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次在屋頂蹦?Q,留給姜悟的記憶并不美好。
他喪喪地收回視線,不想理殷無執(zhí)。
“這回不蹦了,是真飛,臣命幾個會輕功的好手,抬著陛下,在皇宮飛一圈,再回來�!�
姜悟又看向他。
殷無執(zhí)拿勺子舀起蛋羹送到他嘴邊,道:“陛下先吃完,臣保證,這回絕對讓陛下滿意�!�
姜悟張開了嘴。
殷無執(zhí)松了口氣,耐心地一口一口喂進去。
也許是相信他,姜悟沒有多問,便把碗里的蛋羹全吃了。
漱口之后,殷無執(zhí)把他抱到了后院,對他道:“暫時還找不到太多輕功好的人,但臣保證,明日便馬上去找,今日便由臣先帶陛下逛一圈兒�!�
“嗯�!�
姜悟老實了。
半個時辰后,姜悟身上的怨氣終于散去了一點兒,他主動提出:“歇�!�
正好途徑御花園,殷無執(zhí)便順勢帶著他落在了假山上的亭子里,想是今日有貴人在此歇息過,亭子四周都掛上了厚重的擋風(fēng)簾。
齊瀚渺一直在留意著他們的動向,見狀便很快帶著人跟過來,將亭子里放上燈,又端了爐子來暖著。
殷無執(zhí)把姜悟放在爐子邊的小榻,拿著他的手在暖爐上?琢艘換岫?,道:“方才臣去欽天監(jiān)問過,明日不會刮冷風(fēng),也不下雪,一整日都有太陽,陛下若是……若是想見秋無塵,就明日去吧�!�
姜悟看著自己被他拿著的手。
其實那日之后殷無執(zhí)已經(jīng)提過幾次了,但姜悟懶,不想出門,就一直沒去。
他不愿意去,殷無執(zhí)也莫名覺得有些寬心,就未曾催促過。
可方才谷晏說了,姜悟如今這樣可能是郁結(jié)于心,連續(xù)這么久下來,他雖然每日有好好吃飯,體重也在穩(wěn)步下降,這樣下去對身體肯定是不好的。
有一說一,連續(xù)兩日,姜悟連飯都不吃的這種情況下,殷無執(zhí)莫名覺得被他欺負的時候日子也蠻好過了。
雖然剛飛過一圈兒,但姜悟還是有些無精打采,覺得沒什么意思。
重新體會過游魂的感覺,就越發(fā)覺得這樣的飛實在是粗制濫造,意難平得很。
他不吭聲,殷無執(zhí)又開始反思那日。
天子變成這副模樣,也許真的是他的原因。
如果他沒有把人一直按著……他確定當(dāng)時姜悟真的差點被他親死過去,如果再晚上幾息,可能皇宮已經(jīng)響起喪鐘了。
姜悟也許是被嚇到了。
畢竟連他都被嚇得半死,盯了對方一個晚上的呼吸和心跳。
殷無執(zhí)低下頭,道:“那日晚上,還望陛下不要往心里去,臣,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以后,肯定不會再這樣了�!�
他不提,姜悟幾乎要忘了自己被按下去的事。
說起來他靈魂出竅,是不是因為殷無執(zhí)親他。
他頓時盯住了殷無執(zhí)。
被他這么一看,殷無執(zhí)的頭更抬不起來了,他悶了片刻,又道:“若是,若是陛下覺得,讓子琰兄侍寢可以讓您高興,臣今晚就去告訴他�!�
姜悟暫時顧不上別的:“抱朕回宮�!�
殷無執(zhí)尚未明白過來這個命令的寓意,便已經(jīng)條件反射地把他抱起來,姜悟說:“快,回宮,上床。”
顧不得齊瀚渺的表情,殷無執(zhí)直接把姜悟抱回宮,擺在床上,然后蹲在一旁。
“過來�!�
“上來。”
“躺這兒。”
殷無執(zhí)僵硬地順從他,“陛下這是……”
“親朕�!�
“……”殷無執(zhí)怎么爬上來的,又怎么退了下去。
他默默蹲在床邊,道:“陛下不要戲弄臣。”
“朕許你親。”
“不行。”殷無執(zhí)不想再搶救他一次了,也不想莫名其妙背上弒君之罪名。
姜悟道:“按住朕,強吻朕,你又不是沒有做過�!�
殷無執(zhí):“……”
他的臉漲紅又發(fā)白:“總,總之,那日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陛下早點休息,臣這就離開�!�
“站住�!苯虻溃骸澳阍僮咭徊�,朕便剁了你的腳。”
殷無執(zhí)停下腳步。
身后,天子說:“殷無執(zhí),你是不是貪戀朕之美色。”
“……”說出這話的人是何等不要臉吶。
殷無執(zhí)半晌沒吭聲。
他也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厭惡他的,可為何總是不受控制地親近他。
“還是你喜歡朕�!�
殷無執(zhí)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
“朕就這樣好,讓你三番五次忍不住爬床親近。”姜悟本來不想理會這件事,但他求死之時腦子偏偏轉(zhuǎn)的比平時要快:“你還強吻朕,差點親死朕,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朕。”
“……我沒有�!币鬅o執(zhí)渾身都是麻的,他硬邦邦地說:“我怎么可能,喜歡你�!�
“你真有趣。”姜悟每一句話都是真情實感:“你喜歡朕,卻不愿承認(rèn),因為朕玩弄你,欺辱你,你覺得應(yīng)該恨朕,可你又控制不住想接近朕,對朕好,殷無執(zhí),你可是有腦疾。”
冰冷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殷無執(zhí)控制不住地開始發(fā)抖,
像是在仇敵面前被扒光了衣服,姜悟言語毫不留情,把他揭露的徹徹底底。
這一瞬間,他想尋個地縫鉆進去。
他越發(fā)篤定地說:“我沒有,我是討厭你的。”
“殷無執(zhí),你就是喜歡朕�!苯蛘f:“你喜歡朕,所以才會親朕,朕都沒要你親,你還親�!�
殷無執(zhí):“……”
他通紅的眼睛被水光覆蓋,攥緊的指甲深深陷嵌入肉中,刺痛讓他稍微清醒,可辯駁卻蒼白無力:“不是的�!�
“那你前日為何親朕?”姜悟說:“難道是想把朕親死?”
聽到死字,殷無執(zhí)立刻找到自己的聲音,語無倫次:“是,我就是想……”
他狠狠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彌漫在唇間。
親死?這算什么報復(fù)?姜悟說這種話,分明就是在嘲笑他。
殷無執(zhí)心中越發(fā)冰涼,甚至覺得可笑。
他怎么會喜歡這樣的東西,姜悟根本不配被喜歡,無論是從一開始宣他入宮,還是如今無情地揭穿他所有的心思。
他那樣小心翼翼地對他,可姜悟每一句話都像是在他心口劃刀子,每一刀都干凈利落,不留余地。
“殷無執(zhí)�!睙o論是出于殷無執(zhí)喜歡他,還是出于殷無執(zhí)恨他,姜悟覺得他都不會拒絕自己這個提議:“你過來,朕允許你親死朕。”
第45章第45章
第二日,陳子琰一覺醒來,便發(fā)現(xiàn)殷無執(zhí)正在門外的墻根坐著。
他偏頭看了一眼少年偏紅的眼角,若無其事地把門關(guān)好,道:“一大早的,坐這兒干什么?”
聽到聲音,殷無執(zhí)回神站起,平靜道:“陳兄早�!�
“早。”
“我要走了�!�
陳子琰:“?”
“我昨日已經(jīng)連夜向太皇太后道明原委,準(zhǔn)備出發(fā)去齊王封地徹查馬匪一事,”手里紙張發(fā)出聲響,殷無執(zhí)頓了頓,抬手遞給陳子琰,道:“這是我這段時間觀察下來,關(guān)于如何應(yīng)付陛下的建議,日后你一人留在宮里,務(wù)必小心行事�!�
陳子琰接過來,寥寥掃了幾眼,大概就是關(guān)于天子的行為分析,還有一些常見的小毛病和小喜好。
他抬眼看向殷無執(zhí),后者已經(jīng)彎腰拿起放在地上的佩刀,他來的時候也是掛著佩刀的,只是進宮面見天子被沒收了,此刻要出宮,自然是又還了回來。
“你真的要走?”
“嗯。”殷無執(zhí)以為他是害怕,又回身寬慰道:“其實陛下沒有那么可怕,只要順著他哄著他,還是很好相處的……如果他不想批折子,就會跟你談交換條件……答應(yīng)他就好了。”
姜悟一覺醒來。
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zhí)筋^探腦的臉,看上去已經(jīng)年紀(jì)很大了,嘴角和眼角都已經(jīng)有了皺紋。
“醒了�!被首婺傅穆曇袈犐先ズ軟]好氣:“醒了就起來,別再癱著了。”
她被人扶著讓開位置,立刻有一干宮人扶起姜悟,并給他擦臉穿衣。
姜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文太后,眼珠繼續(xù)轉(zhuǎn)動。
文太后道:“別看了,殷戍已經(jīng)走了�!�
姜悟目光定在她身上。
太皇太后道:“你到底是如何欺負人家了,害得他大半夜的去尋你母后討公道,還鬧到了我萬敬宮來。”
姜悟的目光又換到她身上。
文太后:“具體的沒多說,就是紅著個兔子眼,再怎么說,那也是我親妹之獨子,悟兒,你這回可是有些太過分了�!�
皇祖母:“皇帝,你快些把事情說清楚,若是給定南王妃知道,她定是不肯罷休的�!�
文太后:“定南王與定南王妃伉儷情深,兩個人感情好的跟一個似的,定南王去南疆打仗都帶著她,兩人成親這么多年,也就殷戍這么一個孩子�!�
皇祖母:“你從實招來,若有什么不妥,還得讓你母后趕緊去定南王府幫你賠個不是�!�
文太后:“此前也是我硬要留他在宮里的,你若真欺負了他,我也定然難辭其咎�!�
皇祖母:“就算是為了你母后和定南王妃的姐妹之情,你也得好好反思自己,你這孩子,總看著我們干什么?”
姜悟的眼珠跟貓似的,哪個說話盯哪個。
聽到這一句,他才道:“殷無執(zhí)說朕什么了。”
皇祖母:“人家倒也沒說你壞話,只說要去幫齊王徹查馬匪之事,我想著此事事關(guān)重大,就讓他去請示太師和丞相�!�
“馬匪?”
“正是,齊王那折子他拿給哀家看了,若當(dāng)真是趙國在騷擾邊境,便是非同小可,自不可輕率�!�
文太后擰眉道:“這次委實有些奇怪,分明前兩年才簽過停戰(zhàn)書……”
她與太皇太后對視一眼,后者略顯凌厲的目光落在姜悟身上:“皇祖母問你,你準(zhǔn)備這樣墮落到幾時?”
姜悟語氣古井無波:“到死�!�
“你……”太皇太后起身,文太后急忙攔住了她,皇祖母看著他,明顯氣的不輕:“你近來真是越來越荒謬,襄王都比你懂事的多�!�
文太后嘆息:“如今這不是沒什么大事么?母后先消消氣�!�
“皇帝�!碧侍笃较⑴�,道:“此前你能登基,是我姑蘇一脈聯(lián)結(jié)常陳聞左等氏族力挺,我等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要一個好皇帝,你現(xiàn)在,實在是讓皇祖母很失望!”
姜悟開始后仰,齊瀚渺急忙拿身子撐住他,后仰不行,他便沒有再動,懶懶道:“朕愿意禪位給五弟�!�
“悟兒!”文太后急忙按住怒火沖天的太皇太后,臉色難看道:“你說什么呢?母后,母后不要生氣,您先回去,我再勸勸他�!�
太皇太后明顯被氣的不輕,她拂袖出門,遠遠地,姚姬正在往這邊來,一看到她便立刻側(cè)身貼在了墻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未料對方的鑾駕還是在她面前停下,太皇太后陰沉道:“皇帝今日不便見你,回宮去吧�!�
姚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往回走。
身后傳來重重的哼聲,她在拐彎處停下,偏頭看向老人遠去的身影,神色意味不明。
太極殿,姜悟面對著銅鏡,看到文太后從一側(cè)婢女手里接過了犀角梳。
“母后知道悟兒心里有苦衷�!蔽奶髧@了口氣,道:“可你能登基,乃眾望所歸,所有世家皆對你寄予厚望,若是不好好干,如何對得起他們呢?”
姜悟神色平靜:“朕可有想過要登基�!�
梳子穿過長發(fā),文太后從后方看著他,道:“人這一生,不能總為自己活�!�
姜悟想了想,“朕以前很自私么�!�
文太后的手微微一僵。
半晌才道:“母后不是這個意思�!�
姜悟是真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文太后啞了半晌,才道:“襄王自幼頑劣有余,天分不足,你父皇臨終前也與你說過,悟兒……你是真真正正眾望所歸的天子,百姓愛你,百官敬你,這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穿來之后,姜悟很少聽到有人提以前的自己,他無欲無求,大部分時間下都在喪,故而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他不對。
這一刻,姜悟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得知的歷史,似乎與真正的歷史有些出入。
他重復(fù):“眾望所歸,百姓愛朕,百官敬朕。”
“正是�!蔽奶鬁芈暤溃骸澳惆。杂拙吐斆髑趭^,備受父皇喜愛,而且待人寬厚有禮,在官員口中口碑甚好,此前你還不顧自己之性命從火海中救過一對姐弟,你走到哪兒,便行善到哪兒。天下誰人不知,我們阿悟天人之姿,圣人之德,此前你去黔州辦事,路上的山匪聽到你的名字,都直接放下屠刀,一路護你到驛站�!�
奇怪。
真奇怪。
如果原主真的有這么好,為何后來人人都說他是大昏君?為何殷無執(zhí)要把他殺了?
文太后口中的眾望所歸,真的是原主心之所愿么。
剛想完,就聽文太后接著道:“阿悟,你這樣的人,日后定是名垂青史,羽化登仙的�!�
“。”
姜悟明白了,文太后是在拍他馬屁。
有沒有羽化登仙姜悟不知道,但名垂青史肯定是沒有的。而且根據(jù)他此前意外得到的記憶,原主明顯是個令人痛恨的家伙,那詛咒他去死的聲音,山呼海嘯,沒有成千上萬的人根本發(fā)不出來。
他垂下睫毛,沒有再把對方的話當(dāng)回事。
直到文太后開始試圖給他簪發(fā),他才開口:“不要。”
文太后只好道:“收拾好,你還得陪母后去一趟定南王府,若昨日真的欺負了他,就得給他賠個不是�!�
“朕是皇帝,除非朕禪位,否則絕不道歉�!�
“……你這樣是在仗勢欺人�!�
“那又如何�!�
姜悟也不太理解,殷無執(zhí)自己親他,把他魂都親飛了,又把他拽回來。他沒跟他生氣,就讓他再親一回,他還鬧上脾氣了,不肯親也就算了,居然還跑去告狀。
幼稚。
文太后忍俊不禁,慢慢重重地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姜悟的腦袋被推的往旁邊歪,歪,歪,歪……
文太后大驚:“悟兒!”
齊瀚渺激靈地上前接住了他一推就倒的身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在地上摔了一個屁股蹲兒。
文太后第一次見這樣的東西,愣了半天才過來看:“悟兒,你怎么樣,有沒有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