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雞鴨
王先駿見陳桂英在菜園里鋤地，便想接過她手里的鋤頭，好讓她歇一歇。
卻被陳桂英安排了去做其他的事——給每只小雞仔做上記號，做完記號后去買小鴨仔，再給小鴨仔做記號。
陳桂英手中的鋤頭落下，翻出來一片深色泥土，她稍稍緩口氣，說道：“今天有個人挑著籮筐來賣雞仔，剛好路過咱們家門口。”
“我看那價格也不算貴，就先買了六只回來養(yǎng)著，等開春天氣暖和起來了，咱們自己再孵一窩小雞�！�
“他這孵出來的雞仔真好，絨毛足，個頭又大，真不知道他怎么孵的�！标惞鹩⒄f話的語調(diào)緩緩的，不緊不慢，眼睛總是笑瞇瞇的。
一鋤頭再次落下，她語調(diào)保持不變，又說：“今年你們都在家里，先鵬下半年也回來，自己家里多養(yǎng)些雞鴨，這樣一來，想吃咱就有�！�
“養(yǎng)七八個月的嫩雞，煸出雞油，放辣椒、豆豉爆炒，你們最喜歡這樣吃了。”
王先駿聽著，口中回味起了那鮮香的味道，他笑著應(yīng)下：“那我先去買小鴨仔，回來后，再一起做記號。”
隔壁家也養(yǎng)了小雞小鴨，做好記號，以后便不會混淆。
“我也要去�！蓖趺缏牭揭鲩T，一下子來了精神，騰地一下從地上站起身來。
“一起去。”王先駿抱起女兒，肩膀傳來劇烈酸痛。
昨天被扁擔壓著，衣服又在肩膀處反復摩擦，他的肩膀看起來像狠狠刮過痧，全是密密麻麻鮮紅的血點。
不碰到肩膀的時候還沒什么，可這一用力抱起王苗，肩膀一陣火辣辣的痛。
這活，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原本以為自己在外面打工闖蕩了幾年，風里來雨里去，什么苦都吃過了，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不一樣的。
王先駿帶著王苗去了斜對面的張衛(wèi)東張伯伯家。
張伯養(yǎng)的鴨子在鎮(zhèn)上是出了名的，鴨子在他手里，他掂一掂，再掀開翅膀看一看，鴨子重多少，絨毛有多少，他能說得分毫不差。
張伯以前養(yǎng)的鴨子更多，附近幾戶人家嘴上不說，心里多少有些意見，特別是夏天，鴨屎的腥臭味關(guān)了門都能鉆進屋子里。
王先駿記得有一次，那是大夏天的晚上，他跟弟弟王先鵬在水庫壩下摸了螺螄后沿著河邊走回家。
快走到家時，王先鵬幾步快跑想快些回去，跑著跑著，就跑到一棵樹下吐了出來。
養(yǎng)鴨棚邊腥臭的氣味悶頭刺鼻，王先駿當時屏住了呼吸，不敢吸氣。
張伯靠著養(yǎng)鴨來養(yǎng)家糊口，以此為生計，但前幾年發(fā)了一場鴨子瘟。
那天，張伯照常趕著一群鴨子去河對面的草蕩里，回來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鴨子到了對面的草蕩，不過一兩個小時，一只、兩只，三只都變得呆滯，接著發(fā)瘟癥的鴨子越來越多，帶不回去，救不回來了。
那一次，張伯哭他“老婆本”都賠光了，拍著大腿哭天喊地，真是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
再后來，張伯養(yǎng)的鴨子就少了，只養(yǎng)一些自己吃，供給熟人買，不敢再多養(yǎng)。
一聽到王先駿是來買小鴨仔的，張伯臉上笑容熱情：“先駿啊，我?guī)闳ダ锩娴镍喤锟�，我那有一窩剛出幾天的小鴨仔，本來是打算自己留下來養(yǎng)的，要是別人來，我都不帶他去看那一窩�！�
鴨棚外面張伯常用竹掃帚掃地，露出灰白硬土地，地面沒有一根草。
這窩小鴨仔果然如張伯說的，個個油光水滑，精神頭十足，人一靠近，便呷呷叫喚。
王苗睜圓眼睛，看著那毛茸茸的小鴨仔，自告奮勇由她來挑選。
她半邊身子懸在小鴨仔上空，腦袋離它們越來越近，小鴨仔擠成一團往角落里退去。
沒過一會兒，王苗趕著六只小鴨仔往家里走。
小鴨仔搖搖擺擺地走在最前，王苗在后面張開雙手趕著，王先駿跟在最后。
一排排回到家，王先駿拿來修房子剩下的一些紅色油漆，畫記小雞仔和小鴨仔的左邊翅膀。
這油漆只能留在小雞仔身上，小鴨仔不久后一下水，時間長了顏色就會褪去，那時候再在鴨掌上系根布條。
他們家一直這么標記養(yǎng)的雞鴨，附近的人有用剪刀在鴨掌內(nèi)蹼上剪一個口子的，還有剪去雞爪半根指頭的，各家的雞鴨都有不同記號，各自都能分得清。
張伯有一門絕活，便是用小刀在鴨子的尖嘴上輕輕一劃，便能畫出一個記號，從小鴨變成老鴨，那記號一直都在。
張伯自稱那門手藝叫“嘴上雕花”，但他現(xiàn)在也不雕花了，自己家養(yǎng)的鴨子同樣是綁細線來區(qū)分。
王先駿找來一只舊毛筆，在油漆里面一蘸，一手抓住一只小鴨仔，在那翅膀上一戳，一個鮮紅的點出現(xiàn)在翅膀上。
王苗看著一只只金黃可愛、毛茸茸的小鴨仔被畫上紅色的漆，那漆像是畫在了她的臉上，小嘴也一點點癟了下來，直到她沒忍住哇一下哭出聲：“爸爸不要畫鴨子了，不好看了�！�
王先駿看著已經(jīng)哭出來的女兒，留了一只小鴨仔和一只小雞仔沒有做記號。
他蹲著平視看向女兒，說道：“苗苗，這兩只以后就交給你看著了哦，沒有做記號的話，它們跑出去了就找不回來了�！�
王苗一手摸著小雞仔，一手捧著小鴨仔：“嗯嗯，我一定會看好它們的�！�
忙完這些，王先駿接過了陳桂英手里的鋤頭。
這塊地用來種辣椒，旁邊種茄子，過段時間菜園里還要種缸豆、絲瓜和苦瓜，勢必不讓菜地空下來，連田埂上也要種爬藤的蛾眉豆、刀把豆。
等到王先駿鋤完地，他一進屋，就看到王苗在不停地彎腰跺腳，要不是她滿臉興奮，只怕要以為她腳抽筋了。
“快看快看，亮了！”王苗指著鞋子，跑到王勇軍面前，“爺爺，你快看�！�
“我看到啦�！蓖跤萝姽笮�，“苗苗的腳下，會發(fā)光嘞。”
“嗯嗯！”王苗用力點頭，她一回頭看到王先駿，立馬又跑到王先駿面前，“爸爸，你看！”
王苗跟每個人都表演了一遍，她的新鞋子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