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叔，咱們回府吧，天色將晚，改日再去木頭鋪子�！鄙蛟抡褖合滦念^疑慮，淡淡道。</p>
“好�！标懨鳒Y斜倚在船沿，閉上眼睛，“我瞇會兒，到了嫂嫂叫我。”</p>
到得渡口，暮色漸沉。</p>
“到了。”</p>
沈月昭晃晃他的胳膊，他睜眼的一瞬間，瑞鳳眼似要看進她心里。</p>
她心突地一跳。</p>
陸明淵先下船，施然伸出一只手來，正待扶她下船，卻見沈月昭抱著元朗矯健地跳下船。</p>
他挑眉一笑。</p>
沈月昭把孩子交給云織，又偷偷瞟了他一眼。方才在船上那若有似無的觸碰似乎還殘留在皮膚上，她不由地耳尖又是一紅。</p>
色令智昏，往后得離這張好看的臉遠點兒。</p>
“對了，朗兒今天看中的糖畫還沒買。”沈月昭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勞煩二叔先帶朗兒回府�！�</p>
她轉身就走，跳上渡頭另一艘船。假裝沒聽到云織在身后喚她的聲音。</p>
事關沈家，她得去確認那艘運絲船里到底有什么。</p>
“船家，麻煩快些。”</p>
船尾梢公聞言加快速度，夜色漸濃時，沈月昭回到那個廢棄的民渡。</p>
沈家貨船靜靜泊在那里。依沈家規(guī)矩應有八個護船輪流值守，今夜卻空無一人。</p>
沈月昭摸黑進了船艙，聞到生絲特有的蠶腥味里混著絲縷甜香。</p>
這味道似是哪里聞過？她只覺得熟悉，但她不擅制香調香，一時也辨不出來。</p>
她搖搖頭，掀開最近一口貨箱。</p>
先是一層青葛布，混著桐油的味道，恰是前兩日清點庫房時聞到的那一種。莫非陸家的青葛布和桐油，是用在了這里？</p>
"這是......"掀開青葛布，指尖捻起把黍米，沈月昭怔住。沈家生絲向來用桐木箱配干菊防潮，何時改用新米墊底？且這米的量也太多了些，足占了半個貨箱。</p>
除非……要運的不是絲，而是米。</p>
“咔嗒。”</p>
身后貨箱突然傳來響動。沈月昭驚得一個趔趄，昏暗中被人拽進懷里。</p>
“嫂嫂也來賞月？”是陸明淵。</p>
沈月昭豁地躲開他胸口，他護在她腰后的手掌突然收力，她不得不仰起臉。</p>
月光恰從艙板縫隙漏進來，將他素日風流的眉眼洇成水墨。</p>
“二叔......”</p>
"噓。"</p>
他忽然偏頭，溫熱的鼻息掃過她頸側。</p>
話音未落，船尾突然響起腳步聲。陸明淵攬著她閃進暗艙。</p>
透過板縫，只見幾個醉漢勾肩搭背晃上甲板，應該是沈家的護船，今夜喝酒去了，方才才無人值守。</p>
“姑爺不是說這船裝的是......”</p>
“閉嘴！灌了兩口黃湯就管不住舌頭？你忘了上月馬三就是喝了酒胡言亂語，被水鬼索了命�！�</p>
甲板上伙計的罵罵咧咧聽不太真切，鼻尖方才那種香味忽地又濃烈起來，艙內忽然有腳步聲大動——卻不是她和陸明淵。</p>
艙里還有第三個人。</p>
甲板上的伙計循聲而來。</p>
完了，被人看見他們兩個人現在的樣子，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p>
沈月昭慌亂中連連后退，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空木箱，腐朽的箱板瞬時裂成了尖木。</p>
陸明淵攬著她急轉半圈，用手掌墊住她腰側。</p>
“唔！”沈月昭悶哼出聲。一根細木刺劃傷小腿，陸明淵借著月光瞥見她裙角洇開的血痕，眉心驟然緊蹙。</p>
甲板上的人顯然察覺到了響動，腳步聲正往這里過來。陸明淵突然將沈月昭打橫抱起，用披風裹住二人。</p>
“往左舷，有逃生舟！”沈月昭揪住他衣襟，只覺腰間力道驟沉，整個人被托舉著翻過貨箱。</p>
月光照著左舷纜繩上系著的舢板。她幼時隨父親驗貨，知道此處常備著逃生舟。</p>
陸明淵攬著沈月昭躍上舷邊。沈月昭忍著腿上痛楚，摸索著解開纜繩活結。</p>
“噗通！”</p>
舢板入水的剎那，陸明淵抱著她凌空躍下。沈月昭扯過篷布罩住兩人。</p>
伙計們執(zhí)著火把在貨船甲板上亂晃。</p>
“定是水鬼作祟！”有人顫聲喊，“上月溺死的馬三.....”</p>
無人敢下船來追。</p>
櫓葉劈開浪頭，救生舟猛地扎進岔道。</p>
沈月昭蜷在船尾，血水順著腳踝滴在艙板上。</p>
救生舟離沈家的運絲船越來越遠。</p>
“二叔真是好身手�！鄙蛟抡芽粗懨鳒Y奮力搖櫓的背影。</p>
“嫂嫂女中豪杰，也不遑多讓�！彼尤贿�有心思開玩笑。</p>
“你為什么要引我來這里？”沈月昭索性不再和他繞彎子。</p>
她想到他今早身上的桐油味。想必他早就探過這艘船，今日又故意引她看見，知道她會再來查探，就尾隨她過來，又躲在船艙里等著她。</p>
真是處心積慮。</p>
“嫂嫂又為什么要我一起修繕庫房。”他反將一軍。</p>
“陸家的日子料想不好過，想多個盟友罷了�！鄙蛟抡颜f，“嘶”得一聲扯下一截衣袖，包扎住小腿上的傷口。</p>
“疼嗎？”陸明淵回過頭來看著她傷口處滲出的鮮血。</p>
沈月昭搖搖頭。</p>
雖然有點疼，但這點疼和上輩子生孩子的疼比起來算什么。</p>
“坦白說，今日之前我還不確定，要將嫂嫂卷進來。”陸明淵又回頭奮力搖櫓，船行過一片蘆葦蕩，密密的蘆葦將他們的行跡掩住。</p>
“如果我沒猜錯，我成親那日的官船著火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筆？”沈月昭撥開拂面而來的蘆葦。</p>
“我燒的那艘可不是官船。”陸明淵低笑一聲，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與她對坐在船上。</p>
難道那天喜堂上官差來報的著火的官船，其實是沈家的運絲船？怪不得陸明允這兩日袖口都是生絲燒焦的味道，原來是處理這事去了。</p>
可即便是父親要漕運運糧，大可以光明正大，為什么要用生絲掩飾？為什么沈家的生絲船著火，卻要說是官船著火了？</p>
沈月昭疑竇叢生。</p>
“不把水攪渾，魑魅魍魎怎么現身呢。”陸明淵唇角勾起莫測的笑意，“怎樣，嫂嫂，合作么，查一查這運絲船的蹊蹺？”</p>
“我是你堂兄的妻子，是沈家的女兒，你要我和你合作查我夫君，查我沈家？”</p>
“這么篤定我不會把你賣了？”</p>
沈月昭才不信他有那么好心會為了沈家安危特意告知。他一定有什么別的目的才把她卷進來。</p>
“令姐的死有蹊蹺�！标懨鳒Y嘆了口氣，“我母親和令姐前后日去世。我亦不相信我母親是病逝�！�</p>
沈月昭聞言身子一僵，上輩子她是難產死的，能有什么蹊蹺？</p>
“我丁憂回府，這兩年多來早已發(fā)現運絲船有蹊蹺�！�</p>
“丁憂期間我已無官職，無法光明正大地查。且這件事若真如我想的那般，必定牽連甚廣�！�</p>
“故而我想與嫂嫂合作，若你沈家只是無辜受累，你也可在東窗事發(fā)前助你沈家擺脫干系�！�</p>
“另外，令姐和家母之死，事涉內院，我一個外男難以查探，還請嫂嫂相助。”</p>
他收起了平日沒正形的樣子，一字一句，說得極懇切。</p>
“最后一問，”沈月昭深吸一口氣，“夫婦榮辱本為一體，你憑什么認為我會出賣我郎君。”</p>
“因為嫂嫂，”他忽然露出狡黠之色，“并不喜歡我堂兄�！�</p>
“你……”沈月昭一時語塞。</p>
就多余問這一嘴！</p>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p>
他忽然傾身過來，湊近她的臉頰，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鼻尖。</p>
“我說的沒錯吧，嫂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