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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次子欺身而上,欲對我不軌。
我發(fā)瘋般地求救,卻無濟于事。
門外的煙火聲一浪壓過一浪,將我的哭喊淹沒。
絕望間,我摸到殷祈送我的戒指。
旋開機關(guān),猛地往前一送。
利刃在眼前人頸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噴涌而出。
他悶哼一聲,抽搐幾下便沒了氣息。
我推開尸體,蜷縮在角落,臉上遍布淚痕與血污。
緊緊裹著狐裘,仍感覺冷如冰窖。
不知過了多久,柴房外乍然傳來下人的驚呼:
「快來人啊殺人啦!小少爺被殺了!」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推翻油燈,等待被火焰吞噬。
「黎兒,黎兒......」
我再睜開眼,看到的是父親枯木朽株的臉。
他抱著我,聲音抖得厲害:
「別怕,萬事有爹爹在�!�
他應(yīng)下英王的招攬,在朝中為他暗度陳倉。
可英王不肯罷休。
他拿著「兇器」在我掌心劃下同樣的疤痕。
將我關(guān)進狹窄的棺槨,強行與他那混蛋兒子配了冥婚。
十指緊扣間,同樣的猩紅雜糅在一起,再難分彼此。
我活下來了,整個人卻像失了魂一般。
父親接我回府繼續(xù)做金枝玉葉,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殷祈和往常一樣翻墻來看我。
「阿黎,我昨日學(xué)了首新曲子,叫長相思......」
我神情恍惚,麻木地說出練習(xí)多日的話:
「殷祈,我倦了,別再糾纏我了�!�
三年后,英王倒臺,陸府載覆其中。
父親入獄前,一遍又一遍告訴我。
黎兒,不是你的錯。
可是爹爹,我早就身陷地獄之中了。
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是真實的,我早就被黑暗包圍了。
這些年過往之事漸漸模糊,唯獨殷祈總孤身只影入我的夢。
再次相見,他已經(jīng)功成名就。
一曲長相思,要贈予心上人。
——憶歸期,數(shù)歸期。
——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窗外煙花消散,夜空又恢復(fù)了它的深邃。
我摸了摸臉,觸碰到一片濕潤。
8
殷祈包下了我,不準我接客。
老鴇見狀,倒也不敢再逼我做什么。
只每日唉聲嘆氣,計較又少賺了多少銀子。
我心里惦記父親,只想多掙些錢。
好打通門路,讓他在里頭能少吃些苦頭。
我溜到街上,沿著河岸慢慢走。
盤算著去哪家鋪子問問需不需要幫工。
忽然,身后傳來陣陣嬉笑。
有人出聲叫住了我:
「喲,這不是陸大小姐嗎,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我回過頭,瞧見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站在石橋上,滿目調(diào)侃。
這幾人我有些眼熟,都是往日里有過交情的世家子弟。
如今陸家倒了,他們跟著落井下石,恨不得將我踩進泥里。
我懶得與他們糾纏,轉(zhuǎn)身欲走。
「站��!」
其中身形瘦小的公子哥一個箭步?jīng)_到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我認得他,他父親與我父親曾是同僚。
英王瞧不上他家,不委以重用,到頭來竟僥幸保住一條命。
「陸清黎,你如今是又攀上殷祈這個高枝兒了,連我們這些舊相識都不認了」
「對啊,在青樓里承接雨露的時候,怕不是這副嘴臉吧。」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
「讓開�!�
「不讓!」
趙允擠眉弄眼,滿臉猥瑣。
「除非讓我們也開開眼界,看看殷祈是怎么寵幸你的�!�
這些個紈绔子弟不學(xué)無術(shù),平日里最是嫉妒殷祈的才華和際遇。
如今見我落魄,便想方設(shè)法地打聽他的消息。
企圖能從中找出一絲快慰,滿足那點齷齪的心思。
我看著蹦跶著的跳梁小丑們,冷冷掃視了一眼。
9
「趙允,你還記得當(dāng)年為了討好我,在我家院子里站了半天,結(jié)果尿褲子的事嗎忘記告訴你了,你偷偷躲進客房換上的褻衣,是殷祈的�!�
眼前人的臉「唰」一下漲得通紅,惱羞成怒地吼道:
「你胡說!」
「以你這瘦弱的身板,怕是一直攥著褲腰,到家才敢松手吧」
我瞥了他一眼,又轉(zhuǎn)身看向橋上那個肥頭大耳的身影。
「還有你,當(dāng)年為了搶一塊炊餅,把你親弟弟推下水,差點淹死,是殷祈相救,才保住一命,這種齷齪事,也就只有你這個餓死鬼投胎才做得出來。」
那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你血口噴人!」
我冷哼一聲:「你們一個個,平日里慣會裝腔作勢,實際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如今我落難了,你們便只能靠折辱我來尋找存在感,連帶著也踩殷祈一腳,簡直令人作嘔�!�
「你!」趙允氣急敗壞,伸手就要來抓我。
「住手!」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從橋下傳來。
只見江晚吟提起鵝黃色的長衫,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郡主......」
江晚吟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我身邊。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緩緩開口:
「你們幾個,很閑嗎」
她的聲音嬌俏,卻帶著幾分威嚴。
「郡主,我們......我們只是跟陸姑娘開個玩笑�!�
「是啊,我們沒有惡意......」
江晚吟勾起嘴角掃了他們一眼。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抬起腳。
將離她最近的趙允一腳踹進了河里。
撲通——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他淹沒。
河面上水花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陸清黎,你個狗娘養(yǎng)的,你活該......」
他嗆了口水,將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其他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窩蜂散了。
10
江晚吟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拉起我的手問道:「姐姐,你的傷可好些了」
「已然好了,多謝郡主關(guān)心。」
我留意到她腳上的兔絨靴子,換成了京城婦人間最時興的款式。
察覺到我的視線,她的臉頰竟染上一抹緋紅。
「母親說我馬上就可以嫁人了,不能再做之前那般打扮�!�
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涌上喉嚨。
我扯了扯嘴角,說:「那便預(yù)�?ぶ�,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
江晚吟用力攥了攥手,回頭看向橋下,急切道:
「殷祈哥哥,你還要在那里站多久」
話落,殷祈慢慢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緊緊抿著唇,眸底晦暗不明。
我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方才那番推心置腹的對話,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江晚吟沖我眨了眨眼,轉(zhuǎn)身跑開。
挽住一位提著兔子燈籠而來的玄衣男子。
錦衣華服的小姐高興地一蹦一跳。
少年郎默默注視著,眼眸清澈如水,仿佛把三春之景都裝了進去。
我回過神,看見殷祈黑著一張臉。
他不由分說地攬住我的腰,熾熱的氣息灑落。
「阿黎,你看他們比看我久。」
11
江晚吟包了間雅間,說要跟我賠禮道歉。
我從她口中得知,那名玄衣男子叫朗月,是燕北人。
兩人本是在打鬧中長大的歡喜冤家。
隨著年歲漸長,慢慢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鎮(zhèn)北侯府?dāng)嗳徊粫膺@門親事,便相中殷祈做乘龍快婿。
誰知朗月竟放棄在燕北的一切,只身追到了京城。
江晚吟把戒指放在桌子,往我跟前一送。
「對不起姐姐,我只覺得這東西稀罕,現(xiàn)在物歸原主。」
坐在旁邊的朗月從后面抱住她,輕輕在她頸窩里蹭著。
「你知不知道再見面的時候,我看見你帶著戒指有多絕望�!�
江晚吟伸手順了順他的頭發(fā)。
「好啦,我賠你一枚行不行」
「不要,應(yīng)該是我送你......」
年少時愛慕一個人,就真的會把愛意擺在明面上。
我坐在他們對面,自顧自地灌了許多酒。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入腹中,燒得厲害。
嗆得我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殷祈按住我的手腕,擦掉我嘴角的酒漬。
「阿黎,我們?nèi)グ旬?dāng)年埋在樹下的那壇酒挖出來,好不好」
早已沉寂的心,被燒成一盞沸騰的水。
又暖又熱的痛感滾過,蕩開一圈圈漣漪。
12
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醉了,一個人跑到外面。
跌跌撞撞走到岸邊,俯身掬起一捧河水。
冰冷的河水凍得我手指發(fā)麻,手背也變得通紅。
我正要把臉埋進去,殷祈眼疾手快地將我撈了起來。
「你干什么,哪有你這樣醒酒的」
他捧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哈氣。
「冷不冷啊」
我看著自己通紅的手掌。
不敢想那年在冰湖里,殷祈是怎樣捱下來的。
我酒都要醒了,他怎么還沒醒呢......
我嘴一撇,「哇」的哭了出來。
「殷祈,你冷不冷啊......」
他僵在原地,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過了好久,才囁嚅著雙唇:
「是挺冷的�!�
他目光閃爍。
「但現(xiàn)在不冷了�!�
13
殷祈負責(zé)護送我回去。
我一路啜泣,哭濕了他半個肩頭。
他溫柔地哄我,但哄了些什么,我全然忘記了。
最后,我被安置在一張軟榻上。
殷祈半蹲下來,拭去我臉頰上的淚水。
「阿黎,告訴我,當(dāng)初為什么要棄我而去」
我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他眉頭緊鎖,捧起我的臉,額頭抵著額頭。
「阿黎......」
他的語氣近乎祈求:「你說你有苦衷,哪怕你編一個,只要你說,我就信�!�
我望進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閃爍著點點星光,像極了那年燈火璀璨的夜晚。
我張了張嘴,還是無法將那些不堪的過往宣之于口。
最后只能緊緊地抱住他,把頭埋進他懷里,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睡吧。」
殷祈嘆了口氣,聲音輕柔得像羽毛:
「就算你當(dāng)初是真的倦了,我也認了�!�
這一夜,有殷祈的笑顏。
也有厲鬼的糾纏。
他像附骨之疽,陰魂不散,步步緊逼。
我拼命地逃,卻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陸清黎,你逃不掉的。」
他獰笑著,朝我伸出魔爪。
我嚇得渾身顫抖,哭喊著,掙扎著。
我好像喊了殷祈的名字。
有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擦去我哭喊下的一額汗。
折騰了好幾次,才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
14
殷祈又消失了。
仿佛昨天的經(jīng)歷只是一場夢。
這樣的日子靜靜淌過,如同窗外的護城河,波瀾不驚。
光禿禿的枝椏在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倒映在水面,像極了鬼魅的爪牙。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
打開門,朗月那張焦灼的臉映入眼簾。
他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利索:
「晚吟、晚吟不見了!」
我心頭一緊,急忙沿著巷子挨家挨戶地找。
路過一間草房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從腦中閃過。
我遣人給朗月和鎮(zhèn)北侯府送了信。
自己先行一步,回到了那間將我埋葬的茅草屋。
果不其然,本該廢棄的屋子里透出昏黃的燭光。
趙允那破鑼般的嗓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br />
「蠢貨,抓個人都能抓錯,小爺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一個廢物!」
「公子,奴才沒看錯啊,是她得罪您,把您踢下水的�!�
「滾滾滾!我讓你抓的是三年前那個人......」
耳邊一陣轟鳴,又將我拉回那個噩夢般的日子。
趙允在街上攔住我,斥責(zé)我不懂規(guī)矩。
他身后的馬車簾子被掀開,一雙貪婪的眼睛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掃視。
那目光像黏膩的毒蛇,讓人忍不住作嘔。
后來,我被關(guān)進這間屋子。
經(jīng)歷了這輩子最骯臟,最血腥的事情。
撕心裂肺的疼痛,無盡的屈辱和絕望,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
每每回想起來,都恍若凌遲之刑。
15
屋內(nèi),趙允正和下人商量著如何處置江晚吟。
他心中定是懷恨在心的,但又忌憚鎮(zhèn)北侯府,咬牙切齒道:
「把她頭蒙起來,狠狠打一頓,再扔回去!」
我心下一驚,再也顧不得許多,猛地破門而入。
趙允看見我,踩在椅子上的腳慢悠悠放下來。
「瞧瞧,自己送上門來了,果然是賤蹄子�!�
我冷冷盯著他。
「冤有頭債有主,把郡主放了�!�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透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猥瑣。
「你一個跟死人結(jié)過婚的人,也配命令我」
我呼吸一窒,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當(dāng)初你可是我向英王府投誠的禮物,誰知道你竟然魚死網(wǎng)破,殺了人,把一切都毀了!」
趙允獰笑著,逼近我。
他說,英王府的人是殺不完的,那些骯臟事也抹不掉。
他說,清風(fēng)霽月的陸大人有一個配過冥婚的殺人犯女兒。
他說,下地獄吧,去和你那陰曹地府里的相公團聚。
......
這些話如同鈍刀,一下下在心上切割。
我仿佛又看見渾身濕透的殷祈。
他說:「陸清黎,背叛的人會下地獄�!�
16
趙允身后的身影突然動了動。
江晚吟迷蒙地睜開眼。
看清眼前的情形后,頓時怒火中燒。
「趙允,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可是圣上親封的郡主,快給我松綁,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趙允沒想到江晚吟會突然醒來,更不妨她明目張膽地威脅。
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郡主,我、我......」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卻又不知該如何狡辯。
只能慌張地上前去松綁。
趁注意力分散的空當(dāng),我迅速抓起角落里的火鉗。
深吸一口氣,瞄準了旁邊的下人。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敲了下去。
「咚」的一聲悶響,下人應(yīng)聲倒地,昏死過去。
趙允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身,正好對上我揮舞的火鉗。
火鉗帶著風(fēng)聲,狠狠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猙獰的血口子。
他捂著臉,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我高高舉起火鉗,砸了下去。
他踉蹌幾步,無力地跌在地上,嘴角滲出殷殷血跡。
終于安靜了。
我蹲下身子,麻木地舉起手臂,又重重落下。
一次又一次。
江晚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驚恐地勸著:
「姐姐,你快住手,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我卻置若罔聞,眼中只有趙允那張扭曲的臉。
似乎要將積壓多年的恐懼與憤恨盡數(shù)發(fā)泄在他身上。
門外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有人風(fēng)塵仆仆而來。
一雙有力的臂膀?qū)⑽揖o緊摟入懷中,熟悉的氣息瞬間將我包圍。
「阿黎,好了,沒事了......」
他抽走我手中的火鉗。
我看著滿地猩紅,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癱軟下來。
火鉗掉落在地,發(fā)出一聲脆響。
黑泥般的恐懼快要將我淹沒。
我雙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17
「殷祈,如果有一天我嫁給別人了怎么辦」
......
「如果真有那天,那我就剃發(fā)為僧,日夜為你祝禱,哪怕生生不見,也要祝你歲歲平安�!�
「可是剃發(fā)會很丑的�!�
「左右見不到你,丑就丑嘍�!�
......
「那我還是嫁給你吧�!�
......
腦海中有斑駁的人影,晃動著,猶如暗夜之中緩緩?fù)嗜サ年庼病?br />
我睜開模糊的雙眼,一切逐漸鮮明。
我看到了殷祈。
他正站在香爐前,小心翼翼地添香。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我動了動身子,他立刻察覺。
走到床邊坐下,扶我起身。
「還難受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搖搖頭,輕聲問:「郡主呢」
他的動作一頓,食指輕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醒來就念著別人,我看你精神不錯。她很好,馬上要同朗月成親了�!�
我淺溝了下唇,替他拂去他耳際的碎發(fā)。
「你守了我多久,眼下都烏青了。」
殷祈伸手覆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著掌心里的疤痕。
半晌,語氣艱澀道:「疼不疼啊......」
這話落在我耳中,像一柄刺刀。
他都知道了。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懸在頭頂?shù)氖^,終于狠狠砸下,痛到無法忍受。
殷祈緊緊抱住我,吻著我的發(fā)頂,聲音抖得厲害:
「對不起,阿黎,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鼻尖一酸,滿腹委屈終于找到宣泄口。
「殷祈,我好害怕,這些年我常做夢,夢見你在雪地里疾走,我想追上你,卻被厲鬼糾纏。
「拖進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籠子,手上系著紅線,被腥稠的血液浸透,怎么也掙脫不掉。我只能絕望地哭喊,念了無數(shù)遍你的名字......」
一股熱流順著我的頸側(cè)滑落。
「都過去了阿黎,那些欺負你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你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姑娘�!�
他低下頭,輕輕吻住我。
「我們重新開始,我會陪你走下去,到哪里都可以。」
殷祈說我傻,可他又何嘗不是
他找回我了。
只有這樣傻的人,明知真相還把我當(dāng)掌上明珠。
18
兩個月后,父親從牢里出來了。
他和殷祈表里相應(yīng),將英王盤綜錯節(jié)的勢力一網(wǎng)打盡。
父親將功補過,雖然沒有官復(fù)原職,可好在保住了一條命。
數(shù)月未見,他的兩鬢已然斑白。
我偷偷抹去眼淚,挽著他的手回了老宅。
長時間荒蕪,雜草叢生,已經(jīng)末過膝蓋。
我環(huán)視了一周,走到一棵樹下。
不由分說地開始拔起草來。
殷祈翻過墻,從上面一躍而下,跑過來攔住我。
「小心受傷,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了。」
我不顧他的勸阻,從樹下挖出一壇酒。
父親看著我們,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殷祈說:
「臭小子,以后走正門,別老翻墻。」
殷祈立正身子,一板一眼道:「遵命,岳丈大人�!�
這可將規(guī)行矩步的老父親嚇得不輕。
他堵著一團話遲遲沒說出口。
最后只是嘆了口氣,離開了。
我抱著酒壇晃了晃。
「這酒多埋了幾年,不知味道如何,咱們嘗嘗」
說著就迫不及待地打開泥封,仰頭灌了一大口。
殷祈想攔,卻沒來得及。
我低估了這陳年老酒的威力。
一口下去,辛辣的味道直沖腦門,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
我「嘶哈嘶哈」地往嘴里扇風(fēng),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殷祈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眼里滿是得逞般的笑。
「傻瓜,這酒烈得很,應(yīng)該這么喝�!�
話音落下,他俯身,溫?zé)岬拇礁擦讼聛怼?br />
天地間的風(fēng)再次活過來,悠悠卷過一方庭院,掠過蒼勁的枝椏。
早春的花瓣自枝頭飄蕩,落在殷祈的肩上。
他松開我,溫柔一笑。
「甜的。」
19
江晚吟及笄這日,朗月為她點了滿城煙火。
我和殷祈爬上摘星樓的頂層。
我看煙花,他看我。
仿佛又回到從前。
那時他也是這般,喜歡靜靜地瞧著我,眼里盛滿了柔光。
......
樓梯處傳來愈行愈近腳步聲,伴隨著少男少女小心翼翼地試探。
「朗月,你剛才許了什么心愿啊」
「說出來就不靈了�!�
「哦,可是我好像看到某人寫著要娶我為妻......」
「噓——你說出來,心愿墜落,神明就聽不見了�!�
少女走到檐角,把手搭在唇邊,對著廣闊的天地喊道:
「朗月,我答應(yīng)嫁給你啦!」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少年郎將心上人抱起,激動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看到這一幕,我也被感染,跟著鼓起掌來。
殷祈站在我旁邊,不動聲色地盯了我許久。
人潮褪去,他依舊在看我。
我被瞧得不好意思,摸了摸羞紅的臉頰,走到檐角吹風(fēng)。
一個賣花的小販經(jīng)過,吆喝著:「公子買束花吧,回家送給娘子�!�
殷祈笑了笑,說:「不用那么麻煩。」
他從小販手里買下所有的花,徑直朝我走來。
「阿黎�!�
他將花遞到我面前,眼睛比天上的明月還要亮。
「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話音落下。
他身后,驟然升起漫天遍野的天燈。
有風(fēng)吹過,燈火搖曳,匯聚成一片橙色的海洋。
我的眼眶逐漸變得灼熱,哽咽道:「我也要說給神明聽�!�
我踮起腳尖,輕輕覆在殷祈耳側(cè),輕聲說:
「阿祈,我答應(yīng)你�!�
淚水模糊了視線。
眼前的人漸漸與當(dāng)年的身影重合。
這一刻,我終于確信。
少年跨越時間的溝壑,向我執(zhí)著奔來。
黑夜漫漫終有盡頭。
生命是有光的。
我愛的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