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越下越大，寒意鉆進她脖頸，四肢百骸都徹骨發(fā)涼。</p>

    她艱澀斂了眸：“回宮吧。”</p>

    林風宸婚事準備得如火如荼，無比盛大。</p>

    這幾日，宮中熱議的都是林相的婚事。</p>

    一日，郭欣雅聽聞林風宸將相府門庭的燈，換成了西域進貢的價值千金琉璃盞。</p>

    也聽聞娘因打碎了一個杯盞，爹爹為平息林相怒火，竟當眾打了她三巴掌。</p>

    小春感嘆：“林相最是沉穩(wěn)隱忍，為了這雪芙小姐，可當真是用心呢。竟也不怕遭受非議了。”</p>

    而這一日，她體內(nèi)寒毒劇烈發(fā)作。</p>

    甚至喘息不能，每呼吸一次，牽動全身，疼痛難忍。</p>

    二日。</p>

    聽聞林風宸，為她備下鋪滿鮮花的喜轎，請來西域的歌姬獻舞，甚至還請來民間巨匠趙三爺為他們作畫。</p>

    而這些，都是林風宸曾答應過她的。</p>

    他打下聘燕，說要上門求娶那日。</p>

    郭欣雅就昂著頭和他說：“林風宸，娶我可沒那么容易�！�</p>

    “我要西域的歌姬獻舞，南陽的花椒酒，要鋪滿鮮花的喜轎，還要趙三爺為我們作畫�！�</p>

    他笑著答應了：“這有何難？”</p>

    而如今，他真的辦到了。</p>

    卻是為了另一人。</p>

    這一日，郭欣雅疼痛寒癥加劇，甚至連連嘔血，是穿腸爛肚的痛。</p>

    三日，陛下召見。</p>

    郭欣雅強撐著梳了妝，鮮紅的口脂堪堪遮掩她慘白的臉色。</p>

    陛下高坐龍位。</p>

    “雅太妃，朕念你侍奉先帝有功，特賜你一個恩典，你提任何要求朕都可以答應，你想清再答�！�</p>

    任何要求四字，他隱隱加重了語氣。</p>

    郭欣雅盈盈跪伏，叩首到底：“陛下，能侍奉先帝，是我之幸。我了無遺憾，只愿死后，自郭家族譜除名�！�</p>

    站在陛下身側(cè)的林風宸，眸底一片晦暗，看不清情緒。</p>

    陛下看了看林風宸，又看了看郭欣雅。</p>

    “朕聽聞太妃年輕與林相情深意篤，當年若非遵先皇旨意進宮沖喜，如今二人也該是兒女繞膝�！�</p>

    郭欣雅呼吸微滯，想說什么。</p>

    卻被陛下?lián)P手阻�。骸叭缃窳窒嗌蠒鴱U除殉葬制，朕也有意推行新政，更愿成全你們二人�！�</p>

    “只是太妃改嫁臣子，恐惹人非議。太妃可愿改名換姓，以姬妾身份陪侍林相左右？”</p>

    郭欣雅身形微傾，婉拒了他的好意：“本宮不愿�！�</p>

    她堅決的語氣讓陛下愕然一瞬。</p>

    最終他沖她拂了拂手：“罷了，權(quán)當朕多言。你剛才所求恩典，朕允了。”</p>

    郭欣雅離開后不久，在轉(zhuǎn)角回廊處，又見到了林風宸。</p>

    他一身緋紅官服，眉上沾了雪，清冷又疏離。</p>

    側(cè)身從他身邊經(jīng)過時，他森然開了口。</p>

    “郭欣雅，你就寧愿死也不愿做我的姬妾？”</p>

    郭欣雅忽然就想起十八歲的他，看到她曾因話本子里，男主誤會女主，最終錯過不得圓滿而落淚時。</p>

    他便是這般指責男主的。</p>

    他說：“這趙郎怎能因愛生恨，羞辱這周小姐？周小姐是有苦衷的，他話也不說分明，便肆無忌憚傷害周小姐，活該悔恨終生。”</p>

    他還說：“阿雅，若我們真有那一天，哪怕你將我傷得遍體鱗傷，我對你也會癡心不改�！�</p>

    郭欣雅愣了愣，問他：“若我改嫁了他人呢？”</p>

    他沒有絲毫猶豫，很認真地看著她說：“那我就等你�！�</p>

    “五年，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輩子我都等。我林風宸只會有阿雅一妻。”</p>

    而今郭欣雅斂回思緒，喉間驀地涌上悲涼。</p>

    “林風宸，嫁給你。然后呢？任你羞辱嗎？”</p>

    “若是那樣……我還不如去死。”</p>

    行此一程，已經(jīng)足夠了，她與他，今生也只能到此了。</p>

    郭欣雅徑自朝前走去，不再對他有任何留戀。</p>

    埋頭走了很遠很遠，遠到他看見的回廊拐角，郭欣雅再撐不住，扶著墻緩緩滑坐在地。</p>

    喉間腥甜翻涌，鮮血順著她唇角溢出。</p>

    紅色落到潔白的雪面，一點點蔓延，恰似一朵寒梅綻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