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長公主,您吩咐的聘,聘禮已經(jīng)備好了。”
桃夭自幼侍奉在她身邊,早已見慣了大場面,今日前來稟報時,卻罕見地磕絆了。
秦舒窈瞟她一眼,將手中把玩的東西塞進(jìn)袖中,施施然起身,“孤去看看。”
桃夭連忙伸手扶她,即將碰到她衣袖時,卻忍不住顫了一下——她看得真真兒的,剛才長公主拿在手里撫摸把玩的,正是那天巫女獻(xiàn)上的巫蠱。
她想起那只看似人畜無害的貓咪布偶,就只覺得全身發(fā)毛。
秦舒窈揣著那東西,卻像沒事人似的,踱到外面庭院里,看著滿地扎著紅綢的箱子擔(dān)子,“這么多?”
“長公主交代,要多多地準(zhǔn)備,下面的人哪敢怠慢呀�!碧邑操r著笑道。
這位長公主殿下,二十有五,從未出嫁,反倒在公主府后院一口氣養(yǎng)了五十余名男寵,夜夜笙歌,荒唐不經(jīng),曾揚言男子就是用來消遣作踐的,普天下還沒有配當(dāng)她駙馬的人。
早年間,皇上與太后也著實替她張羅過一陣,幾乎將朝中的青年才俊都擺到了她眼前任她挑,結(jié)果她非但一個也看不上,還極盡譏諷之能事,漸漸地,也只能由得她去了。
畢竟,當(dāng)年一事后,皇上和太后都自覺對她虧欠良多,心中有愧,這些年來對她寵愛驕縱,無出其右,這位長公主,簡直是整個大梁朝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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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長公主不知怎么的,竟忽然性情大改,不但將那些男寵丟在后院,數(shù)日來連面都不曾再見,往街上走了一遭,竟還給自己挑中了一名駙馬。
盡管這位駙馬大人,是一名算命先生,按理說登不了大雅之堂,府中上下卻也無人敢怠慢,老管事帶著人沒日沒夜地忙活了幾天,才敢將置辦的聘禮送到長公主面前過目。
秦舒窈聞言,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一抽。
須知,她發(fā)話要聘那顧千山做駙馬,絕不是對他青眼有加,更不是見色起意,理由只有一個——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血包。
假如說先前,她對那巫女瑤光的說辭還將信將疑,在顧千山親口說出“兩情相悅”這四個字后,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連桃夭拼命阻攔,都擋不住他執(zhí)意要說,這可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誠意十足嗎?
他,就是要替她承受巫蠱反噬的那個人。
然而,盡管擔(dān)著一個惡人的人設(shè),秦舒窈的心底里還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好人,要無辜的人為她犧牲,她做不到無動于衷。
但為了回家,她也不能夠保證,擺著這樣一件事半功倍的寶貝在眼前,她就真能抵擋住誘惑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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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思來想去幾日,最終一拍桌子,做了決定——
無論如何,先將人圈在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吃好喝地厚待著,假如真的因為替她承受反噬,或病或殘,如何凄慘,她都會負(fù)責(zé)到底。
如此,也算良心上稍有安慰。
自然,這話是絕不能對別人說的,不然就破壞人設(shè)了,因此,即便親近如桃夭,也只以為長公主心血來潮,為美色所迷,明知那算命的顧先生是要替她擋災(zāi)的,還是執(zhí)意聘為駙馬,大約是打算玩死了,正好換下一個。
人間禽獸,不過如此。
禽獸秦舒窈將琳瑯滿目的聘禮端詳了一番,滿意地拍拍手,“走吧,去向孤的駙馬提親�!�
桃夭被她的語氣惹得打了個寒顫,忙不迭地應(yīng)了,出去備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向著顧千山擺攤的街市而去。
長公主下聘,要的就是一個排面,明明能用車運去的,偏不,偏要讓府上精壯的隨從兩人挑一擔(dān),一字排開,跟在她的馬車后面,招搖過市。
她特意囑咐,要隊伍走得慢些,一路上,圍觀百姓議論紛紛,全都透過窗簾傳進(jìn)來,她聽在耳朵里,心情相當(dāng)?shù)暮谩?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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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馬車停下來,車夫在外面恭敬稟報:“長公主,到了。”
桃夭掀開門簾,她第一眼就看見了顧千山,仍舊白衣墨發(fā),眼覆白綾,正端坐在街邊一張桌子后面。他的本事倒也是大,不過幾天,就將攤子重新支了起來,就好像那天的事對他全然沒有影響一樣。
此刻,街上的商販行人都停了手上的事,齊齊向她的車駕看來,顧千山或許是聽見了動靜,也轉(zhuǎn)臉看向這邊。
秦舒窈的心沒來由地,突地一跳。
她抬手按了按良心的位置,暗罵,他又看不見你,你緊張個什么勁兒。
“長公主?”桃夭在耳邊輕聲道。
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就著她的攙扶下了車,徐徐走到顧千山面前,笑道:“真巧,原來今日顧先生也在這里�!�
一旁桃夭忍不住抬頭覷她一眼。
這算哪門子的巧,哪有人會抬著百來件聘禮滿大街找人的,她分明是提前派人打探了,顧千山近日還在這條街上出攤,直奔主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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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千山卻不知是沒有發(fā)現(xiàn),還是不在意,只站起身,向她微微一笑:“長公主,又見面了�!�
近處圍觀百姓一時交頭接耳,只小心壓低著聲音,不敢讓她聽見。
人群中卻有一垂髫小兒,稚聲稚氣問:“阿娘,長公主今天怎么不兇啊?”
眾人大驚失色,其母臉色煞白,一把將他的嘴捂住,就要下跪。
秦舒窈內(nèi)心哭笑不得,奈何人設(shè)不能倒,只能飛了一記凌厲眼刀過去,復(fù)又轉(zhuǎn)向顧千山,挑起唇角,“孤今日來,是有一事�!�
顧千山神情寧靜,“愿聞其詳�!�
秦舒窈回頭看了一眼,帝京最熱鬧的朱雀大街,貫穿全城,由城南門直通到城北門,兩旁商戶鱗次櫛比,車水馬龍。而此刻,商販行人盡皆躲避,只余她府上抬聘禮的隊伍,還有擔(dān)子上扎的喜慶紅綢,乍一看望不到盡頭。
人群中難免有人聲音大些,一字半句,落進(jìn)她的耳朵里。
“長公主這是要干什么?不會是要聘顧先生回去做駙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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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吃香喝辣膩了,改了口味,看上算命先生了?”
“你們還真信吶,不知道回去怎么折騰人呢,顧先生也是可憐……但別說,公主府出手可真氣派呀。”
竊竊私語聲中,秦舒窈用探究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人。
都說眼盲的人往往耳力更好,連她都聽見了,她不信顧千山?jīng)]有,但他波瀾不驚地站在她面前,臉上似乎還帶著些許笑意,沒有半分驚愕或惶恐,只安靜地等待著她的下文。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疑心,他是什么都知道的。
“顧先生是第一神算,”她緩緩開口,“不知可曾算到,孤今日來找你,是為何事嗎?”
顧千山略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一般,少頃,才抬起臉道:“草民懂得算卦,卻并不喜歡算自己,何況……”
他忽地綻開一笑,“這樣的話,不是該聽長公主親口說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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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窈忽然覺得,仿佛不是她在威逼利誘,強(qiáng)娶民男,而是對方守株待兔,專等著她一樣。
她被這種感覺弄得全身發(fā)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故作兇狠地瞇起雙眼,盡管明知對方看不見。
“顧先生果然神機(jī)妙算�!彼渲曇簦蛔忠蛔值�,“孤要聘你為駙馬,三日后成親。”
不是“想”,而是“要”,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她盡力擺出強(qiáng)硬的模樣,實則內(nèi)心打鼓,雙眼一錯不錯地盯著對方。
無論如何,她不能允許顧千山離開她的視線,那樣她才是真的進(jìn)退維谷,良心不安,一想到如果她為了盡快完成任務(wù)而利用巫蠱,會導(dǎo)致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病死,她就覺得心像被人揪到半空中,還狠狠扭上兩把一樣,一陣心悸。
她已經(jīng)想好了,假如顧千山開口拒絕,那她只能行惡人之實,命隨從將他硬綁回去——反正長公主囂張蠻橫,強(qiáng)搶豪奪,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四周圍觀者都屏住了呼吸,向后瑟縮著,目光交織著同情和懼怕,一錯不錯地望著那看不見的顧先生。
誰人不知道,忤逆長公主,難逃一死,進(jìn)了公主府,也多半是慘遭玩弄折磨,挺不過多久。
橫豎都是一死,這讓人怎么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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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料,顧千山的唇角始終就未落下來,笑意寧靜,“好,草民的家在城南永安坊,想必長公主已經(jīng)探知了。三日后,草民在那里恭候�!�
“……”
人群中陡然發(fā)出一陣低呼,伴隨著倒抽涼氣的嘶嘶聲。
有人急著道:“這顧先生難道是貪長公主的權(quán)勢不成?連火坑也上趕著跳?”
身旁就有人拽他:“快小聲些,他哪兒有得選啊……唉,也是可憐�!�
秦舒窈靜靜地站著,看著眼前人的微笑。明明是雙目失明的人,她卻總覺得,他像是從那道白綾后面注視著她一樣。
他剛才答應(yīng)的口氣,在她腦海里只能聯(lián)想到八個字——正中下懷,甘之如飴。
她被惹得渾身不自在,繃了繃唇角,才吐出幾個字:“好,那你等著三日后,孤來……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