫柔到讓你忘了他有獠牙。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偷偷把房間收拾好,衣服打包好放進行李箱里。
走之前,我在桌上留了一張紙條: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很抱歉,我還是不適合被圈養(yǎng)。】
我寫完這句話時,手在抖。
心更亂。
我拖著行李走到玄關(guān),剛拉開門,整個人卻猛地一僵。
顧予南正靠在門邊。
他像是早就知道我會逃,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我,嗓音低啞:
去哪
我握著行李箱的手指在發(fā)抖。
我……出去住幾天。
為什么他問。
我垂眼,我不想打擾你。
你懷了我的孩子,林思綺。
他開口。
我心頭一顫。
你覺得我會讓你一個人跑出去
我還是不敢看他,勉強扯出一點笑:
那你是要我留下來,當個有孩子的金絲雀嗎
你有想過孩子的以后嗎
他眼神沉了沉。
我知道這句話過分了。
可我說了,就收不回來了。
屋里一陣寂靜。
我想,他是不是要生氣了
我做好了他質(zhì)問我的準備,做好了他說走吧的冷漠……
但他沒有。
他只是走近我,伸手接過我手里的行李箱,隨手丟到一邊。
然后,他抱住了我。
那個擁抱,猝不及防,像被整個世界包住。
他的手臂收得很緊,仿佛下一秒我就會消失。
你可以什么都不說。他低聲說,但別離開我。
我屏住呼吸。
你也不是金絲雀,是我認定的老婆。他說,你只屬于我。
我閉著眼,胸口像堵了一口氣。
再也說不出一句狠話了。
他輕輕俯身,在我耳邊說:
你要是還想當金絲雀,那就當一輩子。
我陪你。
那天晚上,我還是留下了。
房間沒有換,茶也泡好了,花也沒謝。
顧予南坐在沙發(fā)那頭看文件,我坐在落地窗邊,摸著自己尚未有動靜的小腹。
他沒有再逼我開口。
也沒有追問我到底是誰、從哪里來、為什么接近他。
可我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說。
不問。
不傷人。
這一切都讓我更怕。
因為我怕有一天真相揭開,他會失望,會離開。
可我更怕,我再走一步——
他就不要我了。
5.
顧予南最近對我,好得讓我心慌。
這不是夸張。
是那種溫水煮青蛙般的沉溺,令人窒息的好。
他不會詢問我去哪、跟誰見面,卻在我回家前十分鐘,吩咐傭人把餐食加熱。
他不會時時陪著我,卻會在我腳踝貼著暖貼、窗邊吹風(fēng)時走進來,把他的外套搭在我肩上。
他說得少,做得多。
細節(jié)都落在我沒察覺的地方。
從我懷孕那天起,他的照顧幾乎細致到讓我不安的地步。
可我知道,他沒有愛上我。
他愛的是那個——
我聽說還沒出現(xiàn),卻隨時可能回來的她。
那天晚上,他出門參加會議,我難得清靜,坐在露臺上曬月亮。
傭人送上熱茶,我沒喝,低頭盯著杯口浮起的蒸汽發(fā)呆。
腳下那盆玫瑰是他前天替我選的。
粉色,淡淡的。
乖,是他形容這顏色時說的話。
我忽然有點想笑。
我扮得這么乖,他是不是很滿意
可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我閨蜜發(fā)來的語音。
我懶得聽,點開文字轉(zhuǎn)錄。
【你知道嗎,他那個白月光回國了�!�
【真回來了。你長得像她的事,最近又被人翻出來了�!�
【有人說你是替身,說他從一開始就認錯了人�!�
我盯著那三行字,像被凍住了一樣。
直到那杯熱茶被風(fēng)吹得涼透,我都沒回她一句。
顧予南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客廳坐了很久。
披著外套,穿著一件睡裙,蜷在沙發(fā)角落,腳邊是那盆玫瑰,被我撥斷了一根枝條。
他一進門,風(fēng)從玄關(guān)灌進來,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
怎么不開燈
他放下車鑰匙,走到我身邊,語氣輕緩,胃還不舒服
我搖頭。
他看著我,視線落在茶幾上的玫瑰枝。
他沒問。
只順手把那根斷枝收起。
冷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拿過沙發(fā)上的薄毯替我蓋住。
那動作輕得像怕我碎掉。
我心口發(fā)緊。
我低聲說: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么好
他手頓了下,沒說話。
我看著他,眼神很認真:你越對我好,我越不敢相信你。
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依舊溫和:
為什么不相信
因為我不是你真正喜歡的那種人。
你心里一直有一個人,對吧
很多人都知道。
你白月光回國了。
我把話說得很輕,可語調(diào)發(fā)著抖。
我本來可以不提的。
但我受不了。
他越是小心翼翼地捧著我,越是把我當心頭肉寵著,我越覺得自己是個贗品。
他看著我,沉默了許久。
我?guī)缀跻呀?jīng)準備好他承認。
可他只是嘆了口氣,伸手把我攬進懷里。
他的下巴抵在我肩上,聲音低啞:
林思綺。
你不是替身。
我從頭到尾,都知道你是誰。
我心臟一震,下意識想抬頭。
他卻輕輕按住我的后腦勺,把我又按回他懷里,語氣像風(fēng)一樣溫柔:別動。
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不想你胡思亂想。
我閉著眼,胸口又酸又熱。
他沒否認她存在。
但他也沒有推開我。
只是一次又一次,把我往他懷里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我想知道的答案,不是他心里有沒有她。
而是他會不會……把我趕走。
他現(xiàn)在沒趕我走。
我還能繼續(xù)演下去。
但我越來越怕。
因為這場戲,我好像已經(jīng)演得太深了。
6.
那之后的幾天,顧予南仍舊對我溫柔如舊。
不,甚至比以前更溫柔。
他開始更頻繁地親自送我去產(chǎn)檢,替我擋掉一切不必要的應(yīng)酬,連醫(yī)生開的話也要親自看一遍。
他說:最近你情緒不好,盡量別看手機。
我點頭,乖乖地把手機遞給他。
他收下后,卻并沒有看。
只是把它放進口袋,輕聲說:你愿意交出來,我就不會查。
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溫柔得讓我?guī)缀醍斦�,以為我真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寶貝�?br />
可那天晚上,我還是看見了她。
他的白月光。
那天是我意外去公司找他。
我想親自去送他落在家里的腕表,那塊表他戴了多年,每次出門前都要習(xí)慣性地扣上。
我提前給他辦公室打了電話,助理不在,我想著反正也熟,就直接上去了。
門是半掩的。
我推開時,他正在看一份文件,而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淡藍色襯衫裙,素面朝天,氣質(zhì)干凈得不像話。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她。
那個她。
那個傳說中被他藏在心底多年、哪怕她遠在國外也未曾被忘記的她。
她的眉眼與我有幾分相似,但更精致溫婉,像是一幅被修剪得剛剛好的山水畫。
他們并肩而坐。
他沒有躲,也沒有驚訝。
他只是微微起身,看著我,眉眼平靜。
你來了。
我站在門口,手還握著那塊腕表,指節(jié)泛白。
我說不出話來。
她朝我笑了笑,聲音溫溫的:你好,我是江雅,是顧予南的朋友。
朋友。
這個詞輕得像羽毛,落下來時卻砸進我心口。
你好。我回她,也笑,輕得幾乎要顫。
顧予南看了我一眼,聲音溫和卻透著一股不容質(zhì)疑的強勢:進去說。
我沒動。
他說:進來。
我終究還是走了進去。
走過去那幾步,仿佛走了整整一個冬天那么冷。
他從我手里接過腕表,說了句謝謝,便自然地替我把外套脫下,披在椅背上。
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
可我只是坐著,機械地笑。
江雅走之前,朝我微微點頭:你比照片里漂亮。
我回以微笑:你也是。
門關(guān)上那一刻,我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顧予南站在我身側(cè),聲音低沉:對不起,今天不該讓你看到。
我抬眼:你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他沒說話。
我繼續(xù)問:你是怕我多想,還是怕我當場崩人設(shè)
林思綺。他忽然喚我,語氣比平時低了幾分。
我今天過來,是因為我想你了。
可我看到的,是你和她坐在一起,說著話,像是……早就習(xí)慣了那樣的陪伴。
你知道她是誰,你知道她和我長得很像,你卻什么都不說。
我忽然有點失控:你是不是覺得,就算我演得再像,也永遠不如她本尊回來更好
他皺眉,語氣沉下來:夠了。
我一怔。
他低聲說:你要誤會我沒關(guān)系,但別把自己踩進泥里。
你不是她的影子。
我也從沒想讓你成為誰的影子。
我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我不敢看他。
因為我怕,只要我再問一句: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就會回答——
他當然知道。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演。
我回到別墅后,把自己關(guān)進房間。
整整一天,我沒吃東西,也沒出門。
他沒有敲門。
只是讓傭人每天準點把三餐放在門口。
我沒碰。
直到第二天深夜,我開門時,發(fā)現(xiàn)地上的保溫盒依舊溫?zé)帷?br />
他站在樓梯口,身影拉得很長。
我沒抬頭。
他說:你還要賭氣多久
我笑:你不是說過,我可以演一輩子嗎
那我繼續(xù)演啊。你以為我真走心了
你想讓我當金絲雀,我就當。我乖、我順,我不問你過去、不鬧情緒、不占位置。
只要你愿意養(yǎng)我,我就陪你。
說到最后,我聲音有些抖,你滿意了嗎
他走過來,一把將我拉進懷里。
他抱得很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緊,像是想把我揉進他骨血里。
他的聲音貼著我耳邊:你不需要演。
我也不想養(yǎng)你。
我只想你留下來。
我閉著眼,顫聲問:你到底……想把我當什么
他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在很久之后,用力地抱住我,說了一句:
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我哭了。
第一次,在他面前徹底崩潰。
不是因為演技維持不住了。
而是我已經(jīng)分不清,這段關(guān)系到底哪里是假的,哪里是真的。
我在他給的溫柔里沉溺太久,久到我開始以為——哪怕我只是影子,他也愿意寵一輩子。
可我終究不是她。
我只是她的替身。
夜很深了。
他把我抱回房里,一句話沒說,輕輕地替我擦干臉,拉好被角。
我背對著他,聽見他起身離開。
腳步聲沉穩(wěn)、緩慢,帶著隱忍。
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他不說真話,那我也不說了。
我們就這樣繼續(xù)演下去吧。
反正……
我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7.
我走的那天,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沒提前說,也沒留紙條。
行李箱很輕,因為我?guī)缀鯖]收拾,只帶了那條最早進這棟別墅時穿的白裙子。
我沒打車,穿著高跟鞋一路走出別墅區(qū),風(fēng)吹得臉發(fā)疼,耳邊全是雨聲。
但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早就哭干了。
他不來追我,也沒挽留。
我想,這也算徹底死心了。
三天后,我住進一家臨時租的公寓。
房間不大,窗臺朝北,常年沒有陽光,落地窗上還貼著一塊沒撕干凈的防曬膜。
我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關(guān)掉定位,斷了和他之間最后一絲聯(lián)系。
可他沒有找過我。
一次都沒有。
我以為他至少會打電話質(zhì)問我為什么走,哪怕只是冷冷一句把孩子打掉,也好。
可他沒有。
就像那段記憶從他腦中被抹去。
我成了多余的、失敗的、可被替換的一環(huán)。
有人說,金絲雀逃出籠子,是因為厭倦了假象。
可我不是。
我只是,終于相信自己真是替身了。
第七天早晨,我吐得更厲害了。
空著胃干嘔了十幾分鐘,渾身是汗。
鄰居阿姨送來一碗姜湯,說:小姑娘,你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你這樣不像頭幾個月的反應(yīng)了。
我點頭,強撐著應(yīng)了一句:我一個人去就好。
醫(yī)院在市中心,天氣陰沉,像是要下雪。
我坐在候診區(qū),懷里抱著檢查報告單,指甲一寸一寸地掐著紙邊,直到手指泛白。
耳邊忽然有人喊了我一聲:林思綺。
我抬頭。
是他。
顧予南。
他穿著黑風(fēng)衣,站在光線灰白的走廊盡頭,眉眼沉靜,眼底卻藏著濃得化不開的疲憊。
我怔住了。
他一步步走近,走到我面前,站定。
你又瘦了。
他說。
我低下頭,想把報告藏進包里。
他卻伸手,一把拿走。
他的動作太快,我根本躲不開。
他垂眸掃了一眼,指尖攥緊,聲音微�。�
你做產(chǎn)檢不通知我
我偏過頭,我們不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他看著我,許久才開口:
誰說的
你一句話都沒留。我低笑一聲,你明知道我走了,卻什么都沒做。
林思綺,他聲音發(fā)緊,我不找你,不代表我放棄你。
我扭過臉去,不讓眼淚落下來。
他卻像忽然受不了一樣,猛地把我抱進懷里。
力道很重,像是要把這些天的沉默和錯過都壓進骨頭里。
他貼著我耳側(cè),聲音一字一句:
你不是替身。
從頭到尾,我知道你是誰。
我認得你,從第一眼見你開始。
我僵住了。
他收緊懷抱。
你小時候給我送過糖,推倒過欺負我的小孩,還拿過彈弓保護我。
你以為你演得好嗎
你以為你那點裝柔弱的小動作我看不出來
林思綺,你就算把自己裝成一朵花,我也認得你是火。
我徹底呆住。
你一直知道我喃喃。
他抬手,摸了摸我額角的碎發(fā),眼神不閃不避:
我認得你走路的姿勢,認得你喝水不沾唇的習(xí)慣,認得你睡覺會皺眉、撒嬌會先看人眼色。
你演,我就陪你。
我以為你總有一天會告訴我。
我終于抬起頭,眼里霧氣氤氳。
那你白月光呢
他一頓,低笑:她是我表妹。
從頭到尾,我只有一個白月光。
就是你。
我怔在原地。
眼淚突然控制不住地落下。
他抬手輕輕替我拭去:你走了七天,我連夜找了你七天。
思綺,他低聲說,你走得夠久了,該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
他握著我的手,一刻不松。
回到別墅,門被推開的那一刻,我看見玄關(guān)處擺著我那天落下的發(fā)繩,他一直沒收。
臥室沒動,連床頭的水杯還替我換了新水。
我站在房門口發(fā)了會呆。
他走上前,從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肩上,像往常那樣輕聲問:
你今天,有沒有想我
我沒說話。
但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
他沒等我回答。
只是又說了一句:
我每天,都想你。
8.
林思綺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是在半山會所的酒宴上。
那天她穿著一條白裙,裙擺過膝,頭發(fā)卷得軟軟的,眼神清澈得像是沾著霧氣。
她走過來,問我一句話:
顧先生,你要不要養(yǎng)一只金絲雀
我當時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
她笑了,彎著眼睛,唇角微揚,說:就是圈養(yǎng)的那種。我很乖,很聽話,不黏人,不惹麻煩,最重要的是,我很漂亮。
她說這話時,手指握著酒杯,眼底卻藏著鋒利的光。
像一只披著糖霜的小獸。
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是林思綺。
我小時候的鄰居。
我最狼狽的那段歲月里,唯一肯替我出頭的人。
我胖、被欺負、怯懦。
而她,總是干凈、張揚、熱烈,一腳踹翻我身邊的所有欺辱。
后來她搬走了。
我拼命地長大,瘦下來,硬起來,把顧氏撐起來。
我以為我會把她忘了。
可我沒有。
我一直記得她的眉眼,甚至記得她走路時左腳輕微內(nèi)扣。
那天酒宴上,她站在我面前,說她愿意被我養(yǎng)。
我知道她在演。
她把自己裝得溫順、安靜、脆弱、柔軟——和我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
可她太心急,連臺詞都不圓。
她說她不講感情。
可她看我時,眼神卻紅了一瞬。
她說她只是金絲雀。
可她蹲在地上幫我理文件時,手指在抖。
她說她什么都能做,乖巧得像只不諳世事的小白兔。
可她用筷子擋熱油飛濺時的反應(yīng),利落到我發(fā)寒。
我知道,她是在掩飾。
她從不曾變軟,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xù)強硬。
不過我喜歡她,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愿意陪她演。
她演金絲雀,我就演金主。
她說你不用喜歡我,只要養(yǎng)我,我就真把她捧在掌心養(yǎng)著,連一根頭發(fā)絲都不讓她受傷。
她不說,我就不問。
她不揭,我就不破。
她走進我的世界時帶著劇本,而我……甘愿做她的背景板。
后來她被綁架。
我接到消息時,連外套都沒拿,開車闖紅燈趕過去。
我一腳踹開門,她正提著一個壯漢的衣領(lǐng),站在一堆倒地哀嚎的綁匪中間。
穿著白裙,肩帶斷了,腿上有傷,眼神卻狠得像要殺人。
她愣住了。
然后一秒切換表情,軟聲開口:我也是剛來的……
我差點笑出來。
可心是疼的。
我知道她的力氣,也知道她動起手來有多狠。
可她還是受了傷。
我不拆穿。
只是走過去,接住她,然后像捧碎瓷一樣抱回了家。
她靠在我肩頭,身體輕輕顫抖。
我知道,她怕的不是綁匪。
是人設(shè)崩了。
是我不信她了。
可她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從一開始,就在心里認定她是林思綺。
我不是沒想過告訴她。
但我怕。
我怕一旦我說破了,她就會跑。
她那么聰明,那么自尊,那么擅長偽裝。
如果讓她知道我早就識破,那她一定會把劇本撕掉、角色終結(jié)、從此離開。
我不想她走。
所以,我把自己變成她想要的樣子,變得溫柔、沉默、寵溺、克制。
哪怕她轉(zhuǎn)身就是試探,我也照單全收。
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邊。
只要她還愿意看著我。
后來,她走了。
沒有任何征兆。
行李也沒帶幾件,連紙條都沒留下。
我瘋了一樣翻遍整個城市,七天七夜,眼睛都沒合過。
她以為我沒找她。
其實我在找她的每一刻,心都在疼。
我問自己無數(shù)遍,是不是我不該裝作不知道,是不是我早就該拉住她,告訴她我認得她。
可那時候的我,還在等她回頭。
直到第七天,我在醫(yī)院走廊盡頭看見她,抱著檢查單,臉色蒼白,整個人像被風(fēng)吹散的紙片。
她看見我時,眼神空空的。
我走過去,接過報告。
看到那句孕12周,輕度低血糖,建議注意休息時,我差點沒站穩(wěn)。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能失去她,不能再讓她走。
也不能再等她回頭了。
我要走過去,抓住她,告訴她——
林思綺,我早就認出你了。
你演的小白花我也愛,你暴打綁匪我也疼。
你不說,我就等你說。
你裝傻,我就陪你傻。
但你別走了。
你走了那么久,是不是也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