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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這件事翻篇后，我們好像和之前沒什么兩樣。每天中午我會抽空給岑舫送飯，然后在公司翻一翻賬目，晚上陪他一起下班。
一起去逛超市，或者在海邊散步，我以為日子會繼續(xù)這樣過下去。
可是岑舫突然忙了起來，中午不讓我給他送飯，晚上也總說加班，不回來住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直到那天，岑舫他媽給我打來電話，我的懷疑與不安得到了印證。
她說：心心啊，你們結(jié)婚七年了，阿舫今年也三十多了，沒個孩子這也不行�。�
我疲憊地揉了揉眉頭，正欲答話，可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愣在了那里。
她說：小茜她......懷孕了，孩子是阿舫的。
掛斷電話后，我意識恍惚地躺在沙發(fā)里，用最后一絲力氣給岑舫發(fā)去我之前賭氣時簽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和一張B超單。
房子很大，可是太空太空了。
空到我隨便說一句話，都能聽到回音。
原來岑舫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如墜冰窖。
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七周年的紀(jì)念日，我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的。
該如何形容這一刻我的感受呢我說不出來。只是覺得十六歲生日那天被砸在地上的碎瓷片，再一次深深扎進(jìn)了我心里。只是這一次，相較之前，更深，也更痛。
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走到今天，我以為我已經(jīng)足夠堅(jiān)硬，能扛過世間的所有苦與痛。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我所信任交付的軟肋仍然被一擊必中。
我以為熬過了那段黑暗壓抑的日子，我再也不會被任何情緒拉入無盡深淵。原來爬了那么久，我還是沒爬出那座山。
情緒崩潰，攥著那張今天剛檢查完的B超單，我無聲地落淚。
7.
晚上雨下得很大，喝得爛醉的岑舫被秘書送了回來。
我眼神放空的坐在沙發(fā)的一頭，岑舫吐了幾次發(fā)現(xiàn)我無動于衷。
他醉眼朦朧地念叨：茜茜，還是你好。
這句話好像是打破靜止時空的一句魔咒，我站起身，冷笑道：是嗎。
岑舫好像酒醒了三分，站了起來，拿起外套一言不發(fā)地向外走。
我捏緊拳頭，忍無可忍地怒罵道：岑舫，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拿我當(dāng)什么在一起這么多年，你對我有過真心嗎
不等我說完，岑舫的電話響了。
他在我面前旁若無人的接了起來，我聽到電話那頭是一個溫柔的女聲，她說，阿舫，今天你還回家嗎我給咱們新買的盆栽澆了水哦
回家，我突然好像渾身的力氣被抽干，原來他早已經(jīng)和別人有了新的家。
岑舫壓下剛因我而起的煩躁，聲音溫柔道：你先睡，不用等我。
我猛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岑舫的腳邊，岑舫皺眉看向我：江明心，你犯什么神經(jīng)病，你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樣了，像個不講道理的瘋婆子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明知我的來時路，卻依然對我說出了這樣刺痛的話。
我渾身顫抖，這么多年的隱忍和被欺騙，讓我再也無法壓抑怒火，兩步?jīng)_上前使勁甩了岑舫一個巴掌，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當(dāng)下岑舫臉上便出現(xiàn)一個深深的紅色巴掌印。
他似乎沒想到我居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是我根本不解氣。
不等他說話，我抬起手，正準(zhǔn)備落下第二下，岑舫目光狠厲地猛然甩開我，我毫無防備，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摔在沙發(fā)旁的茶幾上。
肚子撞到了矮幾尖銳的角，一股鉆心地痛意傳來，而岑舫視若無睹，咬牙切齒地指著我說道：江明心，適可而止，然后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
蝕骨地痛意充斥了我全身，我顫抖著手摸向地上流出的一大攤鮮紅血跡，嘴唇發(fā)白，可是這樣劇烈地痛感讓我完全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我環(huán)顧了四周，看到了料理臺上的手機(jī)，慢慢從地上爬過去，幾步之遙，卻已經(jīng)耗費(fèi)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使勁撐起身子夠到手機(jī)，手指顫抖地?fù)艹隽酸t(yī)院的急救電話。
8.
這一覺睡得太長太長，疲憊地我不想睜眼。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像走馬燈一樣把這三十年的人生一幀一幀回放了一遍，最后一幀停留在岑舫決絕的背影。
我緊閉著眼，眼角溢出一行淚。
突然感覺臉上有一雙溫?zé)岬氖衷跒槲也潦醚蹨I，我緩緩睜開眼，入目是我媽通紅的雙眼，她聲音哽咽：妮啊，你受苦了。這些年媽對不起你，過得不開心就回來，媽養(yǎng)你。
決堤的淚水再也止不住，過往種種都涌了上來，我崩潰地大哭出聲，聲音絕望痛苦地像一只失孤的悲雁。
孩子沒了，而我今后也很難有孕。后來岑舫來過很多次，都被我媽罵了出去。
過往的諸多苦難我都一一咽下，可是年齡越長我心越軟。
這些年來我媽變化很大，她開始和朋友一起出去旅行，報班學(xué)習(xí)插花，整個人的戾氣慢慢變少，也在不斷地試圖和我緩和關(guān)系。
東亞母女的親緣關(guān)系總是這樣緊密而矛盾的，愛也是苦樂交織的。
爭吵與流淚，漫長的對峙，倔強(qiáng)執(zhí)拗的閉口不言。
許多人還沒學(xué)會如何正確地去表達(dá)情感，我們總是以生硬的話語和面龐表達(dá)著晦澀的愛，于是我們在尖銳與刺痛中相互擁抱。
而那些不曾被宣之于口的愛，從未在疼痛中被瓦解。
9.
出院那天，天氣很好。我媽收拾好了我的東西，準(zhǔn)備出病房的時候，岑舫來了。
短短兩周，岑舫好像憔悴了很多，眼睛里都是血絲，一向注意儀表的他居然冒出了許多泛青的胡茬。
我正欲抬步離開，岑舫重重地跪了下來，我媽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走了出去。
岑舫嘴唇顫抖，伸手握住我冰涼的手，聲音嘶啞：心心，對不起，我真不是個東西，那天我不該跟你動手，我不知道會摔到你，我......我，岑舫語無倫次地說著，突然狠狠地打起了自己耳光。
我目光冷淡地看著岑舫跪在那里痛哭流涕。
他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甩耳光，向我懺悔。
我語氣平靜：你知道嗎，這是我們盼了那么久的，第一個孩子。
岑舫痛苦地捂著臉崩潰大哭。
我接著道：從前我總覺得放不下你，覺得無論如何你或許還是愛我的�？墒悄翘焱砩希伊髁撕芏嗪芏嘌�，很疼很疼，躺在那里的時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了。
還有，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說完我轉(zhuǎn)身走了，決絕地就像來時那樣。
或許那時年紀(jì)小，或許那年情意濃，總覺得只要有愛就不怕。
可是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刻，我恍惚間看到十七歲的岑舫站在那里，笑瞇瞇地對我說，心心，別原諒他。
人的情感寄托可以是任何東西，唯獨(dú)不可以是人。
從那過后，我時刻告誡自己，一定要警惕破窗效應(yīng)，不再和任何一個人訴說我的過往。
網(wǎng)上這段時間有一句很火的話，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
是啊，相愛過又如何，一樣抵不過時間和新鮮感，我們都要向前看，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
岑舫番外1
岑舫喝得爛醉，回到空蕩蕩的家里，漆黑一片。
再也不會有人無論多晚都在客廳等他，為他熬解酒湯。
再也不會有人在他應(yīng)酬后心疼地說他太辛苦了。
岑舫一寸一寸地看過去，壁櫥旁的擺件、冰箱上的便簽、露臺上枯萎的水仙......
她走了，可是她留下的這些生活痕跡讓他感受到了后知后覺的徹骨痛意。
路過江明心悄悄布置的嬰兒房，看到床上的那件小衣服，他心中一片刺痛。
他已經(jīng)想到了她一個人逛母嬰用品店選嬰兒用品的樣子，和抱著那件小嬰兒服時眼底溢出的幸福。
最后，他來到了他們的臥室，曾經(jīng)梳妝臺上擺滿了那些瓶瓶罐罐，衣櫥里的衣服也總是色彩各異，可是現(xiàn)在只剩空蕩蕩的一片。
他拉開了江明心的儲物柜，在一張被撕碎的合照下面，壓著一本日記。
看著合照上兩個人之間的裂縫，岑舫慢慢拿起了那本日記。
翻開第一頁，上面江明心的字跡還顯得有些稚嫩，和現(xiàn)在的筆跡大不相同。
她寫：阿舫已經(jīng)去加州一個月了，今天下班路過寵物店，又看到了我們喜歡的那只小薩摩耶，它好像要被人買走了......但是沒關(guān)系，可能它和我們沒緣分嘛！距離阿舫回來還有一年臨十一個月，想你。
岑舫眼眶早已泛紅，輕輕撫過這些字跡，顫抖著手翻到下一頁。
從加州回來后，我有點(diǎn)不開心。阿舫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孩，他們一起看書，一起逛街，一起吃飯，阿舫說他們只是朋友，但是我有點(diǎn)介意，這些事明明過去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做的。
我和岑舫斷聯(lián)了。他已經(jīng)去加州一年多了，我們之間......就這樣了嗎。我不知道。
阿舫回國了，我們和好了。他來找我的那天，買了好大一捧水仙花，嘻嘻，他還記得我最喜歡水仙！
因?yàn)橐约簞?chuàng)業(yè)，阿舫和家里鬧得很僵。我把這些年兼職和上班攢的錢都給阿舫拿去創(chuàng)業(yè)了，錢沒了可以再賺，少年心氣沒了可就再難找回來啦！
公司成立了！我很開心，今天喝了很多酒，最后我和阿舫抱在一起哭了。這一路走來，真的太不容易了。為了簽下一單，我和阿舫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產(chǎn)品推出前期，因?yàn)橘Y金不足，雇不起更多的員工，于是我熬夜學(xué)了生產(chǎn)線的一系列操作技術(shù)和理論，在生產(chǎn)車間住了一個多月。一開始我們只能租起二十平的一居室，每天為了省錢擠三個小時的地鐵。時間過得好快呀，今年我們已經(jīng)提車了，也住進(jìn)了新房子。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對吧阿舫！
我們結(jié)婚了！雖然阿舫爸媽對我一直有點(diǎn)意見，但還好今天婚禮他們也來了。十年，好像一場大夢呀，夢醒了，我年少時愛的人現(xiàn)在是我的枕邊人。詩雅跟我說，今天早上阿舫抱著我從婚車上下來的時候，可神氣了！哈哈，這是不是就是娶了心愛的人就像打了勝仗
岑舫讀到這里，早已經(jīng)淚如雨下，他癱坐在地上，蜷縮在床邊。
他回想起他們結(jié)婚那天，前一晚他興奮的睡不著，凌晨早早就起來準(zhǔn)備。
那天心心很美，在漫天的花瓣雨里，岑舫掀起了她的頭紗，他看到江明心羞怯的笑，和水盈盈的眼睛，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于是他低頭輕輕在江明心額頭印下一吻。
岑舫很久沒回家了，我知道他和楊一茜一直沒斷了聯(lián)系。我決定今晚和他談?wù)�，再給他一次機(jī)會。
今天是我三十歲生日，昨天我去醫(yī)院檢查，我已經(jīng)懷孕一個多月了。今天等岑舫回來，我要給他個驚喜！
岑舫沒回家，他說楊一茜摔傷了腿，他在醫(yī)院陪床。飯菜冷了，我一個人吃了幾口蛋糕。我今天失眠了。
媽說楊一茜懷孕了。
翻過之后就是最后一頁，這頁的字跡有些輕，被眼淚一暈，便有些看不清了。
十七歲那年我們偷偷去了西藏，有點(diǎn)遺憾，我們在布達(dá)拉宮前的那張合照，有一次吵架被我撕掉了�；貋淼幕疖嚿�，泡面味和腳臭味熏得我睡不著，你把我抱在懷里，跟我說等我們經(jīng)濟(jì)獨(dú)立了，要趟趟坐飛機(jī)。我說以后想在大理定居，抬頭就能看到雪山和洱海，但是直到我們離婚，也沒有一起去過。
岑舫抱著日記失聲痛哭，她走了，什么都沒留下，唯獨(dú)落下了一本日記。
他好像什么都沒有了，只能緊緊地抱著懷里這本日記。
江明心番外1
身體恢復(fù)后，我打算定居大理了。
坐在去機(jī)場的巴士上，司機(jī)開的車載電臺隨機(jī)播放到了徐譽(yù)滕的《做我老婆好不好》，前奏剛響起來，我不禁怔愣片刻。
我想起來我們買到第一臺車的那天，天氣很好，趕上了一場特別美的日落。他放著徐譽(yù)滕的專輯，正好播到這首歌，于是他跟著大聲唱起來，我笑紅了臉。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該往哪走，留在我身邊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側(cè)過臉看著窗外飛速倒帶的風(fēng)景，眼眶有些發(fā)燙。
等綠燈的空檔，他突然轉(zhuǎn)過來認(rèn)真地看著我，心心，我們一定會越來越好。
我眼眶濕潤，狠狠地點(diǎn)著頭，于是在日落與人潮里，我們緊密相擁。
姑娘！姑娘到啦！帶好您的隨身物品，我去給您拿行李箱。
我回過神，抹了把臉，不知什么時候，早已淚流滿面。
后來和朋友聊天說起我和他十三年的感情，我抿了口茶，淡淡笑道：沒什么好意難平的，緣分這個東西，在兩個人相遇的時候就已經(jīng)用完了。后面的，都是良心。
原來釋然是這樣一種感覺，我終于走出了困住我的那個雨季。
我不想再為一個人患得患失，不斷地隱忍與讓步。把時間與耐心都留給自己，我會慢慢痊愈。
對了，忘了說，現(xiàn)在我在大理開了一家客棧和小酒館，養(yǎng)了一只薩摩耶，脾氣特別爆，所以我給它取名叫爆爆。
洱海很美，雪山也是。
岑舫番外2：
我和楊一茜徹底劃清了關(guān)系，我們沒有發(fā)生關(guān)系，她也沒有懷孕，她那么說是為了刺激江明心。
離婚后，我偷偷去看過江明心很多次。
我永遠(yuǎn)記著那天，酒瓶碰撞的喧囂聲中，隔著熙攘的人群，我們對望。
她握著話筒，眼神卻那么淡漠，那雙曾經(jīng)滿是笑意的眼睛不再對我綻放。
低啞輕靈的聲音淺唱低吟著，如果你真的懂唯一的定義......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我紅著眼眶，一遍又一遍的回憶這十三年。
我們曾經(jīng)是很合拍的戀人，是我，敗給了不堅(jiān)定，敗給了時間帶來的新鮮感。是我，沒有分寸感和界限感。也是我，行差就錯不知滿足，才和她漸行漸遠(yuǎn)。
不知不覺間，我們之間已經(jīng)永遠(yuǎn)隔著一個楊一茜。
而我也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江明心番外2：
搬來大理以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到過以前了。
今天夢醒后，我不禁有些惘然。
夢里我回到了高二那年，燥熱的夏天里，知了叫個沒完。
穿著藍(lán)白色校服的少年笑吟吟地向我走來，微風(fēng)帶著青草的香味，輕輕吹鼓了少年的衣擺，他低下頭溫柔地看著我，江明心，我?guī)闳タ礋熁�，你別不開心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像過去一樣滿心歡喜地向他跑去。
我轉(zhuǎn)身向與他來時相背的方向走去，一次頭也沒有回。
我說：這一次，我想給自己放一場煙花。
夢醒了，我有些失神，樓下的酒館傳來忽遠(yuǎn)忽近的歌聲，手邊有一陣毛茸茸的觸感，我低頭一看，是爆爆。
它眨巴著眼睛看著我，爪子輕輕搭在我的手心里，我心中柔軟一片，笑著揉了揉它的腦袋。
門外傳來詩雅的吆喝聲：心心！別睡啦！快來快來！我們要放煙花啦！
話音剛落，窗外炸開一片絢爛的煙花，爆爆興奮地叫著，我轉(zhuǎn)頭看去，玻璃窗倒映著我和爆爆的影子，樓下熙攘的人群都在抬頭看這場盛大的煙花。
南來北往多少人，心中又藏著怎樣的故事，不得而知。
爆爆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我，我笑著向外走去。
十七歲的那場煙花已經(jīng)過去很久，而十幾年后的這場煙花，在我心里早已有不一樣的意義。
這是，我放給自己的一場煙花。
最后，希望我們都能在聲色犬馬的世界里勇做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