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舉止坦蕩，顧東川反倒遲疑起來，“屬下如今不方便在五皇子跟前露臉，就不陪四夫人去了。”</p>
“隨你。”陸白榆渾不在意地笑了笑。</p>
反正就算顧東川不去，侯府依然會有其他眼睛替他關(guān)注著她的動向。</p>
陸白榆徑直去了侯府后門，出門時果然看到一輛低調(diào)中透著奢華的馬車停在了巷子入口。</p>
許是車上的人一直關(guān)注著侯府的動靜，幾乎是在陸白榆出現(xiàn)的第一瞬間，一道視線就牢牢地鎖定了她。</p>
陸白榆只當(dāng)沒看見，提起裙擺就朝自家馬車走去。</p>
“阿榆�！币坏缆曇暨m時地叫住了她。</p>
陸白榆一回首，就對上了雙風(fēng)流又多情的眼睛。</p>
男子眉如刀裁，鼻梁挺直如削玉，眼尾微微上挑似含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p>
月白中衣外罩著暗紋云錦長袍，領(lǐng)口與袖口以金線繡著五爪游龍，腰間玉帶嵌著塊上等的羊脂玉佩，舉手投足間自顯天潢貴胄之姿。</p>
面對這位傳說中的“白月光”，陸白榆既演不出懷春少女的嬌羞，也裝不出狂熱粉絲的癡迷，更無法領(lǐng)會深閨怨婦的愛恨糾葛，索性直接擺爛本色演出。</p>
她用月光般清冷的目光與他對視，沒什么情緒地問道：“不知五皇子找臣婦有何貴干？”</p>
“臣婦”二字一出，就連陸白榆自己都嗅到了一股濃濃的怨婦味兒，五皇子果然上鉤，眼睛都跟著亮了幾分。</p>
“阿榆這是在埋怨本王嗎？”</p>
陸白榆從這話里聽出了一點(diǎn)不同尋常的味道，決定以不變應(yīng)萬變，“臣婦不敢�！�</p>
“換親的事是你父親同我母妃決定的，并非本王所愿。等本王知道時，木已成舟�！蔽寤首幽樕下冻鳇c(diǎn)無奈之色，</p>
“阿榆，是我不好，我知道你父親偏心，可我萬萬沒想到他能偏心到這般程度。但當(dāng)時母妃那邊已向父皇過了明路，你父親又是本王身邊的重臣，縱使本王再不情愿，也只能認(rèn)了。”</p>
陸白榆嘆為觀止。</p>
男主不愧是男主，這顛倒黑白的口才簡直沒有誰了。</p>
一句話不僅把自己從這件事情里摘得干干凈凈，還讓自己也變成了受害者。</p>
若非陸白榆知道他與陸錦鸞早就勾搭在了一塊兒，只怕當(dāng)真要信了他的連篇鬼話。</p>
“真相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标懓子懿⒉唤诱校叭缃裎乙咽穷櫦覌D，明日王爺也即將與陸小姐大婚。今日這一趟，王爺不該來的�！�</p>
她作勢要走。</p>
情急之下，他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阿榆，我心悅你！”</p>
她抬手甩開他，語氣漠然，“王爺，請自重！”</p>
“本王也知道此舉不妥，若非牽掛于你，本王也不想如此自討沒趣�！�</p>
見她油鹽不進(jìn)，五皇子只好祭出大招。</p>
他用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看著她，語氣幽幽，“阿榆，顧家既已給了你休書，你為何不肯再給我們一個重續(xù)前緣的機(jī)會？當(dāng)初沒護(hù)好你是本王的錯，但本王發(fā)誓，定會用余生來補(bǔ)償你！”</p>
陸白榆探出了他今日來的目的，不僅沒有絲毫動容，心中反而警鈴大作——</p>
縱使原主國色天香，也不值得蕭景澤擔(dān)著私相授受，謀奪臣妻的風(fēng)險在自己大婚前日跑來跟她說這番話。</p>
更別說原主因?yàn)楣?jié)食，已經(jīng)把自己餓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縱使底子再好，也跟絕色沾不上邊。</p>
這種時候，只要貼上了顧家的標(biāo)簽，哪怕顧家的一只狗它也是有風(fēng)險的。</p>
正常人都巴不得離顧家越遠(yuǎn)越好，唯獨(dú)蕭景澤巴巴地湊了過來。</p>
所以要么是他澤腦子出了問題，要么就是他圖謀甚大！</p>
可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東西值得蕭景澤如此大費(fèi)周章呢？</p>
陸白榆臉上露出點(diǎn)動容的神色，語氣也跟著多了幾分幽怨，</p>
“王爺別開臣婦的玩笑了，你我之間，哪里還有可能......”</p>
五皇子：“為什么不可能？自古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例子不在少數(shù)。只要阿榆愿意，本王也可以迎娶你做本王的側(cè)妃�！�</p>
這狗東西，竟然還想享齊人之福？</p>
陸白榆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卻露出點(diǎn)受寵若驚的神色，“當(dāng)真？”</p>
“本王豈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笑。你若不信，等明日大婚過后，我便帶你進(jìn)宮拜見母妃�！�</p>
陸白榆眼底閃過一點(diǎn)亮光，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王爺別開玩笑了，我一個棄婦......怎配嫁入皇家？”</p>
“這事確實(shí)需要從長計議。但只要你我一心，總會想出辦法的�！蔽寤首幽抗馕㈤W，深情款款道，</p>
“大不了我想辦法立下奇功，讓父皇不得不重賞我。屆時我便拿這功勞換道圣旨，將你三媒六聘娶進(jìn)門�！�</p>
陸白榆直覺他快要說到了重點(diǎn)，但他卻像是有所警覺，突然轉(zhuǎn)換了話題。</p>
“阿榆，顧家如今已是危墻，你留在這里容易被牽連。不如趁此機(jī)會跟本王走吧？”</p>
開什么國際玩笑，她若是真的跟他走了，明日恐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原著里，原主雖并未跟著顧家去流放，但下場卻比流放還要凄慘百倍。</p>
回到娘家后不久，潘玉蓮就以她敗壞陸家名聲為由將她送去廟里清修。</p>
說是寺廟，但私底下卻是個供少數(shù)口味奇特的男人取樂的風(fēng)月窟。</p>
原主在廟里度過了她人生中至暗的兩年，但也因此完成了她的陣痛與蛻變。</p>
兩年時間，原主由一個傻白甜的戀愛腦進(jìn)化成了一朵舉手投足間皆是風(fēng)情的黑蓮花。</p>
在顧長庚起兵造反，五皇子去寺廟祈福時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p>
五皇子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不顧眾人的非議將她帶回王府。</p>
憑借五皇子的寵愛，她腳踩眾妃妾，力壓陸錦鸞，甚至不斷挑釁五皇子妃，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p>
原主的野心被不斷放大，甚至做起了母憑子貴，將五皇子妃取而代之的美夢。</p>
但就在這時，她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自己每天喝的補(bǔ)藥其實(shí)都是避子湯。</p>
原主驚怒之余大鬧王府，卻發(fā)現(xiàn)給自己喝避子湯的人其實(shí)是她的心上人。</p>
原主因此大慟，開始質(zhì)疑五皇子的真心。</p>
五皇子告訴她，他如今還需要借助次輔的勢力，若這時候讓她誕下皇子，會惹怒五皇子妃和崔次輔，因小失大。</p>
待他立下大功，坐上那個九五至尊的位置，無論她想要什么他都會雙手奉上。</p>
他三言兩語便哄得她回心轉(zhuǎn)意。</p>
為了安撫她，五皇子甚至連去西北監(jiān)軍也帶著她一塊兒。</p>
但他們才剛到西北沒兩天，便遭遇了刺殺。</p>
是原主為五皇子擋下致命的一刀，才讓他從鬼門關(guān)逃出生天。</p>
可等他一朝登基大賞天下之時，陸錦鸞卻踩著她成了貴妃，而原主只被封了個七品美人。</p>
五皇子說，這一切都是因?yàn)榇藁屎笊贫士桃獯驂旱木壒�，而他初登大寶根基未穩(wěn)，讓她再忍耐片刻。</p>
原主因此恨上了皇后，明里暗里給崔皇后使了不少絆子。</p>
蕭景澤不僅沒有責(zé)罰她，反而越發(fā)縱著她。</p>
原主以為自己得了帝心，越發(fā)肆無忌憚。直到太醫(yī)查出崔皇后被人下毒，而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了她。</p>
原主百口莫辯，被打入冷宮。</p>
蕭景澤好似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再不肯見她一面，聽她一句辯白。</p>
為了不被她牽連，陸家也連夜將她從族譜除名。</p>
半月后，崔皇后毒發(fā)身亡。</p>
帝慟哭，多次暈厥于皇后寢殿，并親筆題詞，追封皇后為召文圣德皇后。</p>
當(dāng)夜，陸美人畏罪自殺于冷宮。</p>
第二日，一輛馬車載著一名被毀了容貌的女子駛出京城。</p>
一月后，邊關(guān)軍營多了一名軍妓。</p>
原主在軍中熬了三年，死時全身潰爛，下體流膿，被人裹上一床破竹席扔到了亂葬崗喂野狗。</p>
她死后半月，崔次輔因貪墨罪和結(jié)黨營私罪被斬于午門之下，全家上百口人無一生還。</p>
次月，陸錦鸞封后，帝王為她遣散后宮，從此集三千寵愛于一身。</p>
所以從頭到尾，原主都只是蕭景澤用來吸引仇恨的棋子，他心中真正所愛，唯陸錦鸞一人。</p>
等等，西北監(jiān)軍？</p>
若她沒記錯的話，顧長庚與蕭景澤的第一次交鋒就是在西北黃石城。</p>
她記得顧長庚當(dāng)時尚未準(zhǔn)備充分，是不準(zhǔn)備和蕭景澤正面交鋒的。</p>
是他收到了表弟武陵被蕭景澤圍困的消息，才匆忙出兵營救。</p>
因?yàn)闇?zhǔn)備不充分，顧長庚雖讓蕭景澤負(fù)了傷，自己也吃了暗虧，為他兵敗埋下了隱患。</p>
不對。</p>
顧老夫人的娘家姓楚，閨名叫楚青。</p>
既如此，顧長庚這個叫武陵的表弟從何而來？</p>
武陵，武陵......</p>
若她沒記錯的話，顧姓主要發(fā)源于會稽，所以會稽也是顧姓的著名郡望之一。</p>
后來會稽顧姓中的一支遷徙武陵，因此武陵也成了顧姓的又一郡望。</p>
陸白榆心中一驚。</p>
若她的推測沒有問題，武陵這個名字分明是化名，這人真正的姓氏應(yīng)該姓顧而非姓武。</p>
可若這人只是普通顧家旁支的話，沒必要這樣隱姓埋名，遮遮掩掩。</p>
所以這人必定是顧長庚的至親之人！</p>
陸白榆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跳——</p>
當(dāng)初那一戰(zhàn)顧家三兄弟皆死于北疆，唯一沒找到尸體的只有她那個便宜夫君。</p>
難道說，顧啟明還沒死？</p>
可顧啟明也并非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怎么會在沒有和大軍匯合的情況下就匆匆對上蕭景澤，并派人刺殺他呢？</p>
除非......蕭景澤就是在顧家軍糧上做手腳，害顧家兵敗的元兇。</p>
那原主又在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呢？</p>
蕭景澤此人心思縝密，從不做無用之事。</p>
他不遠(yuǎn)千里也要帶著原主來西北督軍，僅僅是為了安撫她嗎？</p>
原著里，顧家兵敗后皇帝對如何處置顧家是反復(fù)橫跳過多次的。</p>
一開始為了避免落下“狡兔死走狗烹”的罵名，皇帝是打算給顧家一條生路，將他們流放的。</p>
但后來他收到了一封密折和一些所謂的證據(jù)，勃然大怒，又將流放改為了秋后問斬。</p>
顧氏一門征戰(zhàn)沙場幾十年，為大鄴朝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在朝中口碑甚好。</p>
為了保下顧家，三千太學(xué)生靜坐于宮門前。</p>
都察院接連上奏為顧家求情，左都御史甚至當(dāng)場撞死在大殿之上。</p>
皇帝大怒，將眾多御史和太學(xué)生打入天牢，卻依然堵不住悠悠眾口。</p>
群情激憤。</p>
諸多朝中清流以飛蛾撲火般慷慨赴死的姿態(tài)為顧家喊冤，懇請皇帝重查此案。</p>
皇帝拿不出能夠徹底錘死顧家通敵叛國的罪證，被逼無奈只能將秋后問斬又改為了流放。</p>
但帝王向來一言九鼎，何曾受過這樣的威逼？</p>
所以最后顧家雖然僥幸保下來了，但三千太學(xué)生和部分有風(fēng)骨的朝臣卻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死傷高達(dá)數(shù)百人。</p>
現(xiàn)在想來，那封密折肯定是五皇子上的，而那些所謂的證據(jù)，多半是原主提供的。</p>
若真是這樣，無論是原主還是男女主亦或者她那個便宜渣爹，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顧家的仇人！</p>
陸白榆打了個寒顫，感覺天都要塌了——</p>
她以為自己只是穿成了個廢物炮灰，還可以搶救一下。</p>
誰曾想居然穿成了個又蠢又壞的戀愛腦反派！</p>
不僅得罪了男女主，還間接害死了侯府一家。</p>
這樣天崩開局，里外都不是人，當(dāng)真還值得搶救嗎？</p>
陸白榆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不安，再抬眸時眼底已經(jīng)是波光流轉(zhuǎn)，“王爺當(dāng)真想娶我�。俊�</p>
“自然。”蕭景澤黯然一笑，“阿榆這么聰明，不可能不知道本王今日走這一趟的風(fēng)險。難道這樣還不能打消你對本王的疑慮嗎？”</p>
陸白榆偏頭看他，“嫁你也不是不行，但這點(diǎn)誠意還不夠！”</p>
蕭景澤眸光微閃，“那阿榆到底要怎樣才肯嫁給本王？”</p>
“簡單，你先解除與陸錦鸞的婚約再說�！�</p>
她眼底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怯懦與乖順，似笑非笑的唇角帶著一抹桀驁與挑釁，像曠野上自由的風(fēng)，山林間奔跑的鹿，靈動中又充滿了未馴的野性，輕易就勾起了蕭景澤心底的征服欲。</p>
“我素來不喜歡與別人分享自己的東西，更不喜歡與人共侍一夫。”</p>
她笑瞇瞇地湊近他，直到他的呼吸亂了節(jié)奏，她才慢悠悠地說道，“這個人，尤其不能是陸錦鸞！”</p>
她瀲滟的眼底藏著股混不吝的勁兒，像一把小鉤子，勾得蕭景澤一時間失了神。</p>
“今日這番話，便當(dāng)臣婦沒聽過吧�！�</p>
扔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侯府。未行幾步，就看到了樹蔭下的顧東川。</p>
一個青衣男子正低聲對他說著什么，聽到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她。</p>
青衣男子很快住了嘴，朝她訕訕一笑，快步離開了。</p>
陸白榆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快，再增派幾個人手，密切監(jiān)視五皇子的一舉一動。”</p>
“四夫人馬上就要當(dāng)五皇子側(cè)妃了，怎么還派人監(jiān)視你的未來夫君��？”顧東川看她的眼神帶著戒備與嘲諷，</p>
“還是說你怕五皇子不肯兌現(xiàn)承諾，所以想借侯府之手抓住他的把柄，以此來要挾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