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說著,自胸口扯出那條隨身不離的殷紅劍穗,舉到姜輕霄的面前。
“這是你當年獨身潛入魔族帳中救我時?掉下的劍穗,你都忘了嗎?”
“你怎么可能?不喜歡我!”
那時?的她是那樣的溫柔,縱使面上沾滿了污血,可眼睛還?是那么的湛暖明亮,耐心寬慰他別怕,會帶他回家......
待看?清他手中之物后,姜輕霄神情?微怔,隨即她蹙眉別開?了眼。
冷聲道:“你怕是從未注意過吧,本神的命劍從不系劍穗。”
迎著子桑惟清錯愕的目光,女人一字一句道:“喜歡系這樣劍穗的,只?有余徽仙說罷,姜輕霄不再看?青年一瞬間面如死灰的神情?,轉(zhuǎn)身離去。
少頃,身后陡然傳來子桑惟清崩潰絕望的哭喊聲。
“啊啊啊——!”
這廂,姜輕霄剛收起玄陰戟未走出多遠,濮蒙常醞,還?有帶著姜茴和顏笙的常釀便?飛快地趕到了她身邊。
與此同時?,還?有大小天神也一眾圍了過來。
“阿娘你有沒有事??”,小姜茴率先出聲詢問。
到底是年齡還?小沒經(jīng)歷過風浪,說話時?一雙杏眼忍不住紅了起來。
“神君您沒事?吧!”
常醞常釀她們也緊跟著出聲詢問。
姜輕霄聞言,朝她們淺淺一笑,安撫道:“我無礙�!�
她這廂話音剛落,常醞便?率先跪了下來,語氣恭敬地開?口。
“恭迎天帝!”
隨即,大小眾仙們便?接連跪了下來,齊聲喚道:“恭迎天帝——臣等愿為天帝鞠躬盡瘁、肝腦涂地�!�
見此情?景正偷偷抹淚的小姜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她醒過神兒剛想?隨眾仙們跪下時?,余光好?似瞥見了什么,忽然驚聲喊道:“爹爹小心!”
丹鳳朝陽為眾仙飛升之地,也是九重天與凡間最近的交界口。
臺邊靈氣稀薄云霧淺淡,隱約可見其?下凡間盛況。
柳驚絕就那樣被子桑惟清掐住脖頸,一點?點?拖到了臺邊。
肆橫的冷風將他赤.裸的雙腳吹得冰白。
最終,子桑惟清一手挾持著青年,一手控著三焱鼎在臺邊站定。
他望向身后追來的姜輕霄眾人,大聲吼道:“讓你的人都退出丹鳳臺,否則的話我就把戮火鼎和他一起扔下去!”
此時?三焱鼎中,戮火正如巖漿沸騰不休,即使滴落一顆火星下凡間,都會引起一場巨大的災難。
緊接著,子桑惟清又補充道:“別想?搞偷襲,本宮給他下了隨生令,我死他也得死!”
姜輕霄望著眼前的這幕,不由地攥緊了長指。
待眾人皆按照青年說的退出丹鳳朝陽后,女人蹙緊了眉,冷聲開?口道:“子桑惟清,你要做什么�!�
聞言,青年轉(zhuǎn)動被淚水與恨意浸透得血紅的鳳眼,看?向姜輕霄,啞聲反問她,“我做什么?”
只?見此時?的子桑惟清,身上原本華麗的婚服變得折皺松垮,發(fā)絲在接連的變故中早已蓬亂,面上盡是還?未干涸的淚漬。
凄慘又狼狽,再無昔日高貴清冷模樣。
他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形容瘋癲。
“今天可是我們的大婚之日啊,靖嵐神可你卻為了三界殺我母皇,為了這只?賤妖,欺我負我!”
“你說我要做什么!”
他咬牙切齒,面容緊繃到扭曲。
姜輕霄聞言蹙眉,聲音冰肅道:“你母皇罪孽深重,理應誅滅,而你是自己愛錯了人,當年救你的不是本神......”
“我沒有!”
子桑惟清激烈反駁道:“我沒有!”
他瞠大了血紅的雙眼,一字一句道:“縱使當初是凌透雪救的本宮又怎樣!”
“她資質(zhì)不佳、古板平庸�!�
青年歇斯底里地朝著姜輕霄低吼,“她根本就配不上本宮!”
最后,他望著女人緩緩流下了眼淚,哽咽道:“從始至終我都只?愛你一個人�!�
姜輕霄聞言長眉斂得愈緊了,少頃她語氣平靜地開?口,“你錯了,你愛的只?是靖嵐戰(zhàn)神這個身份,不是我�!�
子桑惟清剛想?反駁,便?又被女人的話給堵了回去。
“你若是愛我,便?不會對我隱瞞透雪的真正死因?。”
“你若是愛我,怎么會任由你母皇給我種下戮火,看?著我日日生不如死�!�
“你若是愛我,就更不會擅自封存我的記憶,喂我喝催情?茶......”
子桑惟清心頭一顫,不受控制地朝她低吼,“你胡說!”
姜輕霄不為所動,徑直戳穿了他的虛偽,言辭犀利毫不留情?。
“你只?是把我當做一個值得炫耀的、可以鞏固你地位的工具�!�
“說到底,你更愛你自己�!�
子桑惟清蒼白著唇瓣惱羞成怒地再次朝她低吼。
“住口住口住口!”
說著,他一下收緊了握著柳驚絕脖頸的長指。
望著青年那被掐得漲紅的面頰,姜輕霄驀地抿緊了唇。
有些懷疑自己方?才故意刺激子桑惟清的決定是否正確。
見女人果真沉默了下來,子桑惟清怔愣一瞬后,隨即難以克制地自喉中溢出嗚咽。
似哭似笑。
少頃,他大喘著氣,望著對面人恨恨地開?口,“你說本宮自私,那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是更愛他還?是更愛你自己!”
柳驚絕聞言,當即忍著喉嚨的窒痛,艱難說道:“妻主?,不用管我,你......快走!”
誰知話音剛落,青年掐著他脖子的力道更重了些。
“不想?死就老實點?�!�
見此情?景,姜輕霄驀地瞇起了眼,冷呵道:“放了他!”
子桑惟清轉(zhuǎn)頭看?向她,冷笑道:“想?讓本宮放過他也可以�!�
說著,他下巴微抬,一粒金丹便?浮現(xiàn)了在姜輕霄的面前。
子桑惟清灼紅著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女人,“這是融神丹,吃下去神骨全無,只?要你吃了我就放過他�!�
他切齒一笑,挑釁說道:“怎么樣,你敢嗎?”
毫不猶豫地,姜輕霄伸手接了過來。
柳驚絕見狀,當即瘋狂搖頭淚水浸濕了面頰。
“不要啊妻主?......妻主?不可以吃!”
他明白,越是強大的人越是看?重自身的實力,柳驚絕不敢想?象若是輕輕沒了神骨淪為一介凡人,她會有多么的絕望與痛苦。
他愿意自己去死,也不愿輕輕活得痛苦。
見她竟接了過來,子桑惟清驀地瞠大了雙眼,低吼出聲,“姜輕霄!”
他劇烈地顫動著眼睫,神情?驚愕難堪到有些猙獰。
“你當真要為了一只?賤妖,放棄一切?”
女人直直地望過來,語氣平靜地向他確認,“是不是只?要我吃了,你就放過他。”
好?半晌,子桑惟清才僵硬又緩慢地點?了點?頭。
隨即,一張言靈契便?浮現(xiàn)在了他們二人中間,定下了言契,子桑惟清便?不可再出爾反爾了。
柳驚絕急得流下了血淚,他嘶啞著嗓音不住地乞求女人。
“不要啊,妻主?......”
見姜輕霄作勢要吞下,子桑惟清再一次切齒喊道。
“你想?好?了!若是吃了,就再不能?護三界做天帝了!”
眸中隱約含著星點?淚花。
姜輕霄聞言并未應聲,徑直將手中的金丹吞了下去!
少頃,望著倒在地上全身僵硬動彈不得的女人,子桑惟清怔愣半瞬后,忽然淚如雨下。
這一刻,他絕望地承認了姜輕霄根本不愛他的這個事?實。
可隨即,子桑惟清又突然大笑出聲,笑聲詭異又悲涼。
見此情?景,姜輕霄很快便?察覺到了異常,在飛快地感知了一下全身后隨即冷聲道:“你給我吃了什么?”
眼下她雖全身麻痹動彈不得,可神骨卻確確實實還?在的。
“那不是融神丹!”
青年笑夠后終于?停了下來,他眨掉了眼睫上的淚花,揚唇一笑。
“只?是暫時?會壓制你的修為讓你動彈不得的五痹丸而已,我才舍不得神君淪為凡人。”
姜輕霄聞言,驀地警覺起來蹙眉問道:“你要做什么?”
子桑惟清聽罷,唇瓣笑意愈盛,眸光卻閃爍著殘忍與決絕。
只?聽他一字一句道:“我要讓你親眼看?著,你愛的三界、愛的人,是怎么被我一點?點?毀掉的!”
子桑惟清可以接受姜輕霄不愛自己,但他不能?接受她愛別人、愛萬物,唯獨不愛他。
說罷,子桑惟清用神御鐲將掐得幾近昏死的柳驚絕箍著腕子吊了起來。
隨后將手中的三焱鼎拋擲到了空中,三焱鼎隨即膨脹變大,接著慢慢朝下傾瀉。
瞬時?間,無數(shù)滾燙的戮火巖漿順著鼎口涌了出來,猶如一道湍急的瀑布流下了朝陽臺。
接連墜向人間。
“住手!”
望見這一幕的姜輕霄心急如焚,當即想?要強行調(diào)轉(zhuǎn)神力沖破五痹丸的禁錮,卻接連嘔了好?大幾口鮮血。
就在這時?,女人忽然聽到一聲輕喚。
“妻主?......”
姜輕霄驀地抬起頭,正與單手吊在空中的柳驚絕視線相抵。
下一瞬,女人驀地睜大了雙眼,眸底漸漸沁出了眼淚。
柳驚絕咬著牙,在揮刀砍斷了自己的手腕后,終于?落了地。
落地的一瞬間,他下意識跌跌撞撞地朝姜輕霄跑去
卻很快便?被施法中的子桑惟清發(fā)現(xiàn)了。
他怒吼出聲,“找死!”
隨即雙掌輪轉(zhuǎn),驅(qū)動著無盡的戮火朝著他們二人的方?向襲來。
當即,柳驚絕轉(zhuǎn)過身,朝著子桑惟清的方?向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那一刻,姜輕霄覺得時?間好?似慢了下來,致使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柳驚絕是怎樣用雙臂緊抱住子桑惟清,帶著他一同跌進滾燙炙熱的巖漿之中的。
后來,姜輕霄記得最深的一幕,是洶洶戮火中柳驚絕含淚笑著,回頭望向她的那最后一眼。
那日,三界一同下了場濛濛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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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后......
凌霄殿內(nèi),身披一身銀光甲胄,手拎消光重劍的姜茴大步邁了進來。
此時?的她,儼然已經(jīng)長成了一位冷靜穩(wěn)重,言行舉止肖像極了她母親的大姑娘。
“兒臣參見......”
姜茴一撩前衽剛想?行禮卻發(fā)現(xiàn)金座上并沒有自己母皇的身影。
正待她疑惑時?,常醞自一旁走了出來,遞給了她一樣東西。
姜茴雙手握緊了天書,驚訝地看?向常醞。
對方?笑了笑,眸中滿是對她的贊賞,“天帝說,神君已然具備成為新任天帝的資質(zhì),她相信你能?做好?,并造福三界眾生�!�
聽見她追問姜輕霄的去向,常醞溫聲開?口,“天帝說她虧欠你阿爹良多,特此下界還?債�!�
適值隆冬,問晴山落了場大雪。
漫天飛揚的雪花,紛紛落下,遮得大地白茫茫一片。
“姜大夫,有些晚了,不若您今日便?在俺家歇下吧,明日再回去也不遲。”
一農(nóng)婦推開?房門,瞧見院中已落了厚厚一層的大雪,搓手哈氣對著一旁的女子熱情?挽留。
姜輕霄揚唇,笑著婉拒道:“不了,家里夫郎還?在等我�!�
說著,她便?戴上了氅帽,挎著藥箱遁入了風雪之中。
農(nóng)婦見狀,只?得點?了點?頭,囑咐她路上小心。
待女人走遠之后,她方?緩過神兒來。
撓了撓頭,對著自家炕上坐著的老伴兒,疑惑地喃喃道:“奇怪,姜大夫不是一直獨身嗎,何時?有了一位夫郎?”
時?近傍晚,墨色的烏云團團傾軋而下,狂風怒吼,女人頂著寒風,一步一步地朝山下的小屋走去。
臨近家門,姜輕霄的腳步卻走得愈發(fā)慢了。
直至停在了門前。
她望著正可憐兮兮地蜷縮在不遠處檐下的那條小青蛇,微微揚唇。
眸光水意點?點?。
風停雪止,漫天紛飛的雪花突然凝固,她的眼中唯有不遠處的那抹青翠,是那么的動人。
冬日已至,春天不會太遠。
一千年的分別,眨眼而過,短暫得仿佛像她的一個夢。
現(xiàn)在,夢醒了,她的夫郎在迎她回家。
女人緩緩俯身,輕柔地撿起了地上盤縮著的小蛇。
長指幾乎剛一接觸,那小蛇便?自動卷纏在了她的手腕,玲瓏的蛇頭輕輕地蹭著她溫涼的指尖。
神情?懷念而眷戀。
這一次,姜輕霄并未再將它扔入谷堆,而是睡前妥帖地放在了胸前。
一夜無夢。
待到第二日醒來,她突覺胸口發(fā)沉,驀地睜開?眼時?,正對上一雙翡翠色的眼眸。
眸中盡是她熟悉的愛意與溫柔。
已化成人形的青年渾身赤.裸,長臂緊緊地攬著女人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