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知道我媽會報復我，只是沒想到，她太快了。</p>
次日，她——不請自來了。</p>
中午，我正在食堂小心翼翼地計算著餐費——15元限額讓我只能選擇最便宜的白粥和咸菜。</p>
突然，整個食堂安靜了一瞬，接著響起竊竊私語。</p>
「那女的誰��？好嚇人……」</p>
「她好像在找什么人？」</p>
我抬頭，手中的勺子「當啷」掉進碗里。</p>
母親穿著那件熟悉的米色風衣，像一臺人形雷達在食堂門口掃視。</p>
我們的目光隔著半個食堂相撞，她眼中迸出的怒火讓我渾身戰(zhàn)栗。</p>
「張念笙！」</p>
母親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像倒計時炸彈。</p>
全食堂的人都轉(zhuǎn)過頭來，我的臉燒得發(fā)燙。</p>
「媽，你怎么——」</p>
「我不來，怎么知道我的女兒過得這么『節(jié)儉』？」母親故意提高音量，手指戳著我的白粥。</p>
「裝給誰看呢？不是有錢去KTV嗎？不是有錢買成人用品嗎？」</p>
她猛地拽過我的背包開始翻檢，筆記本、文具、衛(wèi)生巾全部被倒在油膩的餐桌上。</p>
周圍響起幾聲倒抽冷氣的聲音，我看到瀅琦在遠處睜大眼睛。</p>
「這是什么？」</p>
母親抽出一張折疊的紙——李學姐昨天給我打印的寫作比賽復賽要求。</p>
母親憤怒地把紙張揉成團砸在我臉上。</p>
母親不允許我參賽的，三天前她就曾警告我：</p>
「張念笙，撒謊精，我警告你，我打電話問過你們輔導員，文學社根本沒有必修活動！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參加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動，我立刻停掉所有生活費！你聽到?jīng)]有？」</p>
當時母親那張扭曲占滿屏幕的臉，此刻又浮現(xiàn)我的腦海，我不禁渾身打顫。</p>
此刻，食堂看戲的人群越圍越多，我試圖祈求母親：</p>
「媽，求你……」我的眼淚砸在桌面上。</p>
「我們出去說……」</p>
「現(xiàn)在知道要臉了？」母親甩開我的手。</p>
「昨晚你做的那些不要臉的事呢？」</p>
我哭著解釋：「那根本不是什么成人用品，就是解酒藥，我就是想氣氣您。」</p>
我以為我媽會長舒一口氣，沒想到迎來的是對我的嘲諷。</p>
「哼，張念笙，你以為就你聰明？實話告訴你，我早就和藥店商家聯(lián)系過了。</p>
「你以為老娘要不知道那是解酒藥，你覺得我會這么晚才來找你算賬�！�</p>
我擦了擦眼淚，冷笑。</p>
也是，我的母親是何等人啊，我這點小腦筋怎么繞得過她。</p>
母親抖開「復賽要求」紙張。</p>
「什么復賽要求？你寫的是什么？怎么，把你媽媽寫成巫婆了？」</p>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這比怒吼更可怕。</p>
「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你就這么恨我？」</p>
食堂里的議論聲嗡嗡作響，我感覺自己正在眾目睽睽下被剝皮抽筋。</p>
母親掏出手機，當著我所有同學的面撥通了輔導員電話。</p>
「李老師，我是張念笙家長�！�</p>
「我女兒參加的那個什么寫作比賽，麻煩您取消她的資格……」</p>
「對，家長不同意……」</p>
「什么！需要本人申請？」</p>
「那我現(xiàn)在就讓她寫放棄聲明！」</p>
她掛斷電話，從包里拍出一張紙和筆。</p>
扯著我到另一張沒人的飯桌旁坐下。</p>
「寫！說自愿退出比賽！」</p>
我的視線模糊了，但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高塔》的結(jié)尾——女孩用鏡子讓巫婆看見自己扭曲的面容。</p>
我抬起頭，聲音顫抖卻清晰：「不�！�</p>
這個簡單的音節(jié)像按下了暫停鍵。</p>
母親的表情凝固了，食堂里的私語聲也戛然而止。</p>
「你說什么？」</p>
「我說，不�！�</p>
我擦掉眼淚。</p>
「我！要！參！加！比！賽！」</p>
我一字一句地說出我的反抗！</p>
母親的臉由紅轉(zhuǎn)白，她慢慢收起紙筆，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語氣說：「很好！」</p>
「從今天起，你不會再收到一分錢生活費。」</p>
「親情卡取消，等你餓到愿意認錯的時候，再來找我�！�</p>
她轉(zhuǎn)身離開時，我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短信通知，賬戶余額只剩下3.72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