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凌思南像是收拾好了情緒,深吸一口氣抱住他:“我很怕,怕你把你人生不可逆轉(zhuǎn)的方向和我擺在一個天平上,然后去做取舍。”
“我愛我弟弟,他也愛我,雖然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喜歡我們在一起,但現(xiàn)在我覺得,這都不重要�!绷杷寄系南掳驼碇募绨�,“一輩子就只有一次,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不要花時間去后悔�!�
“元元。”她退開,直視著他的眼:“我一直都在這里等你,哪兒也不會去�!�
所以,不要為我束縛了腳步。
我從來不是來拯救你,你也從來不需要為我改變。
我們只是為了彼此成為更好的自己。
凌清遠(yuǎn)認(rèn)真地凝望她許久,“……那你,發(fā)誓。”
久到仲夏夜的風(fēng)都帶來一絲微涼,他才伸出小拇指,這樣開口道。
少年十七八歲,抱著惶惶然的不確定,抱著親近她的小心機,在星河萬傾之下,向她索求承諾的力量。
她也伸出手,小拇指和他勾連在了一起,蓋章。
我發(fā)誓。
后來他們還說了很多,他躺在陽臺的懶人椅上,而她窩在他身上。
也不管懶人椅承不承受得起兩人的重量,滕竹搖擺間發(fā)出嘎吱嘎吱聲響。
凌清遠(yuǎn)一手托著后腦勺,一手把玩著她耳邊的發(fā)縷:“姐姐,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
明知道是個不該提及的禁忌,他卻還是問了。
凌思南緘口不言,只是仰望著高樓外的星空,夏日群星閃爍。
“或者……”凌清遠(yuǎn)頓了頓,“也許朝朝和暮暮,真的會是我們的孩子也不一定�!�
這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徘徊了很久。
直到朝朝臨睡前,他接到了凌邈的電話,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就匆匆掛斷。
“是爺爺奶奶嗎?”朝朝掐著被頭好奇地問。
正要離開的凌清遠(yuǎn)腳步頓了一下。
“每次接到他們的電話,爸爸總是這種表情�!背]上眼,“沒關(guān)系的爸爸,現(xiàn)在有我們愛你�!�
“不是也許�!辈恢獣r間流逝了多久,聆聽他心跳的女孩終于出聲了,“他們就是�!�
把玩發(fā)絲的指尖停住,他的喉間干澀,追問:“你怎么知道?”
凌思南闔著眼,睡夢中的囈語喃喃道:“憑……我是他們的……媽媽……”
凌清遠(yuǎn)偏頭端詳姐姐的睡顏,無形間又重疊了小姑娘五官的輪廓。
為自己天馬行空的臆想而發(fā)笑,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
“朝朝暮暮……”
“是個好名字�!�
第二天,他們帶著凌朝和凌暮去了一趟主題樂園。
雖然自己早就去過,但兩個人也實在想不到應(yīng)該帶孩子去哪里才能排遣他們想家的念頭。
好在孩子都很粘著他們,玩玩鬧鬧了一天,倒還真的像極了一家四口。
黃昏來臨前,凌清遠(yuǎn)和王隸再次通了個電話。
通完結(jié)束之后的凌清遠(yuǎn)擰著眉走到姐姐身邊。
凌思南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兩個孩子正在和吉祥物人偶玩耍:“表哥怎么說?”
“找了幾個,沒人匹配得上�!绷枨暹h(yuǎn)一手插在牛仔褲口袋里,冷笑了聲:“倒還有來冒領(lǐng)的�!�
她偏過頭:“那他們,要被送去福利院了嗎?”
凌清遠(yuǎn)抿抿唇:“晚上送他們回去的時候,我再問清楚些�!�
凌思南還想說什么,終究什么都沒說。
金澄澄的夕陽掛在山巒之間,晚霞如火,于天際燒成了一片。
凌清遠(yuǎn)拈著氣球繩,遞到朝朝手里,又把暮暮腦袋上的小熊玩具頭箍扶正,這才坐回椅凳上。
剛才喂暮暮輔食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了裙角,凌思南去洗手間收拾了,輪到他一個人看兩個小家伙。
“朝朝�!逼沉搜郾苛艹缘牟灰鄻泛醯某枨暹h(yuǎn)試探性地開口,“如果,你和弟弟要去另一個地方,能答應(yīng)我不哭嗎?”
朝朝的視線越過坐在中間擺弄小熊頭箍的弟弟,“去另一個地方是什么意思啊爸爸?”
“就是……不跟爸爸媽媽一起……”他斟酌著語句,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朝朝呆住了,木然間氣球脫手飛向了天空。
她驚叫著跳起來,卻又在下一秒,一只修長的大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拽住了絲線的末端,重新把氣球遞回她手里。
小姑娘愣愣地握住絲線,抽泣聲還來不及醞釀出來就打了個嗝。
凌清遠(yuǎn)忍不住噗嗤笑了聲。
那孩子陷入了出神的狀態(tài),慢慢地坐回來。
旁邊的暮暮也不知怎么回事,開始拍朝朝的手腕。
凌清遠(yuǎn)覺得自己大概是嚇到她了,為了化解尷尬,趕忙轉(zhuǎn)移話題:“對了,你知道嗎,在這個游樂園里我還抓過小偷�!毙『⒆涌偸窍矚g聽大英雄的那一套,他也不介意多給加自己幾分光環(huán)。
“我記起來了……是和顧霆叔叔嗎?”
再看她的時候,小姑娘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手中化掉的冰激凌隨著她的顫抖而流向了手背與掌心,女孩努力擦拭自己的鼻涕眼淚,可是怎么都止不住,就連一直在咿咿呀呀的暮暮,突然也安靜地一句話不說,只是抬頭看著他。
“小時候,你們帶我來這里的時候,媽媽和我說過。”凌朝低頭啜泣,“她說雖然打架不好,但是為她打架的爸爸很帥……我那時候還說,如果我也能看看就好了�!�
她看到了。
這一次。
爸爸真的很帥。
天幕沉沉,周遭的一切都黯淡無光,耳邊所有莫名的震耳欲聾最終都化為小姑娘的娓娓道來。
凌清遠(yuǎn)甚至有了一種錯覺,眼前的朝朝,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七歲的小女孩。
“我和弟弟,很想你們……”淚水一滴又一滴像斷了線的珠子掉落在膝頭濺開:“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這樣,可是我真的很想你們……”
沒吃完的冰激凌掉在地上。
不知為什么,女孩的痛苦在這一刻他竟感同身受,于是抬手想要去抱住兩個孩子,卻發(fā)現(xiàn)碰觸到的他們,身上的光線扭曲模糊起來。
空間化為虛影,崩塌成粒子式的碎片。
凌朝拉著弟弟站起身,朝著他深深地鞠了個躬。
[如果,你和弟弟要去另一個地方,能答應(yīng)我不哭嗎?]
[就是……不跟爸爸媽媽一起……]
女孩終于還是握不住手中的氣球,任它飛向天空。
而她卻帶著弟弟扎進(jìn)凌清遠(yuǎn)懷中。
只是模糊的身影交錯,連擁抱都少去了幾分溫暖的實感。
這么多年來,她總算再度聽到爸爸在她耳邊呼喚她和弟弟的小名。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我們沒有時間了。”凌朝哽咽著聲線:“爸爸……”
“一定要讀麻省理工,量子物理!”
“要認(rèn)識同校的沈禹!”
凌朝和凌暮的輪廓已經(jīng)完全模糊成了一團,空間如灌了鉛,沉重得讓凌清遠(yuǎn)胸口發(fā)悶。
她在他耳邊留下了最后一句話,身形潰散著消失了。
連同凌暮離開前,也終于開口叫了他一聲,爸爸。
短暫的真空后,世界恢復(fù)了熙熙攘攘。
仿佛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
不知何時回到他身旁的凌思南,頭疼得揉了揉眉心:“走吧元元,回家啦�!�
她低頭,長凳上的他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地盯著地上融化的冰淇淋。
“怎么了?”察覺到他的情緒低落,凌思南輕撫他的頭,“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凌清遠(yuǎn)驀地仰頭,眼眶里的液體依然控制不住地滑落。
他苦笑了一聲。
“……也不知道怎么,大概進(jìn)沙了吧�!�
凌思南忙著掏紙巾,少年卻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驀地拍拍屁股跳起身,“走吧,回家�!�
“誒?”
他薄唇微抿,笑得恣肆飛揚:“姐姐,我們以后生兩個孩子怎么樣!”
凌思南瞪他:“神經(jīng)。”
“我名字都想好了。”
“哦,叫什么?”
“就叫……”
“嗯?”
“嘖,又想不起來了。”
面前的空間是純白的一片,不染纖塵,無邊無際的冷感的白,白得讓人絕望。
全身像是散了架,連腦子都渾渾噩噩,女人甩甩頭,下一秒就支撐不住地跪在地上。
周圍的白色潮水一般散去,露出金屬質(zhì)感的房間。
女人開始干嘔,五臟六腑都要翻個底朝天的惡心,折騰得她連基本的時間概念都喪失得一干二凈,不知多久以后,她才看到高臺另一側(cè)同樣嘔吐不已的男人。
“……凌暮。”她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只能手腳并用地爬過去,“你沒事嗎?”
凌暮和她一般大,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
兩人頂著近乎相同的容貌,一樣出眾的五官模子。
他單手撐著地板,敲了敲額頭,瞇著眼睛看向凌朝:“我們……這是回來了?”
凌朝定了定神,好半晌才回答他:“是啊,回來了。”
凌暮抬頭看玻璃上的電子時鐘:“28個小時16分鐘……”無奈牽起嘴角:“至少也算成功了�!�
她失落萬分,凌暮卻在聽到她最后一句話之后止不住地捧腹大笑,笑得心肝肺兒一起疼。
凌朝皺了皺眉,“你落下毛病了?”
“你就知足吧,姐�!绷枘号牧伺乃募绨颍骸澳愫么踹能和爸媽說上話,你看我穿過去變了什么樣?”
雖然此時的大腦昏沉,凌朝腦海里還是下意識閃過了幾個畫面。
半晌,她也忍不住笑出聲,笑得渾身都顫抖,笑得最后摟住了弟弟的脖子,笑出了哭腔。
凌暮拍了拍姐姐的背安慰:“你笑得比哭難聽�!�
“我告訴他了,你說他會不會記得……”
凌暮嘆了口氣:“傳輸重置前會清除所有相關(guān)人等的記憶�!�
“不要說我們都知道的事情�!�
“修改設(shè)定會被教授他們察覺,而且如果不作重置處理,會引發(fā)時間悖論�!�
凌朝沒有輕易放棄,靜靜等著他的后一句。
凌暮知道自己是嚇唬不到她了,只好把話說完:“然而重置過程系統(tǒng)無法監(jiān)控,我加了一段隱藏代碼,把它排除在了清理范圍之外�!�
凌朝慶幸自己最后并沒有忘記使命。
“但你也看到了,重置時維度是崩塌的�!绷枘翰幌胱屗в刑叩钠谕�,“可能造成意識錯亂,他不一定會記得�!�
凌朝微微握緊了拳頭,像是催眠般地低聲暗示道,“他會記得的�!�
凌暮看著她的表情,良久嘆了口氣:“我們還有機會,姐姐。只要SG710是你的項目,就還有優(yōu)化的機會,還是先離開實驗室,萬一被教授他們發(fā)現(xiàn)……”
“不是我的項目�!绷璩m正他:“‘時光機’不是我的項目,是爸爸的�!�
從為了母親回國開始,就一直在參與的研究項目。
從母親意外離世后,就成為了他另一個生命的項目。
直到他透支了自己,倒在病床上再也沒有醒來,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她才不得已成為這個項目的主導(dǎo)者。
研究所外,凌朝從風(fēng)衣隨身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照片。
指腹摩挲著照片上的一家四口,那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候。
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已經(jīng)被收拾進(jìn)記憶深處的箱底,此時此刻她是古井無波的凌教授。
她知道她不該公權(quán)私用,但她太想、太想讓他們回來了。
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失敗折磨得她不堪重負(fù),她也終于理解了那些年父親的堅持。
為最愛的人,打破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往好了想,至少我們確實穿越回去了,現(xiàn)在也沒有消失,就不算糟糕的結(jié)果�!�
凌暮靠在駕駛座上,AI自動駕駛期間,他不需要過多地分神給糟糕的路況。
比起那個,明明剛剛見到了爸媽,此刻情緒卻毫無波瀾的姐姐更讓他擔(dān)心。
凌暮望著前頭堵塞的車流,回想今天的經(jīng)歷,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
更不真實的是十六年前,母親為了拯救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死在了流彈之下。
最先這么想的那個男人,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SG710這個項目上。
凌暮接完電話,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身邊的凌朝還在心無旁騖地查看實驗數(shù)據(jù),才無奈地開口:“姐姐�!�
凌朝滑動屏幕,把數(shù)據(jù)記錄又翻了一頁,心不在焉應(yīng)他。
“沈叔讓我們今天去他們家吃飯。”
凌朝沉默了半天,“又培養(yǎng)了什么新東西嗎?上次的菌種真的很難吃�!�
“無所謂吧�!绷枘浩财泊�,調(diào)侃:“只要不把我們吃了就好�!�
調(diào)侃歸調(diào)侃,他眉目間的隨性卻收斂了許多。
因為他們都明白,今天是7月10日。
7月10日,是媽媽去世的日子。
AI導(dǎo)航的終點是醫(yī)院,爸爸的情況越來越糟,繼續(xù)昏迷下去只有一個結(jié)果,所以凌朝和他才決定冒一個險。
只可惜,一切似乎并沒有改變。
外面開始下雨,雨刷單調(diào)地晃動起屬于它節(jié)奏。
色彩斑斕的霓虹光線透過車窗,或紅或藍(lán),映照在姐弟二人的臉上。
雨刷的速度很慢,從玻璃上滾落的水珠拖拽著陰影,看起來就像在眼角畫下幾道晦澀淚痕。
“凌暮�!绷璩瘋�(cè)頭望著窗外,“……你在哭嗎?”
她聽到身后抬手的動靜,隨后他笑:“怎么可能?”
在哭啊。
凌朝想。
“我忘記了。”她望著窗外說。
“什么?”
“忘記帶媽媽的相框了,先回一趟家吧�!�
“好。”
像是為了找話題,凌朝問:“你太遲回去,苗菱會不會生氣?”
“沒關(guān)系,平時加班也沒早過,反正大不了就是和我說分手�!绷枘郝柤纭�
凌朝有點看不下去:“你啊……都30好幾了,真不想結(jié)婚嗎?”
凌暮眄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我?”
“我不打算結(jié)婚了�!币坏浪{(lán)色的霓虹從凌朝臉上滑過,“男人對我沒什么用。”
凌暮也看不下去,說道:“找個對你好的�!�
“會比爸爸對媽媽還好嗎?”
“……你這個例子過分了。”
不知什么時候,車內(nèi)音響里那首母親最愛的老歌又開始循環(huán)。
[家鄉(xiāng)那兒的歌謠,對我來講是一種好。]
[是我最頑強的一角……]
凌朝把頭靠在車窗上,靜靜跟著哼唱起來。
“這樣就會看到原來的模樣……”
大概是傷感的氣氛會傳染,連凌暮也跟著一起哼出了聲。
“每一次,我感到沮喪就唱起歌謠……”
兩人傻乎乎地一起唱,又傻乎乎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卻哽咽無聲。屁哦壹捌點哦嗯藝(p?⒙???)
他們回到的家是市區(qū)江畔的一套獨棟別墅,這幾年住人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
下了車,凌朝覺得腦仁隱隱作疼,混沌感充斥著每一根神經(jīng),讓她覺得每走一步都仿佛踏空。
大概是今天實驗的后遺癥,觸目所及,都陷入了迷幻中,扭曲成團。
她和凌暮對視了一眼,不遠(yuǎn)處有人打開了別墅的大門。
由內(nèi)而外,傾瀉了一地暖黃的燈光。
是溫柔如水的顏色。
凌朝驀地定住了。
無數(shù)新的記憶如同浪潮涌進(jìn)腦海。
愉快的、矛盾的、幸福的、難過的,交織著。
周遭的光景像是褪去的雨滴煥然一新。
門后另一個身影探出身,問他們怎么還不進(jìn)。
而她和凌暮像孩時那樣。
撲進(jìn)了他們的懷里。
[我一直都在這里等你,哪兒也不會去。]
[你發(fā)誓。]
我們都是不被規(guī)則束縛的孩子,在萬千宇宙洪流之中為愛流浪。
十年今日,從今以后,時光有你。
ⅹγüs?ūωū⑥.cδ??番外?·?《時光有你(
番外
·《七月初七》
悖論H(?續(xù)更)?作者:流蘇
番外?·《七月初七》
你,喜歡下雨嗎?
八月的清河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連綿不絕地下了兩天也沒有停。
今晚更是變本加厲,滂沱大雨夾雜著轟然的雷聲跌落在這個南方的城市,猝不及防驚擾了一城安謐。
雨水打落在傘面,噼噼啪啪像是鼓點,再沿著傘骨敲向地面的水洼,濺起一簇簇跳躍的水花。
但是所有雜亂無章的節(jié)奏都不如此時此刻我的思緒。
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biāo)隨著噼里啪啦作響的文字不斷后移,沒幾秒鐘又狠狠回退,一連刪了幾行文字才消停,可是我的怨氣并沒有隨之消散,這個點還在辦公室加班,外邊又下著雨,最關(guān)鍵的是……
放在鼠標(biāo)旁邊的手機屏幕是微信的語音聊天界面,手繪的一條干癟小魚頭像正亮著。
我瞥了一眼,耳邊細(xì)聽藍(lán)牙耳機那端安靜的翻頁聲音,小聲嘀咕:“你都五分鐘沒說話了�!�
再輕悠悠地叫我,[姐姐?]
“我就算工作也能跟你說話�!蔽移綍r倒也不是這么作的人,只是今天的時機不太一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他好像真的不太懂,思忖了幾秒鐘才問我:“什么日子?”
我想一指頭戳醒這死直男,又覺得這樣太便宜他,所以撇撇唇道:“今天是你應(yīng)該給我發(fā)紅包的日子�!逼呦Π。裉焓瞧咴鲁跗吣氵@笨蛋弟弟,七夕晚上我還苦逼地加班趕通稿,你連一點好聽的話都沒有,居然還問我什么日子?
[這數(shù)字不是很吉利么?]他遲疑了一會兒,還反問我,[那發(fā)888?]
@#%@%,我如果有罪,法律會制裁我,而不是你們這群檸檬供應(yīng)商。
但我只有一個遠(yuǎn)在大洋之外還在上學(xué)的弟弟。
我從一開始的怨念到此刻哭笑不得的無奈,終于打算張口回應(yīng)他,可是沒曾想凌清遠(yuǎn)再度發(fā)了一個紅包來,這次更好,少打了一個數(shù)字,發(fā)了16元,連發(fā)紅包都這么不上心,唉。
“行啦行啦,謝謝你真情實感祝我發(fā)財。”
可手機那端他卻低低笑了,不知道是電流的作用,還是他已經(jīng)漸趨成熟的緣故,那笑聲似沉非沉,像是雨夜寂靜又張揚的海,一層層暗涌的浪伴著細(xì)雨沙沙的磁送上灘岸,聲潮悠揚,潤過我耳中細(xì)小的,敏感的絨毛,拍打在我的心上。
[姐姐。]
這兩個字,自重逢開始,我已經(jīng)聽了三年。
哪怕在拉斯維加斯秘密結(jié)婚之后,他也很少改變這個稱呼,除開在不明真相的外人面前。但我從未讓他改口過,應(yīng)該說,我自己喜歡被清遠(yuǎn)這樣叫著,這時刻提醒的血緣給我更多安全感,也讓我能深深體會到來自他的依賴。更別說,他叫姐姐的時候,氣勢上難得總是弱我?guī)追郑袷莻乖巧溫順的“男孩子”。
[你真的是……]
“什么?”
[笨蛋。]
[七夕快樂,寶貝。]
“……”
寶、寶貝你個大頭鬼�!懊髅鞫纪�,給個紅包還168、168的發(fā),最后還發(fā)了個零頭�!蔽倚÷暪緡�。
[呵。]我聽到那邊一聲悠長的嘆息,甚至能想象到十九歲的少年枕起胳膊仰頭失笑,[所以才說我的寶貝是笨蛋啊,最簡單的數(shù)學(xué)都做不好。你們女生是不是都很在意這種儀式感?]???我皺了皺眉,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他發(fā)來的紅包,試著用最簡單的數(shù)學(xué)解析了一遍他的用意。
168+168+168+16=?
瞬間臉頰熱起來。
我在想什么呢,連我大姨媽的日子都能記得一清二楚的弟弟,怎么可能會忘記七夕這一天。戀愛啊,果然會讓人變得幼稚,這因為加班而衍生出的,對他莫名其妙的悶氣,本來就不合道理。
可能就是因為,太想他了。
七夕是牛郎和織女一年一遇的相會,而我卻只能獨守在空曠的辦公室,看窗外萬家燈火。
“你又作弄我�!弊焐线是故作抱怨,我卻加快了手上打字的速度,想著能快點加完班,回家和他視頻,以至于那之后他說了什么我都有些心不在焉。屁哦壹捌點哦嗯藝(p?⒙???)
時間默默地走到晚九點半,伴隨著最后一個字的敲擊聲落下,我長舒了一口氣。
手機通話時間還在鍥而不舍地流逝,那端很安靜,安靜得我只能聽見窗外下雨的聲音。
“我忙完了�!�
沒人應(yīng)答。
“元元?”
[……嗯?恭喜。]他的聲音有些困倦,也對,他那邊是大早上,一大早起來陪我,大概也想去睡個回籠覺吧?
我想了想說道:“我先打個車回去,你睡一覺再起來我們視頻好不好,唔……睡兩個小時夠嗎?”
[好。]
好果斷。
是真的困了吧?
“那就等會兒再見啦?”
[嗯。]
“拜拜?”
[拜拜。]
“……”
[怎么了?]似乎察覺到我的不滿。
“總感覺你迫不及待趕我,今天連路上小心都沒說�!�
[路上會小心的。]
“什么嘛……”
[你聽到了么?]
我不明就里,但因為他這么問,忍不住多分了些心思側(cè)耳傾聽。于是下一秒,我聽到了打在傘面的沙沙落雨,聽到了水滴濺落的滴滴答答,聽到了車流偶爾呼嘯而過。
“你……出門了?那里也下雨了嗎?”
心跳隱隱加快,我按捺著自己不去想。
[我啊……]
[比起那些虛無的告白數(shù)字,我更愿意為你跨越一條銀河。]
[也可能是……]
低笑。
[一座太平洋。]
他的聲音在這個寂寥的夜里溫潤如雨。
[Im???here,???for???you.]
我意識到什么,腳步此刻停留在了巨大的玻璃幕墻邊,目光順著雨水的痕跡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