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棘手
蕭璟淡笑了聲,眼見她不肯動作,索性抬步走向了她。
跟著的護衛(wèi)知主子素來愛潔最厭血污,猶豫地勸。
“主子,前頭都是罪人的尸首血污,臟得很,您還是別過去了�!�
是啊,臟得很。
可她怎么就偏偏要在那里,不肯走向他。
蕭璟心頭煩躁,并未應(yīng)護衛(wèi)的話,踩著地上血水,向云喬走了過去。
短短幾步路,他潔白衣衫,素凈鞋履,都沾上了污血的顏色。
停步在那抱著嬰孩的女娘跟前時,眉眼卻掛上了抹淺淡笑意。
好似,此處只是尋常地界,而他,也在與她閑閑敘話般開口:
“云喬,不是說了嗎?別碰這孩子。瞧瞧,她身上不知誰的血,都把你的血染臟了。”
他話音低啞輕緩。
捏過云喬的手,抽出素凈帕子,擦她掌心血污。
云喬掙扎著要抽出手,可蕭璟捏著她力道極大,明明唇角掛著笑,力道卻似捏碎她骨頭一般。
任憑云喬如何掙扎,也無法從他手中掙脫。
唇角掛著薄涼的笑,拿帕子,一點點將云喬手上沾上的襁褓上的血污擦凈,卻又冷眼看著云喬手上割破刀刃后血流不止的刀口,由著那血色蔓延。
“疼嗎?
疼就對了。
不疼,怎么長記性呢。
又怎么能記著,要乖乖聽話呢。”
他一連說了四句話,唇角掛著的笑,愈發(fā)泛冷。
言畢,攥著云喬仍在淌血的手,猛然將人拽起,扯住她雙手。
寒眸掃向護衛(wèi),厲聲道:“把那孩子帶走,按旨意辦!”
護衛(wèi)從云喬懷中去奪孩子,云喬瘋了般地掙扎。
“什么旨意?你要把我女兒帶去哪里!”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問,掙扎中手上的血色,都濺在了蕭璟臉頰上。
血污染上如玉的面龐,蕭璟眸色冷沉。
低笑了聲,掐著云喬臉頰,寒聲道:“長安圣旨已到,揚州沈家,男丁問斬,女眷為奴�!�
女眷沒為奴婢,大都是送去教坊司或是官妓坊地界。
她的囡囡還那樣小……
云喬面色慘白,驚惶地看向女兒。
這時,蕭璟掐著她,貼在她耳畔,緩聲低語道:“你該慶幸,我向沈硯要了你的和離書。”
若非和離書,只怕,她就是今日沈家為奴的女眷中的一個。
可云喬,卻無法覺得慶幸。
她愣愣看向眼前的男人,渾身血液冰冷。
長安的圣旨……
而他,是查案的欽差。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沈家會出事對不對?”
何止,他不僅早就知道。
這圣旨如何擬,如何辦,也是他示意。
蕭璟沒答話,
觀他神情,云喬也知道,他必定早就知道。
這些時日里,他居然半點口風也不曾透出。
由著她一無所知,甚至讓她把女兒留在即將滅門的沈家。
云喬齒寒不已,咬牙問:“你既然早知道,為什么不讓我?guī)ё吲畠海槭裁窗。 ?br />
蕭璟看著她歇斯底里,眸色漸冷。
“云喬,她是沈家女�!�
他說的直白,也殘忍。
“可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肉啊,她身上流著我的血……”
云喬卻不知道,蕭璟介懷的正是那孩子既是沈家女,又流著她的血。
正如方才他不愿讓她碰那孩子一般,他就是介意,介意旁人的血,染臟了她。
所以沈硯和那孩子,是他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
蕭璟唇角掛著的那抹虛假的笑徹底消弭,拽著云喬,寒眸掃了眼護衛(wèi),寒聲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把那孩子帶出去!”
云喬眼看那些人即將把女兒帶出沈家正門,送去不知什么地方,拼命掙扎,猛地在蕭璟手背上咬了一口。
蕭璟吃痛,力道卻未松開半分,仍是緊緊桎梏著她。
云喬絕望極了,泣淚哀求他。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救救她好不好,你有辦法救她的,你有辦法救她的,對不對……”
她的眼淚落在他手上被她咬傷正滲血的傷處,微微蟄痛。
他沒答話,卻也沒拒絕。
蕭璟的確是想讓沈硯那女兒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沒為奴籍的娃娃,沒了爹娘親人在旁照拂,是活不到長大的。
他無非是知曉那孩子無依無靠不可能長成,才省了如今沾那孩子的血,只要沈氏男丁人頭。
原也想著,此事瞞過云喬,過些年,她有了旁的孩子,自然不會牽掛江南的這個。
偏偏云喬自己回來撞見了,還如此哀求他。
蕭璟不想留那女娃娃,
“云喬,圣旨已下,你是要我抗旨欺君嗎?”
他還是不想留那孩子,圣旨的名頭,也是他早有準備。
原本他持儲君私印,對江南官員本就有生殺大權(quán),偏偏對沈家的處決,還是備了圣旨。
或許也是存了倘若萬一云喬知曉求到他跟前,以圣旨名頭搪塞她的心思。
圣旨……
圣旨……
皇命不可違。
云喬身子脫力,絕望地看了眼女兒,卻還是攥著蕭璟衣袖,喃喃道:
“有旁的法子的,天高皇帝遠,不會傳到皇帝和太子耳邊知道的,你放過她,你放過她好不好……”
蕭璟面色寒霜一般,凝眸看著云喬。
抗旨欺君,一旦事發(fā),官員仕途也就到頭了。
可她便是要他抗旨欺君,賭上他項上人頭頂上烏紗,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救她女兒,她和旁人的女兒。
蕭璟看著她的淚眼,突地想起那日沈家祠堂里的她。
她拼死都不肯供出他是奸夫,唯恐私情之事,有礙他仕途。
而今,卻要他賭上仕途救她那女兒。
蕭璟心里沒來由的不悅,似是一根魚刺,嵌在肉里,不算多疼,卻磨得他不適。
沈家宅邸哭嚎聲吵得人心煩,蕭璟自己也在猶豫衡量,究竟要不要留下云喬這女兒。
若留,日后這根刺,只怕長久讓他不適。
若不留,今日這局面,只怕云喬恨透了他,來日亦是棘手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