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完了。
王爺當初在方城時,將那演皮影戲的班底帶到了京城,可礙于京中風波疊涌,只能暫時私養(yǎng)著。
但為了給云姑娘準備節(jié)禮,王爺不恥下問尋了班主,為云姑娘量身定做寫了幾本折子戲,里頭的皮影剪紙,都是王爺處理完政務之后,通宵達旦自已做的……
如今……
全沒了。
看著那首當其沖,燃得正旺的裝著折子戲的紫色箱子,趙管家覺得自已在王府頤養(yǎng)天年的壽命,跟那箱子的完整度一樣。
減一。
減一。
減一……
“還愣著干什么��!”
趙管家狠狠踹了一腳剛才那話癆兵吏,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找水��!救火啊!”
“若眼睜睜看著這屋子燒了,王爺能把你那去世十年的老爹從墳墓里刨出來燒了!”
那兵吏一個激靈,本想說他去世十年的是老娘不是老爹,但此情此景,實在沒時間做任何解釋,領著兵差便沖出去,抓著月牙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揪起來,惡狠狠道,“哪里有井!廚房在哪兒?!”
月牙被勒著脖子,呼吸困難,死咬下唇?jīng)]有開口,只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云清絮。
小姐讓她說,她就說。
小姐不讓,死也不說。
云清絮見到了此刻,這群人還敢在云府耀武揚威,氣得冷笑兩聲,朝那燒得正旺的火堆處走去。
看到這一幕,趙管家心臟都快嚇得跳出來了。
姑奶奶��!
他快哭了。
他做王府掌事這么多年,從前英王的時候便管著一府中饋,人精一樣,旁人說一句話做一個動作,都能分辨出子午卯酉來,此刻看云清絮這舉動,豈會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她是拿命在逼他們滾啊……
“回……回來!”
趙管家喘著粗氣,叫回那提著月牙詢問水源的兵吏。
指著另外一堆尚未燃燒的節(jié)禮,大喘氣道,“抬,抬走!”
“留兩個人,一會兒清理這些廢物的殘骸,別讓火勢燒到房子�!�
“剩下的人,立刻跟我出去!”
云清絮腳步頓住。
看著幾步之外,如紅霞般艷麗的火光,心底忽然涌起一種荒唐。
前世,火燒了整個人院子,她都死不足惜,無人在意。
今生,不過是朝火堆邁了兩步,便讓人人投鼠忌器。
更可笑的是,前世的人,跟今生的人……是同一批人。
她和攝政王府,究竟是怎樣的孽緣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失心瘋了吧
等云府起火的消息傳到攝政王府時,玄翼正在與那位竇大夫圍爐煮茶。
炭火,將玄翼的側臉熏得微微發(fā)紅。
他冷硬的五官,也因此添了幾分溫度。
泥爐里,雪棗與桂圓的香氣氤氳,整個內(nèi)殿,都散著甘甜的味道。
正在耐心撥弄炭火的玄翼,絲毫沒有發(fā)覺,一旁的少女,死死盯著他俊美如鑄的側顏,眼神快成癡了。
直到一聲重重的咳嗽之后,少女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眸光。
但那抹驚艷卻沒有褪去,驚艷深處,隱隱帶著一絲占有的欲
望。
少女懷春,方興未艾。
遇見心儀之人,怎會不動心思?想與他長相廝守?
……
對面。
年近七十的竇大夫,先是瞪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孫女,接著惡狠狠地盯著玄翼,忿忿不平地,花白的胡子都氣得吹了起來。
他行醫(yī)五十多年,極善骨科,名聲早從晉城傳至全國,往來求醫(yī)者不勝枚舉,搬到窯洞之中本想過個清凈年,誰料,還是被攝政王府的私軍尋到,一路奔波送進京城。
水土不服,到京城已吐了三回了,能有好臉色就怪了。
看著慢悠悠泡茶的玄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冷潮
熱諷地開口。
“攝政王好大的架勢�!�
“老夫行醫(yī),向來都是患者登門問診,好禮奉上,態(tài)度恭敬謙和�!�
“你這倒好,直接將老夫綁至京城,要是老夫敢掙扎不從,是不是也要一并打斷老夫這條腿,陪你做瘸子!”
玄翼將最后一塊桂圓投入壺中,蓋上紫砂壺的蓋子,放下竹夾,用白凈如雪的絲帕擦了擦手上不存在灰塵,鳳眸微抬,看向對面的竇大夫。
“您做了瘸子,尚能行醫(yī)濟世。”
“可若本王做了瘸子,你覺得,依本王在民間的名聲,會不會攪得天下不得安寧?”
“換句話說,您老不是來為本王祛疾了�!�
“您老是擔負天下,過來拯救萬民了�!�
……
竇大夫被噎地瞪圓了眼,指著玄翼抖了許久,都抖不出一句話。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噗嗤——”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十五歲的竇棠雁,忍不住笑出了聲,“王爺,您別拿我祖父尋開心了�!�
她雖十五,卻天生媚態(tài)。
抬了抬手,掩唇輕笑,水粉色的袖子擋住嫣
紅的唇角,一雙桃花眼笑得瞇起來,其中水光瀲滟,少女的純真和媚惑交織在一起,嬌媚橫生。
在晉中時,備受晉中男子追捧。
那些被情
色沖昏了頭的男子,不乏有世家大族過來下聘求娶的。
可她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庸碌之輩。
挑挑揀揀,總覺得那些男子都差了些什么。
如今入京見了玄翼,看到他姿容英朗、貴氣逼人的模樣;看到這攝政王府猶如烈火烹油一般的富貴,才明白這樣花團錦簇的人生,才該是屬于她的。
像攝政王這樣年少有為、權勢滔天的權臣,才配做她的夫君。
為了引起玄翼的注意,語氣愈發(fā)親昵。
含嗔帶怒地瞪了玄翼一眼,嗔怪道,“王爺千金之軀,祖父就算不要酬金,也要護您周全的�!�
“若他敢怠慢,我第一個跟他生氣!”
玄翼又不傻,自然能聽出她話中的調(diào)
情挑
逗之意。
眸光微斂,饒有興趣地看向這位竇小姐,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件一般。
他在外的名聲,他是知道的。
兇唳殘忍,喜怒無常。
這竇小姐是失心瘋犯了嗎?竟然敢來他的府上蹦跶?她以為她姓云嗎?
……
說曹操到,曹操立刻到。
剛從云府火災現(xiàn)場趕回來的趙管家,撞開侍衛(wèi)的阻攔,沖向內(nèi)殿。
人還沒進來,聲音已急急報進來——
“王爺!出大事了!”
第一百七十章
絕不離開王爺半步
三下五除二,趙管家將云府發(fā)生之事全抖落出來。
聽到他精心準備的禮物被付之一炬,玄翼手都氣抖了。
這群廢物。
面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沖竇大夫匆匆拱手,“突發(fā)要事,本王得出府一趟,今日本王招待不周,來日再向您賠罪�!�
竇大夫哼了一聲,盯著他那條殘腿,忍不住冷笑。
“腿都快廢了,還有心情管別人家的閑事,別怪老夫沒警告你,你再這么折騰兩天,便是華佗在世,都治不好你那條腿!”
一旁的竇棠雁也立刻圍過來,開口勸阻,
“是啊王爺,萬事都沒有您的身體重要,您有什么吩咐,指派下人過去便可,何必屈尊降貴自已過去?”
而且……
她還有一句話沒說。
趙管家口中的云姑娘,聽起來就是個又當又立的賤人。
攝政王什么身份,便是配公主都低娶了。
備了那么多年禮節(jié)禮,貼心地送上門去,這位云姑娘不僅不領情,還敢放火燒掉一半的賀禮,如此野蠻粗俗之人,就是來王府做個婢女,身上只怕都帶著窮酸味。
得了王爺?shù)年P照不感恩戴德,竟還跟別的男子糾纏不清……
這樣不貞不德之人,哪里值得王爺親自上門?
王爺還是太年輕了,被這些外頭的花花草草迷了眼……
倘若讓她抓住機會……
竇棠雁上前兩步,語氣愈發(fā)體貼,“王爺您腿腳不便,還是讓棠雁跟您一塊去吧,若出了什么意外,棠雁也好及時照料著,免得傷口加重�!�
玄翼懶得搭理她,跟沒聽到一樣,抬步便走。
門扇被推開,殿內(nèi)熏甜的空氣被外頭的冷風吹散,竇棠雁看著玄翼疏冷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尷尬之色。
這攝政王……好不知情
趣!
在晉州時,祖父醫(yī)術堪絕,她又生的秾艷灼人,無論是官宦貴族之家,還是平民百姓,對她們爺孫倆,皆是客氣周到,奉為座上賓。
就連晉州知府家的公子,約了她許多回,她都沒同意參加他的茶會……
如今,被人這般當眾下臉子,若傳到晉州去,她竇棠雁往后還怎么混!
深吸一口氣,竇棠雁告訴自已,這里是京城,是天子腳下,而剛才給她甩臉色的男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她最好的夫君人選……
忍。
只要肯忍,她總能達到自已的目的。
竇棠雁想到這兒,假裝意識不到玄翼的拒絕,拎起竇大夫擱在一旁的藥箱,抬步便要追出去。
誰料,被趙管家攔住。
她那點兒心思,在人老成精的趙管家眼里,實在經(jīng)不起推敲。
趙管家面上帶著笑,聲音里卻帶著淡淡的警告。
“竇姑娘,王爺沒說讓您跟著,您還是請便吧,省得惹了王爺不悅,對您和竇大夫都不好�!�
小心思被撞破,竇棠雁羞惱不已,“王爺?shù)耐仁懿坏妙嶔ぃ粢驗橐粋外人出了什么意外,你擔得起責任嗎?”
外人?
趙管家聽到這話,差點笑了。
得虧王爺走得快,若讓王爺聽到外人這兩個字,只怕氣得能當場將這爺孫倆給趕走。
王爺待云姑娘昭昭之心,日月可鑒。
當初云姑娘的兄長被關押,王爺不顧嚴寒,風雪兼程,跑死三匹馬趕至京城,為云姑娘撐腰。
寒山寺事變,為了尋找云姑娘的下落,哪怕被雪崩壓斷了一條腿,王爺也要支著斷腿,不眠不休的尋人。
別說是燒了一堆節(jié)禮了。
就是云姑娘拿著火把將攝政王府給點了,王爺都會夸一句燒的好!
到底誰才是外人?
……
竇棠雁眼看那墨色身影漸行漸遠,沒時間同趙管家廢話,撞開他的阻攔,沖到外頭的抄手游廊中,快步追去……
……
云府。
送走李夫人和李淵后,云清絮看著一片焦黑狼藉的客殿,嘆了口氣,坐在那雕著喜鵲的窗臺下發(fā)呆。
陽光隱沒云叢,今日著實不是個好日子。
原本的救命之恩,被攝政王府的這群混賬一摻和,徹底亂套了。
別說什么義母義女了。
就是提禮上門拜訪,她都覺得臊得慌。
李夫人離開之前,那陌生又疏離的眼神,讓她心中愧疚,后悔不迭。
只怕,再難回到從前了。
攝政王府就是她的噩夢。
前世,今生……都是。
可這噩夢,縈繞在側,趨之不散……
“小姐�!�
月牙細弱的聲線從廊下傳來,隔著窗角,雙眼漆亮,小心翼翼道,“攝政王來了�!�
云清絮眼前一黑。
有完沒完了!
剛壓下的怒火,再次暴漲。
咬牙切齒,“讓他滾!”
月牙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王爺……王爺命那些抬節(jié)禮的兵將們負荊請罪,拉了一車荊條堵在云府門口,命他們一個個脫衣……,……外頭圍了好多人,幾條街的百姓都……”
唰——
云清絮猛地站起身。
氣得渾身發(fā)抖。
這個混賬!
他是攝政王,是權臣,又不是小丑,他瘋了嗎?!
“讓他……滾進來!”
……
玄翼不是一個人進來的。
身后還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少女。
那少女穿粉著彩,眸光瀲滟,像極了四月的桃子,勾人采擷。
進了云府,挑剔又倨傲的眼神打量一圈,落在云清絮身上后,變成同性之間的敵意。
“你就是他們口中的云姑娘?”
“長得也還行,只是有些寡淡�!�
“這府里……地段雖好,裝飾也一般�!�
“你家中父輩在朝為官嗎?是什么職位?”
云清絮還未開口,月牙已護著犢子叫開了,“你算什么東西,也敢來評點我們小姐!”
“這院子是私宅,讓你進了嗎?”
“狗進了陌生宅院都知道縮著尾巴,你倒好,伸出一張臉出來給人打,是天生就欠嗎?”
“你!你!”
入耳的話,粗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