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現(xiàn)在不是嗎?”湯少?岄那雙眸子在薄紗后若隱時現(xiàn),“雖然我的船停在港口,半小時后就要開走了�!�
“你剛剛走過的街口有家咖啡店,叫Coffee
Isnd。”虞寶意。
希臘的國飲是一種?速溶咖啡,加入水和糖以后搖晃會產(chǎn)生綿密的泡沫,虞寶意嘗過,決定?不會帶人再?嘗一遍。
所以她叫了兩杯Greek
Coffee,向?湯少?岄介紹店員手里那個名叫Briki長柄小銅壺,會加入細(xì)如粉沙的咖啡粉,煮沸后濾掉渣滓,苦得人皺眉,但口感細(xì)膩溫潤。
聊著聊著,便?聊到湯少?岄自己來圣托里尼島見識過什?么,又走了哪里,絲毫不提今夜的偶遇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
她不,虞寶意也不會問。
反正這一面,雙方?都不抗拒。
話?題并沒有圍繞著男人展開,甚至毫不沾邊。
相反,虞寶意一路走來的見聞更吸引湯少?岄。她愛世界各地的飛,卻很少?到小城市,恰好這幾個月拍攝走的地方?大部分都是。
這些地方?,才是構(gòu)成一個城市、一個國家完整靈魂必不可少?的拼圖。
半個小時,在她們?猶如忘年老友的交談中飛逝而過。
湯少?岄起身?告辭時:“我決定?啊,回國后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喀什?,我也想看看你口中像鮮花一樣的絲綢�!�
“要有時間?,我給霍老夫人當(dāng)導(dǎo)游�!�
“可別�!睖�?岄擺擺手,兩人并行走到店外,來時的步道?杵立著一面面潔凈的墻,白得像面鏡子,“你來了,阿邵也要跟來的。”
這是她們?首次提到霍邵澎。
聊得來,并不代表湯少?岄贊同她做霍邵澎的妻子。
她很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想破壞氛圍,故不接茬。
可湯少?岄存心不放過她似的,里頭大把時間?談天地時只?字不提,臨了,逼她用僅剩不多的時間?作回應(yīng)。
“不趁著現(xiàn)在一些,‘和Terrance一塊陪你去’這種?話?嗎?”
“霍老夫人,我們?剛剛應(yīng)該很談得來。”
“你認(rèn)為聊了阿邵,我們?就談不來了?”
虞寶意聳聳肩,不可置否。
湯少?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側(cè)過臉龐,眺著遠(yuǎn)方?某處凸起的圓形藍(lán)頂,底下成排白屋,像一束用白色花紙包裹的藍(lán)色繡球花。
“我老公第一回談起你,我興致乏乏,只?了,阿邵不會看錯人。事實證明,他的確沒有看錯。”湯少?岄緩緩道?來,“Bowie,你是對的,不嫁進(jìn)霍家,保持身?份上的獨立。一旦成為阿邵的妻子,你要面對的東西,會比現(xiàn)在多百倍千倍�!�
她平靜地著過來人之語,虞寶意卻聽出了幾分悲涼。
“我和婉青都同你不一樣,我們?自小受這樣的教育長大,可我后來生下啟裕,發(fā)現(xiàn)還是力不從心了。我的懈怠、疏忽、退讓,全都報應(yīng)在阿邵身?上。我心疼,可事到如今,于事無?補(bǔ)�!�
湯少?岄慢慢環(huán)起雙臂,手提包硬挺的包帶某種?角度看,也如一副冰冷的手銬,“我沒有立場讓你接受啟裕成為你的家人,而且目前,霍家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霍家。但是Bowie……”
“阿邵需要你。”
這句話?,在希臘前往羅馬的飛機(jī)上,止不住在虞寶意的耳畔邊轟鳴。
她不知道?對于霍邵澎而言,自己還意味著什?么。
女友,愛人,家人……救贖者。
他把她拖入泥潭,又親手捧起,叫她救他。
霍邵澎過愛她,卻從未過需要她。
他一直以來的立場態(tài)度,無?非是不用擔(dān)心,他都會解決,解決不了的,則按照他的準(zhǔn)則行事。
無?一例外。
恍恍惚惚落地意大利羅馬,又恍恍惚惚過了三兩日,真正回過味來時,虞寶意發(fā)覺他們?已經(jīng)半月沒見了。
時差緣故,她沒有打電話?,而是禮貌地發(fā)了條消息,詢問他最近沒有歐洲的行程了嗎?
拍攝馬上結(jié)束,她要“殺青”了。
前面那么多回都在,單單最后一回缺席,未免太不像他。
霍邵澎挑了個無?懈可擊的時間?點回復(fù),既符合國內(nèi)的時差,又確保她能立刻看到。
他:「有,但不在羅馬」
好吧。
她也懶得提醒馬上要“殺青”這回事了。
懶著懶著還是磨蹭到了最后一日,眾人都吊著一口氣,要把最后一個鏡頭,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最后一幕拍得蕩氣回腸。
左菱嘆息道?:“雖然和主題沒什?么關(guān)?系,但如果能趕上五旬節(jié),拍到萬神殿里的玫瑰花雨,也不白來這一趟了�!�
“明年過來看唄。”虞寶意心不在焉地回答,“但我可陪不了你,我不喜歡玫瑰�!�
現(xiàn)在是八月,距離五旬節(jié)差了兩個月。但來之前,虞寶意也刷到過萬神殿玫瑰花雨的相關(guān)?信息。
那是一種?儀式,用以紀(jì)念“使徒行傳”的故事,彌撒過后,萬神殿圣瑪利亞大教堂的圓頂就會降落數(shù)以萬計的玫瑰花瓣。
盡管那些花瓣,是由當(dāng)?shù)鼗鹁吭陧敹耸謩訛⒙�,但�?dāng)人腳踏實地站在教堂中央抬頭仰望玫瑰花雨,很難不為這一幕所折服。
人啊,活的不就是這幾個瞬間??
成功“殺青”時是中午,虞寶意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著,害怕被興奮瘋了的眾人拉到中間?當(dāng)“靶子”,尤其杜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著,從沒試過一抗抗幾個月的斯坦尼康。
虞寶意包了拍攝結(jié)束后節(jié)目組員工三天的食宿,當(dāng)請她們?公費旅游,好好犒勞自己了。故而那股興奮勁過去后,許多人就湊一起商量著接下來去哪里吃喝玩樂。
她不愛湊熱鬧,或者,霍邵澎缺席了這個時刻,她提不起湊熱鬧的心思?。
“左菱,你和杜鋒收拾下手尾,我找地方?逛逛。”
左菱面色詫異,“別急啊,不和大家一起嗎?”
“不了,這幾個月看你們?的臉都看膩了,你們?好好玩啊�!�
“現(xiàn)在嗎?”
她敞亮地喊了一聲,決定?使喚那個眼角還掛著淚珠的大男人,加上同時歷練了幾個月的文殷,應(yīng)付這種?場面,足夠了。
其實還有很多工作等待決策,需要左菱這個導(dǎo)演,也需要虞寶意這個制作人。
但興致來了便?來了,她們?像出逃者,背著所有人搭上了一輛計程車。
萬神殿主體?是一個完美?的古典幾何形建筑,被譽(yù)為“天使的設(shè)計”。
當(dāng)虞寶意站在方?尖碑噴泉前,也要仰高了頭才能看完萬神殿前臉第一排的那八根立柱,心里只?剩下一些簡單且直白的驚嘆。
左菱表現(xiàn)得比她更加興奮,耳旁相機(jī)的聲音源源不絕。
“走,不用門票�!彼е輰氁馔怯梢慌排鸥叽蠡趾腴T柱組成的柱廊下走。
進(jìn)去以前,虞寶意原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面對這種?猶如奇跡般建筑的沖擊。
可當(dāng)身?處其中,映入眼簾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穹頂,仿佛一雙眼睛都無?法承托這一幕的震撼。
穹頂頂部有一個原型大洞,那是萬神殿唯一一個有自然光進(jìn)來的地方?。
日光從頂部灑落,會形成一條淡金色的光柱,隨著太陽位置的變換而在穹頂?shù)陌几裆暇従徱苿印?br />
凹格足足有五層,面積逐層縮小,巧妙的手法襯托得穹頂更為巨大。加之大理石地面采用了格子圖案,中間?稍稍凸起,視野余光中的格子邊緣會略微變形,更有一種?空間?龐大的錯覺。
從進(jìn)來伊始,虞寶意就沒有低過頭。
她被那道?象征時間?的光柱,和盡頭處的圓形光斑迷了眼睛。
連穹頂下的繪畫,兩旁矗立的雕塑都無?法令她移開目光。
太過震撼,以至于她忽略了里面本就不多的游客,正在一個個離開的事實。
“左菱……”
她想點什?么,可剛開口,左菱便?打斷道?:“我出去接個電話?�!�
萬神殿里只?剩下她一人。
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蒙蒙灰暗中的那一道?光柱,似乎在緩慢移動著。
不知是哪時哪刻。
時間?也許只?過去了很短。
可她忽然看見微小的一點紅色,憑空出現(xiàn)在圓頂邊緣,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松開了它,便?在半空中,穿過那道?光柱,微旋著輕輕飄落。
她幾分困惑,又安靜地凝望著,分外虔誠。
很薄,很輕,像……花瓣。
紅色的,是……
當(dāng)虞寶意反應(yīng)過來是玫瑰花瓣時,她馬上想去尋找什?么,可又馬上失去了尋找的能力。
那片細(xì)小的宛如玫瑰花的花瓣仿佛只?是根引線,扯斷了,通往天穹的圓頂剎那又出現(xiàn)更多的紅色花瓣,細(xì)碎的,不擁擠,各自在空中描繪著屬于自己的軌跡。
虞寶意依舊盯著第一片落下的紅色花瓣。
可能它該落到地面,但萬萬不該落到她掌心,讓一切顯得都那么恰到好處。
她伸手接住了它。
直到此刻,她終于發(fā)現(xiàn),那不是玫瑰花。
而是桔梗花瓣,紅色的。
不是紀(jì)念使徒行記的玫瑰花雨,而是……
“寶意�!�
那一聲,終是如約而至。
穹頂之中的桔�;涞酶芰�。
虞寶意回過頭,沖在身?后站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勉強(qiáng)笑了笑。
霍邵澎沒拿花,一眼看去仿佛兩手空空,可他右手分明緊攥著一個方?盒子。他走近,撥開虞寶意發(fā)上和肩上散落的花瓣,“怎么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忍心為難我一下?”
非讓他來一趟,又如何呢,不然不至于勞煩到她的朋友,親自將人領(lǐng)到此地。
“霍生,你一分鐘幾千萬上落。”虞寶意微微抬著臉,笑容瞧著總不是那么發(fā)自內(nèi)心,“我賠不起啊�!�
兩人面對面,分明已經(jīng)離得很近,可霍邵澎還是多往前走了半步,方?才抬起手,打開盒子,轉(zhuǎn)半圈,到她眼下。
一枚戒指,鑲粉鉆,很隆重又不會過繁的款式。
“一分鐘幾千萬上落嗎?那么寶意,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時間?,你算過沒�!被羯叟煜�?來極深的一雙眸子,似也灑進(jìn)了那道?光柱半分的淡金色,完全照亮她心中某片灰蒙蒙的地帶。
他:“要不怎么講,你是無?價之寶呢�!�
“霍生……”虞寶意看著那枚戒指,彎著的唇角已然支撐不住,隱隱有些微失聲。
“我想娶你�!被羯叟炷贸瞿敲督渲福峙跗鹚淖笫�,但并沒有戴上的動作,“我想了很久,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想娶你了。后來,我更要你心甘情愿嫁給我。”
“我要得太多,但終歸,都是你而已�!�
“這里本應(yīng)該下玫瑰花的�!庇輰氁饴曇糨p,近乎呢喃。
“你不喜歡玫瑰�!被羯叟烊耘f記得那場慈善舞會,她對不小心撞上來玫瑰花束的嫌惡模樣,“所以,在你在的時候,萬神殿只?會下桔�;ㄓ�。”
不是紀(jì)念使徒行記的玫瑰花雨。
而是紀(jì)念他漫天愛意的桔�;ㄓ�。
一片又一片,落滿她發(fā)間?,肩膀,手上,腳邊。
虞寶意猛地仰高了頭,極快地眨了眨眼,忍下某滴洶涌得近乎失去控制的淚,“我想過你會求婚,哪個時間?,哪個地點,什?么形式都想過,唯獨沒想到是這里�!�
“在這里,是因為我要向?上帝發(fā)誓,我愿意娶你為妻。從今天起,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貧窮,健康或是疾病,我都將永遠(yuǎn)愛你,珍惜你,對你忠誠,直到永遠(yuǎn)�!�
霍邵澎用指側(cè)接住了她眼角的第二滴淚,緊接著第三滴,第四滴……似連成無?形的一條線,纏緊他指骨。
“可是寶意,科學(xué)研究表明,人在戀愛時候所分泌的產(chǎn)生愉悅的激素苯基乙胺,只?會維持六個月到四年的時間?。所以愛一個人一輩子,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至死不渝的愛情是違背天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