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時間的緊迫感
回去的路上,夜風習習,吹散了錄音棚里殘留的煙味。
顧遠雙手插在褲兜里,步履輕松,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剛才在錄音棚里,無論是對阿友演唱的精準指導,還是最后說服豹哥時展現(xiàn)出的專業(yè)自信,都讓他頗為自得。
他側(cè)頭看了看身旁亦步亦趨的李曉紅,女孩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全程安靜地旁觀,此刻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散去的驚奇和思索。
“怎么樣?看明白點門道沒?”顧遠隨口問道,語氣帶著幾分考校。
李曉紅抬起頭,路燈的光暈在她眼中跳躍,她認真地想了想,才有些遲疑地開口:“顧先生……您,您真的很厲害�!�
“哦?怎么個厲害法?”顧遠挑眉,來了點興趣。
“就是……就是感覺阿友哥本來唱得已經(jīng)很好了,大家都那么說,”李曉紅努力組織著語言,顯得格外真誠,“可是您一指點,他再唱出來,就……就不一樣了。好像,好像多了很多說不出來的東西,讓人心里……有點堵,又有點想聽下去。”
她皺著眉,似乎在費力尋找更準確的詞匯:“豹哥他們可能覺得沒之前那么‘好聽’,但我……我就是覺得后面的版本,更抓人。只是……具體好在哪里,我還需要思考的時間�!�
時間?
這兩個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顧遠。
他臉上的輕松笑意微微一滯,腳步也下意識地放緩了。
剛才那種揮灑自如、指點江山的得意感,如同被戳破的氣泡,迅速消散。
是啊,時間。
他剛才還在為自己成功“創(chuàng)作”了一首未來金曲沾沾自喜,可這首歌,真的是他“創(chuàng)作”的嗎?
《遙遠的他》是谷村新司創(chuàng)作,預計會在1985年問世。
他只不過是利用了信息差,當了一個可恥的“搬運工”!
他腦海中那個龐大的“資料庫”,儲存著未來幾十年的文化瑰寶,這確實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是他唯一的金手指。
那些經(jīng)典的作品,那些注定要發(fā)光發(fā)熱的人,并不會因為他的出現(xiàn)而停下腳步。時間到了,它們依然會以某種方式誕生,歷史的洪流,豈是他一個渺小的穿越者就能輕易改變軌跡的?
時間節(jié)點一到,就是江郎才盡之時。
他現(xiàn)在所做的,充其量只是截胡,是搶跑。
前世作為知名導演,他當然有自己的才華和積累,但捫心自問,真要和這個時代香江的那些天才們——徐可、吳白鴿、王大衛(wèi)——硬碰硬地比拼原創(chuàng)能力,他有幾分勝算?
他最大的優(yōu)勢,從來不是所謂的“才華”,而是那超越時代的視野和信息!
“我……我僅僅是吃了時代的紅利……”
顧遠喃喃自語,額頭上不知不覺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后背也有些發(fā)涼。剛才那點小小的成就感,此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刻的警醒和后怕。
如果他不抓緊時間,將腦海里的東西快速、高效地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轉(zhuǎn)化為自己的實力、人脈和資本,那么等到那些真正的原創(chuàng)作品和人物按時出現(xiàn)時,他這個“先知”的優(yōu)勢將蕩然無存,甚至可能因為前期的“搬運”行為而惹上麻煩。
我又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呢?
顧遠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心中充滿了自我拷問。
“顧先生?顧先生!您怎么了?”
李曉紅被顧遠突然停下腳步、臉色發(fā)白、額頭冒汗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焦急地搖晃著他,“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醫(yī)院?”
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驚慌,眼眶也微微泛紅,顯然是真的被嚇到了。
顧遠被她一晃,猛地回過神來,看到女孩擔憂焦急的模樣,心中一暖,那股冰冷的緊迫感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對李曉紅扯出一個的笑容:“沒事,剛才想到了一些事情,鉆牛角尖了,現(xiàn)在想通了�!�
“真的沒事嗎?您剛才的樣子……好嚇人�!崩顣约t還是有些不放心,上下打量著他。
“真沒事,”顧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試圖表現(xiàn)得輕松一點,順口開了個玩笑,“你看我這身板,比你可結(jié)實多了。要擔心也是我擔心你,萬一生病了,我還得照顧你呢。”
話音剛落,李曉紅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像染上了晚霞。路燈下,那抹紅暈格外明顯。
她低下頭,小聲囁嚅著什么,似乎是“他居然說會照顧我”之類的話,但聲音太小,幾乎聽不清。
顧遠看著她突然紅透的臉頰和耳根,心里微微一動,隨即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玩笑話可能有點歧義了。
“咦?你臉怎么這么紅?不會真發(fā)燒了吧?”他故作驚訝,伸出手作勢要去探她的額頭。
李曉紅嚇了一跳,連忙后退一步,用手背飛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觸手滾燙。而且,似乎有越來越燙的趨勢。
她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心里又羞又惱,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幸好,顧遠并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收回了手,轉(zhuǎn)過頭去,自顧自地往前走,嘴里還哼起了一段輕快的旋律。
李曉紅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見他似乎并未在意自己的失態(tài),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同時也涌起一股暖流。她猜想,顧先生多半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不再看她,免得她更加難為情。
這份體貼,讓她心中感激。
她連忙調(diào)整呼吸,努力讓臉上的熱度降下來。想到顧遠之前讓她多看多學,她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做點什么,至少,岔開這個讓她尷尬的話題。
于是,她快走幾步跟上顧遠,好奇地問道:“顧先生,您現(xiàn)在哼的這個曲子……調(diào)子很輕快,也,也是您寫的新歌嗎?”
顧遠正哼得起勁,冷不丁被李曉紅這么一問,差點沒嗆著。
他剛才下意識哼出來的,根本不是什么未來的經(jīng)典金曲,而是……而是那首二十一世紀初風靡一時的網(wǎng)絡口水歌——《學貓叫》。
這破歌怎么就這么洗腦呢?自己都穿越到八十年代了,它還陰魂不散!
顧遠老臉一紅,頗有些尷尬。這要是承認是自己“寫”的,那逼格可就瞬間掉到馬里亞納海溝了。
然而,李曉紅卻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反而覺得這旋律簡單又活潑,挺好聽的,繼續(xù)追問:“歌名叫什么呀?聽著讓人心情都變好了�!�
顧遠腦子一抽,幾乎是脫口而出:“這首歌啊,叫《學狗叫》。”
“噗嗤——”
李曉紅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在安靜的夜里格外響亮�!邦櫹壬�,您又開玩笑了!哪有叫這個名字的歌啊?”
她顯然不信,只當是顧遠在逗她。
“怎么沒有?”顧遠見她笑了,自己也覺得好笑,索性放飛自我,清了清嗓子,用那首歌的旋律,一本正經(jīng)地唱了起來:
“我們一起學狗叫,一起汪汪汪汪汪~”
“在你面前撒個嬌,哎呦汪汪汪汪汪~”
他那副搞怪的樣子,配上他之前在錄音棚里專業(yè)嚴肅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哈哈哈……”李曉紅這下徹底繃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顧先生……您……您太逗了……汪汪汪……”
顧遠也被自己這臨場發(fā)揮給逗樂了,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的笑聲驅(qū)散了剛才的沉重和尷尬。
笑過之后,顧遠心頭那股焦慮,也奇異地消散了許多。
是的,時間很緊迫。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要被焦慮吞噬,變得慌不擇路。
剛才的玩笑和笑聲,反而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回歸到一種更冷靜、更專注的狀態(tài)。
他需要時間,但他更需要的是冷靜的頭腦和高效的執(zhí)行力。
著急是沒用的,恐慌更是徒勞。
現(xiàn)在最應該做的,不是沉浸在對未來的恐懼中,而是立刻、馬上,冷靜地規(guī)劃好下一步,將腦海中那些最有價值、最適合當下環(huán)境的“資源”,一步步地變現(xiàn)。
寫出最火的劇本,拿出最能打動人心的音樂,找到并簽下那些未來最有潛力的明星……
顧遠深吸了一口氣,吐出胸中的濁氣。
眼前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前方的道路依舊是屬于八十年代的香江夜色,但在他的眼中,這條路已經(jīng)清晰地指向了未來。
“走吧,回去早點休息�!鳖欉h對還在努力平復笑意的李曉紅說道,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