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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被送上前往軍營的馬車。
隨行的是先前照顧我的小侍女。
露兒淚眼朦朧,拉緊了我:伏苓姐姐,從前同為影衛(wèi),是你三番四次救我的性命。如今,就讓我也救你一回吧!
我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發(fā)覺自己渾身的力量正在漸漸流失。
她是王府里的人,與我同坐在馬車?yán)�,沒有人懷疑。
露兒不顧我的哀求,將身上侍女的衣裳換給了我。
伏苓姐姐,側(cè)妃恨你入骨,易蓮拉攏了軍營中人,要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焯影桑拥迷竭h(yuǎn)越好。
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失去了意識(shí),眼睜睜看著她走入了軍營。
背影單薄得猶如一片白紙。
然而只是一瞬。
她下給我的藥力逐漸散去,我支撐著爬起來,才剛伸出手,一把穿云箭破風(fēng)而來。
刺穿了她的心臟。
直到咽氣,露兒都掙扎著向我爬來:伏苓姐姐,快逃,你快逃��!
一抹嫣紅在她的心口綻放開,身后傳來輕笑聲。
姐姐啊,你又害死了一個(gè)對你好的人,多可惜啊。
易蓮彎弓搭箭,對準(zhǔn)了我的右手:她死了,輪到你了。
鋒利的箭刃穿透了我的右肩,我從馬車上跌落,刻骨的痛從右手處蔓延至全身。
那一夜,數(shù)不清有多少只手撫摸過我的身體,咸腥的氣味和鮮血揮之不去。
我喊破了喉嚨,毫無尊嚴(yán)地求饒:救救我,我的手好痛,好痛…
士兵們笑著抓緊我的腰肢,王爺可說了,從前你還是易伏苓,往后,只是個(gè)沒名沒姓的賤婢。
就算把你玩死了,也不用償命。一個(gè)賤婢,還要右手做什么
眼淚從空洞的眼眶里滑落,混雜著血水,滾落到我的嘴里。
苦得發(fā)澀。
我的右手,中過淬了毒的箭,又在我的眼前被生生踐踏成了肉泥。
王府之中的易伏苓,徹底死在了這一夜。
8.
最后時(shí)刻,帶著側(cè)妃遠(yuǎn)去江南散心的沈君故飛鴿傳來一道秘旨,留下了我的命。
命還在,可我從此只能用最卑賤的身份,迎合軍營中的男人們。
吃食是他們吃剩下的泔水,睡的是骯臟不堪的馬廄。
如此三月,我被折磨得形銷骨立,也再也不會(huì)哭了。
軍營中人說起時(shí)嘖嘖稱奇:那個(gè)賤婢,不管如何折磨她欺辱她,她都哭不鬧,還浪蕩無邊。那滋味,簡直比青樓里的花魁還要銷魂!
我的眼淚早就一夕之間流盡了。
易伏苓死了,活下來的是只會(huì)笑不會(huì)哭的妖娘。
我活在地獄里,可蘇傾誕下了沈君故的長子,被風(fēng)光封為王妃,街上慶賀的流水宴席擺了一天一夜。
攝政王說,是要為王妃的孩子祈福呢!
街上的流民大口嚼著白面饅頭,眉開眼笑。
擦肩而過時(shí),我清楚地聞見了他們身上胡馬的味道。
京畿之地,胡馬不能入內(nèi)。
我心一驚,距離那封情報(bào)上,蘇傾和胡族首領(lǐng)商定的四年之期馬上就要到了。
我會(huì)想起信上的字字句句。
小世子滿月之日,便是大胡鐵騎踏破京城之時(shí)。
9.
半月之后,攝政王府在蘇傾的建議下,大開府門,邀請?zhí)煜氯送瑧c小世子的滿月酒。
高臺(tái)之上,沈君故滿眼愛憐地抱起孩子,高聲宣布:傾兒生子有功,從今往后便是攝政王府唯一的王妃。
眾目睽睽之下,他取出腰間的王令交給了蘇傾。
傾兒,如此你可愿信我的真心了
蘇傾幸福地?fù)淙胨麘牙铩?br />
我卻沒有錯(cuò)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惡意。
新皇踐祚之處,尚且年幼,滿朝上下惟沈君故這個(gè)攝政王馬首是瞻。
他的王令,可號(hào)召御林軍和京郊的三千精兵。
一旦落入了蘇傾手中,等同于將江山拱手讓給大胡!
我心亂如麻,卻怎么也邁不開腳步。
易伏苓,明知蘇傾是胡族細(xì)作,可你如今又能做什么呢
斷了一只手,本就形同廢人,還被困在軍營中插翅難飛。
我低下頭一聲苦笑:沈君故,如果這便是你想要的,戰(zhàn)火燒起的那一日,也許你才會(huì)知道我四年前的真心。
回了軍營,我挖出馬廄中藏起來的些許財(cái)物和一張偽造的戶籍。
這些,是露兒臨死前塞進(jìn)我的懷里的。
她到死,都期望著我有朝一日能尋得自由。
我含淚摸過為露兒刻的墓碑,咬牙在夜色中逃離了軍營。
這半月里,京畿歌舞升平,可遙遠(yuǎn)的邊關(guān)之處,胡軍的鐵騎悄無聲息踏破了五座城池,攝政王府中的邊防機(jī)密全都經(jīng)蘇傾的手送到了胡族的手里。
而緊急的軍情戰(zhàn)報(bào),又被蘇傾攔截下來,沈君故對此一無所知。
我拼了命的跑,身后不知何時(shí)聚集起了不少的人馬。
妖娘跑了,給我追!
賤娘們,王爺說了,她死也只能死在軍營,給我把她抓回來!
我跌落在泥地里,雙腳被磨得鮮血淋漓,腿也崴了,再也站不起來。
絕望之際,有人騎著馬將我逼到了懸崖邊上。
跑啊,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我凄然一笑,一點(diǎn)點(diǎn)向懸崖邊挪步。
而后縱深躍下。
月色里,我恍然間竟然又看見了沈君故的臉,他驚慌失措地伸出手。
與我的衣角擦過。
伏苓!
10.
再醒來時(shí),是在山腳下的一處草屋里。
采草藥的大娘救下了遍體鱗傷的我,用米糊吊著我的命,整整半月我才蘇醒過來。
見我醒了,大娘喜極而泣。
孩子,你可算是醒了。此地留不下了,你快些離開,往西邊去,走得越遠(yuǎn)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一驚,忙問道:大娘,如今是幾月了
二月初九。
二月初九,小世子的滿月酒已過去三天。
滿月酒當(dāng)日,大胡鐵騎聯(lián)合京畿周圍的守軍,一舉攻到了城門邊。
京中所有的將領(lǐng)全都被困在攝政王府,沈君故生死不知,蘇傾舉王令號(hào)召大軍。
歸順胡族。
一夕之間,生靈涂炭。
數(shù)十座城池淪陷在戰(zhàn)火之中,年幼的新皇一氣之下病死在床榻,朝堂之上每日為戰(zhàn)還是降爭論不休。
戰(zhàn),滿朝無將。
降,則是亡國。
我四年之前在情報(bào)上看過的字字句句,全都成了真!
大娘將僅剩的白面饅頭塞進(jìn)了我的手里,孩子,大娘年紀(jì)大了跑不動(dòng)了�?赡氵年輕,胡人馬上就要打進(jìn)來了,村子里的人都跑了,你也快跑吧!
我遲疑著,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許久不見的沈君故正站在門口。
伏苓,對不起。
他風(fēng)塵仆仆,身上裹滿了泥沙,鮮血將披風(fēng)浸透了,不斷往下滴著。
一眾影衛(wèi)死死護(hù)著他,才從攝政王府里逃了出來。
走到這里,他身邊的人早就全都死盡了。
可是蘇傾以王妃的身份昭示天下,攝政王已死,世子繼位,他如今也不過是一顆棄子。
11.
大娘將門輕掩上,屋內(nèi)只剩下我們兩個(gè)人。
伏苓,他落下眼淚:那日看著你跳下懸崖,我心如刀絞。我只是,只是想對你略施懲戒,我不知你受了那樣多的苦…
他撲通一聲跪下,昔日尊貴的攝政王,在一個(gè)賤奴的面前卑躬屈膝。
易蓮被蘇傾收買,掩蓋了她胡族公主的身份。伏苓,從始至終,都是我錯(cuò)怪了你,我不該不相信你的!
他雙眼猩紅,眼里濃濃的全是恨意。
又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燃起了希冀。
我無奈地?fù)u了搖頭:王爺,請回吧,伏苓恕難從命。
他一咬牙,舉起匕首狠狠刺進(jìn)自己的胸口。
你是在怪本王嗎當(dāng)年的事是我不對,可你是我唯一可信之人了,難道要看著天下在你眼前斷送嗎
鮮血噴濺而出,像極了那一日我跪在他的腳邊,求他放過我。
見我不語,沈君故膝行向前,將插在胸口的刀柄送到了我的手邊。
若是你還不能解氣,我把這條命還給你。
伏苓,你曾是攝政王府之中最好的影衛(wèi)。本王還有一支軍隊(duì),養(yǎng)在西南。如今能破此局的人唯有你了。本王求你,就當(dāng)是為了天下人,持虎符至西南,來救京城!
我看著他手里沾滿了血的虎符,忍不住低頭淺笑。
心中荒蕪至極,可我也只會(huì)笑了。
沈君故不解道:你笑什么
我當(dāng)著他的面解開衣袍,露出空蕩蕩的袖管。
右肩之下,我的手早已壞死,被完整切除,再也握不住韁繩,當(dāng)不成手持虎符的將軍了。
失去了一條手臂的人,怎么號(hào)令大軍呢
沈君故失了力氣,不可置信地跌坐。
怎么會(huì),我分明說了,任何人不傷賞你的性命,怎么會(huì)如此!
王爺,我輕聲嘆息,留著一條命很簡單,折磨人的方法卻有很多種。我如今不就還有一條命在嗎可我再也不能完成你的任務(wù)了。
王爺,請回吧。
他睜大了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我將糧食都給大娘留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草屋。
12.
我是趁著沈君故睡夢中走的。
四年來的折磨,我不能不恨他,可他就算是殺了他,也于事無補(bǔ)。
事到如今,我只想要好好活著。
我走后沒多久,蘇傾的人果然就找上了門,將沈君故抓回了攝政王府。
我所過之處,無不是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
不過幾月,胡人就屠了周邊的城池,將京城緊緊圍困住,想要將一城的人耗死。
王公貴族,家中尚有存糧。
可鄉(xiāng)下的百姓們,早已餓孚滿地,易子而食。
我藏在衣袖里的糧食很快就吃完了,也不得不與人爭奪樹根草皮。
我順著護(hù)城河一路拼了命地向外游,不知過了幾天,終于游出了京城,往西南趕去。
沈君故不知道,西南王沈月白,也曾經(jīng)與我有過一面之緣。
數(shù)年前我為沈君故做事,查到了沈月白的頭上,那時(shí)他已是重病,膝下只有一個(gè)稚子。
他在床榻之上求我放過他時(shí),忽然讓我想起了纏綿病榻的娘親,我心一軟,放過了他。
為了報(bào)答我,沈月白許我一諾。
而我沒有完成任務(wù),幾乎被沈君故打死。
我揣緊了懷里的虎符,目光掠過道路旁餓得兩眼無神,啃食起自己的手的小童,長出了一口氣。
仗著這份恩情,和虎符,若是西南王出兵,也許一切還有救。
我逃走的這些日子,沈君故在攝政王府里過得并不好。
聽說蘇傾給他下了軟骨藥,囚禁在暗牢中,逼迫他登基。
沈君故一繼位,便可成為胡族的傀儡皇帝,將整個(gè)中原的江山置于胡族掌心中。
他死不得,可也一定會(huì)活得痛不欲生。
13.
濕冷的暗牢里,毒蛇纏繞在沈君故的脖頸上,一寸寸收緊。
他猛然一窒,懸空的雙腿飛踢,可被長釘釘入木架里的雙手,卻再也沒辦法將它扔開。
只能任由著窒息感加重,暈眩地僵立著。
毒蛇張開血盆大口,毒牙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中。
將死之際,易蓮一箭洞穿了毒蛇的七寸。
蓮兒,他大喜過望,你來救我了,我就知道,你和你姐姐一樣,絕不會(huì)…
話音未落,一巴掌落在了他臉上。
易蓮冷冷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gè)將死之人:別跟我提起易伏苓那個(gè)蠢貨,她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我苦苦求她交出情報(bào),不要以卵擊石,和胡族作對。
我告訴她,蘇傾受寵,你必然會(huì)保下她�?墒撬恍虐�,她說,王爺會(huì)信的。多可笑,只差一點(diǎn)兒,她就要因?yàn)槟惆盐乙埠λ懒耍?br />
我投靠了胡族,大王答應(yīng)封我為上將軍。王爺,你就乖乖地聽話吧,要不然,只會(huì)和易伏苓一個(gè)下場!
沈君故呆愣地抬頭,眼淚怔然落下。
伏苓她,她知道…
她知道蘇傾背靠著胡族,在京中的勢力盤根錯(cuò)節(jié),一旦她將事情捅出來,說不定會(huì)死無葬身之地。
可她還是傻傻地賭了。
卻差點(diǎn)將命都輸了出去。
暗牢的大門被打開,蘇傾身著皇后的華貴服飾,抱著小世子款款走進(jìn)來。
蘇傾!沈君故目眥欲裂:你這個(gè)毒婦,我對你那么好,我們的孩子才剛剛滿月,你怎么忍心…
蘇傾聞言莞爾一笑,抱著小世子走到他身邊,哄騙道:王爺,他是你的親生孩子啊。王爺若是答應(yīng)了大王的條件,我們一家人便能富貴一生,有什么不好
我呸!
他用盡了全力啐道,我沈君故就是死,也決不做叛國之奴!
那就別怪我了。
蘇傾眼中寒光一閃,毫不猶豫地松了手。
她懷里的嬰兒跌得頭破血流。
嬌弱地哭喊了幾聲,便沒了呼吸。
親生兒子死在了面前,沈君故再也支撐不住,嘔出一大口血,昏迷了過去。
14.
五月,花朝節(jié)。
本是最熱鬧的節(jié)日,京城的街市上卻空無一人。
蘇傾和胡族人里應(yīng)外合,打開京城密道,將胡族士兵們放了進(jìn)去。
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屠殺了整整三日,沈君故同意登基,接過了繼位文書,在高墻上宣布,歸順胡族,向胡族納貢稱臣。
不久之前,他和蘇傾也是在此地宣布要為世子的滿月酒大賀三天。
昔日城墻上看熱鬧的百姓們?nèi)紱]了蹤跡,只剩下一副副骸骨。
蘇傾戴上皇后冠冕,微笑著推著木椅上雙腿俱斷的沈君故,笑道:君上說,胡族人單純良善,與我朝可修百年舊好。
君上,快說啊。
臣妾教過你的,快告訴天下的百姓。
木椅上的沈君故面容麻木,沒有一絲表情。
卻在蘇傾湊近他低聲威脅時(shí),忽然拔下她頭頂?shù)慕疴O,狠狠插進(jìn)了她的喉管中。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就連近在咫尺的易蓮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蘇傾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捂緊自己血流不止的喉嚨,沈君故,你…
她身影晃蕩,翩然從高墻上墜落。
易蓮拔出長劍,橫在了沈君故脖子上,你殺了蘇傾,胡族人不會(huì)放過你的。
是嗎
沈君故仰天長笑,就算把我千刀萬剮,你們也不會(huì)贏了。
霎那間,十萬大軍烏壓壓地涌來。
西南王沈月白高舉起虎符:眾將士們聽令,清君側(cè),除佞邪。隨我殺入京城,為你們的父母親人報(bào)仇血恨!
殺了胡人!
殺!
這支大軍從西南一路殺進(jìn)京城,隨行的路上還有許多流民加入。他們俱是因胡人家破人亡的可憐人,隔著血海深仇,在戰(zhàn)場上不要命一般地沖向胡人。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來。
陰沉了許多天的京城又一次蒙上了血霧,這一回,等待我們的卻不是死亡的宿命。
15.
西南大軍勢如破竹,不出兩日便攻下了京城,將胡人的兵馬逼退數(shù)十里外的一座孤城。
大勢已去,胡王派人送來了求和的書信。
當(dāng)著我的面,沈月白將書信撕成了齏粉。
我忽然想起,死去的那位皇帝,年僅七歲,是沈月白最寵愛的弟弟。
軍營里,我身披狐裘,五月里還捂著一個(gè)湯婆子,被人稱為簾中將軍。
還在沈君故身邊時(shí),我便是他的影衛(wèi)中最好的一個(gè)。我學(xué)兵法,練劍術(shù),對朝中局勢更是洞若觀火。
哪怕斷了一臂,也依然能在沙盤之上操縱天地,指點(diǎn)江山。
沈月白十分倚重我。
易姑娘,將軍有請。
我一走進(jìn)沈月白的營帳,便看見了地上跪著的女人。
易蓮,我的妹妹。
我的骨肉至親,亦是背叛我害我最深之人。
見我來了,沈月白道:她說她是你妹妹,底下的人怕其中有詐,我便喚你來看看。
易蓮抬起血痕滿布的臉,向著我哭喊道:姐姐,蓮兒錯(cuò)了。蓮兒不該一時(shí)鬼迷心竅,將你害到那步田地…姐姐,你要救救蓮兒��!
她哽咽道:娘親死前,你答應(yīng)過她,會(huì)好好照顧我。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你不能看著我去死!
衣袖之下僅剩的那只手攥緊了。
沈月白遲疑:易姑娘,此人是胡王手下的第一將軍,心狠手辣,只怕…
我打斷了他,將軍放心,我與她素昧平生。該殺要是該審,全憑將軍做主,我沒有意見。
16.
易蓮?fù)O铝四ㄑ蹨I的手。
易伏苓,你撒謊,我是你妹妹!
長劍懸到了脖子上,她終于也知道害怕了。
我輕輕摸過她眉間與我如出一轍的胎記。
我是曾經(jīng)有一個(gè)妹妹,可是在入攝政王府之前,她就死了。她死在亂葬崗之中,從沒走出來過。
那個(gè)單純良善的妹妹,早就死了。
只是我遲遲不肯面對,才對著一張酷似她的臉,以為能找到幾分故人的影子。
我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一聲慘叫。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沈君故在哪嗎
蘇傾死后,沈君故就失蹤了,原來是被她藏起來了。
我沒有理會(huì),將她交給沈月白就走了。
這一路南征北戰(zhàn),我隨著軍隊(duì)見過了許多景色。
可到處是死人、血肉,大好的河山在我的眼中,也一點(diǎn)都不美。
我從懷里摸出那個(gè)小小的木頭刻的墓碑,笑道:露兒,塵埃落定了,我終于能親眼去看看江南了。
她的骨灰被我好生放在瓷罐里。
等到了江南,尋一塊能看得見小橋流水的屋子,把她埋在屋前,再種一樹的桃花。
我絮絮叨叨地對她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被士兵們押著經(jīng)過我身邊的人。
他渾身是血,膝蓋處有兩個(gè)大洞,不得不被狼狽地拖行著。
伏苓…
沈君故癡癡地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那個(gè)像極了他夢中人的女子。
卻被一掌拍開。
我們的簾中將軍,也是你這罪奴能觸碰的
士兵們嬉笑著和她說話,每個(gè)人的眼里都帶著仰慕和歡喜:易姑娘,大局已定,接下來你要去哪兒
她抱著瓷罐在夕陽中輕輕地笑。
宛若那年王府中坐在秋千下對著他說。
江南可采蓮,伏苓最喜歡江南,我想去看看,那兒的蓮花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然后,采下最好看的一支,送給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