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陸沉舟一直都知道，就算不給他那個糖牛，他也會把書好好背完。
就像現(xiàn)在，就算不給他一個陸沉舟，沈云稚還是會好好當(dāng)皇帝。
就因為一直都知道，所以才對他這么殘忍，不理會他的孤苦和渴求。
看他拿著不是籌碼的籌碼乞討，五臟六腑都疼得移了位。
陸沉舟在心里自問，你這不是在欺負(fù)他嗎？
沈云稚一個人把酒喝盡了，他喝酒的樣子和他告白的樣子一樣，不管不顧的模樣。
陸沉舟把他背下來，從頭到尾都不敢說一句話。
好像怕一開口，有些東西就會崩塌。
他藏得本來就那么艱難。
月影下，蟲鳴唧唧。
沈云稚的聲音帶著霧氣：“陸沉舟，你曾經(jīng)說，一文錢，在嶺南海邊可以買兩只小蟹。
在云貴河邊可以買一捧河蝦。
在杭州可以買一碗茶。
”
“那在霧城，多少錢可以買到一個陸沉舟？”
“你們都說整個天下都是我的。
可為什么陸沉舟不是我的？”
陸沉舟背著他，聽見他在自己的頸后困惑發(fā)問。
月亮西沉，沈云稚還在說話。
“陸沉舟，皇城好冷，寢殿好空，奏折好多，御史臺好煩…”
御史臺的筆墨喉舌，幾乎將他殺死，他每一天都在苦熬。
社稷、皇嗣、規(guī)矩，樁樁件件，都大過他們的情愛。
那他呢？就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他的感情就不重要了嗎？
最后，沈云稚在他的背上睡著了，所以他沒有聽到陸沉舟壓抑的抽泣和哽咽。
陸沉舟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整夜，似乎要填補(bǔ)八年來的空缺。
他長久地看著沈云稚，看著他默默流淚。
他明明都是皇帝了，天下之主。
可是陸沉舟還是感覺，委屈了他。
沈云稚留在霧城，不肯回去。
只說：“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聽話！我懂事！你教我的我沒有一句敢忘，當(dāng)皇帝的每一天我也不敢有一絲懈怠。
”
“我三更睡，五更起，我一個人在宮里熬了八年！”
“我沒有一絲怨言，可是你們不講道理！”
沈云稚又哭了，說：“你們都不講道理！你們就仗著我是皇帝，就欺負(fù)我！”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荒唐的話了，天子居然在哭訴委屈。
可是能讓天子都覺得委屈，那應(yīng)該真的是天大的委屈了。
陸沉舟心想，我把他教得這么好，怎么還是被人給欺負(fù)成了這樣？
然而他張了張嘴，說出口的是：“你改了吧。
”
沈云稚垂淚，執(zhí)拗地?fù)u頭：“不改。
”
兩個字里的決絕催人心肝。
沉默如霧一般蔓延。
陸沉舟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冷聲問他：“你真的想要我？”
沈云稚皺眉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眼中慢慢浮現(xiàn)上困惑，陸沉舟怎么能用這種眼神問這種話？
這時，陸沉舟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拖進(jìn)了屋子里。
動作粗魯?shù)冒阉频酱采�，接著就去扯他的衣服�?br />
沈云稚被他嚇到了，雙目圓睜，氣弱得喊道：“陸沉舟…你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這個嗎？”陸沉舟帶著怒氣，甚至故意要把他弄疼。
“陸沉舟！你混蛋…”沈云稚被嚇到了，忍不住哭著罵他。
他沒辦法不哭啊，翻山越嶺一千多里來尋他，把自己心里藏了三千多個日夜的情愛說出來，卻換來這樣的羞辱。
他一哭，陸沉舟就停下動作，起身看著他。
恨他吧，最好怕了。
怕了，就改了。
沈云稚衣衫凌亂得躺在那，眼淚止不住得流。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是這樣？鼓足勇氣說出來了之后，為什么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他用手心遮住眼睛，哽咽聲斷斷續(xù)續(xù)。
過了一會兒，他從床上爬起來，攏住被扯開的衣服，幾乎是逃出去的。
看都沒看陸沉舟一眼。
沈云稚出去后，陸沉舟站在原地，忍不住也哭了。
自己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卑鄙的人了。
他是皇帝啊，他如此執(zhí)拗，卻沒想過用皇權(quán)逼迫自己。
他明明可以一道圣旨不管不顧把自己召回京城，不顧他的意愿把他強(qiáng)留在身邊。
可是他沒有。
沈云稚不舍得這么對他，他卻舍得這么對沈云稚。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陸沉舟更混蛋的人了。
沈云稚回京城了。
當(dāng)晚，陸沉舟又像八年前一樣，在屋頂看了整整一夜的月亮。
天亮?xí)r分，阿黃進(jìn)來灑掃，眼看著陸沉舟因為醉酒從屋頂?shù)袅讼聛怼?br />
和他一起掉下來的還有好多素白的紙，像醉仙人把云揉碎了一般，一片片飄下來。
阿黃把陸沉舟扶進(jìn)屋里，請了大夫。
又去院子里把那些紙都一一撿回來收好，收著收著，阿黃不動了。
他看著那紙上的東西，又隔窗看了看屋子里躺著的人，連連嘆了好幾口氣。
陸沉舟大醉后從屋頂摔下來，后果就是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這天他臥在病床上翻詩經(jīng)，一片金光爍爍的金葉子從書中滑落。
那時沈云稚當(dāng)初給他的那一包金葉子，他私心留下了一片，夾在《詩經(jīng)》里做書簽。
陸沉舟不會承認(rèn)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夾在那一頁。
國風(fēng)宛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