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7章

    顏曉晨龍飛鳳舞地簽完字,把通知單還給了醫(yī)生。醫(yī)生看看,一切手續(xù)齊備,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一個小時后手術,其間不要喝水、不要飲食�!鳖亱寢尨舸舻乜粗t(yī)生離開的方向,神經(jīng)高度緊張,一直無意識地搓著手。

    一個護士推著醫(yī)用小推車走到顏曉晨的病床前,顏媽媽竟然猛地一下跳了起來,焦灼地問:“要做手術了?”

    護士一邊戴醫(yī)用手套,一邊說:“還沒到時間,做手術前會有護士來推她去手術室�!�

    顏媽媽松了口氣,期期艾艾地問:“剛才醫(yī)生說什么子宮破裂,這手術不會影響以后懷孕吧?”

    護士瞟了顏曉晨一眼,平淡地說:“因人而異,有人恢復得很好,幾個月就又懷孕了,有人卻會終身不孕�!�

    顏媽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顏曉晨低聲寬慰她:“媽,我身體底子好,不會有事的�!�

    “唰”一聲,護士拉上了簾子,告訴顏媽媽:“您需要回避一下嗎?我要幫她進行下體清洗和消毒,為手術做準備�!�

    “哦!好,我去外面!”顏媽媽面色蒼白地走出了病房,等在樓道里。

    她像只困獸一般,焦躁地走來走去,看到護士推著昏迷的病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想起了醫(yī)生的話,“出血、昏迷、休克……”顏媽媽越發(fā)心煩不安,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支煙,走到有窗戶的地方,打開窗戶,吸起了煙。顏媽媽正靠著窗戶,一邊焦灼地抽煙,一邊掙扎地思考著,突然有人沖到了她身后,遲疑了一下,叫道:“阿姨,曉晨呢?”

    顏媽媽回過頭,看是程致遠,聽到他的稱呼,苦澀一笑。因為脆弱和自卑,不禁表現(xiàn)得更加好強和自傲。她吸著煙,裝作滿不在乎地說:“在準備手術,這是我們家的私事,你和曉晨已經(jīng)沒有關系,不用你操心!”程致遠正要說話,沈侯神情焦急、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他的身后,沈爸爸和沈媽媽也滿臉驚慌、氣喘吁吁地跑著。

    顏媽媽的臉色驟然陰沉了,她把剛抽了一半的煙扔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滅,像一個準備戰(zhàn)斗的角斗士一般,雙目圓睜,瞪著沈侯的爸媽。

    沈侯跑到顏媽媽面前,哀求地說:“阿姨,求你不要這么逼曉晨�!�

    沈媽媽也低聲下氣地哀求:“我流產(chǎn)過兩次,太清楚這中間的痛苦了!您不管多恨我們,都不應該這么對曉晨!孩子已經(jīng)會動了,我們外人不知道,可曉晨日日夜夜都能感受到!”

    沈爸爸也幫著求說:“您真不能這樣,就算孩子您不喜歡,可曉晨是您的親生女兒,您要顧及她�。 �

    程致遠也說:“阿姨,曉晨在一開始就考慮過您的感受,不是沒想過打掉孩子,孩子兩個多月時,她進過一次手術室,都已經(jīng)上了手術臺,她卻實在狠不下心,又放棄了!她承受了很多的痛苦,才下定決心要這個孩子!你這樣逼她,她會一生背負著殺了自己孩子的痛苦的�!�

    顏媽媽看著眼前四個人的七嘴八舌,突然悲笑了起來,“你們這樣子,好像我才是壞人,好像我才是造成眼前一切的罪魁禍首!”

    四個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沈媽媽說:“我才是罪魁禍首!”

    顏媽媽盯著眼前的女人,雖然匆匆忙忙趕來,臉色有點泛紅,眼睛也有點浮腫,可是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氣質(zhì)出眾,能看出來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頭發(fā)也是最好的發(fā)型師打理的,顯得整個人精干中不失成熟女性的嫵媚。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述說著她過著很好的日子,可是她和她的女兒呢?還有她已經(jīng)死掉的老公呢?

    顏媽媽忽然覺得這么多年,她滿腔的憤怒和怨恨終于找到了一個正確的發(fā)泄口。之前,她恨曉晨,可曉晨只是個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一時任性會導致那樣的事!她恨司機鄭建國,可鄭建國沒有喝酒、沒有超速、沒有違規(guī),道德上也許有錯,法律上卻沒有任何過錯!

    顏媽媽對他們的恨都是虛浮的,連她自己都知道只是一種痛苦無奈的發(fā)泄。但是,這一次,她確信她的恨對了,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她仗著有錢有勢,妄想奪去本該屬于他們家曉晨的機會,才導致了一切的惡果!就是這個女人!曉晨的爸爸才會死!

    就是這個女人!才讓她怨恨女兒,折磨女兒!

    就是這個女人!才讓她這些年活得生不如死,沉迷賭博,幾次想喝農(nóng)藥自盡!

    就是這個女人!曉晨才會進手術室,去做那個有很多危險的手術!

    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

    顏媽媽滿腦子都好像有一個人在咆哮:如果不是她,就不會發(fā)生這可怕的一切!如果不是她,曉晨的爸爸還活著!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護士推著醫(yī)用小推車從他們身旁走過,最上層的不銹鋼醫(yī)用托盤里放著剃刀、剪刀、酒精、紗布、鑷子……

    顏媽媽腦子一片迷蒙,鬼使神差地悄悄抓起了剪刀,沖著沈媽媽狠狠刺了過去——當護士拉開簾子,離開病房時,顏曉晨發(fā)現(xiàn)媽媽沒在病房外。她擔心地走出了病房,吃驚地看到媽媽和沈媽媽面對面地站著,想到媽媽暴躁沖動的脾氣,顏曉晨急忙走了過去。

    程致遠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她,沈侯緊接著也發(fā)現(xiàn)了她,兩個人不約而同,都朝她飛奔了過來,沈爸爸看到兒子的舉動,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兒子。他們的視線都鎖在了穿著病號服、臉色煞白的顏曉晨身上。

    顏曉晨卻看到媽媽趁著護士沒注意,悄悄拿起了剪刀。她張開嘴,連叫聲都來不及發(fā)出,就盡全力向前沖了過去,從程致遠和沈侯的中間,擦身而過。

    程致遠和沈侯堪堪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到顏曉晨撞開了沈媽媽,她自己卻慢慢地彎下了腰。

    直到那時,他們都還沒意識到那意味著什么,只是下意識地向前跑,想扶住搖搖晃晃的曉晨。

    電光石火的剎那,一切卻像放大的慢鏡頭,在他們的眼前,一格格分外清晰。曉晨慢慢地倒在了地上,病號服上已經(jīng)全是血,顏媽媽伸著手,驚懼地看著地上的曉晨,一把染血的剪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顏媽媽似乎終于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象,腳下一軟,跪在了顏曉晨身邊。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扶起曉晨,卻被飛掠而到的沈侯狠狠推開了,沈侯抱著顏曉晨,腦內(nèi)一片混亂,嘴里胡亂說著:“不怕、不怕!這是醫(yī)院,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卻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曉晨,還是在安慰自己。

    顏曉晨痛得臉色已經(jīng)白中泛青,神志卻依舊清醒,她靠在沈侯懷里,竟然還擠了個笑出來,對護士說:“她是我媽媽,是我不小心撞上來的,只是個意外�!笨醋o士將信將疑地暫時放棄了報警計劃,她松了口氣,又喘著氣艱難地說:“媽媽,不要再做傻事!”

    顏曉晨肚子上的血就如忘記關了的水龍頭一般流個不停,迅速漫延開來,整個下身都是刺目的血紅,顏媽媽驚恐地看著曉晨,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語言功能,只是不停地喃喃重復:“小小、小小……”

    沈侯的手上滿是濡濕的鮮血,他眼睛都急紅了,嘶吼著“醫(yī)生”,顏曉晨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急救室外。

    顏曉晨被一群醫(yī)生護士飛速地推進急救室,顏媽媽被擋在了門外,她看著急救室的門迅速合攏,護士讓她坐下休息,她卻一直站在門口,盯著急救室的門,臉色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灰白色。

    程致遠說:“阿姨,手術時間不會短,你坐下休息會兒。做手術的醫(yī)生是上海最好的醫(yī)生,我們又在醫(yī)院,是第一時間搶救,曉晨一定不會有事�!�

    顏媽媽在程致遠的攙扶下轉(zhuǎn)過身,她看到了沈媽媽。剛才,當所有人都心神慌亂時,是她第一個蹲下,搶過醫(yī)用紗布,按住曉晨的傷口,幫忙止血,表現(xiàn)得比護士還鎮(zhèn)靜;她喝令沈侯放開曉晨,讓曉晨平躺,喝令程致遠立即給他媽媽打電話,要院長派最好的醫(yī)生來做搶救手術。她表現(xiàn)得臨危不亂、鎮(zhèn)靜理智,可此時,她竟然站都站不穩(wěn),沈侯和沈爸爸一人一邊架著她的胳膊,她仍舊像篩糠一般,不停地打著哆嗦。

    顏媽媽直勾勾地看著她,她也直勾勾地看著顏媽媽,像個啞巴一般,沒發(fā)出一絲聲音,只有豆大的淚珠一顆顆不停滾落。

    顏媽媽心中激蕩的怒氣本來像是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讓她幾乎瘋狂,但隨著那沖動的一剪刀,氣球徹底炸了。顏媽媽此刻就像爆炸過的氣球,精氣神完全癟了,她喃喃問:“曉晨為什么要救她?是她害了我們一家��!”程致遠說:“也許曉晨并不像她以為的那么恨沈侯的父母,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曉晨救的不是沈侯的媽媽,是阿姨你�!�

    顏媽媽茫然地看著程致遠。

    程致遠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說:“因為一次高考錄取的舞弊,導致了一場車禍,讓曉晨失去了爸爸。如果再因為一次高考錄取的舞弊,導致一個殺人案,讓她失去了媽媽,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顏媽媽哭著說,“她要死了,我也不用活了!現(xiàn)在她這么做,讓我將來怎么去見她爸爸?”

    程致遠沉默著沒有說話,把顏媽媽扶到椅子上坐好,又接了杯水,拿出顏媽媽治心臟的藥,讓她吃藥。

    等顏媽媽吃完藥,他把紙杯扔進垃圾桶,走到顏媽媽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叫了聲:“阿姨!”

    顏媽媽拍拍身邊的座位,疲憊地說:“曉晨的事一直在麻煩你,你也坐!”

    程致遠屈膝,直挺挺地跪在了顏媽媽面前。

    顏媽媽嚇了一跳,想要站起,程致遠說:“阿姨,您坐著,我有話和您說。”他又對沈侯的爸爸和媽媽說:“叔叔和阿姨也聽一下,沈侯肯定還沒告訴你們�!�

    沈侯擔心地看了眼顏媽媽,“你確定要現(xiàn)在說嗎?”

    程致遠說:“我不說,曉晨就要守著這個秘密。我已經(jīng)太清楚守住這種秘密的痛苦了,我希望,當她做完手術,醒來后,能過得稍微輕松一點�!�

    顏媽媽困惑地問:“你究竟要說什么?是說要離婚的事嗎?我知道了,也不會怪你!”

    程致遠跪著說:“五年前的夏天,我在國內(nèi),就在省城。八月一號那天,我和鄭建國試駕一輛新車。那段路很偏僻,我又正在體驗新車的配置,沒有留意到公路邊有人,當我看到那個背著行李、提著塑料袋橫穿馬路的男人時,踩剎車已經(jīng)晚了。為了趕時間搶救,鄭大哥開著車,把被我撞傷的男人送去醫(yī)院。在路上,他一直用方言說著話,我才發(fā)現(xiàn)我和他還是老鄉(xiāng)。我蹲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陪他說話,求他堅持住,活下去。但當我們趕到醫(yī)院時,他已經(jīng)陷入昏迷,不能說話了,最終搶救無效死亡。警察來問話時,鄭大哥為了保護我,主動說是他開的車,實際開車的人是我。阿姨,是我撞死了您的丈夫、曉晨的爸爸�!�

    顏媽媽半張著嘴,傻看著程致遠。也許今天的意外已經(jīng)太多,程致遠的事和曉晨的意外相比,并不算什么,顏媽媽沒有平時的暴躁激怒,只是近乎麻木呆滯地看著程致遠。

    程致遠給顏媽媽重重磕頭,額頭和大理石地相撞,發(fā)出砰砰的聲音,“五年前,在省城醫(yī)院看到你和曉晨時,我就想這么做,但我懦弱地逃了。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這些年,一直過得很痛苦,從沒有一天忘記,我害死了一個人,讓一個家庭破裂,讓阿姨失去了丈夫,讓曉晨失去了爸爸!阿姨,對不起!”程致遠說到后來,淚珠從眼角緩緩滑落,他額頭貼著地面,趴在了顏媽媽面前,用最謙卑的姿勢表達著愧疚、祈求著寬恕。

    沈媽媽像是如夢初醒,猛地推開了沈侯和沈爸爸,顫顫巍巍地走到顏媽媽面前,撲通一聲也跪了下去,驚得所有人都一愣。

    沈媽媽說:“我去教育局的大門口看過曉晨的爸爸。我記得,那一天,天氣暴曬,最高溫度是四十一度,教育局的領導告訴曉晨爸爸‘你女兒上大學的事情已經(jīng)順利解決’,他高興地不停謝謝領導。曉晨爸爸離開時,我裝作在教育局工作的人,送了他一瓶冰鎮(zhèn)的綠茶飲料,他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他其實已經(jīng)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以為他不會接,沒想到他收下了我送的飲料。我對他說‘對不起,因為我們工作的失誤,這幾天讓你受累了’,他笑著說‘沒有關系,都是做父母的,能理解’。”

    沈媽媽滿臉淚痕,泣不成聲地說:“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我從沒有忘記這一幕!我一直逃避著一切,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甚至欺騙自己那是車禍,不是我引起的。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究竟做過什么,我的良心從來沒有放過我!事情到這一步,我已經(jīng)沒有臉祈求你原諒,我只是必須要告訴你一切,我欠了你五年,一個完整的解釋,一個誠心的道歉!”

    沈媽媽伏下身磕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沈爸爸和沈侯跪在了沈媽媽的身后,隨著她一起給顏媽媽磕頭。

    顏媽媽呆呆地看著他們,喃喃問:“你送了曉晨她爸一瓶水?”

    沈媽媽沒想到顏媽媽會追問無關緊要的細節(jié),愣了一愣,才說:“嗯,一瓶冰鎮(zhèn)的綠茶飲料�!�

    “他喜歡喝茶!”顏媽媽肯定地點了點頭,又看著程致遠問:“曉晨她爸昏迷前說了什么?”

    程致遠立即回答:“叔叔看我嚇得六神無主,反過來安慰我別害怕,說不全是我的錯,也怪他自己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橫穿馬路,還說……”程致遠換成了家鄉(xiāng)話,不自覺地模仿著顏爸爸的語氣,“我老婆心腸好、但脾氣急,她要看到我這樣,肯定要沖你發(fā)火,說不定還會動手,小伙子忍一忍,千萬別和她計較!你告訴她,讓她別遷怒小小……我女兒叫顏曉晨,很懂事,她哭的時候,你幫我安慰她一下,要她好好讀書,千萬別因為爸爸的事分心。只要她開開心心,爸爸沒有關系的,怎么樣都沒有關系……”程致遠含著眼淚說:“后來……叔叔就昏迷了,這些話……就是他最后的遺言�!�

    顏媽媽直勾勾地盯著程致遠,急切地問:“曉晨他爸普通話不好,你一直用家鄉(xiāng)話和他說話?一直陪著他?”

    程致遠點了點頭。

    突然之間,顏媽媽捂住臉,弓著身子,號啕大哭起來。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她曾想象過無數(shù)次,在那個陌生的城市,異鄉(xiāng)的街頭,她的丈夫孤身一人,究竟如何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很孤獨?是不是很恐懼?是不是很痛苦?在無數(shù)次的想象中,揣測出的畫面越來越黑暗,越來越絕望,她也越來越悲傷,越來越憤怒。

    現(xiàn)在,她終于知道了丈夫死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知道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在那個陌生的城市,他不是一個人冰冷孤單地死在了街頭。有人給過他一瓶飲料,對他說“對不起”;有人握著他的手,一直陪著他到醫(yī)院……

    雖然,顏媽媽心里的悲傷痛苦一點沒有減少,她依舊在為痛失親人痛哭,但因為知道了他走得很平靜,知道了他最后做的事、最后說的話,積聚在顏媽媽心里的不甘憤怒卻隨著眼淚慢慢地流了出來。

    聽著顏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沈媽媽和程致遠也都痛苦地掉著眼淚,躲了五年,才知道躲不過自己的心,也永遠躲不掉痛苦。雖然他們現(xiàn)在跪在顏媽媽面前,卑微地祈求著她的原諒,但只有他們知道,這是五年來,他們心靈站得最直的一天。

    急救室外的一排椅子上坐滿了人,顏媽媽、沈爸爸、沈媽媽、沈侯、程致遠。因為疲憊無助,他們沒有力氣說話,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呆滯又焦急地看著急救室門上的燈:手術中。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沒有一個生物是自由的,連控制萬物的法則也不是自由的,也許,唯有死亡才能解放一切�!逼鋵嵥鼞撜f:世界上沒有一個生物是平等的,連控制萬物的法則也不是平等的。

    現(xiàn)代社會信奉:人生而平等。可實際上,這個社會,從古到今,一直有階層,人作為有血緣、有根系的種族生物,生而就是不平等的。

    從出生那一刻起,我們就帶著屬于自己的家族、階層。但,唯有死亡,讓一切平等。

    在死神的大門前,不管他們的出身背景、不管他們的恩怨,他們都只能平等地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等待,沒有人能走關系,躲避死神;也沒有人能藏有秘密,延緩死亡。

    一切都回歸到一個簡單又極致的問題,生或死。

    生能擁有什么?死又會失去什么?

    也許唯有在死神的大門前,當人類發(fā)現(xiàn)死亡是這么近,死亡又是這么平等時,人類才會平心靜氣地思考,什么是最重要的,我們所念念不忘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顏曉晨迷迷糊糊,眼睛將睜未睜時,覺得陽光有點刺眼,她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才睜開了眼睛。從這個斜斜的角度,映入眼簾的是輸液架上掛著的兩個輸液袋,不知道陽光在哪里折射了一下,竟然在其中一個輸液袋上出現(xiàn)了一道彎彎的七彩霓虹,赤橙黃綠青靛紫,色彩絢麗動人。顏曉晨有點驚訝,又有點感動,凝視著這個大自然隨手賞賜的美麗,禁不住笑了。

    “曉晨�!庇腥溯p聲地叫她。

    她帶著微笑看向了病床邊,媽媽、沈侯的爸媽、程致遠、沈侯都在。

    她想起了昏迷前發(fā)生的事情,笑容漸漸消失,擔憂地看著媽媽。

    媽媽眼中含著淚,卻努力朝她笑了笑,“曉晨,你覺得怎么樣?”

    顏曉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她感覺到一直以來,媽媽眼中的戾氣消失了,雖然這個笑容依舊僵硬戒備,但媽媽不再用冰冷的目光看待周圍的一切。她輕松了幾分,輕輕說:“媽媽,我沒事。”

    沈媽媽突然轉(zhuǎn)身,伏在沈爸爸的肩頭無聲地啜泣著,顏媽媽也低著頭,抹著不斷涌出的淚。

    顏曉晨看了他們一會兒,意識到了什么,說:“我想和沈侯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

    沈爸爸扶著沈媽媽走出了病房。程致遠深深地看了眼顏曉晨,和顏媽媽一起也離開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了沈侯和顏曉晨,沈侯蹲在病床前,平視著顏曉晨的眼睛。

    顏曉晨抬起沒有輸液的那只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曾經(jīng)悄悄藏在那里的那個小生命已經(jīng)離開了。他那么安靜、那么乖巧,沒有讓她孕吐,也從不打擾她,但她依舊丟失了他。

    顏曉晨對沈侯說:“對不起!”

    沈侯的眼淚唰一下落了下來,他低著頭,緊咬著牙想控制,眼淚卻怎么都止不住。

    顏曉晨的眼淚也順著眼角流下,她想說點什么,可是心痛如刀絞,整個身體都在輕顫,根本再說不出一句話,只能伸出手,放在沈侯的頭頂,想給他一點安慰,簌簌輕顫的手掌,泄露的卻全是她的悲痛。

    沈侯抓住了她的手,臉埋在她的掌上,“小小,沒有關系的,沒有關系,不是你的錯……”幾日前,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雖然只是隔著肚皮的微小動作,卻帶給了他難以言喻的驚喜和憧憬,有生以來從未經(jīng)歷過的奇妙感覺,似乎一個剎那整個世界都變得不同了。他寧愿犧牲自己去保護從未謀面的他,但是,他依舊失去了他。

    顏曉晨感覺到沈侯的眼淚慢慢濡濕了她的手掌,她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靜默洶涌地滑落。

    Chapter

    21

    與你同行

    朝我迎來的,日復以夜,卻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還有那么多瑣碎的錯誤,將我們慢慢地、慢慢地隔開,讓今夜的我終于明白,所有的悲歡都已成灰燼,任世間哪一條路我都不能與你同行。——席慕容

    在媽媽的堅持下,顏曉晨臥床休養(yǎng)了四十多天,確保身體完全康復。

    能自由行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聯(lián)系程致遠,商量離婚的事。

    程致遠似乎早做好準備,她剛一開口,他立即說文件全準備好了,只需找時間去一趟民政局。

    兩個人沉默地辦完了所有手續(xù),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起,法律上,顏曉晨和程致遠再沒有關系。

    走出民政局,顏曉晨和程致遠都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不像結(jié)婚,出門的一刻起,兩個人結(jié)為一體,會朝著同一個方向走,所以無須多問,只需攜手而行,離婚卻是將兩個結(jié)為一體的人拆成了獨立的個體,誰都不知道誰會往哪個方向走。

    顏曉晨和程致遠相對而站,尷尬古怪地沉默了一會兒,程致遠問:“將來有什么打算?”

    隱隱中,顏曉晨一直在等他問這個問題,立即說:“上海的生活成本太高,我現(xiàn)在無力負擔,打算先和媽媽一起回家鄉(xiāng)�!�

    “你打算在家鄉(xiāng)生活一輩子嗎?”

    顏曉晨笑了,“當然不是!我打算這次回去,一邊打工賺錢,一邊復習考研。王教授,就是那個抓住我考試作弊的王教授,答應推薦我去考省城Z大的研究生。我?guī)臀和龅哪瞧撐陌l(fā)表了,有我的署名。這些都對將來的面試有幫助。如果筆試順利的話,明年就能入學了。等拿到碩士學位,我會在省城找一份好工作,把媽媽接到省城一起生活。”

    程致遠釋然了,露了一點點笑意,“如果面試沒有問題,我對你的筆試有信心�!�

    “如果我能考上研究生,要謝謝……”顏曉晨想起了程致遠說的永遠不要謝謝他,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要謝謝王教授。王教授告訴我,是你幫我求的情,他才求學校通融,給了我畢業(yè)證�!�

    當時,顏曉晨就覺得奇怪,明明王教授應該很厭惡她了,卻在最后關頭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原來,程致遠一從陸勵成那里知道消息,就趕到了學校找王教授。如今王教授肯主動提出幫她推薦去考研究生,應該也受益于當初程致遠幫她說的好話。

    程致遠淡淡一笑,沒再繼續(xù)這個敏感的話題,“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上海?”

    “就今天,媽媽應該已經(jīng)去火車站了。”

    程致遠愣了一下,才緩過神來,壓抑著內(nèi)心的波瀾起伏,平靜地說:“我送你過去�!�

    顏曉晨想了想,笑著點點頭,“好啊!”

    兩人上了李司機的車,顏曉晨坐在熟悉的車里,過去兩年的一幕幕猶如走馬燈般浮現(xiàn)在心頭。當她為了一千塊錢,在酒吧當眾約程致遠時,無論如何不會想到他們之間的恩怨,更不會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成為她的“前夫”。

    她悄悄看向程致遠,也許因為掩藏的秘密已經(jīng)暴露于陽光下,他沒了以往的抑郁疏離,但眉眼間依舊沒有笑意�?吹剿椒旁谙ドw的手上仍帶著他們的結(jié)婚戒指,顏曉晨心里一酸。

    “致遠。”

    程致遠扭過頭,像以往一樣,溫和關切地看著她,帶著一點笑意,問:“怎么了?”

    “這個……還給你!”顏曉晨把一枚指環(huán)放進了他的手掌。

    是他送給她的婚戒!程致遠笑了笑,緩緩收攏手掌,將戒指緊緊地捏在了掌心。還記得當日他去挑選戒指的復雜心情,雖然各種情緒交雜,但在婚禮上,當他握著她的手,把指環(huán)套在她連著心臟的無名指上時,他向老天祈求的是白頭偕老、天長地久。

    顏曉晨說:“把你的戒指也摘掉吧!我媽媽都說了,她原諒你,你也要放過你自己!你告訴我的,everyone

    deserve

    sased

    ce,不要只給別人第二次機會,不給自己第二次機會!”

    程致遠摸了下自己無名指上的婚戒,并沒有立即采納顏曉晨的建議。

    他滿不在乎地笑著調(diào)侃:“放心!就算我離過一次婚,依舊是很受歡迎的鉆石男,永不會少第二次機會�!�

    顏曉晨看他云淡風輕,心情完全沒有受影響的樣子,終于放心了。

    程致遠探身從車前座的包里拿出一個小布袋,遞給顏曉晨,“這個……給你,我想你應該想要保留�!�

    顏曉晨拉開拉鏈,發(fā)現(xiàn)居然是被她扔掉的舊手機。這個手機是沈侯送給她的禮物,里面有很多她和沈侯的微信和照片,如果不是媽媽被氣進了醫(yī)院,她絕對舍不得扔掉。顏曉晨吃驚地看著手機,心里百般滋味糾結(jié),說不出是喜是傷,本來以為這個手機早已經(jīng)隨著垃圾徹底消失,沒想到竟然被程致遠悄悄保存了下來。一直以來,他做事的準則,似乎都不是自己是否喜歡、需要,而是她是否喜歡、需要。

    顏曉晨把布袋塞進了自己的手提袋里,低著頭說:“我之前說……你帶給我們的是噩夢,那句話我收回!能遇見你、認識你,我……和你在一起的這兩年,絕不是噩夢,而是一個美好的夢�!�

    程致遠十分意外,表情悲喜莫辨,怔怔看了顏曉晨一瞬,輕聲說:“謝謝你也給了我一場美好的夢�!�

    顏曉晨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才有勇氣抬頭,她微笑著說:“我們應該算是最友好的前夫前妻了!”

    程致遠這一刻卻沒有勇氣和她對視,立即轉(zhuǎn)過了頭,看著車窗外,把自己的所有心緒都藏了起來。他含笑調(diào)侃:“那是因為你沒有和我爭財產(chǎn),干脆利落地凈身出戶了!”

    顏曉晨笑著說:“哪里算是凈身出戶?很多賬你沒有和我算而已!”

    程致遠回過頭說:“是你不和我算!我應該謝謝你!”

    顏曉晨笑了笑,沉默著沒說話,他們之間的賬根本算不清,索性就不算了,退一步,讓對方心安。

    程致遠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你和沈侯……會在一起嗎?”

    顏曉晨輕輕地搖搖頭。

    程致遠也不知道她這個搖頭是不知道會不會在一起,還是說不會在一起。無論是哪個結(jié)果,遲早都會知道的,他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再繼續(xù)探問。

    四十多分鐘的路程,顯得很短,似乎才一會兒,就到了火車站。

    李司機停了車,程致遠和顏曉晨都有些愣怔,坐著沒有動。他們知道肯定要告別,但都沒有想到那一刻終于來了。

    顏曉晨先回過神來,輕聲說:“謝謝……李司機送我來火車站,我走了!”程致遠送顏曉晨下了車,卻沒有提出送她進火車站。他和顏曉晨都知道,顏媽媽是原諒了他,但并不代表顏媽媽愿意見到他,和他寒暄話家常。這個世界,沒有人喜歡痛苦,也沒有人喜歡和代表著痛苦的人做朋友。顏曉晨看著程致遠,心里滋味復雜,似有千言萬語在胸間涌動,卻又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能說。

    程致遠微笑著說:“我打算繼續(xù)留在上海工作。你要是到上海來玩,可以找我。我的電話號碼永不會變�!�

    顏曉晨強笑著點點頭,狠下心說:“再見!”她揮揮手,轉(zhuǎn)身朝著火車站的入口走去。

    說著“再見”,但顏曉晨知道,這個再見很有可能就是永不再見。不是不掛念,也不是不關心,但再見又有何意義呢?她是他的過去,卻絕不會是他的未來,何必讓過去羈絆未來呢?

    “曉晨!”程致遠的叫聲從身后傳來。

    顏曉晨立即回過了身,隔著熙攘的人潮,凝視著他。她不知道這一刻她的眼里流露著什么,卻知道自己的心很難過。原來不知不覺中,時光早已經(jīng)把他印進了她的生命里,想斬斷時會很痛。

    程致遠盯著她,目光深沉悠遠,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最后卻只是微笑著說:“一定要幸福!”

    顏曉晨含著淚,用力點了點頭。

    程致遠笑著揮揮手,不想讓她看見他的面具破碎,只能趕在微笑消失前,決然轉(zhuǎn)身,上了車。

    程致遠無力地靠著椅背,看著車緩緩匯入車道,行駛在熙攘的車流中。他攤開手掌,凝視著兩枚婚戒,一枚在掌心,一枚在無名指上。

    已經(jīng)簽署了離婚文件,已經(jīng)送走了她,他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摘下婚戒的念頭。似乎只要他戴著它,固守著他的承諾,遲早有一日,中斷的一切又會繼續(xù)。

    兩枚款式一模一樣的戒指,本該在兩只相握的手上交相輝映一生。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知不覺,程致遠的眼眶有些發(fā)酸,他想起了婚禮上,他握著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許下誓言:“我程致遠,愿意娶顏曉晨為妻。從今往后,無論貧窮富貴、無論疾病健康、無論坎坷順利,無論相聚別離,我都會不離不棄、永遠守護你�!�

    主持婚禮的司儀對他擅自改了誓詞很吃驚,不停地給他打眼色。他并不是有意,也不是忘記了原本的誓詞,只是順乎了本心。大概那一刻他就預料到了,她并不屬于他,眼前的擁有和幸福只是他偷來的,所以他不敢奢求永遠,只說“無論相聚別離”;也不敢奢求相伴,只說“守護”。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奢求他能參與到她的幸福中,他只是希望能默默守護在她的幸福之外。程致遠掏出錢包,拉開拉鏈,把那枚掌心的戒指放進了錢包的夾層里,手指縮回時,順勢把碰到的一塊硬紙拿了出來,是一個疊得整整齊齊、半舊的五塊錢。他定定地凝視了好一會兒,把五塊錢小心地塞到戒指下,拉好拉鏈,合上了錢包。

    曉晨,不傷別離,是因為我沒有想和你別離!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在這里,無論貧窮富貴、無論疾病健康、無論坎坷順利,無論相聚別離!火車站。

    人潮洶涌,語聲喧嘩。

    顏曉晨和媽媽坐在候車椅上,等著回家鄉(xiāng)的火車進站。

    顏曉晨看著電子牌上的時間,紅色的數(shù)字不停地跳動變化著,每變化一次,生命中的一分鐘又溜走了。她和沈侯在一起的時間究竟有多少?有多少是快樂的記憶?又有多少是痛苦的記憶?到底是快樂多,還是痛苦多?

    突然,媽媽緊張地問:“你告訴沈侯我們要離開了嗎?”

    顏曉晨笑了笑說:“告訴了�!本褪莿偛牛l(fā)短信告訴沈侯,她和媽媽要離開上海了。

    媽媽苦澀地說:“那就好!這段日子你行動不便,我對上海又不熟,幸虧有他跑前跑后地幫忙,不告而別總不太好!”

    顏曉晨耐心地寬慰她:“放心吧,我都和他說好了�!�

    媽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你和沈侯……你想清楚了?”

    顏曉晨微笑著說:“媽媽,我都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我的事情我知道該怎么做。”

    媽媽忙討好地說:“好,好!我不瞎操心!以后一切都聽你的!”

    顏曉晨知道媽媽的糾結(jié)不安,其實媽媽并不愿和沈侯再有接觸,但顧及她,不得不刻意壓抑著自己,所以一直嘴上說著能接受沈侯,實際行動上卻總是不自禁地回避沈侯。

    沈侯一收到顏曉晨的短信,立即拼命地往火車站趕。

    他運氣極好,竟然沒有碰到堵車,紅綠燈也十分配合,一路風馳電掣,不可思議地二十多分鐘就開到了火車站。

    他顧不上罰款或者車會被拖走,隨便停了一個地方,就跳下車,沖進了火車站。

    沈侯和顏曉晨一起坐火車回過一次家,約略記得是哪個檢票口,他一邊急匆匆地往檢票口奔跑著,一邊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尋找著曉晨的身影。已經(jīng)開始檢票進站,檢票口前排著長隊,沈侯遠遠地看到了曉晨和顏媽媽,他大聲叫:“曉晨、曉晨……”

    火車站里說話聲、廣播聲混雜在一起,十分吵鬧,她們都沒有聽到他的叫聲。還有十分鐘,火車就要出發(fā),大家腳步迅疾,速度都很快。曉晨已經(jīng)過了檢票口,急步往前走,眼看著身影就要消失在通往站臺的地下通道。

    突然,她的一件小行李掉到了地上,她不得不停下來,去撿行李,又把小行李掛在拉桿箱上。

    沈侯終于氣喘吁吁地趕到了檢票口,喜悅地發(fā)現(xiàn)曉晨就在不遠處,只要他大叫一聲,她就能聽到。

    “曉晨—”

    是顏媽媽的叫聲,她隨著洶涌的人潮走了好幾步,才發(fā)現(xiàn)女兒沒跟上來,她一邊停下等她,一邊大聲催促:“曉晨,快點!”

    沈侯張著嘴,“曉晨”兩字就在舌尖,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像是突然被施了魔咒,變成了一座石塑,身體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曉晨——

    她彎下身子檢查了一下行李,確定行李不會掉后,一邊和媽媽說著話,一邊拖著行李,匆匆往前走。她走到了電動扶梯上,隨著扶梯慢慢地向地下沉去,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沈侯的視線里。

    顏曉晨帶著媽媽上了火車,找到她們的座位,放好行李后,坐了下來。大概因為終于能回家了,一直緊張不安的媽媽放松了一點,等火車開動后,她就靠著椅背,打起了瞌睡。

    顏曉晨坐得筆直,一動不動地凝望著車窗外面。等看到所有景物都飛速后退,顏曉晨終于肯定,她真的要離開上海了!

    她緊緊地咬著唇,一只手無意識地摸著脖子上掛的項鏈。一根簡單的銀鏈子,上面串著兩枚大小不同的戒指,說不上多么好看,倒還算別致,是她自己做的,用被沈侯扔掉的兩枚戒指和一根一百多塊錢的銀項鏈。

    顏曉晨看著逐漸遠離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覺得命運真是莫測。五年前,她提著行李,走進了這個城市,渴望著一個新的開始;五年后,她又提著行李,離開了這個城市,渴望著一個新的開始。

    顏曉晨看向了身旁正合目而睡的媽媽,五年光陰改變了很多事,但最大的改變是:上一次,媽媽沒有和她同行;這一次,媽媽一直跟著她。

    她相信,這一次,一切真的會好起來!

    火車站里,人潮涌動,聲音嘈雜。

    廣播里不停地廣播著列車進站和出站的消息,沈侯清楚地聽到,開往曉晨家鄉(xiāng)的火車已經(jīng)出站。

    檢票口早已空蕩蕩,再沒有一個人,他卻猶如被噩夢魘住,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檢票口,依舊定定地看著顏曉晨消失的方向。

    那一刻,他明明能叫住她!

    那一刻,他明明能挽留她!

    為什么沒有開口叫她?

    為什么任由她走出了他的視線?

    沈侯回答不了自己,只是耳畔一直回響著曉晨最后發(fā)送給他的話:我和媽媽坐今天的火車離開上海。沒有提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你來送我們,我不知道該如何告別,我想你應該也不知道該如何告別。你知道我依舊愛你,我也知道你依舊愛我,但不代表兩個相愛的人就能夠在一起。生活應該是兩個能互相給予快樂幸福的人在一起,我和你卻因為太沉重的過往,已經(jīng)失去了這個能力。

    我們有很多快樂的記憶,但我們也有很多痛苦的記憶。我們能放棄仇恨,但我們沒有辦法放棄悲傷,你和我都清楚,如果我們在一起,就是強迫自己、強迫我們的親人日日去面對所有的悲傷。

    我和你之間有愛情,能支撐我們忽略一切傷害,善待珍惜對方,可是,我不愛你媽媽,你也不愛我媽媽。你能像正常的女婿一樣尊敬孝順我媽媽嗎?我能像正常的兒媳一樣尊敬孝順你媽媽嗎?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