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聽見她在哭
“��！”
揚州城外的官道上，睡夢中的云喬猛然驚醒，額上滿是冷汗。
“怎么了這是姑娘做噩夢了？”一旁守著的嬤嬤忙近前去。
云喬渾身發(fā)抖，眼神空洞，似是能沉在夢境中不曾醒來。
血色中的襁褓，女嬰的哭嚎聲陣陣。
她神情痛苦，紅著眼眶抬首，環(huán)視四周。
“我聽到我的孩子在哭，我聽到她在哭……我聽到她在哭……嬤嬤，我問過你家主子沈延慶的事，你家主子說不是大事，讓我別操心……沈延慶犯的究竟是什么事，我的女兒會不會被牽扯進去？”
女子喋喋不休的話語，帶著哭腔。
嬤嬤嚇了一跳，心道果真是母女連心，云喬一走，只怕抄家問斬的圣旨也就送到了沈家了。
那女娃娃，此刻，應(yīng)當確實是在哭。
可這話嬤嬤哪敢同云喬講，只拍著云喬的手，安撫道：“噩夢而已，姑娘別自己嚇自己，回京的路還長著呢，您再闔眼睡會兒……”
可云喬根本無法平復情緒，她耳邊一直回響著夢中聽到的女兒哭音。
馬車搖晃前行，風吹開車簾子，云喬突地搖頭，急聲道：“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她一眼，我要回去看她最后一眼。我只看一眼，瞧見她好好的我馬上就入京，不會驚動你家主子的……”
此言一出，嬤嬤當即變了臉色。
蕭璟既然這樣急的送云喬離開，必然是不愿讓她見到今日揚州城的血色，圣旨一到，沈家血水滔滔，沈硯必死無疑，云喬的女兒，自然也是教坊司官妓所里，自幼年便扔進去的命。
主子眼里，沈家的人，唯獨云喬稍有些重量，這才肯網(wǎng)開一面，給沈家要了和離書讓她今日免于為奴為娼。
可那孩子，是沈硯的種。
主子既然介懷沈硯的存在，必然也容不下那女娃娃。
偏生云喬眼里心里，她那女兒都是最要緊的。
主子若是把沈家之事做得天衣無縫，真瞞上了云喬一輩子，那還好說。
可若是此時讓云喬回去撞見了沈家出事，瞧見自己女兒要被扔去花樓之地自生自滅。
如何能受得住啊。
嬤嬤越想越駭，忙拉著云喬手勸。
“姑娘，主子既已吩咐了送你入京，必然是不讓咱們走回頭路的，您就安心入京，從前的事，從前的人，全都忘了，對你的以后，才是最后的選擇�！�
嬤嬤越勸，云喬心里越不安。
她抬眼打量著嬤嬤，強逼著自己平靜，隱隱意識到不對。
這嬤嬤，好像，極其地怕自己要回去。
為什么呢？她只是回去看一眼而已，為什么嬤嬤會這樣怕。
云喬意識到不對，猛地掙開嬤嬤的手，徑直拉開車簾子，縱身跳下馬車。
馬車此時仍在行駛，她這一跳，直直摔了出去。
云喬小腿砸得發(fā)麻，強忍著從地上爬起，回頭就要往揚州城的方向跑。
嬤嬤面色難看，一旁的護衛(wèi)都愣了下，不知這是什么情況。
好在嬤嬤及時穩(wěn)住，厲聲喝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人攔下弄上馬車，真讓人回去了，咱們一個個都逃不了掛落！”
周遭騎馬在旁的護衛(wèi)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下馬來追堵運氣。
一行幾人很快追上云喬，將云喬堵在了幾匹馬前頭。
云喬跑得踉蹌，腳上的繡鞋都掉在了一旁泥草地里。
到底是主子女人，護衛(wèi)們哪敢輕易動手綁了。
眼見云喬落了繡鞋，近前時，甚至紛紛側(cè)首，不敢瞧云喬丟了繡鞋的右足。
只是在旁恭敬道：“姑娘，請您上馬車�！�
幾個高頭大馬在云喬身上擋了云喬的去路，眼前一行護衛(wèi)堵成人墻，又擋在她跟前。
云喬手撐在地上，步步后撤，直到緊挨著馬蹄。
前頭的嬤嬤也下了馬車往這邊走來，似是要動手將她拉回馬車。
“姑娘，您趕緊上馬吧，就算是您回去了，又能如何，主子既已吩咐，您就是在鬧騰，也是白做無用功……”
嬤嬤說著，越走越近。
她話中意味，也隱隱讓云喬坐實了自己的猜想。
背后馬蹄微微揚了揚，云喬昂首看向身前的馬匹，牙關(guān)緊咬。
她得回去看一眼，她得去看一眼她的女兒，現(xiàn)下究竟如何，有沒有如夢中一般嚎哭不止無人安撫。
云喬咬牙，猛地起身，拽著那空蕩搖晃的韁繩，爬上了馬。
周遭眾人嚇了一跳，嬤嬤驚駭不已。
“哎呦，我的姑娘啊，你又不會騎馬這是胡鬧什么，快些下來，一會兒傷著了老奴我如何同主子交代……”
嬤嬤一疊聲的勸，一邊又招呼護衛(wèi)去堵著馬救人。
可云喬，卻在握住韁繩后僅僅瞬息間，就打馬回頭，往揚州城的方向駕馬而去。
馬鞭揚起又落下，云喬耳邊風聲冽冽。
她一路疾馳往揚州城門方向而去。
護衛(wèi)對視了眼，暗道，這云姑娘瞧著弱不禁風，本該不會騎馬的。
怎么不過初初上馬，便能打馬疾奔。
“她……她會騎馬？”
護衛(wèi)納悶地問，嬤嬤臉色極其難看，厲聲道：“還不快去追！”
護衛(wèi)也顧不得震驚，也忙跟著翻身上馬，去追云喬。
云喬手中緊緊攥著韁繩，馬鞭一下下地揚。
她沒戴帷帽，一路疾馳，風吹得她發(fā)髻散亂，鬢邊的金釵步搖，砸在沿途泥草里，淹沒不見。
揚州城門前，云喬已然駕馬入城。
身后的護衛(wèi)，緊跟在她身后，卻仍未追上她。
“這云姑娘馬術(shù)嫻熟，應(yīng)是從小學的。”
“可江南地界閨秀一貫只重詩書，哪家會教女娘騎馬，從前也沒聽說過云姑娘會騎馬啊�！�
……
其實云喬十三歲前，是會騎馬的。
她少時隨祖父祖母長在西北，祖父母雖嬌養(yǎng)她，卻不忍心只將她困在宅院里，幼年時便常由著她恣肆玩鬧。
云喬十歲上下，曾跟著西北軍中一個長她幾歲的少年學過騎射。
……
秋日風涼，女娘衣衫單薄，打馬疾馳入城。
直到沈家門前不遠處的街道，才被幾個護衛(wèi)追上。
“姑娘，您就停下吧，再往前走，奴才們無法同主子交代……”
護衛(wèi)逼停云喬的馬匹，擋在前路上。
此處距離沈家不過一個街角之遙。
沈家哭喊嚎啕聲震天，血水腥味也彌漫。
云喬聽到那些聲音，鼻息間也嗅到了血水味道。
她指尖攥著韁繩，攥得血肉泛白。
看向幾個護衛(wèi)，問道：“我女兒現(xiàn)下究竟如何了？”
護衛(wèi)哪敢答她的話，個個垂首。
“姑娘您就別為難我們了，您私自回來，被主子知道了定要動怒，您就聽奴才的，走吧。沈家的事，您就是去瞧了，也無濟于事�！�
云喬目光凌厲，揚聲質(zhì)問：“我問我女兒呢！她現(xiàn)在究竟如何了？”
柔弱的女娘，喊這話時近乎嘶吼。
護衛(wèi)往日只知云姑娘性子好，體貼下人，哪里見過她如此。
眾人愣了下，才有個人硬著頭皮答：“姑娘的女兒是沈家女，如今沈家出事，姑娘的女兒自然也是逃不脫的。”
云喬心頭慌亂恐懼，翻身下馬，強忍著手顫，執(zhí)意往前走。
護衛(wèi)眼見攔不住，只得咬牙讓人去給蕭璟報信。
“快，去稟告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