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宋清月眼里閃過一絲緊張。
她抱起女兒,命令司機以最大的速度趕到現(xiàn)場。
女兒哭著跑進巷子,大喊著爸爸。
宋清月額角冒出冷汗,薄唇緊抿,跟在女兒身后,神色緊繃。
可下一幕的景象,讓她火冒三丈。
視線里,巷子空空蕩蕩,別說血,就是連人都沒有。
“宋瑤瑤,這就是你說的沈臨快不行了?!”
宋清月忍著怒火,拉過女兒,巴掌狠狠拍在她屁股上:“讓你撒謊,還撒不撒謊了?”
火辣辣的疼讓女兒眼里蒙上一層霧,聲音帶了哭腔:“我沒有!爸爸真的在這里,渾身是血”
宋清月卻再不聽下去,拋下女兒轉(zhuǎn)身離開。
女兒再也忍不住,蹲在墻角嚎啕大哭。
我心疼地飄到女兒身側(cè),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
可手穿過頭頂,空空蕩蕩。
內(nèi)心愈發(fā)焦急,我想喊宋清月回來,卻只是徒勞。
女兒還這么小,我死了,她要如何在外面生存下去��!
這時,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在巷口。
幾個男人獰笑著走進來:“還是巖哥聰明,猜到這小丫頭片子會跑回家找媽媽,可惜,你媽媽不要你嘍!哈哈哈哈哈�!�
他們說著,將我的尸體丟到女兒眼前。
天寒地凍,我的尸體面色已經(jīng)發(fā)青,看起來又嚇人又難看。
女兒卻毫不猶豫沖上來抱住我,嗚咽:“爸爸!你醒醒啊!爸爸”
幾人咯咯笑起來:“別害怕,叔叔們這就送你去見爸爸�!�
說著,幾人將女兒圍住,任憑女兒又咬又推,也無濟于事。
我瘋了似的對著空氣嘶吼,拳頭劃過空氣穿過他們身體,他們卻感受不到分毫。
“放過我女兒!放過她——”
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我將女兒護在懷里,可那些人的手穿過我的胸膛,像拎起小雞仔一般,將女兒丟了出去。
“嘭”一聲,女兒稚嫩地慘叫一聲。
她的頭撞到一塊凸起來的石頭,流出汩汩鮮血。
女兒捂著腦袋,用力全力朝我的尸體爬去:“爸爸”
難道女兒的命運要和我一樣,永遠終結(jié)在這里嗎?
她還那么小
這時,巷口警笛大作。
一個警察沖上來,抱起了昏迷的女兒。
8
眼看著女兒被拉上救護車,我終于松了口氣。
巷子里,警察一眼看到地上的尸體,將幾人圍住,拷上銀鐲子,帶回警局審問。
我跟在他們后面,才知道警察為什么來。
原來女兒怕宋清月不管我們,先報了警,只是她描述能力有限,警察找到這里花了些時間。
心中對女兒的愧疚和心疼更甚。
我飄到醫(yī)院,守在女兒的病床前,默默祈禱她早日好起來。
警察帶回尸體,經(jīng)檢驗,的確是毆打致死。
他們看著我衣衫襤褸的模樣,以為我和女兒是流浪漢。
查找了戶籍系統(tǒng)后卻發(fā)現(xiàn),我有妻子有父母。
警察給我的父母打了幾通電話,卻始終未接聽,甚至后面直接關(guān)機。
無奈只能給宋清月打去。
宋清月接過電話,聽到我的死訊,第一反應(yīng)是嗤笑出聲:“沈臨,你演戲上癮了是不是?要不要我給你報名參加戲班子�。俊�
“說了99天就是99天,少一天我都不會接你回來!”
說完,她重重掛斷電話。
沒辦法,只好將我的尸體冷凍起來,等待下葬。
來醫(yī)院看望女兒時,女警嘆了口氣。
“這孩子也真是可憐,爸爸沒了,媽媽和姥姥姥爺也不管。等醒了,送福利院去吧。”
時間一天天過去。
我不知為何,每到晚上,靈魂便會被拉到宋清月身邊。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她和所謂的“哥哥”郎情妾意,粘得難舍難分。
我被迫留在他們的家,看他們接吻,聽他們歡愛。
客廳廚房浴室以及每個角落,都有他們的身影。
感官早已麻木,這時我發(fā)覺,對宋清月的愛已消失殆盡。
唯一令我高興的是,女兒昏迷一個月后,終于醒了。
她睜開眼找我,可當警察拿著宋清月的照片遞給她時,女兒卻搖了搖頭。
“我不認識這位阿姨�!�
醫(yī)生說,女兒后腦遭受重創(chuàng),失去了部分記憶。
除了我,她什么也不記得了。
記憶的影響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的腦部損傷不可逆,智力發(fā)展會出現(xiàn)極大問題。
我的淚水掉下來,至少她會忘了那段痛苦的經(jīng)歷。
待女兒恢復(fù)得好些,她被送到福利院。
她朦朧間明白爸爸永遠離開了,嚎啕大哭一場后,變得沉默不愛說話。
只抱著一個臟臟的布娃娃,在福利院角落發(fā)呆。
好在院長對她很好,我略略放下心來。
直到我在福利院門口,看到一臉冷意的宋清月。
她上前兩步按住女兒,質(zhì)問:“宋瑤瑤,沈臨呢?”
“他也真有意思,把親生女兒丟在福利院,自己去哪兒快活了吧?真是一點記性也沒長�!�
女兒有些緊張地抱緊破布娃娃。
眨眨眼:“你是誰?為什么要找我爸爸?”
“爸爸已經(jīng)去天堂了呀”
9
聽到這話,宋清月當場發(fā)了火:“你以為我還會再被你騙第二次嗎?”
她抓著女兒手往外拉,院長忙跑出來,推開宋清月。
院長警告宋清月,帶走女兒違法,再不走就報警處理。
她把女兒抱在懷里,柔聲安撫:“可憐的娃,爹沒了,又聾又癡,以后可怎么辦啊�!�
聞言,宋清月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她手指一抖,顫聲問:“你說什么?宋瑤瑤聾了?”
頭頂“嗡”地一聲,腦海里響起女兒稚嫩的聲音。
“媽媽,長大我要做音樂家!彈最好聽的曲子~”
宋瑤瑤可是要做樂曲的,怎么能聽不到
這一定是騙人的!
宋清月緩了緩情緒,彎腰蹲在女兒面前:“瑤瑤,我是媽媽啊。跟我回家,帶你找爸爸好不好?”
“騙人!爸爸已經(jīng)死了!”
女兒猛地推開她,捂著腦袋跑遠了。
宋清月僵在原地。
這時,手里“�!表懥艘宦�。
助理發(fā)來消息:“宋總,找遍了全城,確實沒有沈先生的蹤跡�!�
“不過前幾個月有則新聞,說是幾個流浪漢斗毆,在東城巷那邊打死了個人,五官看不清,但和沈先生有點像�!�
東城巷
斗毆,打死了個人。
那不就是女兒來找自己救沈臨的地方?!
過后幾天,她還收到了假警察的電話,讓她認領(lǐng)尸體。
難道
宋清月身體止不住顫抖,上車囑咐司機:“去東城警局,要快�!�
車停在警局門口,宋清月幾乎是跑著進去,慌忙解釋自己的身份。
警察古怪的看她一眼:“那是您先生啊,人都死了兩個多月了,你才想到找?”
宋清月啞口無聲。
警察帶她到停尸房。
待看到冰棺中熟悉的臉時,宋清月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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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抖著碰了碰我的臉。
白布掀開,身上傷口各異,幾乎沒辦法用“完好”形容這具身體。
宋清月只覺頭頂嗡鳴,一瞬間好像什么都聽不到了。
沈臨怎么會死?沈臨怎么死的!
她視線落在我的手上,手指扭曲、變形,甚至不完整。
這雙手曾經(jīng)漂亮修長,親手為她戴上戒指,拉起她的手承諾永遠。
宋清月感覺什么東西在內(nèi)心碎掉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她幾乎等同于親手殺害了自己的愛人和孩子。
渾渾噩噩間,周巖的電話撥了過來。
他有些不悅:“你不是說陪我買那套海景別墅嗎,人去哪兒了?”
宋清月胡亂應(yīng)了一聲。
曾經(jīng),只要聽到周巖的聲音,她就不不可抑制地對他心動。
就像那天在街口,只一眼,就怦然心動。
可現(xiàn)在,好像沒什么感覺了。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某條線徹底斷掉了。
這時,警察從遞給她一個袋子,透明的,里面裝著幾塊碎掉的翡翠。
“這是你先生的東西吧,對他應(yīng)該挺重要的,到死都握得死死的�!�
宋清月愣怔著接過,大顆淚水劃過臉龐,砸在地板上。
我飄在半空,看著宋清月愧疚又后悔的表情,內(nèi)心沒有絲毫觸動。
當晚,宋清月帶走了我的尸體。
她買了一座墓厚葬我,又匆忙證明身份,約好帶女兒回家的時間。
這期間,周巖打了無數(shù)電話。
宋清月都沒有接,到最后甚至拉進了黑名單。
后半夜,宋清月終于處理好一切,疲憊地回到家。
剛靠近臥室,便聽到周巖惱怒的聲音。
“我不是和沈臨換命了嗎?她宋清月的錢就該給我花�。 �
“她今天鴿了我什么意思?”
對話那頭是一個機械的電子音。
【抱歉宿主,換命前提是雙方存活,沈臨已死,你的命換回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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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耍老子?!”
周巖怒不可遏,大罵系統(tǒng)。
這時,系統(tǒng)聲音再次響起:
【檢測到解決方法,同宋清月結(jié)婚,可繼承沈臨的命格。但若失敗,即刻更換最差命格,或被抹殺,宿主,是否愿意?】
“同意!”
周巖樂了:“哄那戀愛腦結(jié)婚還不分分鐘的事兒,也就沈臨把她當寶,臨死都攥著定情信物。嘖嘖真癡情。”
宋清月推門的手顫抖著。
她愛上周巖,是因為這個所謂的系統(tǒng)?
還有沈臨的死,是周巖所為
她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跌坐在地�?br />
周巖聽到聲響,忙推開門,眼里閃過一絲心虛:“清月,你在門口干什么呢?”
“想給你個驚喜�!�
宋清月扯扯唇,將手里的文件遞給他:“你不是想要別墅,送你的,大別墅�!�
周巖眼里的陰霾一掃而空,他不認識幾個字,自然看不懂上面寫的是,某某墓園。
眼看著時機成熟,周巖急不可耐:“阿月,我們結(jié)婚吧,我想給你一個家�!�
我看著宋清月眼中一閃而過的惡心,感到好笑。
曾經(jīng)她也是這么看我和女兒的。
她卻壓了情緒,緩緩一笑:“好啊,就定下周三吧�!�
周巖沒想到這么順利,喜色溢于言表。
她伸手要抱宋清月,卻被她輕巧躲過:“阿巖,我累了。早點睡吧。”
周巖沒有多想,滿心期待著和宋清月結(jié)婚。
宋清月不動聲色,雷打不動每天為我上香,去看女兒。
她坐在我墓前,垂眼:“阿臨,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我好想你。”
這句話不輕不重砸在我心底。
我看著宋清月的眉眼,想到早些年她出差外在,雷厲風行,可私下里卻會粘著我說想我在身邊。
可惜一切都晚了。
很快到結(jié)婚的日子,周巖選了極貴的西服,站在臺上,邀請了不少混社會的兄弟。
他們巴結(jié)著、恭維著他。
直到司儀上臺,吉時已到,宋清月依舊沒有出現(xiàn)。
周巖急了,瘋狂給宋清月打電話。
卻一直是忙線。
身后的大屏幕緩緩啟動,上面卻不是新人照片,而是周巖出賣兄弟、背信棄義的種種證據(jù)。
臺下一片唏噓。
他那些朋友鄙夷地看著他,轉(zhuǎn)頭就走。
甚至更甚的不解氣揍了他幾拳。
周巖又急又氣,更害怕宋清月不出現(xiàn),被系統(tǒng)抹殺。
我飄在空中,看著周巖從憤怒變成恐懼,內(nèi)心冷笑一聲。
他在婚禮現(xiàn)場等了多久。
宋清月就在我墓前坐了多久。
她輕柔的撫摸著我墓碑前的照片:“對不起,阿臨,你能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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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虛空,我搖了搖頭。
不能。
如果說對我的愛意轉(zhuǎn)移是因為系統(tǒng),那么女兒不該如此。
若只有一次,宋清月停下來,相信她。
也不會有今天的結(jié)局。
錯了的就是錯了,永遠無法彌補。
一陣風吹過,帶走我墓前的花,宋清月盯著飛走的花瓣,久久沉默著。
半晌,她直起身離開墓園。
回到別墅的時候,周巖正在外面祈求保安讓他進去。
看到宋清月,他眼睛閃過一絲光。
“清月,你終于回來了,我們結(jié)婚好不好?”
宋清月冷冷看他,像陌生人一般:“我們很熟嗎?你該滾回你的垃圾堆里�!�
說完,她視線落在周巖完好的腿上。
宋清月想起,當初只是想讓保安給我一個教訓,卻折了我一條腿。
她眸色一暗:“打折了腿丟出去吧�!�
說完,忽視身后周巖的慘叫,轉(zhuǎn)身進了別墅。
宋清月打扮得極為漂亮,去到女兒所在的孤兒院。
看到女兒那一瞬,我麻木的心再次感受到溫暖。
看著她瘦了一圈小臉,我內(nèi)心一陣刺痛。
想要擁抱卻觸碰不到。
宋清月小心抱起女兒:“媽媽帶你回家,好不好?”
女兒搖了搖頭。
“瑤瑤沒有媽媽,只有爸爸�!�
宋清月神色一僵,立在原地,僵硬地扯起嘴角:“瑤瑤乖,媽媽會對你很好的�!�
女兒仍堅持說她不是媽媽。
手續(xù)辦好后,宋清月還是將女兒帶回了家。
畢竟她有足夠的資產(chǎn)和資源,給女兒更好的生活。
她們在同一屋檐下,如同客氣的陌生人。
宋清月小心地討好女兒,為她配人工耳蝸,買最貴的玩具和衣服,可女兒看也不看,只是常捧著我的照片發(fā)呆。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幾年,我枯燥地飄在空中,不知何時才能離開。
后來,聽宋清月和朋友的聊天,周巖死了。
死在一個巷子里,被人活活打死了。
這原本就是他的命,如今只是還了回去。
13
我搖搖頭,此時女兒正趴在桌子上,用畫筆畫一幅畫。
畫上,我將她高高舉起,在陽光下笑容明媚。
我隔著空氣摸摸她的腦袋,她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忽然喊了句“爸爸”。
眼眶酸澀,卻流不出淚水。
我安靜地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直到十八歲成人那天。
宋清月照舊為瑤瑤準備了最昂貴的生日禮物,瑤瑤卻默默退到一邊。
她輕輕開口:“阿姨,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里你害死了我爸爸�!�
“我不太能原諒你�!�
這么多年,女兒一直不肯叫宋清月媽媽。
說完,瑤瑤轉(zhuǎn)身離開,再也沒踏進別墅一步。
當天,宋清月去我的墓前,為我?guī)Я诵┕┕�,和一壺酒�?br />
她喝醉了,抱著我的墓碑失聲痛哭。
問我為什么從不出現(xiàn)在她夢里,問我為什么不肯原諒她。
我想張口,卻發(fā)現(xiàn)身體忽然輕盈無比。
周遭的束縛消失,我好像能離開了。
望著宋清月哭得像孩子的模樣,我看到了她的夢。
趁著最后一絲機會,我走進了她的夢里。
宋清月眼含熱淚朝我跑來,想要拉我,卻被我輕巧躲開。
我掛著笑意,看她。
這個我曾經(jīng)深愛過的,相伴七載的女孩。
如今早已變成我不熟悉的模樣。
宋清月哭著問我:“沈臨,對不起。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沉默著,搖搖頭。
為我們的故事畫上最終的句號。
天邊曙光落下,我的身影越來越淡。
最終消失在宋清月眼前。
她猛地驚醒,眼角掛淚,大喊著我的名字。
四周緘默。
無人回應(yīng)。
往后的我們,生死相隔,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