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2章
2
繼母聲音嚴肅,壓低嗓子。
別玩了,誰跟你說顧宴禮是殘廢的醫(yī)生說了......
謝家把我關進地下室,表面上對我說是醫(yī)院病房,每天讓人送來眼藥水讓我滴。
剛開始的時候,我的視力的確慢慢有恢復。
這是今天的眼藥水。鐵門縫隙里塞進一支玻璃瓶,夫人說,要看著你滴完。
我摸索著撿起藥瓶,冰涼的液體滑入眼眶,視野里最后一絲微光正在消失。
正當我欣喜時,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好像又看不見了。
后來我才知道,那哪里是什么眼藥水。
分明是致盲的慢性藥劑。
謝家,從沒想過要幫我治眼睛。
到后來我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意識到自己是被關在地下室時,已經瀕臨絕望崩潰,每日遭受他們的虐待。
謝家發(fā)現(xiàn)我的變化后,變本加厲的欺侮我。
我蜷縮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指尖傳來鉆心刺痛。
第十三次了。
謝雨桐的保鏢又把我的指甲生生掰斷,她以此為樂。
地下室沒有窗戶,我摸索著藥盒刻下第六十七道劃痕,抗抑郁藥混著鐵銹味咽下。
第九十天,我拼盡全力打暈了來送飯的女仆,逃了出去。
逃出地下室的第一天,我便想要去找顧宴禮。
擔心沒有我的這三個月,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按時吃藥有沒有接受醫(yī)生治療有沒有又偷偷哭過
我像個瞎子穿梭在車流中,跌跌撞撞回到顧宅。
到那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擔心完全多此一舉。
可喜的是,顧宴禮的腿和眼睛都好了。
可悲的是,顧宴禮抱著感謝的分明是他的逃婚新娘。
6
我被鎖在顧宅閣樓的傭人房,每天看著謝雨桐穿著我的舊睡衣走進主臥。那些真絲睡裙上還留著中藥漬。
是當年熬夜給顧宴禮煎藥時濺上的。
謝雨桐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一般,將自己擺成顧家女主人的位置,頤指氣使的對待每一個人。
你怎么搞得我不是說了熱牛奶必須是四十五度的嗎你要燙死我啊
新來的女仆被謝雨桐當頭潑了杯熱牛奶,正瑟瑟發(fā)抖,不解氣的女人還想順手再扇她一巴掌。
我站在樓梯上,皺了皺眉。
謝雨桐,適可而止。
你來裝什么好人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謝雨桐像一頭獵豹般怒氣沖沖的奔上來。
女人面目猙獰,像個潑婦般想來撕扯我的頭發(fā),我被抓得頭皮發(fā)疼,冷笑道。
你是真不怕顧宴禮看見你這副模樣
虛偽善妒,惡毒刁蠻
謝雨桐像是被我激怒,忽然狠狠推了把我的肩膀。
我躲閃不及,向后失去重力栽倒,硬生生從幾十級的樓梯上滾落到一樓大廳。
如同被折去翅膀的蝴蝶般脆弱,我痛苦的悶哼一聲,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先生回來了!
女仆一聲驚呼,謝雨桐如夢初醒般猛地抬頭。
卻驚恐的看到大門處臉色陰沉的顧宴禮。
男人迅速沖到我面前將我扶起,抬眸雙眼發(fā)紅的死死盯著謝雨桐。
聲音是藏不住的怒火。
是你推的她
7
不是的!阿禮你聽我解釋!
謝雨桐著急忙慌的跑下樓梯,差點絆倒的模樣滑稽又可笑。
是她陷害我!我沒推她!她自己滾下來的!
我的全身每一處都好疼,疼到說不出話,只能看著謝雨桐拙劣的謊言。
顧宴禮從不打女人,今天卻被氣的破戒,抄起手邊的書就想往謝雨桐頭上砸。
不要!
女人尖叫一聲,下意識抬手想要遮擋,衣袖滑落,卻正好露出小臂處密密麻麻的針孔。
顧宴禮瞳孔一縮:這是什么
還不是為了照顧你。謝雨桐撩起衣袖,露出偽造的針孔。
阿禮你看,這些都是我請假的那三個月給你試藥留下的。
顧宴禮眸底立刻產生動搖。
我盯著她光潔的手臂,想起這半月被鎖在醫(yī)療室當試藥員的經歷。那些注射器留下的青紫痕跡,此刻正藏在衣袖下隱隱作痛。
我強忍疼痛,想要開口解釋卻忽然被顧宴禮甩開。
抱歉,雨桐,是我誤會你了。
我的心一瞬間像是墜落谷底,疼到極致,模糊不清的眼睛也開始掉下眼淚。
顧宴禮卻冷漠的退后一步。
謝知意,你連哭的樣子都像是在算計。
8
樓梯事件過后,顧宴禮準備給謝雨桐重新準備一場婚禮,為了報復我,還要邀請我參加。
婚禮的準備階段,他把我鎖在顧家,讓我跟著仆人一同準備婚禮事宜。
可我的眼睛已經越發(fā)看不見,時常打碎東西或者走錯路,惹來的總是無盡的訓斥。
我縮在閣樓里用盲文繼續(xù)寫我的日記,卻忽然聽到開門聲,抬眸才發(fā)現(xiàn)是喝醉的顧宴禮。
他進來后什么也沒說,只是盯著我然后掉眼淚。
如果沒事的話就走吧。
我冷淡的模樣徹底刺痛顧宴禮。
他突然掀翻桌上我的藥物,生理鹽水混著玻璃碴濺在我鎖骨。我本能地護住眼睛,那里已經開始出現(xiàn)灰白色霧翳,像永遠散不去的晨霧。
疼......看不見了......我失神的喃喃
。
下意識護住眼睛的動作讓男人愣了一瞬。
但也僅僅是一瞬。
又在裝可憐
顧宴禮精準掐住我手腕,冷笑一聲。
謝知意,你真的太能裝了,騙得我好慘啊......
我只能看清模糊的男人輪廓,奮力掙扎之時掌心忽然觸到冰涼的鉑金圈。
無名指上的,他的戒指。
我?guī)缀跏撬查g就想起曾經跟顧宴禮買的情侶戒指。
內壁刻著XZY&GYL。那本該是我的名字縮寫,如今
卻成了姐姐的功勛章。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顧宴禮虎口處。
我輕聲說:你眼睛才剛好,出門一定要記得戴墨鏡。
顧宴禮卻突然暴怒的撕開我的襯衫:這么關心我那兩年前為什么逃婚!
冰冷的空氣裹住身體時,我聽見皮帶扣的脆響。
我身上的青紫,傷疤,都刺痛了顧宴禮的心。
他突然發(fā)瘋似的扯我衣領。肩帶崩斷的瞬間,我慌忙捂住肩頭那片淤紅——那是謝雨桐在地下室時,一時興起用煙頭給我燙的標記
果然在夜店鬼混!
他手指陷進燙傷,我疼得冒出冷汗。
曾經溫和有禮的顧宴禮跟瘋了一般,拉著我在這陰暗狹小的閣樓處盡情泄憤。
9
結束的時候,我猶如一灘爛泥癱在床上無法動彈,顧宴禮則是饜足的站在床邊系著襯衫扣子。
我伸手想要拉住顧宴禮,卻被他冷漠的躲開。
藏在枕頭下的抗抑郁藥瓶忽然骨碌碌滾到地上,氟西汀三個字刺得我瞳孔驟縮。
空氣猛地陷入死寂般的安靜。
我慌亂的正要伸手去撿,顧宴禮卻忽然一腳踩了上去。
藥片噴涌而出,男人看也不看的碾碎藥片,輕蔑一笑。
裝抑郁癥給誰看
他似乎認定了我就是個滿嘴謊話的騙子。
顧宴禮,如果我說逃婚的不是我呢我之所以在謝家掌控之下這么聽話,只是為了拿到我母親的骨灰盒。
我平靜的說完這一串話,卻只得到顧宴禮的冷笑。
謝知意,我不會再被你騙了。
我自嘲一笑,只感覺眼前所有都越發(fā)模糊。
宴禮啊,我可能等不到看你穿上新郎服的樣子了。
10
婚禮彩排那日,我右眼徹底失明。
但我知道,顧宴禮沿用了我設計的所有婚禮細節(jié),把所有之前為我定制的婚禮內容都照搬給了謝雨桐。
包括神圣的教堂,低調又不失華麗的裝飾,還有我學生時代夢寐以求的大拖尾婚紗。
除了新娘變了以外,其他都是原樣。
顧宴禮非要我站在伴娘席,看他在神父面前從爸爸手里牽過謝雨桐,為她戴上婚戒的模樣。
暴雨沖刷教堂彩窗,我聽著悠揚的婚禮進行曲,努力睜大左眼想要看清顧宴禮穿上白西裝的樣子。
顧宴禮挽著謝雨桐走過我身邊時,突然駐足冷笑:這位置原本該是你的吧
已經對這些日子顧宴禮的冷言冷語習慣。
我抬頭,努力辨認出一團藍色的物體。
那是我大學時期努力兼職一年攢錢買的藍寶石胸針。
親手送給顧宴禮的生日禮物,此刻卻別在謝雨桐的婚紗上,閃著淬毒的光。
心還是不可避免的抽痛一下。
原來看著曾經的愛人一步一步遠離自己的模樣,這么疼。
阿禮,知意不珍惜你,現(xiàn)在換我來好好愛你。
謝雨桐在旁邊挽著顧宴禮的手臂笑得肆意,華麗的頭紗將女人襯得光彩無比。
我扯開嘴角,露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無論怎么樣,我還是希望顧宴禮幸福的。
哪怕他的幸福與我無關。
我已經想好了,等顧宴禮的婚禮結束,等他對我的恨慢慢消退,我就帶著母親的骨灰盒離開這里,去別的城市。
花很多很多的時間,去忘懷記憶里那個溫柔我很多年的顧宴禮。
哪怕有再多的難言苦衷,我也不想拖累顧宴禮,也不想再和謝雨桐在這豪門恩怨里沉浮了。
我的笑容讓顧宴禮皺起眉頭,燈光之下,他忽然注意到我虛焦的右眼,下意識問了一句。
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我看不見了。
我平靜的回復。
顧宴禮先是被嚇了一跳般愣住,隨后嚴肅道。
謝知意,這不好笑。
別騙我了。
看吧,事到如今顧宴禮還覺得我在開玩笑。
我不想也不能再解釋過多,像個啞巴小丑一般只能呆呆地站在那。
因為臺下媒體的鏡頭徑直對準我,謝家人如同藏在暗處的毒蛇一般監(jiān)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閃光燈淹沒我口袋里皺縮的病歷單。
視網(wǎng)膜脫落的診斷日期,正好是顧宴禮重見光明的第十日。
顧宴禮重見光明,我卻因他而陷入永夜。
可惜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11
今晚宴禮在臨市不回來。謝雨桐靠在舒適豪華的沙發(fā)上,欣賞著無名指上的鉆戒,你來擦地板。
我母親的骨灰盒什么時候能給我
我冷冷詢問。
放心,不是說了等我跟宴禮結婚嗎到時侯帶著你那倒霉媽媽的骨灰盒愛去哪去哪。
謝雨桐翻了個白眼便起身一扭一扭的回了樓上主臥,順帶喊了兩個仆人監(jiān)視我的動作。
我艱難的雙手摸索到盆邊緣,浸濕抹布后一點一點的擦著地板。
偌大的顧家,平時的地板清潔起碼是四個人的工程,如今落到個半盲的瞎子身上,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擦完了。
夜里兩點多,監(jiān)視我的仆人早就回房偷懶去了。
只剩我一人,跪在地板上一點一點的往前挪著擦地板。
夜里涼,再加上我體質本就虛弱,很快便體力不支的昏倒在地。
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一雙溫暖的大手,外套上還帶著風塵仆仆的露水。
顧宴禮把我抱回客臥,喂我吃下退燒藥后又量了體溫,這才幫我掖了掖被角。
當年逃婚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脆弱
他嘆了口氣,坐在我床邊深深的凝視著我疲倦的眉眼,忽然抓起我的手腕。
白襯衫袖口滑落,露出猙獰的,難看的疤痕。
那是被鎖在地下室時期,幾次三番想要尋死的時候用鐵片劃出的傷口。
男人輕輕摩挲著我的傷口,語氣低沉心痛。
這些傷口也是用來算計我的嗎謝知意,為了騙我你甚至能做到這種地步
為什么顧宴禮哽咽著,發(fā)現(xiàn)哪怕是恨我這件事,他都忍不住摻雜卑微的愛。
你就不能......真心誠意的愛我一下嗎
12
顧宴禮再也沒來看過我,連婚禮請柬都是托人送來的。
我摸索著從管家手里接過婚禮請柬,平靜的道謝。
整個顧家上上下下全部沉浸在太子爺即將大婚的喜悅之中,忙碌間似乎大家都忘了被鎖在閣樓的我。
包括謝雨桐,即將成為顧宴禮妻子的她已經無暇顧及我。
顧宴禮更是放下所有工作安排,親力親為的陪著謝雨桐選婚紗,試妝容,前段時間更是在拍賣場上買下一串祖母綠鉆石項鏈作為謝雨桐的新婚首飾。
那鉆石項鏈我知道,是國際一位知名泰斗級別的設計師的絕唱之作,因為全球限量,堪比天價。
顧宴禮這一擲千金的行為,無疑是向全城人證明。
他愛謝雨桐。
找好外面的線人接應后,我又買好了機票,時間就定在顧宴禮婚禮那天。
那天是整個顧家最為松懈的時候,哪怕我逃走,也不會有人察覺的。
我縮在狹小的閣樓間,最后一次眷戀的撫摸著高中時期和顧宴禮的合照。
我什么都帶不走,包括和顧宴禮的回憶。
宴禮那么恨我,當知道我走的時候你會是什么表情呢
婚禮前夕,零點,滿城絢爛的慶祝煙花,遠處高樓大屏上閃爍著祝福顧宴禮和謝雨桐新婚快樂的話語。
我一個人在閣樓里,安靜的收拾著我要帶走的東西。
東西不多,收拾起來也很快。
母親的骨灰盒,一件厚外套,還有一副墨鏡。
再多的,也帶不走了。
我的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了。
真可惜啊,在顧宴禮大婚這天什么都看不見了。
但好在已經習慣于黑暗,我摸黑在婚禮請柬背面用指甲刻下一串盲文,再遞交給管家。
13
顧宴禮大婚前夕,把自己鎖在書房內喝得酩酊大醉。
借著酒意,男人跌跌撞撞,卻又目標清晰的一步一步上樓,歷經幾個拐彎,最終來到偏僻狹小的閣樓。
想要推開門的手還是一頓,他還是忍不住恨我。
恨我那么狠心,拋下他兩年,回來一句道歉都沒有。
恨他那么絕望,墮落的時刻,陪在他身邊的不是我。
謝知意......我要結婚了......
男人眼睛布滿紅血絲,低聲喃喃。
新娘不是你,滿意了嗎
你那么壞......可我還是忍不住愛你,我該怎么辦
14
天亮了。
謝雨桐迎來她人生中最夢幻,最美妙的一天。
而我也即將獲得新生。
神圣的教堂,莊嚴的儀式,婚禮進行曲悠揚的播放著。
臺下是座無虛席的賓客,以及各種媒體的鏡頭,更夸張的是甚至還有顧宴禮的婚禮直播。
顧宴禮捧著華美的花,比任何人都平靜的等待著大門開啟,他的新娘走出來。
儀式進行得順利,交換戒指,宣誓諾言,新人親吻。
教堂響起整齊的掌聲,神父臉上是溫和祝福的笑容。
阿禮,別看了,她沒來。
謝雨桐臉上的假笑終于再也撐不住,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扯了扯顧宴禮衣袖。
知意她不愛你,更討厭我這姐姐,又怎么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呢
婚禮開場半小時,顧宴禮卻頻頻出錯,心不在焉的至少往臺下看了二十多次。
在找誰簡直不言而喻。
謝雨桐尖銳的指甲掐入掌心,笑得虛偽又嫉妒。
憑什么你謝知意還能讓阿禮這么惦記
不過還好,很快你和顧宴禮就只能天人兩相隔了。
男人最后一次將目光從賓客席上仔仔細細的掃過,卻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熟悉的瘦弱身影。
從婚禮剛開始的期待緊張,到流程儀式全部結束后的失望憤怒。
顧宴禮的心徹底冷了。
男人沒想到,我竟然真的舍得放棄他,甚至連他的婚禮都不愿來看一眼。
胸腔里郁結的氣像一團火,燒得他頭昏腦脹。
氣到極致,顧宴禮竟然忍不住在婚禮上笑出聲來。
聚光燈下,媒體鏡頭迅速聚焦在顧宴禮臉上,咔擦咔擦的記錄聲音不絕于耳。
所有人都在艷羨這場完美的世紀婚禮。
媒體采訪他此時此刻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本以為是對身旁愛人的真情表白,再不濟在這種大喜日子也應該是甜蜜吉祥的好話。
但顧宴禮卻顛覆所有人想法,面色陰沉的譏諷冷嘲。
他陰森森的盯著鏡頭,對我說。
當年退婚時,沒想過我還能站起來吧
在場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謝雨桐的假笑也再也掛不住了。
顧先生!出事了!顧宅起火了!
管家風塵仆仆的趕來婚禮現(xiàn)場,氣喘吁吁的向顧宴禮告知這一消息。
阿禮,該敬酒了,爸媽都等著我們呢。
謝雨桐早有準備的挽住顧宴禮臂彎,笑得美艷的同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起個火而已,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知道今天是我跟阿禮的什么日子嗎還敢來打攪
顧宴禮也只是冷漠的瞥了眼管家,抬腳本欲離開,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僵在原地。
哪里起的火
閣樓的仆人房......知意小姐住的房間。管家的聲音在顫抖。
15
顧家太子爺逃婚了。
準確來說,是為了另一個女人,丟下所有的賓客,包括父母和新娘飆車離開現(xiàn)場。
所有人都知道兩年前的車禍給顧宴禮造成了極大的陰影,自此他再也不敢碰方向盤。
但兩年后的今天,顧宴禮再一次將油門踩到最低,闖了一路的紅燈,瘋了一般狂飆回顧宅。
顧先生您冷靜!火勢太大了,您這樣貿然沖進去很危險的!
滾開!謝知意要有事你們都得死!
顧宴禮再也沒了矜貴優(yōu)雅的太子爺樣子,跟個瘋子般怒吼著要沖進火場,卻被消防人員一再攔下。
閣樓還有人!一定要把她救出來!
男人雙眼發(fā)紅,極度的恐懼和后悔充斥他的大腦,雙手不斷地發(fā)顫。
急火攻心之下,
顧宴禮竟然暈倒在地。
再醒來時,是醫(yī)院病房。
顧宴禮強撐著向周邊人詢問我的情況,卻只得到了沉默的答案。
男人毫不猶豫的拔掉針頭,捂著手背的針口下床。
顧先生,您冷靜點!管家連忙按住顧宴禮,火已經滅了,我們沒有在閣樓找到知意小姐。
你是說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么消失了我不是讓你們看好她嗎
顧宴禮怒吼完后,突然開始干嘔,吐出的卻全是血水。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瘋了一樣撕扯西裝內袋,終于顫抖著翻出管家轉交給他的婚禮請柬。
背面是我摸黑刻下的盲文,卻被他當成詛咒壓在箱底。
翻譯器機械的女聲在病房里面回蕩:
宴禮,新婚快樂,請原諒我的自私無法當面對你大度的說出這句祝福,但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我也會的。
那是我斟酌好久,才釋懷的給出的祝福。
此刻卻成了男人崩潰破防的最后一道防線。
顧宴禮哭得像個小孩,攥著那本婚禮請柬放在胸口,不住呼喊我的名字。
16
顧宴禮回到被燒毀的顧家老宅中,親手從閣樓的廢墟中,翻找到一堆焦黑的日記本。
前面隱隱約約看得出少女清秀的字跡,后面則全是歪歪扭扭的盲文,看得出來并不熟練。
這本日記從高中到現(xiàn)在,前面的幾乎都被燒毀,后面詳盡無遺的記錄了顧宴禮車禍兩年內的一舉一動,包括他的喜怒哀樂,還細心的記下他的一日三餐。
宴禮今天摔了第三個藥。
......
看起來兇巴巴的顧宴禮,其實晚上疼的睡不著的時候也會偷偷掉眼淚。
......
2022年除夕,宴禮第一次握住我的手說雨桐別走。我在他掌心寫了三遍知意,可他摸不到我臉上的淚。
......
宴禮今天又控制不住砸東西了,我的眼睛被瓷片劃傷了,在流血。
......
宴禮的眼睛好了,但是我的眼睛壞掉了。
......
他不信我,怎么辦
......
為什么不聽我解釋,為什么不信我。
......
宴禮要跟別人結婚了,我也要走了。
......
我不知道該去哪,但我不想留在南城了,好痛苦。
......
就到這里吧,我該出發(fā)了。
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
灰燼落在顧宴禮顫抖的指尖,他忽然跪在焦黑的日記堆里,悔到腸子發(fā)青,泣不成聲。
他命令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翻遍南城也要找到我。
17
滿城播放世紀婚禮的時候,我摸索著摔碎了他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水晶鋼琴在盲杖下四分五裂時,窗外禮炮聲震落了窗欞積雪。
此時此刻,顧宴禮應該已經在婚禮現(xiàn)場了。
我咳嗽兩聲,裹緊衣物悄無聲息的從小門處離開了顧家,沒有一個人發(fā)覺。
而我不知道的是,其實我再晚走十分鐘,就會葬身火海。
謝雨桐從來就沒有想要放過我,哪怕她馬上要嫁給顧宴禮,也害怕有一天顧宴禮和我舊情復燃的可能。
被買通的傭人在婚禮高潮之時,一把火燒了顧家閣樓。
囂張的火舌頃刻間吞噬了狹小的閣樓,嗆人的煙霧迅速彌漫開來。
我逃過了謝雨桐的毒手,可卻沒能逃離這南城。
去機場的路很遠,原先約定好的司機突然反悔不來,我只能重新打車,站在路邊瑟瑟發(fā)抖的抱著母親的骨灰盒。
寒風像刀子一般刮過我的臉,刮得生疼,喉嚨干癢。
我豎起耳朵努力辨別是否有經過的車輛。
可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司機。
鼻尖滴到雨點時,我愣了一瞬。
原本就高燒未退,這么冷的天為了逃跑又穿的單薄,再加上這來得不巧的大雨。
這里是南城的富人區(qū),周邊都是棟棟的豪宅,并無躲雨處。
更何況我這眼睛,又能看到什么躲雨的地方
大雨越下越烈,連老天也不放過我。
冰冷的雨水透過衣物,流過我的皮膚,引起一陣顫栗。
瘦弱的盲女無助的站在路邊,懷里緊緊抱著盒子。
雨太大了,我已經分不清在臉頰上流下的是雨水還是眼淚。
身體越來越重,眼睛越來越睜不開。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我仿佛回到那個暴雨夜:
十九歲的顧宴禮把傘傾向我這邊,自己半個身子淋得透濕:謝知意,畢業(yè)就結婚好不好
死在南城也好。
至少明年開春很暖和。
18
手術室的紅燈亮了多久,顧宴禮就在病房外面跪了多久,不眠不休,滴水未進。
有人指指點點,有人議論紛紛,任誰都想不到這是京圈優(yōu)雅矜貴,灑脫自由的顧宴禮。
男人眼球充血,胡茬邋遢,神情憔悴。
顧父顧母拼了命的勸他也沒用,謝家人則是剛來醫(yī)院就被毫不客氣的轟了出去。
父親和繼母掛不住面子,便拿出顧家所謂妻子謝雨桐來擺譜,不料顧宴禮聽后只是淡淡的冷笑一聲。
從始至終我承認的妻子只有謝知意,其他人,我不認識。
你們欺負知意的帳,等她醒了,我會一筆一筆幫她還清。
顧宴禮動用了所有資源,甚至低頭去找各方朋友幫忙,找來了國外最頂級的眼科專家,不顧天價費用,哪怕再低的手術成功率,他也要治好我的眼睛。
漫長煎熬的手術時間,顧宴禮等到幾乎絕望。
他自責的捂住臉,自卑,悔恨的情緒將他吞噬。
顧宴禮恨自己蠢,恨他那雙好眼睛不能給我。
19
我再睜開眼時,看到顧宴禮正在笨拙的削蘋果。
雖然模糊,但是奇跡般的彩色。
我的眼睛......
我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下一秒就被顧宴禮緊緊抱住,聲音顫抖。
知意,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不信你,讓你吃了這么多苦......
顧宴禮結結巴巴的道歉,哽咽著,又一瘸一拐的起身慢慢扶著床頭柜去給我拿外套披著。
我不知道的是,黑色褲管之下,男人的膝蓋滲血紅腫,疼到連走路都是件難事。
出院那天,也是顧宴禮來接我的。
開春了的南城微風和煦,陽光明媚。
車內的新聞播報是謝家疑似遭受打擊報復,公司一夜之間破產并被收購,謝家人離奇失蹤......
想知道他們都去哪了嗎
顧宴禮湊過來問我,見我點頭給我遞來ipad,里面除了謝雨桐和其父母外,是我無比熟悉的,被鎖了三個月的地方。
三人都像是瞎了一樣,只能摸索著走路,時不時摔倒在地,謝雨桐臉上更是再也沒了那副傲氣,面對不多的食物甚至兇狠的跟自己親媽和父親打起來。
你受過的苦,他們都得還。顧宴禮眸里閃過寒光,而后輕輕牽起我的手,跟我再次道歉。
他說,以后的以后,再也不會把我錯認。
男人花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一點一點溫和的愈合我身上和心里的傷疤。
次年五月,我同意了顧宴禮的求婚。
顧氏太子爺兜兜轉轉尋求真愛,重新舉辦世紀婚禮。
只是這次娶的不再是謝家小姐,而僅僅是溫知意。
和謝氏斷絕關系,跟隨母姓的溫知意。
自此,知意只知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