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半時分。

    裴府的書房里，還燭影搖紅，

    裴硯之坐在書案前，望著密密麻麻的宴會禮單。

    他滿心疲憊。

    無奈地伸出了骨節(jié)分明的手，用指腹輕輕按揉著太陽穴。

    燭火搖曳，裴硯之的眼神也忽明忽暗。

    臨近宴會，府中上下事務繁雜，江婉月不在府中，事事都要他親力親為。

    裴硯之也想過讓林青青分擔一些，可她出身低微，京城的繁文縟節(jié)，全然不通。

    實在是怕她鬧出笑話得罪貴人，這才只好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四下寂靜，裴硯之又不由想起江婉月。

    她是相府千金，賢淑勤儉，掌家更是調(diào)度有章。

    府里一切大小事務，人情往來，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從未讓他操勞過半分。

    裴硯之不免心生懊惱。

    江婉月若還在府中，自己只需當個甩手掌柜，哪會有這么多煩心事？

    又記起今日收起的珠釵，他緩緩從袖中拿了出來。

    定情之物，她都能忘記帶走！

    裴硯之心頭更是涌起一股無名之火。

    明知江婉月已不在府中，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握緊了珠釵，走向了偏院。

    月亮懸空掛著。

    今日她一走，偏院的下人便全被林青青調(diào)到了主院。

    此時四下無人，死寂一片。

    裴硯之走到房前，推門而入。

    他借著月光看清了房中的景象。

    只見屋中陳設(shè)一如往常，桌椅茶杯也中規(guī)中矩的擺放著。

    卻唯獨沒有江婉月的私物，沒有一點她的生活氣息。

    像是消失了一般，蕩然無存。

    裴硯之微微蹙眉，十分不解。

    為何她只是去莊子上小住幾日，卻要收拾得像一去不復返的干凈。

    但這個念頭也只一閃而過，像是被他刻意忽略一般。

    裴硯之將她的珠釵放在了梳妝臺上，旋即轉(zhuǎn)身離去。

    今夜，裴硯之只覺自己十分后悔，不該著急把江婉月送去莊子。

    哪怕是辦完宴會再懲罰她，自己都不會這般辛苦。

    但說出口的話，總是覆水難收。

    離京前一日。

    江父的摯友陳尚書設(shè)宴，替江家餞行。

    江婉月與江母應邀，再次回了京。

    途中江母說起陳伯母愛吃點心，要與她買些帶去。

    江婉月母女二人剛從點心鋪子出來，不巧，竟迎面遇上了裴硯之與林青青。

    見到江婉月，裴硯之站在原地，遲遲沒有上前問候的動作。

    江父觸怒天威遭貶嶺南，平頭百姓都避之不及，裴硯之害怕牽連，更是在朝堂上擺出劃清界限的姿態(tài)。

    他大張旗鼓迎娶林青青，也是他堅定撇清關(guān)系的表現(xiàn)。

    江婉月淡漠著一張臉視而不見，從他身邊走過。

    裴硯之心里窩火，大步一邁，攔住了江婉月與江母。

    他敷衍沖江母行了一禮，便用命令的口吻與江婉月道：“婉月，今日你隨我回去�！�

    “日后，我許你以平妻的身份與青青平分秋色，畢竟你我二人也是拜過天地的夫妻……”

    林青青聽著裴硯之挽回江婉月的話，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擰成齏粉了。

    江婉月卻只覺“平妻”二字十分諷刺。

    當初，是他期瞞騙婚在先，不承認江婉月正妻的身份在后。

    現(xiàn)在又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許諾給江婉月平妻。

    憑什么？

    他還以為自己是什么香餑餑，誰都上趕著想嫁給他嗎？

    江婉月聲若寒冰：“不了�！�

    裴硯之當即沉了臉色，江母趕忙拉過江婉月的手，諄諄勸道。

    “婉月，你與硯之終究是做了三年夫妻，他心里有你，別耍性子�！�

    聽了這話，裴硯之的神情好看了些。

    他拱手道：“多謝岳母體諒。明日家中有喜，恕硯之不能前去送別，但二老放心，我定當替你們會照顧好婉月。”

    江母笑不達眼底：“好孩子，我自然信你。等你忙完這兩天，便來接回婉月吧，這兩日，我自當好好勸誡于她�！�

    裴硯之冷睨了江婉月一眼，牽緊林青青的手，冷言冷語。

    “兩日后，我派人去莊子里接你�！�

    江婉月不言不語，他扭頭就走。

    沒走幾步，就聽林青青假惺惺擔憂問他。

    “夫君，婉月妹妹好像真的生氣了，你剛才應該哄哄她的，她定是鉆牛角尖了�！�

    裴硯之冷嗤一聲。

    “兩日想不通，便想三日，三日想不通，便想四日，總有一日能想通�！�

    看著裴硯之和林青青走遠的身影，江婉月和江母對視一眼，意味深長。

    裴硯之怕是忘了。

    當年提親之日，江父曾讓他先行寫下過一封放妻書。

    防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若得勢，寵妾滅妻，也好讓江婉月能全身而退。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兩日前，江父所忙的最后之事，便是替江婉月將戶籍遷回江家。

    而剛才江母那番伏低之詞，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他說兩日后派人去莊子里接江婉月。

    可到那時，江婉月已行程過半，快到嶺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