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投其所好
真君神殿西南角挖出了十余畝的空地,造出了凡間園林樣式的建筑,以作沉香的居所。園有丹桂綠荷,花木扶疏,水榭臨波,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植松柏之蒼勁,布桃李之絢爛,翠竹修篁,參差掩映,若綠云之繚繞。怪石嶙峋,或立或臥,流水潺潺,穿石而過,其聲泠泠然。芳草萋萋,踏之如絨,軟而不滑。樓臺高聳,飛檐翹角,雕梁畫棟,蓋取諸自然,巧奪天工。
主人之室,綺窗繡戶,松鶴懸墻,案上置琉璃玉器數(shù)盞,其質(zhì)晶瑩,光可鑒人,觀之若冰壺秋月,清光四溢,其形各異,或似山川起伏,或如流水婉轉(zhuǎn)。亦有青蓮壺,花如映日之華,葉若翡翠之盤,承露欲滴,鮮潤剔透,上浮蓮蓬朵朵,實皆琢翠為珠。
沉香好奇地戳了戳蓮蓬頭,其根莖便微微搖曳,周邊的青光繞了幾圈又俯沖下來消失不見,幾顆果實形狀的玉珠脫離其中落到他手里,竟變成了可食的蓮子,而那本該空空如也的地方又重新長出了與先前一模一樣的珠子。
“咦?”沉香驚喜地扭頭看向楊戩。
楊戩彎腰垂眸,莞爾淺笑,拿過他手中的蓮子,剝?nèi)ネ馄ぃ偃サ羯徯�,又放入他掌心,寵溺道:“喜不喜歡這種布置?”
“喜歡,謝謝舅舅!”
“這都是舅舅應該做的,不必道謝�!睏顟烊嗔巳嗨念^發(fā),眼中泛出絲絲縷縷的愧色,一層濃過一層,一重越過一重,他溫聲軟語:“以后你想要什么,舅舅都會滿足你。”
少頃,前廳聚集百來號人,共有侍女七十,侍官九十,侍女發(fā)挽云鬢,飾以珠翠,身著輕紗羅裙,步履輕盈,齒若編貝,侍官袂窄腰束,或著短衫,或披布裘,多有勞作之態(tài),眾人皆垂首不語,靜等主人發(fā)話,謹慎謙卑,沉默寡言。
沉香看著這些排得井然有序的人,下意識往楊戩那邊靠了靠,疑惑道:“舅舅,他們是……”
楊戩笑道:“他們分散在宅院各地,負責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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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沉香打五歲起凡事就盡可能親力親為,八歲第一次纏胸時都沒要他爹幫過忙,如今乍然被一幫人圍著伺候,肯定會覺得不自在,他又不是什么少爺公子,而且他的身體情況也無法允許他與太多人朝夕共處,“舅舅,我有胳膊有腿兒的,不需要照顧,您讓他們回去吧�!�
此時,打頭的侍女往前進了一步,沉香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得不抬起腦袋仰視她,這大個子,都快趕上舅舅了,平時都吃些什么能長這么高?他也想弄點兒吃吃。嘶……話說老君那里有沒有長個子的丹藥呢?
他還在天馬行空地幻想,那邊侍女已經(jīng)朝他盈盈一拜,笑吟吟道:“小公子,您誤會了,我們只是負責園子里的灑掃、清洗和花草等雜活,內(nèi)院也只有奴婢為您端茶倒水,至于其余日常起居,皆由二……真君親自為您安排�!�
“嗯,有舅舅伺候你�!睏顟煨φf,其中不乏揶揄的成分,旋即一本正經(jīng)道:“往后宅中內(nèi)務便由他們負責,你不必理會這些事務,萬事有舅舅看管處理,有什么喜歡的東西盡管告訴舅舅,不要羞于開口,好不好?”
侍女偷瞟他一眼,登時被他滿面的春風和口中的玩笑話激得打了個寒戰(zhàn),這老瘟神的笑容簡直比三九天的西北風還讓人不寒而栗,讓她聽他可怕的詼諧話,還不如直接送她上斷頭臺。
沉香訕訕地摸摸鼻子,嘟囔道:“您也不太方便啊……”
“嗯?沉香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沉香連連擺手。
侍女熱情道:“對了,小公子,奴婢名為李壯,您叫我壯姨就好,以后您可以盡情使喚奴婢,奴婢一定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沉香倒是沒注意她這段慷慨陳詞,而是先一愣,再大肆褒獎道:“李……妝?芙蓉不及美人妝的妝?好名字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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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壯笑瞇瞇道:“奴婢表達不當,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壯�!�
“�。苦拧彩呛妹�!”沉香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但出于禮貌,還是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李壯為他解惑道:“真君將奴婢撿回來的時候說奴婢瘦得像猴,故而給奴婢取了此名,希望奴婢以后身體強壯,小公子喜歡,那便是奴婢的福氣�!�
沉香又把腦海和視線一齊抬起,實在羨慕她這傲人的身高,“您不負期望啊……”
楊戩不動聲色地看了李壯一眼,目光涼颼颼的,看的她汗毛豎立。
身后有人發(fā)出細微聲響,皆在暗自噴笑,不由腹誹,她哪里是被楊戩撿回來的,明明是當年好不容易混了個一山妖王,卻非要挑戰(zhàn)楊戩,揚言要將他三界第一戰(zhàn)神的名號給打滅,第一次被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仍是不服,直到第十次險些被他一刀戳得魂飛魄散,終于服了,也不由心生敬佩之意,覺得跟著楊戩干前途無量,于是毛遂自薦成了楊戩麾下草頭神之一。
一想到這里李壯就火冒三丈,這簡直是她永遠失敗的人生中最失敗的決定,回想不久前,她還在祁連山的二郎廟里主事,負責在當?shù)仄降湺▉y、祛病禳災,她也不知入了此門便再難恢復自由身,還以為楊戩當初說的那些旦入樊籠身不由己之類的話只是下馬威,誰承想反倒是在提醒她。做了草頭神,若換作以前倒還罷了,可現(xiàn)在主子高坐廟堂上,他們自然也無法隨心所欲,遠不如她占山為王的時候來得暢快恣意。
而且最過分的是楊戩這廝居然隨手把她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讓她看廟!
士可殺不可辱!但她不是士,辱一辱也無所謂,誰讓她能屈能縮呢。
某天,她貪杯醉酒,夜半歸來時一眼看到楊戩的神像,興許是酒壯慫人膽,她當即對其破口大罵:“你個天殺的老不死,想我李壯天縱英才,多少人想跟我打一架我都不買賬,我都來給你當牛做馬了你還想怎么樣?老東西你記仇是不是?!埋沒我這個……千……千里馬!你就是那奴隸人、食馬者!我他娘的都快死在槽櫪之間了!我祝你天天被同僚彈劾!喝水找不到茶杯吃飯找不到筷子!”她罵得面紅耳赤、酣暢淋漓,爾后廟里忽然狂風大作,那尊二郎神石像劇烈震動,倏地天旋地轉(zhuǎn),日月顛倒,飛沙走石,神像三目登時金光陣陣,沖散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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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遭恢復平靜時,一黑衣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李壯看清他真容,酒瞬間醒了大半,但見來人道貌岸然鷹狼相,儀表堂堂天神貌,一雙眼內(nèi)彎如鉤外飛似虹,一對肩魁梧如山寬闊似江,正當是個先天真炁難造成,三十六界降天尊。
李壯這下子是完全醒酒了,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忙不迭給楊戩作揖行禮,旋即搬來椅子請他就坐,諂媚道:“是二爺��!您怎么有空大駕光臨啊,妹妹我當真是受寵若驚誠惶誠恐!您快坐,我去給您倒杯茶!”完了完了死定了,這老東西不會聽到我罵他了吧?
“不必了。”楊戩淡道:“我此行是有要事請你去辦。”
那感情好��!李壯來了興致,道:“什么事��?二爺您盡管吩咐,妹妹別的不行,就是喜歡為您辦事!”
“貼身照顧我外甥�!�
“什么?!三圣母有娃子了?!”李壯尚未從震驚中緩過來,就又意識到了個可怕的事實,“還要我去給他當奶娘?!我不會喂奶,也不會換溲布1��!”好啊,我不僅給你當牛做馬,現(xiàn)在又要給你外甥當牛做馬,你們楊家人簡直是剝削界的頂梁柱啊!
楊戩無言以對:“我外甥已然二十有三,換什么溲布!”
李壯有些尷尬地沉默了片刻,“不好意思啊,但是二十三了,還需要人照顧嗎……”
“你只需要將他的一言一行記錄在冊,每隔三日呈交到我手上即可,其中包括他哪些菜多進了些,哪些菜他不愛吃,喜歡哪些物件卻不好意思開口,以及每日的補品,我不得空時便由你盯著,一定要親眼看他吃下,至于旁的,我往后會一件件囑咐你�!�
李壯神情嚴肅起來:“小公子……身體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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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冷硬的殼子像是遇到火一般,柔軟又脆弱,垂下的眼瞼遮擋住無限蔓延的愧疚,他并不表態(tài),只是道:“你將事辦好即可,不要過問太多�!�
“是是是!”李壯不住稱是,“但是二爺,如此艱巨的任務,您怎么偏偏想到我了呢?”
楊戩收斂心緒,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睜眼說瞎話道:“你這些年日日指著我的神像痛罵,我深知你乃剛正不阿之士,定會恪盡職守,毫不懈怠�!�
李壯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嗓,憋得脖頸夾耳根通紅一片,她搜腸刮肚也找不出正當理由解釋,但楊戩也沒為難她,反倒說:“一月給你斗金之數(shù)�!�
“多少?!��!”李壯失控喊叫,這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險些雙腿一軟朝他跪下,末了,她強裝鎮(zhèn)定,正色道:“二爺,依我看,這件事只有我能辦得好,您就放心把小公子交給我吧,他一天打幾個嗝我都記下來!保證讓您滿意!”
楊戩:“……”
“只是……這個……倘若我干得好的話,能加錢嗎?”好一個圖窮匕首見。
楊戩白了她一眼:“我倒是小看了你貪財?shù)乃健!?br />
李壯表面阿諛奉承,心里卻忍不住脾氣,暗道楊戩有毛病,她從山大王淪為一個臭打工的已經(jīng)夠慘了,生死看淡就算了,錢也看淡那她就真別活了,出門在外干什么不需要錢?你不愛錢,那你把你的萬貫家財都送給我,再滾下你的鳥位讓我坐兩天!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呸!
“做得好自然不會虧待你,你便打理好此廟,過兩日上天見我�!绷滔乱痪湓�,他便化作紫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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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壯的靈魂還沒從那筆豐厚的報酬中抽出,她站在原地冥思苦想,不住地摩挲下巴,“一月斗金,真是舍得啊,這到底是他外甥還是親兒子?別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讓三圣母給他背鍋啊,太慘了太慘了……”突然,她又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記下他的一言一行,每隔三日還要上報……我的娘!這哪是照顧,這是監(jiān)視�。∧悄羌炔皇撬馍膊皇撬麅鹤�,而是他的……小情人?�。。夯�,老不死的玩兒得挺花,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收斂收斂�!�
到最后,她凝視了廟中這莊嚴肅穆的神像足足半個時辰,憋出一句:“死變態(tài)�!�
俄爾,她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趕忙閉嘴,又給他上了柱香,口中念叨著:“二爺,這些都是我信口胡說的,從前也都是酒后胡言,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妹妹以后再也不罵您了!”
思緒回籠,李壯一想到她誤會了楊戩和沉香的關系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但楊戩此舉齷齪是板上釘釘?shù)�,沒冤枉他。
楊戩攬過沉香的肩膀,笑說:“不說其他了,舅舅帶你逛逛園子,可好?”
“好啊好啊!”
楊戩走前吩咐李壯道:“安頓好他們�!�
“是,您請放一百二十個心,奴婢何時靠……不靠譜過�!崩顗鸭傩Φ馈�
待人走遠,李壯轉(zhuǎn)身面對眾侍女侍官,嚴肅道:“諸位都聽好了,真君器重你們,才將打理園子的事務交付給你們,又予以十倍月錢,可見他的重視程度。望你們盡心盡力,不要想著偷雞摸狗、偷懶�;�,園子雖是小公子住著,但賬務、內(nèi)務等諸多繁瑣事宜皆由真君親自打理,他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無需我過多提醒。只一點,別給小公子找不痛快,就是不給你們自己找麻煩�!�
“是�!饼R整的一片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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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壯微微頷首,道:“好了,都跟我走吧,明日休息,真君說有事便可告假,不要怯于開口,也不要弄虛作假�!�
與此同時,舅甥二人走到了攻玉軒外的假山旁,沉香卻神出鬼沒,轉(zhuǎn)眼沒了蹤影,荷花池穿過嶙峋山體,撫摸犬牙交錯的石岸,映射出璀璨日光,拍得水聲泠泠。
“沉香?”楊戩裝作尋覓他身影的樣子,墨扇輕搖,語氣急切動作卻氣定神閑。
“啊!”一個頭上插滿花草樹枝的人突然大叫一聲從假山后跳出來,朝楊戩張牙舞爪。
效果不太顯著,楊戩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樣,無奈地看著面前幾乎要與他臉貼臉的搗蛋鬼。
楊戩將他腦袋上雜七雜八的東西一件件摘下,笑道:“都多大人了,還愛玩兒這些�!�
沉香撇撇嘴:“我的年紀還沒到您的零頭呢,哎呀!”話沒說完他額頭就挨了一扇子,他趕忙護住腦袋,油嘴滑舌道:“說錯了說錯了,您寶刀未老風華正茂!”
楊戩被他說得沒了脾氣,不過提到年歲,他又不得不想起另一樁事:“過兩天便是你的冠禮,冠禮上的禮儀舅舅要帶你再練幾遍�!�
“咕�!币魂嚩亲忧霉穆曧憦卦葡觯逦惓�,沉香低頭瞧了瞧,等這令人無地自容的聲音再次響起時,他確認源頭就是他這丟人的肚子,一時間紅了臉,只能尷尬地來回摸自己的后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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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失笑:“先吃飯吧,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只是舅舅,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背料阌行┎缓靡馑嫉馈�
楊戩:“嗯?你說�!�
沉香為難道:“要不我的字還是讓嘮叨給我取吧,就不麻煩您了�!�
楊戩嘴角的弧度頃刻消失,臉色也不太好,“為何?”
“您取名的本事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怎么給女孩子起那么個名啊,您給我取的字不會是大強吧?劉大強……”沉香如臨大敵,好像他臆想的東西已成事實。
楊戩聽了,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對于李壯的惡意報復,他也不會計較,只是沒好氣道:“你放寬心,舅舅取名的本事肯定比你爹強,定不會給你取個劉耀祖!”
“什么?!”沉香詫異道:“舅舅,您怎么知道我小名叫耀祖��!”
楊戩自認為扳回一局,既幼稚又得意地搖著扇子,道:“還能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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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不愛跟我爹說話嗎?!”
“誰說的?我們談起你的時候還是很融洽的�!�
……
兩日后,沉香的冠禮在三重天瑤池舉行,先前已布席告祖,筮卜吉期,當天親朋好友、三界鬼神俱到場,瑤池設青銅禮器,主人、大賓和受冠者皆著禮服,一加爵弁服,二加皮弁服,三加玄衣,然后有固定黑布冠的類項,兩條青色絲帶用以連接在頰項的兩端,黑色的束發(fā)巾整幅寬,長六尺,皮弁笄,爵弁笄,用黑色的紐帶,赤色鑲邊,放在同一框內(nèi)。梳子用簞盛放,鋪葦席兩張置于擺放服之南,盛有甜酒的酒器置于服之北。有筐盛放勺、鮮、角棲脯、醯,南為上。爵弁、皮弁、黑布冠各用一廈盛放,有執(zhí)者待于西站南,南面,東為上,來賓升則東面。
爾后迎賓入殿。
贊者,設席于東序靠北,西面,把束發(fā)的繩、笄、梳子置于席的南端。
沉香席地而坐。贊者坐,幫助沉香梳理頭發(fā),扎起發(fā)髻。
孫悟空由西階下,玉帝隨之。孫悟空盥洗完畢,一揖一讓后,升至堂。玉帝隨之復初位。
孫悟空席前坐,重新整理沉香的發(fā)髻,起,降西階一級。孫悟空右手執(zhí)冠的后側(cè),左手執(zhí)前側(cè)進行一加冠,把冠戴在沉香的頭上,有祝詞:“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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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站在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孫悟空為沉香梳發(fā)髻、三加冠,一向毛躁的佛陀此刻表現(xiàn)得極具耐心,旁邊跳脫的孩子許是被繁瑣禮儀折騰累了,萎靡不振地打起了盹,他就這樣安靜地凝望他,仿佛回到了數(shù)年前他在峨眉山上艷羨地看著師徒二人練功習武、有說有笑的時候。
三圣母夫妻倆也在人群中紅了眼眶,同樣作為沉香師父的豬八戒一把鼻涕一把淚,夫婦二人還得抽空安慰他。
隨后,玉帝念出楊戩事先為沉香取好的字——
愉年。
沒有更深刻的寓意,只是希望他年年愉悅。
然而冠禮才結束沒幾天沉香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他想笑都笑不出來,起因是楊戩給了他一份課目時程錄,要他往后按照里面的內(nèi)容學習各類課業(yè),他打開一看,身心都受到了重創(chuàng),密密麻麻的字遠看像蛆近看像屎,“旦起卯時,卯正食朝餐,辰時讀書,巳時習弈,巳正至午時,習水墨丹青,午時至未時,習琴藝,未正則用膳,休憩半個時辰。午后,習馬術、箭術、武藝……日以為常。每旬休一日,嚴禁下凡……翌日即按此錄實行……”
沉香看得腦袋生疼,兩眼一黑幾近暈厥。
“我要回家……”沉香哭得可憐,眼淚都掉下來幾滴。
大殿里,李壯做著捂胸口的痛苦模樣,哀嚎道:“我要回家!”旋即又若無其事道:“沉香看到您寫的課目錄后,只說了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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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握著李壯呈上來的冊子,指腹在紙頁上摩挲,正好是“沉香”二字,他聞言輾然一笑,道:“這里就是他的家,他想回哪里去?”
李壯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一時半會兒卻又反應不出何處奇怪,遂選擇閉嘴。
楊戩不再多言,而是仔細翻看冊子上的內(nèi)容,看到一處卻忽然眉頭緊皺,“沉香喜好和厭惡的飯食你為何不寫?”
“我看不出來啊�!�
“這些小事你都看不出來?”
“青天大老爺,我冤枉��!”李壯趕忙解釋:“沉香吃飯也不剩啊,我上哪兒知道去?”
氣氛霎時凝固,李壯好像看到楊戩的嘴角在抽搐。
隨后便聽楊戩輕笑一聲,語氣中有難以掩藏的愉悅:“倒是不挑食�!�
李壯心說,是啊,都敢跟你一起住,可不是不挑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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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你別笑了我害怕。
“二爺,你作為沉香的親舅舅,怎么連他的喜惡都不知道?”李壯將疑問脫口而出,旋即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哦!我忘了,瞧我這記性,沉香一直長到十六歲您都不知道他還活著,后來幾年還在追殺他,新天條出世后這些年又忙于公務無暇跟他相處,前幾天才把他接到身邊,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喜惡嘛!對不住了二爺,哮天犬才跟我說過,這兩天我再好好捋捋,太復雜了�!�
趴在神座旁邊昏昏欲睡的哮天犬突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死一般的寂靜。
“嘭!”厚達兩寸的冊子被狠狠砸飛出去撞到門檻上,伴隨著一聲惱羞成怒的咆哮:“滾出去!”
哮天犬笑得討好:“主人……”
“你也滾!”
注釋:1溲布: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