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初三,老鼠嫁女,不宜拜年的日子,侯府內難得清閑。
褚獻安坐于書房內,執(zhí)筆落于宣紙上,卻只留下一個墨點。
他神情難辨,眸中陰翳,卻又似林中有溪水淌過,時有幽光。
晉照是五年前替補到褚獻安身邊的侍衛(wèi)。
五年已算長了,也瞧著世子步步成長為如今這般深藏不露的模樣。
但世子這副樣子,他也鮮少見到,像處在爆發(fā)的邊緣,卻深深壓抑著。
可偏偏他表情如常。
但晉照也知道,像世子這種身居高位、心中該藏事的人便是這樣,面上越親和,心里的情緒也就越暴戾。
晉照正想著,就聽面前的主子發(fā)話了。
褚獻安嘴唇翹著,眸中卻無絲毫溫度,語氣甚至比這冬日的氣溫還要冷上幾分。
“再去查,究竟是何人出錢,又到了何地�!�
世子雖沒明說,但晉照也知道他口中要的人是誰。
這話也無非是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給找回來的意思。
晉照領命退下了。
一切重回寂靜,褚獻安轉頭,將目光落到窗外。
雪不知何時停了,甚有白日冒頭,落于地上枝上,似有浮光躍動。
“世子爺�!庇腥舜诡^彎身進來了,“奴婢為您奉茶。”
褚獻安未動,只分了個眼神去。
小婢女上前遞茶,褚獻安覺得她眼熟,又注意到她臉紅腫,低垂的眼中還帶淚。
好像是清嫣之前培養(yǎng)的新奴婢。
分明眉目神態(tài)都不像,卻讓他幻視初入侯府的清嫣,沒干好事被懲罰后,可憐兮兮的模樣。
褚獻安手指點點桌面,出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臉又是怎么了?”
小婢女慌張跪下了:“奴婢雪霽,有勞世子爺掛心,只是小傷,不礙事的。”
雪霽,倒是好名字。6
褚獻安挑挑眉,已有不耐:“說�!�
雪霽身形一顫:“是、是梅香姐姐打的,但都怪奴婢辦事不利,這才被教訓了�!�
褚獻安輕嗤一聲:“你倒是好心腸�!�
梅香,他想了一下,是齊婉兮塞過來的人。
初一晚上的事,說清嫣走了,沒人貼身照顧他,就塞了個梅香過來。
褚獻安垂眼,神情不明,心中暗嗤:齊婉兮這個世子妃,后宅的手段也學了不少。
這齊家文臣、皇上指婚,怎么想怎么都有監(jiān)視目的。
見雪霽還跪著,褚獻安說:“起來�!�
雪霽顫顫巍巍地起來了,仍低眼垂眉,目不敢視。
褚獻安不由得想自己在清嫣心里是個什么形象了,怎么都教出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人來。
“你多注意梅香的動向,有異便來稟報�!�
“是�!�
……
年初四,兵部尚書病逝。
褚獻安一襲白裘,祭拜完回府后,有人呈上密奏。
“推舉上去的名額,皆是咱們之前培養(yǎng)的官員�!�
“知道了�!�
五年前,褚獻安還在京城里將閑散世子當得好好的。
父親卻忽然來信,說六皇子奪嫡,鎮(zhèn)遠侯府將傾囊相助。
那時,六皇子受廢太子一案的牽連,被天子授鎮(zhèn)南王,明升暗貶,遠去南境作戰(zhàn),形同流放。
作戰(zhàn)艱苦,但也頗得民望。
鎮(zhèn)南王府與鎮(zhèn)遠侯府,皆在南境。
雖說抵御外敵,一王一侯卻極易串聯,京城這圣上好似對南境的勢力毫無戒備。
不知是自己表現的紈绔麻痹了天子,讓其遲鈍到養(yǎng)虎為患。
或是外敵解決后卸磨殺驢……
成王之路血腥,褚獻安寧愿相信是后者。
多事之秋,褚獻安囑咐一句:“處事謹慎,少出風頭�!�
來人恭敬應道:“是。”
見世子神色莫測,似還有事吩咐,于是開口問道:“世子可還有事?”
褚獻安想起之前碰到過替清嫣治病的郎中,問過她的情況。
身受重傷,又是小產,沒好生保養(yǎng),還受了風寒、大病一場。
怕是要落下病根。
他輾轉數夜,夢里皆是清嫣受困,如今想來,都覺得她性命堪憂,格外焦躁。
晉照在這時進來了,屈膝稟報道:“有探來報,說看到清姑娘獨自一人出了城門。臘月間,侯府并無陌生富商往來,出現男丁只有送肉的屠戶�!�
縱使只是白銀,百兩,也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出手的。
此人此事只可能是齊婉兮杜撰。
那人,到底又跑哪里去了?
下落不明,難不成真是她自己想走,可,怎么可能呢?
還是這天子指婚的齊婉兮是枚暗樁,派人擄走了清嫣,此后好威脅自己。
晉照又說:“弟兄們幾乎要將京城、蘇州翻個底朝天了,都沒有找到清嫣姑娘的下落。”
褚獻安心中不安感愈發(fā)強烈,寒聲道:“繼續(xù)查�!�
觀者不免汗顏,剛剛還說要處事謹慎的世子,為了個女人,幾乎讓手上的勢力傾巢出動。
……
夜色清亮,卻有掃興的東西從屋外一閃而過,褚獻安在桌前,眼神驟變。
房頂上的晉照倏地躍起,只見幾名黑衣死侍進了褚獻安的房間。
房間中黑了燈,一死侍卻夜視極好,直接持劍朝褚獻安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