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賭
江南盛夏,垂柳如織,一片安逸祥和。
本該在碼頭做工的沈硯,此刻一臉喜色從賭坊疾步走出,捂著自己懷中的銀子,眉眼飛揚。
他在碼頭做工日久,手里略攢下了些許銀子,今日大著膽躲開工頭,悄悄離開那處小鎮(zhèn),往姑蘇城中繁華處趕去,尋了家賭坊來,賭了一把。
舊日在揚州城,沈硯也算是出了名的紈绔子弟,詩文武藝學得都粗陋,吃喝嫖賭卻是樣樣精通。
那時家財萬貫,輸贏從不在意。
某日在家賭坊,被個出千多賭鬼連坑了十數(shù)次。
他倒不在意銀錢,卻對賭徒的出千的本事極感興趣,后來索性把人抓到了府里,認真精研了這賭桌上出千的技藝。
偶爾上賭坊時,也會用上一用。
他在碼頭做工的銀錢就那點銀子,當然不敢全憑時運定輸贏,干脆暗中出了千。
他帶來的銀子,下賭桌時已然翻了百倍。
沈硯喜上眉梢,點了點銀子后,先是去了布坊衣館,花銀子置辦了身干凈衣裳,換下了在碼頭做工的襤褸衣物。
跟著就急匆匆地離開姑蘇城,乘船回到那處水鄉(xiāng)小鎮(zhèn)。
他一回來,直奔云喬住處而去。
此時正是午后,云喬陪著女兒小憩。
嬤嬤則在院落里松著菜地里的土壤,預(yù)備種上些瓜果。
院里石桌上,還擱著云喬午歇前做過一半的衣裳。
那家繡坊也賣成衣,見云喬繡工不錯,花樣也畫得好,便加了價格,請云喬在做繡帕之余,抽空做些成衣送去。
前幾日送了幾身女子衣裙去,賣得極好,跟著那繡坊老板便讓云喬再做幾身男子衣衫送去。
如今手頭這一件,已然做了大半,只剩下收尾了。
沈硯急匆匆趕來,都沒顧上和那婆婆搭話,就疾奔往云喬臥房。
“哎!你做什么!她們娘倆正午歇呢!”
嬤嬤張口攔他。
沈硯聽到話音,卻沒停步。
直直撩開門簾,推門闖了進去。
云喬本就未眠,只是哄著女兒睡下罷了。
聽到動靜抬眼看去,瞧清楚來人后,抿唇起身穿上繡鞋。
她正躬身穿著繡鞋,那沈硯已經(jīng)到了床榻前。
取出懷里大半的銀子,滿臉喜色送到云喬跟前。
云喬瞧見那銀兩,愣了下,這時才留意到他身上的衣裳,瞧著也不是尋常布衣襤褸的樣子,而是換了錦衣。
雖不如從前在揚州沈家時的穿著,卻也是上好的衣料。
“娘子,我有銀子了,往后你和丫頭再也不用吃苦了。這兩日我就買個大宅子,待收拾好了,你和丫頭過段時日就能搬進去……”
他喚她娘子,喋喋不休地絮叨著,把剛賭博得來的銀子,大半捧到了她跟前。
好似這一瞬,真的改邪歸正再不是從前那樣惡劣可恨的人。
云喬聽著他的話,目光凝滯。
片刻后,抬眸看向他,把那一捧銀子推遠了些。
抿唇道:“沈硯,我們和離了,很早之前就和離了,我不想聽你這樣喚我。如今的日子,我也不覺得苦,我自己能養(yǎng)活孩子,你的銀子,留著待囡囡長大自己給她就是�!�
她話音平靜,緩聲說著,怕驚醒女兒,聲音壓得也極輕。
沈硯聽罷,卻急了起來。
高聲道:
“怎么不苦!
你從前養(yǎng)尊處優(yōu),十指不沾陽春水,日日只在深宅里做著沈家的少奶奶,哪用操心銀子這些事?
又怎么用這樣自己辛苦做工養(yǎng)好自己和女兒?
你瞧瞧你手指上,全是針眼,如何會不苦!
你不收我銀子,難不成是想著,那貴人還會回來找你?
你別做夢了云喬,他出身那樣貴重,什么女人沒有,也就是一時貪新鮮玩玩你而已。
你我是結(jié)發(fā)夫妻,你又給我生了個孩子,我不嫌棄你被他沾過,贏了銀子頭一個想著你……”
沈硯一個勁地說著,高聲話音嚇醒了睡夢中的女兒。
女兒掀開眼簾,目光天真地聽著沈硯的話。
她年歲這樣小,還聽不明白這樣的言語。
云喬卻還是下意識緊緊捂住了女兒的耳朵。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照進內(nèi)室,落在云喬臉上,她面色微白,看向沈硯的目光,冷淡厭惡。
“沈硯,適可而止。
我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不需要你的銀子,也從未想過日后哪一日要再被你養(yǎng)著。
勞煩你,拿著你的銀子,滾出去�!�
她話音冰冷,目光厭憎。
許是母女連心,一旁的小丫頭意識到母親受了旁人的委屈,癟著嘴巴就要掉眼淚。
沈硯臉色紅白交加,瞧著一旁癟嘴欲哭的女兒,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眼看他踏出房門,云喬才松下緊繃的肩。
女兒癟著嘴哭出了聲,金豆子一個勁地從眼里流出。
云喬勉強笑了笑,強撐著伸手給女兒抹淚。
柔聲哄道:“莫哭莫哭,那人嚇到你了,是他不好……”
小丫頭愛哭愛鬧,卻也好哄,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
門外沈硯急匆匆踏出房門,往宅子外走去,卻被門外聽了個大概的婆婆追了出來。
“哎呦哎呦,留步留步,沈郎君留步�!�
嬤嬤一疊聲地喊,沈硯溫聲也停了步伐。
那婆婆見他停步,追到他跟前,掃了眼宅子里,湊過去低聲道:
“沈郎君,那位娘子是什么性子,你這做過她夫君的,難道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