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后只為陛下盡忠

    這場(chǎng)口舌上的無形爭(zhēng)鋒最終以林威的主動(dòng)退讓結(jié)束。

    林嬋還是依著蕭晏川的意思去取醒酒湯了。

    但在回去途中，她被一人攔下。

    是林家三郎。

    這還是林嬋第一次與這名義上的兄長接觸。

    林三郎身量高大，擋在林嬋身前，壓迫感十足。

    但此時(shí)他面色還算和善：“小妹，從前那些日子你受苦了，我替長姐給小妹道個(gè)不是�！�

    林嬋打斷他：“兄長，那我母親呢？”

    林三郎聞言一愣，沒想明白和那個(gè)早死的姬妾有什么關(guān)系，他皺眉道：“什么你母親……”

    林嬋垂睫道：“兄長，陛下那里還等著我，再耽誤下去這醒酒湯便冷了�！�

    可林三郎哪里會(huì)就這樣放林嬋走。

    他又一步擋在林嬋跟前，絮絮說道：

    “小妹，你相信我，長姐她不是故意的，長姐那脾氣你也知道……父親說了，你我本就是血脈相連，哪有什么血仇大恨。過些日子，讓長姐給你來賠個(gè)罪，怎么樣？”

    “小妹，你與長姐都是父親的女兒，父親可對(duì)你們一視同仁，過去都是誤會(huì)罷了。父親說了，他會(huì)好好教訓(xùn)長姐的，你與長姐同在宮中，更該互相幫扶才是，你就原諒長姐一次，如何？”

    作為武人，這還是林三郎第一次一下子說這么多話。

    林嬋提著食盒，抬眸靜靜看他。

    月華如水，月下美人更是亭亭，仿佛仙宮仕女。

    林三郎眼神微滯，頭一次認(rèn)真打量起這個(gè)從未注意過的妹妹。

    而此時(shí)，妹妹提著食盒的手一緊，眼睫眨動(dòng)，泫然欲泣。

    “可是兄長，你真的知道長姐如何待我嗎？”

    她半張雪白的面龐在月色下瑩瑩，淚水似珠，在眸中將落未落：“兄長可知，在去到陛下身邊之前，我過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嗎？”

    “兄長可知，生了凍瘡的手在冷水里泡一整夜，又是什么滋味嗎？”

    “還有……”林嬋長睫一眨，淚珠應(yīng)聲而落，她旋即垂眸，慘聲：“……罷了，我何必與兄長說這些�！�

    “父親的話我會(huì)考慮的，兄長回去吧，再晚，陛下要怪罪了�！�

    她點(diǎn)到即止，繞開了發(fā)怔的林三郎，垂頭往元和殿走去。

    與此同時(shí)，林嬋面上的柔弱神色也隨之漸漸消失。

    她淡著臉，任由寒風(fēng)吹干淚痕，默想著方才可有破綻。

    ……應(yīng)當(dāng)沒有。

    要繼續(xù)和林家人周旋，可不能現(xiàn)在就與他們撕破臉。

    所幸今日來的是林三郎，林三郎好騙，她裝裝可憐就能糊弄過去了。指不定待會(huì)兒回去后，他還會(huì)幫著自己說話。

    回想起林三郎轉(zhuǎn)達(dá)的話，林嬋輕扯唇角，想林威還真是無恥。

    什么好處都沒有，憑個(gè)虛無縹緲的血肉親情，就要她“原諒”林婉月，真是癡心妄想。

    林婉月固然可恨，但默許所有的林威，才是最該死的。

    死老魅……她勢(shì)必要讓他一無所有地下地獄！

    --

    送過醒酒湯后，這場(chǎng)宴會(huì)也到了結(jié)束的尾聲。

    端王口稱不適，先行告退；隨后便是林威推脫年紀(jì)大了容易乏，帶著三郎與四郎離開。

    殿中只剩下了一個(gè)葉禮，而既然只剩了他，他也該告退了。

    蕭晏川起身：“葉禮，別讓孤失望。”

    葉禮下拜鄭重：“臣，定不辱圣命！”

    蕭晏川沒叫起，只微微回眸，語調(diào)平平：“小嬋，送送葉郎將�！�

    林嬋眼皮一跳，還算鎮(zhèn)定地應(yīng)了是，往葉禮的方向走去。

    蕭晏川瞥去一眼，便收回視線舉步離開，陳全跟在后頭，直覺不太對(duì)勁。

    小嬋姑娘和葉郎君難道有些什么？

    要是有些什么……陛下怎么還讓小嬋姑娘靠近人家？

    --

    說是相送，但林嬋跟隨著葉禮走到殿外，他便推說不必再送，要林嬋回去了。

    寒風(fēng)吹面，鬢發(fā)飄動(dòng)，林嬋看著對(duì)面的郎君，唇角勾笑，客氣又疏離：“那奴婢就不送了，郎將路上小心，一切平安�！�

    葉禮頷首，亦客氣回道：“有勞姑娘。”

    林嬋福身離開，葉禮凝望她背影：

    四面玄色如山，似乎皆向她傾倒而來，偌大的宮城仿佛將她這株純凈柔弱的小白花吞沒。

    不過，能留在蕭晏川身邊的將軍府女郎，真的是小白花嗎？

    葉禮斂起眉目，回身離開。

    --

    回到紫宸宮，蕭晏川似乎就是在等她，林嬋一進(jìn)去，便看見他坐在上頭，翻著一本兵書。

    她掃過四下，不見陳全身影。

    林嬋心領(lǐng)神會(huì)，跪了下去。

    蕭晏川仿佛專注著兵書，并未注意到殿中來人，依舊慢悠悠翻閱著。

    林嬋抿了抿唇，緩緩除去發(fā)上釵飾，如瀑青絲委肩披下。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shí)間，蕭晏川終于合起兵書，輕抬長睫：“想好了？”

    “是�！�

    林嬋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奴婢遭受的一切，父親全都知道，可如今，他卻要我就此原諒長姐，助長姐承寵�！�

    “奴婢不愿意……他們先逼死了奴婢的母親，之后又想逼死奴婢；父親從未將奴婢視為女兒，從來都是可有可無之人。唯有如今有了可以利用之處，他才施舍一點(diǎn)目光�！�

    “陛下說得對(duì)，是他們無信無義，背棄在先，府中早已沒有值得奴婢盡忠盡孝之人�！�

    她低頭說話的時(shí)候，蕭晏川無聲無息走到了她跟前。

    他垂著眼：“小嬋，你可想清楚了，若日后再反悔，孤不會(huì)給你機(jī)會(huì)�！�

    她的眸中映著燭火，幽幽跳動(dòng)：“奴婢想好了，當(dāng)林三郎來找奴婢時(shí)，奴婢就想好了。他們不在乎奴婢，不在乎奴婢的母親，奴婢就讓他們都付出代價(jià)！”

    蕭晏川輕笑：“好�！�

    仿佛變戲法一般，他掌心里忽然出現(xiàn)一把精巧匕首，隨后被遞到林嬋手中。

    冰冷匕首滲著殺氣，林嬋愣了愣，隨即明白了蕭晏川的用意。

    她拔開鞘殼，隨后抓住自己的一綹頭發(fā)，毫不猶豫地削去。

    “我以斷發(fā)明志，天地為鑒，從今往后與林氏恩斷義絕，只為陛下盡忠�！�

    如那晚自傷時(shí)，此時(shí)的林嬋雙眸發(fā)亮，眼圈泛起薄紅，披散的青絲幾分凌亂，帶著隱隱瘋狂，柔美面龐迸出刺人的艷麗，仿佛盛放的惡之花，

    “我所求，唯有林氏……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