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爸走了以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p>
可我心里總是不安，我爸的存在，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p>
而且，雖然媽媽表現(xiàn)得像沒事人一樣，可我看得出來，她心里不好過。</p>
這幾天，我經(jīng)�？吹剿粋�人發(fā)呆，偷偷紅了眼眶，她要是真的不在乎爸爸了，又怎么會哭呢？</p>
我害怕，她的堅強都是裝出來的，不定哪個時候又要心軟。</p>
果然，我的擔(dān)憂是對的，沒過多久，我爸又出現(xiàn)了。</p>
也許是聽了大姑的勸，這一次，他放低了身段，訂了個餐廳，邀請媽媽過去吃飯。</p>
媽媽接完電話，有些心不在焉。</p>
我勸她別去，她表面上答應(yīng)我，卻在約定時間的最后時刻，瞞著我去了。</p>
我爸訂的餐廳，是那種看起來很有檔次，實際消費并不高的地方。</p>
就是想花小錢，裝個大的。</p>
我媽到時，他已經(jīng)到了好一會兒了，桌上還有一個廉價的奶油蛋糕，他正拿勺子挖著吃。</p>
看到我媽，他連忙收了手。</p>
「麗娟，你來了！」</p>
他舔了舔嘴角，把蛋糕推到媽媽面前：「專門給你買的蛋糕。你以前不是老抱怨我，從來不給你買蛋糕吃嗎？來，快嘗嘗�！�</p>
專門給我媽買的，他自己卻先吃上了。</p>
媽媽放下包，看著餐桌上，被他吃了一大塊的，殘缺的蛋糕，良久，拿過勺子，吃了一口。</p>
「怎么樣？」我爸問道。</p>
媽媽放下勺子，再也沒動過那塊蛋糕。</p>
「老張，你叫我出來，到底有什么事？」</p>
我爸目光閃了一下，眨著眼皮笑道：「麗娟，那天發(fā)脾氣，是我不對，我就是太沖動了，說的那些也都是氣話，你別放心上�！�</p>
我媽沒說話。</p>
我爸瞄了她一眼，他從來沒在我媽面前這么卑微過，有點不習(xí)慣，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xù)道：「麗娟，你記得咱們剛認識那會兒嗎？」</p>
他看我媽沒反應(yīng)，自顧自說起來：「那會兒，你才十七，每天跑到我單位，聽我給你讀我新寫的詩......」</p>
「是啊�！刮覌尨驍嗨鏌o表情，「那時候真是不懂事，大好的時光，為什么不用來好好讀書，卻要聽你寫給老情人的詩呢？」</p>
我爸心虛了一下。</p>
「麗娟，其實那段日子，我們還是很幸福的，后來......唉，麗娟，你就原諒我吧，我如今已經(jīng)明白，你才是我最愛的人，今后讓我好好彌補你，好嗎？再說，孩子們也不能沒有爸爸啊，你說是不是？」</p>
他現(xiàn)在知道孩子們不能沒有爸爸了，早干什么去了。</p>
我媽笑了一下，眼底沒有一絲溫度：「老張啊，說句實話吧，你剛走的時候，我是很傷心，要不是為了兩個孩子，我早就不想活了。可這些年一個人扛下來，我發(fā)現(xiàn)也就那么回事兒，誰離了誰活不了啊，沒有你，我照樣能過得很好，沒有你，兩個孩子照樣健健康康地長大，我們不需要誰來彌補�！�</p>
她拎著包，站了起來：「人要往前看，我勸你，也別再跟我耗著了�！�</p>
「麗娟！」</p>
眼看媽媽要走，我爸急了，連忙追出來拉住她的手：「我不信你真的對我沒感情了，你就再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行不行？」</p>
「老張，你一向是最要臉的，我不想弄得太難看。」</p>
我媽抽了抽手，我爸卻不肯放。</p>
「唉，麗娟！」他走投無路，一咬牙，掏出來一張紙拍在桌上，「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得了癌癥，再不做手術(shù)的話，可能就......沒多少日子了�！�</p>
我媽愣了愣，訝異地看向他手里的報告單。</p>
難怪他戴著毛線帽，難怪他老得那么快，原來是得了癌癥。</p>
見我媽猶豫，他擠了兩滴淚，嘆道：「麗娟，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我去死嗎？咱們畢竟十幾年的感情啊，手術(shù)費也不貴，只要五十萬，這對你來說只是個小數(shù)目......」</p>
「老張�！�</p>
媽媽氣得發(fā)抖：「我說你怎么會突然回來，怎么會低聲下氣來找我呢，原來只是為了讓我拿錢給你治病？我還以為你是良心發(fā)現(xiàn)，真的知道錯了呢，結(jié)果你只是為了錢！」</p>
我爸沒想到媽媽這么清醒，面子上有點掛不�。骸耕惥�，你說話別太難聽，我張明達沒你說得那么齷齪！」</p>
「你敢說不是？要不是得了病，想讓我掏錢，你會回這個家？你根本就沒覺得自己有錯，說什么彌補我，彌補孩子們，都是假的！」</p>
「唐麗娟你夠了！」</p>
我爸被戳穿，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掙了那么多錢，就不能幫幫我嗎？我只要五十萬，這不過分吧？再說，你別忘了，我跟你還沒離婚，你的財產(chǎn)本來就有我一半兒，我拿多少都是應(yīng)該的！」</p>
「你要不要臉？你當(dāng)年捐家產(chǎn)的時候，怎么沒想起那些錢也有我一半！」</p>
我爸一下噎住了。</p>
眼看我爸吵不過我媽，躲在角落里的大姑沖了出來，指著我媽罵：「唐麗娟，你也太喪良心了，掙了那么多錢，就一分都舍不得拿出來給我弟看病，他可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去死？你不怕天誅地滅嗎！」</p>
她拍著大腿，對一旁的食客哭喪起來：「喪良心喲！這個女的花光了我弟的錢，還把我弟趕出家門，她自己大吃大喝，住大房子，我弟得了癌癥都沒錢治，沒天理啦！」</p>
不明真相的看客舉起手機拍起了視頻。</p>
我媽寒心地看著這一切，冷笑了一下：「隨你們鬧吧，總之，我是不會掏一分錢的。」</p>
她提著包，頭也不回地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