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過來
沈家隔院的那處宅邸小樓上,蕭璟長身玉立,面色冷凝。
那宅門前的情形,自然已悉數(shù)落入他眼簾。
她竟會(huì)騎馬?
而他,從來不知道。
只當(dāng)她養(yǎng)在繡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也沒料到,本該乖乖在入京途中的人,會(huì)去而復(fù)返。
眼見那正趕著往此處報(bào)信的護(hù)衛(wèi)身影,站在蕭璟身側(cè)的趙琦順著蕭璟視線往沈家宅門前看了過去。
笑道:“看來,這一樁,是殿下失算了�!�
遠(yuǎn)處,云喬正疾步往沈家宅門里走,還未來得及瞧見沈家宅門里的情形。
蕭璟臉色極其陰沉,猛地側(cè)身下了小樓,往沈家宅邸里去。
另一邊,沈家宅邸門前。
云喬疾步奔走,踏進(jìn)大門的那刻卻被眼前的情形,驚駭?shù)妹嫔珣K白,如見鬼市修羅。
大門口,是數(shù)不盡的首級(jí),裹著新鮮的血,一顆顆在沈家那道她走過無數(shù)次的石板路上滾著。
云喬未著繡鞋的羅襪,就踩在那一堆首級(jí)淌出的血污上。
血水濕透了羅襪,足下皮肉感知到黏膩惡心,讓她雙腳生寒,如墜冰窟地獄。
云喬從未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她雙腿發(fā)軟,無力跌在地上,手撐在地上想起身,掌心卻被沾上了血水。
門外,蕭璟已然趕到。
他立在門口,并未踏進(jìn)。
只是遙遙看著云喬。
云喬雙眸空洞,被眼前一地的人頭嚇得無措,身子隱隱發(fā)抖。
門口處的蕭璟在她身后的方向,瞧著她單薄的背脊顫了又顫。
終是抬步踏進(jìn)了沈家大門,緩步走到她身前,轉(zhuǎn)身面對(duì)著她。
嘆了聲道:
“不是說了,乖乖地去京城嗎,怎么不聽話,非要回來呢?如今瞧見了,可好受?”
他折腰垂眸,話音低緩,似枕邊呢喃。
滿院血色殺戮,處處染血,眼前素白衣衫的郎君,偏偏半點(diǎn)塵埃血色未沾,滿身清雅,在這血污漫天中,像云端高坐,悲天憫人的仙佛。
可這一刻,云喬眼里看他,卻似地獄里的修羅惡鬼,專吃人血肉。
她終于真正的,第一次,看到那層溫雅面皮下,真正的骨相。
是白骨,是血色。
云喬似噩夢(mèng)中驚醒一般,猛地揪住他衣袖。
急聲問:“我女兒呢?我女兒呢?她在哪?你把她弄哪去了!”
蕭璟臉色冰冷,沒有答話。
前頭一個(gè)官兵正提著襁褓中的小娃娃往這邊走,那襁褓里的孩童哭聲響亮,陣陣傳來。
云喬聽到女兒哭音,抬眼越過蕭璟望去。
只見正前方,隔著一堆人頭首級(jí),有一手持刀劍的官兵,正提著襁褓中的女娃娃。
刀劍,滴滴淌血。
那素色的襁褓,此刻,也染成了血色。
云喬心頭似被人揪住百般拉扯撕爛一般,猛地掙扎起身。
她沒有繡鞋,而前面,是攔路的無數(shù)的頭顱血色。
蕭璟看了過去,寒聲喊道:“云喬!”
他話音冰寒,不愿讓她過去。
云喬卻似半點(diǎn)也未曾聽見一般,踩著地上的血水,尸首,臟污,狂奔向女兒。
及至官兵跟前,她羅襪裙擺,已盡是血污。
云喬伸手要從官兵手里奪回孩子。
那官兵方才眼見欽差大人在這女子跟前的親昵姿態(tài),一時(shí)不敢得罪,正猶豫著。
突聽得,前方蕭璟沉聲開口:“別讓她碰孩子。”
那孩子襁褓染著血污,他不想讓她沾手。
話音一落,官兵立刻抱著孩子后撤,躲開了云喬的觸碰。
云喬也聽到了蕭璟話語,猛地回頭看向身后的他。
那雙漂亮極了的,最是蠱惑他迷情的眼眸,
此刻,盈滿直白的,似淬了毒的,灼灼恨意。
僅僅是他不讓她碰那滿身血污的孩子,她便這樣恨他嗎?
蕭璟眉眼壓著沉怒,抿唇不言。
云喬只看了他一眼,
下一瞬便回過頭去,重又伸手去奪官兵手里的孩子。
可僅那一眼里濃重直白的恨,也讓蕭璟不悅極了。
官兵一手拿著刀劍,一手提著孩子,下意識(shí)橫刀欲攔下云喬搶奪孩子的動(dòng)作。
又畏懼前頭似是和這女子關(guān)系匪淺的欽差,不敢將刀往前伸去恐傷了云喬。
反被云喬徒手生生抓著白刃越過,硬是從手里搶下了孩子。
女娘的手攥著不知染了多少人鮮血的刀,早被韁繩磨得本就泛紅的皮肉,霎時(shí)被刀刃割傷。
她將孩子搶回自己懷中,緊緊抱著,手因過于用力而顫抖,目光一直落在好不容易被自己抱回懷中的女兒身上,查看孩子現(xiàn)下情形如何。
小娃娃額上有傷,似是被拿什么東西狠狠擊打過。
此刻的襁褓也全是血色,好在并無性命之憂。
云喬瞧得心顫不已,抱著孩子喃喃道:
“娘在,娘在這……”
她聲音低喃,混著孩童的哭音。
蕭璟立在沈府正門出,隔著一地血污尸首,冷眼瞧著前頭抱著孩子的女人。
他心頭悶悶地?zé)┰�,一時(shí)卻又理不清緣由。
總之,不愿見她在那血污中抱著孩子垂淚。
“云喬,過來。到我身邊來�!�
前頭的血污尸首,太臟了,這沈家的宅院也太臟了。
而她,委實(shí)不該在那血污里頭。
所以,他要她到他身邊來。
可云喬抱著女兒,只抬首看了他一眼,卻未有分毫走向他的動(dòng)作。
甚至,那一眼里,都還帶著未曾消去的恨。
恨?
為什么恨他?
因?yàn)樗@女兒受罪了嗎?
還是因?yàn)樯蚣疫@些尸首?
不過都是無足輕重的螻蟻罷了,也值當(dāng)她如此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