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若有來世
秋風(fēng)蕭瑟，黃葉落了滿地。
床榻上，躺著一個枯瘦如柴，毫無生氣的女子。
“姐姐！”
傅棠身穿九鳳宮裝走來，一身的明艷，和這破舊枯敗的院落顯得格格不入:“你那個婢女彩月，罵我霸占沈家產(chǎn)業(yè)，搶了你的身份——沈家的產(chǎn)業(yè)，不是姐姐主動送給我的嗎？戰(zhàn)王獨(dú)女的身份，也是姐姐看不上眼，求我認(rèn)下的呢！”
“她胡言亂語，真是討厭，怎么能破壞咱們的姐妹的關(guān)系呢？所以，我讓人拔了她的舌頭，把她的四肢砍下來剁碎，喂了狗。”
床榻上躺著的沈清憂恨不得咬她的肉，喝她的血，“你這個惡毒——咳咳——”
“姐姐�！备堤臏厝岬貑局�，上前坐在沈清憂的床前，“你想不想見那個人？”
沈清憂豁然瞪向她，帶著劇烈的恨意。
傅棠低聲淺笑:“他就在大明宮，一盞茶功夫就到了呢，姐姐，要去嗎？”
沈清憂死死地看著她，終于，聲音沙啞地開口:“他……活著？”
“當(dāng)然了�！备堤目┛⿱尚�，“他當(dāng)然活著，妹妹這就帶你去看他吧�！�
傅棠輕輕抬手，命人拖起沈清憂往外走。
心如死水的沈清憂，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雙腿刷到地面上，錐心的疼痛。
她只想見到那個人，哪怕、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
……
厚重的殿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陽光順著開啟的殿門落進(jìn)去。
整個大殿空蕩蕩的，帳曼也隨著秋風(fēng)飄動起伏。
砰。
沈清憂被丟到了大殿里。
她艱難地抬頭，看到大殿正中的書案后面，跪坐著一個身穿素衣的男子。
長久的軟禁，讓他再不復(fù)當(dāng)年風(fēng)華。
沈清憂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的力氣拖著病弱的身體，終于移到了他的面前去。
“賀凌御——”她艱難開口，握住他的手腕。
當(dāng)她清楚的感覺到，賀凌御的手腕上，那些傷疤縱橫交錯的傷疤時，往事一幕幕從眼前閃過，她哽咽出聲:“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
當(dāng)年，她身中奇毒，需要火蓮花蕊入藥，可火蓮難養(yǎng)，要人血澆灌。
是他半月一次，以自己的血澆灌那火蓮，數(shù)年如一日，終于解了她的奇毒。
他從來將她放在掌心之中，一直寵她，護(hù)她，愛她。
可她，卻被迷住了眼，看不清楚，分明心早都已經(jīng)淪陷了，卻還要一次次地逃離他，傷害他。
若不是她，他還是乾國柱石，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你錯了？”賀凌御喃喃出聲，終于張開眼看向她，“沈清憂，我早與你說過，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給�！�
“你要這乾國的萬里江山，我也可以給�！�
“可你為什么要動昊兒？！他是我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脈！是這世上我最后一個親人，他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他對你還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我沒有！”沈清憂不斷搖頭，淚水橫流:“不是我！”
賀凌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死水毫無波瀾，分明是不信。
“為了離開我，報復(fù)我，你有什么做不出來呢？”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你沒錯，是我錯了，我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我有一腔熱忱，我就能捂得化你的心�！�
“可你的心不是冷冰，是一塊石頭……”
“捂不熱的石頭——”賀凌御的唇角泛起苦笑，有殷紅的血漬，從唇角溢出。
接著，他的鼻孔，眼角，耳朵里，都開始往外流血。
“賀凌御！”沈清憂嗚咽一聲:“你別……你別死啊——”
她撲上前去，她抖著手去擦拭他臉上的血漬，仿佛擦干凈了那些血漬，這個人就會活的好好的。
她也不敢流淚，仿佛只要不哭，一切就都沒有發(fā)生。
眼前的人在下一刻便會抬眼，用他那雙從來凌厲的眼眸看著她，溫柔又帶討好地說一聲:“清憂兒，你理理我吧�！�
沈清憂呆呆地跪在那兒，心里血肉模糊。
她恍惚間想起沈家，想起爺爺，想起了眼前和她糾纏多年的男人，也想起……和身后那女子姐妹情深的年月。
只覺自己這一輩子，過的如此可笑。
血?dú)夥可虾眍^，她體內(nèi)的毒發(fā)作了起來。
她艱難地朝著賀凌御的身前靠:“你……你走慢些，等一等我……”
“死同穴，多浪漫的事情，我怎么能讓姐姐如愿呢？”傅棠得意地笑了起來:“把她拖走。”
沈清憂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的人，泣血賭咒:“若有來世，我定……要你挫骨揚(yáng)灰！”
……
三月天，夜風(fēng)和暖。
江州別館寢殿的床榻上，躺著一個綠衣少女。
少女臉色緋紅，不停的扯著自己的衣襟低語著“熱”。
一個玄衣高冠的男子坐到了床邊，身上那特別好聞的冷香，吸引著少女不斷靠近。
“沈清憂�！蹦腥肃_口，一聲低喚，卻似含著許多壓抑的情緒。
“嗯？”沈清憂啞聲應(yīng)著，素白好看的手，朝著男人領(lǐng)口探，那聲音嬌媚的能滴出水來。
隱隱的，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
片刻后——
噗通！
驟然進(jìn)入口鼻之中的冷水，嗆的沈清憂劇烈的咳嗽起來，她掙扎著冒水而出，下意識地一抓，正好扯住一人的廣袖。
那廣袖之上，以暗金色線紋繡了如意祥云，廣袖一側(cè)便是腰帶，腰帶的正中位置一顆世所罕見的昆山黃玉，精雕騰龍赫然其上。
這是……
沈清憂的視線極其緩慢地，順著那騰龍往上，當(dāng)她看到那張冷峻而熟悉的臉那一瞬，她整個人幾乎忘記了呼吸。
“阿御——”沈清憂脫口而出。
賀凌御的瞳孔一縮:“你說什么？”
沈清憂怔怔地看著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震驚，她以為此時不過是回光返照，不過是夢幻泡影。
嘩啦。
沈清憂破水起身，用力地抱緊了那人的腰身，激動的熱淚盈眶。
賀凌御僵在那兒，眼底隱隱透著不可置信，但很快地，他回過神來，緩慢卻堅決地握住沈清憂的肩膀，將她推開:“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