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馮時當即有些背后議論人卻被當場抓住的心虛。</p>
硬著頭皮上前去打招呼：“額……你怎么出來了？”</p>
顏穆清倒是面色如常的答道：“來換藥，正要回去�！�</p>
他身旁的青年濃眉大眼，咧開嘴對馮時笑著打招呼：“馮妹妹，聽說你磕到了頭，沒事吧？”</p>
馮時自然不認得對方，只能回了一笑，含糊答道：“多謝掛心，已經(jīng)好多了�！�</p>
那青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那就好，我正要送穆清回去，咱們一塊吧�！�</p>
“額……”</p>
馮時戀戀不舍地看了眼人群，回身拿起拐杖遞給顏穆清，</p>
“你試試，今天上山的時候想著你可能需要，就做了一副。”</p>
顏穆清盯著那副拐杖看了幾息，又把目光掃過馮時的臉，像是無意，又像是刻意打量了一瞬。</p>
“多謝�！�</p>
他禮貌地頷首道謝，接過拐杖架在身下。</p>
有了拐杖借力，走路果然從容了許多。</p>
青年繞著顏穆清走了一圈，嘴里贊嘆著：“馮妹妹真是聰明，連這個都會做！”</p>
馮時嘴里謙虛應著：“這沒什么的。”</p>
心里仍在惦記著——她想看的熱鬧還沒瞧上呢！</p>
“那是趕鴨人�！鳖伳虑謇洳欢〉拈_口。</p>
“趕鴨人？”</p>
“嗯，他們多是無田無業(yè)的窮苦人，以養(yǎng)鴨為生，逐草而居，居無定所，那個隨身鴨棚子就是他們的家。”</p>
顏穆清低沉的音色像水一般娓娓道來，好聽得如鳴金玉。</p>
馮時認真聽著，“原來如此，我見那棚子底部是空的，應該也是為了方便扛起來行走吧？”</p>
“是�！�</p>
顏穆清拄著拐杖的姿勢逐漸熟練，接著道：“路過村鎮(zhèn)，他們就會停下來，用鴨蛋、鴨子換取所需之物，剛剛你看到的就是如此�！�</p>
馮時點頭，原來這是一種被現(xiàn)代規(guī)模養(yǎng)殖淘汰的古老職業(yè)，怪不得自己從沒見過。</p>
顏穆清轉(zhuǎn)頭看向馮時，眸若點漆：“他應該會在村子附近盤桓幾日，你若想看，明日可以早些出來�！�</p>
馮時赧然，原來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p>
照顧著顏穆清的傷腿，三個人走得不快，趕鴨人換完鴨蛋，也從后面趕了上來。</p>
他帶著一大群肥碩的鴨子，在路旁野地上挨挨擠擠的聚集著，嘎嘎之聲響遍四野。</p>
無數(shù)雙翅膀有力撲騰著，如同一片涌動的白云。</p>
馮時只覺得鼻腔內(nèi)異常瘙癢，“啊嚏！”被鴨毛撲了個滿臉。</p>
抬手扇走細密的絨毛，一道靈光如閃電般劈進腦海。</p>
鴨絨——羽絨服、羽絨被！</p>
鴨蛋——松花蛋！</p>
鴨肉——鹵鴨頭鴨脖鴨翅鴨爪鴨珍鴨腸！</p>
鴨子全身都是寶啊，她知道要做什么了！</p>
在現(xiàn)代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古代很可能是稀罕物，穿越最大的金手指不就是自己的腦子嗎！</p>
馮時興奮地盤算著生意經(jīng)，一路把顏穆清送到廂房門口。</p>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跟了進了，問他：“我能看下你的腿嗎？”</p>
迎上對方有些驚訝的目光，馮時怕他誤會，結結巴巴道：</p>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看一下傷處……我是說……萬一呢？”</p>
“好。”</p>
對方打斷了馮時的解釋，濃密睫羽垂下來，痛快答應了。。</p>
顏穆清坐在床邊，伸手一層層揭開被血色浸染的布條，每次拉動都撕扯著皮肉。</p>
看著就疼。</p>
可他的手沒有絲毫顫抖，面不改色的扒下去，仿佛那傷口沒長在他身上。</p>
“這并非新傷，為何還在流血？”馮時問出了心中一直的疑惑。</p>
“沒長好，就打斷了重接的�！鳖伳虑宓氐�。</p>
馮時：“……”</p>
是個狠人。</p>
沒有有效的麻醉手段，打斷骨頭的痛苦并非常人所能承受。</p>
不過顏穆清的選擇她也可以理解，科舉制度對考生儀表有著基本要求，身體殘疾之人不符合官員的形象標準，是不能參加考試的。</p>
而古代醫(yī)療技術有限，斷腿之后，很大的概率就是瘸腿，顏穆清的傷偏偏是愈合難度較高的小腿骨折。</p>
馮時之所以知道得這般清楚，是因為她曾在一次任務時，未曾惜身的沖了上去，直接導致了脛腓骨骨折，也就是小腿骨折。</p>
即便在現(xiàn)代醫(yī)療的救治下，她也是躺了足足兩個月才可以下床走路。</p>
馮時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骨折斷端，抬頭就看見他幽深的目光，抿著唇角，有些抗拒的樣子。</p>
她立刻明白了，即使是名義上的兄妹，這樣大剌剌的看腿就已經(jīng)有些出格了，更遑論用手觸碰。</p>
男女大防是古人腦子里的一條線，輕易不可逾矩的。</p>
馮時想了想，拉出綁起的袖子包在手上，見他不再抗拒，才輕輕按壓上他的傷處。</p>
骨折周圍有明顯的腫脹，修長的小腿中間猙獰扭曲著一段，黑綠的藥膏襯得周邊膚色瑩瑩若玉。</p>
“之前為什么沒長好？是歪了還是長了骨痂？”</p>
顏穆清思索一瞬，理解了“骨痂”的意思。</p>
桃花眸微斂，聲音也悶悶的：“歪了�！�</p>
馮時的心中大概有了數(shù)。</p>
應該是夾板固定的穩(wěn)定性不夠，骨折端無法保持對合。</p>
可是當初自己是在腿上打鋼釘做了骨牽引才痊愈的，現(xiàn)在并沒有這個條件，而且自己也并非專業(yè)醫(yī)生。</p>
要怎么辦呢？</p>
馮時真想幫他把腿治好。</p>
在小說中，他入了官場后很少走路，都是由侍從用輪椅推著。</p>
對于這樣一個清傲之人，一瘸一拐的跛腳對他來說應該是莫大的痛苦吧。</p>
馮時收了手，眼底透著認真：“我會想想辦法的。”</p>
顏穆清嘴角冷淡一勾，很想說，沒有辦法的。</p>
上輩子也是斷腿重接，結果小腿還是長成了畸形丑陋的樣子。</p>
若這輩子的自己能早回來幾天，必不會選擇重新忍受這一份痛苦。</p>
但注視著那雙明亮的眸子，他心中又難免起了一絲希望，萬一呢？</p>
這個時候，他終于確定眼前的馮時和上輩子的馮時，確實不是一個人。</p>
醒來之后的性情大變，或許可以用重傷瀕死后重獲新生的大徹大悟來解釋，但是某些技能，如武術鎖拿技法、做飯的手藝，還有諷刺梁弘度時的出口成章以及剛剛關于醫(yī)術的詞語，都不是能夠憑空變出來的。</p>
顏穆清低低地“嗯”了一聲，重新將傷腿捆了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