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來開門的依舊是張嬸。</p>
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是未來姑爺,張嬸習(xí)慣性地就要堆起一臉笑。</p>
只是那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開,忽然又想到自家小姐險些喪命,以及回來時那副慘兮兮的模樣。</p>
于是張嬸臉上的笑便又“唰”地收回去,瞪著門外的人,拖著強(qiáng)調(diào)道:“喲,這不是白公子嘛�!�</p>
在沒有來沈家之前,她和閨女,以及男人和兒子,一家四口都在一戶大戶人家里頭做傭人。</p>
六年前,兒子伺候的張主子和另一戶人家的李主子發(fā)生了爭執(zhí)。</p>
都是血?dú)夥絼偟纳倌昀�,誰也不甘示弱,越爭越激烈。</p>
二人由此結(jié)下仇怨。</p>
某日,兩位小主子隨二人共同的好友外出游玩。</p>
返程途中,張主子趁人不備,悄悄往李主子的茶水中下藥,又暗暗偷襲李主子騎的馬兒,導(dǎo)致馬兒受控失控。</p>
彼時李主子的藥效也開始發(fā)作起來,手腳虛軟再加上馬兒受驚失控,李主子從馬背上面摔了下來,右腳還好巧不巧地套在了馬鞍上拔出來,硬是讓瘋馬拉著在地上拖行了兩三里遠(yuǎn)。</p>
后面還是有人放箭將瘋馬射殺,李主子才被救下。</p>
然而這時的李主子已是腸穿肚爛,救無可救,當(dāng)場斃命。</p>
張李兩家就這樣鬧開了。</p>
張家這邊眼見躲不掉了,便將她兒子推出去頂罪,李家那邊活活打死了她兒子,她男人見兒子慘死,便四處找官府告狀,想為兒子討要一個公道。</p>
然而官府從來就不站在他們窮人這一邊。</p>
一家人四處奔走告了三年狀,也沒能為慘死的兒子討回公道,男人也在這個過程中病重而亡。</p>
直到四年前,狀紙遞到了沈明頌沈老爺?shù)氖种�,她兒子的冤屈才得以昭雪�?lt;/p>
是以,每每聽到有馬匹發(fā)瘋失控的事情,張嬸總會條件反應(yīng)地多想幾層。</p>
在她看來,馬匹無緣無故發(fā)瘋失控,要么是人為,要么是受了驚嚇。</p>
再想想姑爺去時和自家小姐共乘一輛馬車,結(jié)果回來時卻單獨(dú)另坐一輛馬車,然后小姐乘坐的馬車就出事了,她實在沒辦法不多想。</p>
她直覺這事跟姑爺有關(guān)。</p>
因此,張嬸不但將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說話的語氣中也透著股子陰陽怪氣。</p>
白起善豈能聽不出來?</p>
他心中不由得狐疑起來,畢竟以往,每次他登沈家的門,哪一個不是對他笑臉相迎?</p>
要不是因為懷里面就抱著沈晚晚的尸骨,他險些要以為自己的計謀讓沈家這邊知曉了。</p>
“沈老爺和沈夫人在家嗎?我有急事與他們說!”</p>
趕緊將喪報了,早點(diǎn)與沈家這邊徹底斷開關(guān)系。</p>
白起善急著報喪,便也沒功夫去計較張嬸的態(tài)度問題,著急忙慌地就要往院子里面闖。</p>
張嬸冷笑,不動聲色地撞了他一下。</p>
于是下一瞬,哐當(dāng)一聲響,白起善臉下屁股朝上地摔倒在地上。</p>
懷里面一直抱著的包袱也摔了出去,摔散開來,露出里面的一根根白骨。</p>
本來還想假裝驚訝一下的張嬸:“......”</p>
這下驚訝變成了驚嚇,張嬸腿一軟,險些也摔地上去。</p>
而這時,聽見動靜的沈家父子二人剛巧出來,一打眼看見地上的森森白骨,眉頭俱是狠狠一跳。</p>
沒辦法,任是誰看見這樣一堆白骨,心中都會打個突突。</p>
沈明頌當(dāng)即就要詢問。</p>
沈知善卻飛快地越過他,一把將白起善從地上扯起來,指著地上的白骨問道:“這東西怎么回事?”</p>
白起善方才那一腳著實摔得不輕,眼前金星直冒不說,鼻梁骨險些摔斷。</p>
此時,他頂著通紅的鼻頭,哽咽道:“這,這是晚晚的......尸骨。”</p>
沈明頌頓時變色,“胡說”二字眼看就要暴口而出,沈知善再次搶在他前頭發(fā)作,一拳頭砸在白起善的鼻子上。</p>
別看沈知善是個書生,但是手頭上的力道卻不小,再加上他心里面又一直憋著氣。</p>
外面都在傳小妹挾恩索報。</p>
可自家小妹什么性子,他又怎會不知?</p>
小妹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p>
再看看白起善,天天擺出一副對小妹深情無比的樣子,結(jié)果卻任由小妹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半句為小妹證明清白的話都沒有。</p>
這算哪門子的深情?</p>
爹娘和小妹糊涂,他可不糊涂。</p>
他早就想揍白起善一頓了。</p>
小妹眼下好好的,白起善卻抱著一堆骨頭過來說那是小妹的尸骨,這其中一看就有誤會。</p>
他不管這誤會怎么來的,先趁著這誤會將人揍一頓再說。</p>
因此,沈知善這一拳打得格外貨真價實,包括后面的幾拳,也都是如此。</p>
只是眨眼間,白起善的臉就腫漲成了豬頭,再不見半點(diǎn)新科狀元郎的英俊瀟灑。</p>
他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宛若喝醉酒一般分不清東西南北。</p>
然后一頭扎進(jìn)了旁邊的大水缸中。</p>
沈家清貧,家里面連口水井都沒有,日常吃水都要從外面的大井里面跳,因此家中有存水的習(xí)慣。</p>
那口大水缸里面就裝著滿滿一缸的水。</p>
白起善一頭扎進(jìn)去,頭臉包括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埋進(jìn)了水缸里面,兩條腿卻還站在地上,整個人折疊成了一座拱橋似的搭在缸沿上。</p>
他驚慌之下大口呼吸,毫無意外地喝進(jìn)去一大口水,才剛剛清醒幾分的頭腦,立馬又被嗆得迷糊起來,一時間竟沒能掙扎出來。</p>
沈明頌雖然惱怒他詛咒女兒,但見他頭埋在水缸里面半天出不來,生怕再把人給淹死了,就要上前去搭把手。</p>
結(jié)果再次讓沈知善攔住。</p>
“沒事,兒子心里面有分寸�!鄙蛑评涑林粡埬樀�。</p>
沒來京城之前,父親一直在江南為官。</p>
那里是水鄉(xiāng)。</p>
他打小就在水邊長大,深黯泅水之道,清楚多長時間能淹死一個人。</p>
他又不傻,哪怕心中再恨,也不會現(xiàn)在就弄死尚書府白家的嫡子。</p>
而此時,沈晚晚就站在不遠(yuǎn)處望著這邊發(fā)生的一切。</p>
事實上,當(dāng)白起善挨下第一記拳頭時,她就已經(jīng)出來了,只是沒上前來,就那么冷眼瞧著白起善被打成豬頭,然后再一頭扎進(jìn)水缸里。</p>
她不知道白起善從哪弄來了一堆尸骨,還說那尸骨是她的。</p>
但她瞧出來了兄長是想趁著這個誤會,狠狠揍白起善一頓。</p>
剛巧她也正有這個心思。</p>
于是,兄長在那邊一拳一拳的打,她就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一眼一眼地冷眼圍觀。</p>
直到沈知善揪住白起善的后衣領(lǐng),將人從水缸里面拽出來,沈晚晚這才扶著驚魂未定的母親過來。</p>
于是,當(dāng)白起善被人揪著后脖領(lǐng)拽起來,一打眼就對上了一張臉。</p>
一半美好如碧玉。</p>
一半猙獰如腐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