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聊什么呢？這么開心�！闭谶@時，病床上的秦盛國來到小廚房門口，老人家耳背，只聽到沈云微話語的尾音，
“好像是什么虛？”
“爺爺，您怎么下床了？”秦硯修趕緊扶住了秦盛國。
“我看你們一直沒出來，
就過來瞧瞧�！鼻厥Σ[瞇道，“感情真好啊，
洗個水果也在打情罵俏。”
“誰跟他……”沈云微下意識就想反駁，
可想到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讓爺爺開心，
聲音很快弱下去，
算是默認了爺爺?shù)恼f辭。
“不用扶我。”秦盛國右手扶著拐杖，要強地掙脫了秦硯修的攙扶，
“我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呢。水果洗好了，你們就出來吧�！�
說完話，秦盛國就先一步往外走，出了小廚房后，
轉(zhuǎn)頭提醒般喚了一聲：“硯修�！�
秦硯修隨即將洗好的藍莓瀝干水，放到果盤里，看沈云微已經(jīng)要離開，慌忙拉住了她的手腕。
“干嘛？”沈云微一愣。
秦硯修不語，只是拿起方才放在臺子上的婚戒，緩緩戴上她的左手無名指，然后又給他自己戴上。
“謝謝……”
秦硯修如果不提醒，她自己估計又忘了。
“不客氣�！鼻爻幮迣⒐P端在手中，同她一起往外走，隨口又問起，“你買的藍莓甜嗎？”
店家當(dāng)然是自賣自夸，說這是市面上品質(zhì)最好的藍莓，可沈云微本人還沒吃，便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你先嘗嘗。”他道。
下一秒，果盤湊到了她的面前。
她拿了一顆，這回買的藍莓顆粒確實很大，入口后，口感脆，味道偏甜，咀嚼時還有股花香溢出。
沈云微便點了點頭：“挺甜的�！�
秦盛國已經(jīng)回到了床上，沈云微則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捧著果盤，給秦盛國遞了好幾顆。
隨后她拿起一顆又一顆，專心喂到自己口中。
到了第三顆時，她懸空的手卻是一滯，指間覆上溫?zé)帷?br />
“我也嘗嘗�！蹦腥说吐暤�。
空氣中隱約響起的，是新鮮藍莓被輕輕咬碎的聲音。
“確實很甜�！彼馈�
她迷茫地抬眸望去，新拿起的藍莓已經(jīng)入了秦硯修的口。
原來剛才她碰到的，是男人的薄唇。
“想吃自己拿�！鄙蛟莆⒌哪橆a一紅。
真不理解，秦硯修在爺爺面前為了秀恩愛，竟會做到這個份上。
“沒法自己拿�！鼻爻幮抟褟乃韨�(cè)遠離，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左手硯臺，右手墨塊。
他從手提袋里拿出特意從秦家老宅找到的文房四寶，讓老爺子頓時起了興致。
“硯修，幫我研墨吧。”
秦盛國從年輕時就喜好書畫，雖不能跟名流大家比，可堅持數(shù)十年，調(diào)侃來講，風(fēng)格也算自成一家。
研墨是秦硯修從前經(jīng)常為爺爺做的事。
他洗好硯臺，將硯臺放到桌上，又拿出墨塊開始研墨。
秦盛國已經(jīng)坐在書桌前等待，瞧見沈云微在觀察硯臺，便笑道：“云微，你也對這些感興趣？”
“我不會寫毛筆字，但對這些物件還算熟悉�！鄙蛟莆⒌皖^仔細端詳著硯臺，心里有七八成把握，道，“這應(yīng)該是
清中期的老坑端硯�！�
“不錯。”秦盛國驚訝地點了點頭，“這是乾隆晚期的硯，七十年代時，我在一個香港朋友那里買的�！�
這方硯臺大小接近九寸，玫瑰紫青花，硯上雕著云紋蝙蝠和團壽，做工格外講究。
秦盛國得了硯，如獲至寶，數(shù)年后也曾給幾個專家品鑒，鑒定結(jié)論是乾隆晚期蘇州工雕刻。
“不過你是怎么判斷出來的？”秦盛國好奇地問道。
“這方硯臺被您保存得很好，應(yīng)該經(jīng)常洗。硯臺表面很干凈，所以能看清紋飾和雕工。憑借這些，大概就能看出是老硯，而非現(xiàn)代仿造�！鄙蛟莆⒎治龅糜欣碛袚�(jù)，“這種硯形，還有繁瑣的紋飾，在清代以前不太常見。而且做工也很精雕細琢，是典型的清代風(fēng)格，但不像晚清民國�！�
“至于說是清中期。”沈云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是我憑直覺的大致判斷，細不到具體哪位皇帝�！�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這就是你們這行的眼力吧�！鼻厥滟澋�，“而且你不止看得出是老硯，你還知道是端硯。”
一旁在硯臺中耐心研墨的秦硯修，這時也抬眸望向沈云微，眸中滿是欣賞。
沈云微學(xué)的就是相關(guān)的知識，能判斷出朝代說明她基本功扎實。
但她還準確判斷出面前的硯臺是端硯，足以看出她知識淵博。
“端硯細潤、密實，我是看顏色和石質(zhì)判斷的�！鄙蛟莆⒗w細的手指撫上端硯，“如果輔助判斷……”
沉積巖上手輕重適中。她的食指輕叩硯臺，端硯發(fā)出小而悶啞的聲音。
抬指去按硯臺，短暫停留就會留下輕微的指痕，像是有“水氣”。
“這簡直是收藏級別了�！鄙蛟莆⑿Φ溃盃敔�，您那位朋友很靠譜�！�
“是啊�！鼻厥暷欠匠�，“用了四十多年了，這是我最喜歡的硯�！�
秦硯修將墨已經(jīng)研得差不多了，放在一旁的墨塊看著也有講究。
沈云微對墨塊的研究就沒那么深入，于是秦盛國主動向她介紹：“這是徽墨，古人說‘一兩黃金一兩墨’，徽墨擔(dān)得起這句�！�
“我就喜歡它磨出的墨色澤黑潤，而且久不褪色�；漳头牛瑑砂倌昵暗哪珘K用著依然很好�！�
秦盛國執(zhí)筆沾墨，墨的清香隨之飄散開來。
沈云微看老爺子揮筆在宣紙上寫字，行楷飄逸不失工整，如行云流水。
不過……
他為什么寫的是她與秦硯修的名字？
沈云微嘴角抽了抽，干笑兩聲，道：“爺爺?shù)淖趾苡袣鈩��！?br />
“寫著玩兒罷了�！鼻厥鴺泛呛堑模譄峤j(luò)地問道，“云微，你的名字是什么由來？”
“《道德經(jīng)》里的�！�
沈云微不知是第幾次同人解釋名字的由來，以往對方總是聽得云里霧里，她就要背出里面的句子。
但秦盛國不同，他明顯想起了那幾句，笑道：“看來你父親對《道德經(jīng)》的研究很深嘛，平時沒少讀。那幾個字，應(yīng)該是對他來說最珍貴的字了�！�
“他也是讀著玩兒罷了�！鄙蛟莆⒁残Φ馈�
宣紙上的墨跡未干，沈云微走近細賞，倒是生出好奇：“爺爺，那秦硯修的名字呢？”
“你說硯修啊……”秦盛國沉思數(shù)秒，執(zhí)筆又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片刻后，沈云微湊過去，看到上面多了一句詩。
“洗硯修良策，敲松擬素貞�！保�1］
如果直譯，大意就是：清洗硯臺，執(zhí)筆學(xué)習(xí)治國良策；輕敲松樹，推崇效仿高潔情操。
沈云微感受到其中對秦硯修的期許與看重，不由問道：“這是您給他起的名字嗎？”
“不是�！鼻厥鴵u頭，語氣微頓，看了秦硯修一眼，才緩緩道，“是他母親在他出生前就取好的。”
沈云微一時訝然。
這么用心的名字，原來是秦硯修親生母親為秦硯修取的，可見她對兒子的愛很深。
但后來又為什么……
“硯修，其實我一直覺得……”秦盛國像是有很多話要說。
“爺爺，寫點其他的吧�！鼻爻幮拗棺×怂�，似乎不想將話題扯到他生母身上。
秦盛國深知秦硯修的性子不可勉強，也就作罷。
再次沾墨后，秦盛國思考一陣，道：“一時想不出別的，就寫句詩吧�！�
接著緩緩寫道：“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2］
清代納蘭性德用了李清照夫婦的典故，乍一聽很是美好恬靜。
可沈云微知道，這句也隱含了納蘭性德對亡妻的思念，詞中的美好也就成了苦澀辛酸。
這大概反映了秦盛國的心境吧，沈云微聽聞他妻子早逝，是他一人將秦硯修的父親帶大。
“爺爺……”秦硯修也察覺到秦盛國的情緒低落，關(guān)切地喚了一聲。
“是我不好。”秦盛國怕兩人擔(dān)心，連忙道，“想寫句好的給你們，可腦子太鈍，我再想想……”
然而那句詞將秦盛國困住了，再想不出其他合適的詩詞。
他便寫了八個字送給兩人，是龍飛鳳舞的草書。
沈云微依稀辨認出前四字，呢喃般念道：“一生一世�！�
秦硯修接上她的話，念出后四字：“地久天長。”
秦盛國最終未能與妻子白頭偕老，一生引以為憾。
而他儼然將沈云微與秦硯修看成了真正的恩愛夫妻，對他們的祝福誠懇又真摯。
他希望他們能長長久久，白頭到老。
面對這份真心，沈云微心里甚至生出幾分愧疚。
秦盛國可能是世界上最希望他們夫妻恩愛的人，要是知道他們在演戲，估計會傷心。
可她現(xiàn)在同秦硯修演恩愛戲，同樣也是為了讓秦盛國安心。
“謝謝爺爺�！�
道謝時，沈云微與秦硯修幾乎異口同聲。
隨后他們對視一眼，好像不用多說什么。
臨走時，他們默契地將兩張晾干了墨跡的宣紙收起帶走。
回到家后，沈云微沒有留，全都交給了秦硯修保管，秦硯修就將爺爺?shù)摹澳珜殹笔者M書柜里。
次日。
沈云微在第一個鬧鐘響起時，就成功起了床。
回來北城后，她發(fā)現(xiàn)北城的交通情況就如前些年一樣糟，特別是早高峰與晚高峰。
沈云微對拍賣行這份工作重視且認真，她不想入職第一天就遲到，怕不小心堵在路上，寧愿早出門。
秦硯修比她出門的時間還要早，聽洛叔講，秦硯修今天要主持召開集團的第三季度大會，各部門領(lǐng)導(dǎo)都要向他做工作匯報，他本人也要做總結(jié)性的講話，從戰(zhàn)略角度部署第四季度重點工作，所以非常忙碌。
盡管如此，秦硯修還是在出門前交代洛叔，讓家里司機送沈云微上班。
對此，沈云微婉言謝絕。
“還是我自己開車自在一點�！鄙蛟莆⒆献约耗禽v心愛的粉色賓利，朝洛叔輕快地揮了揮手，“謝謝洛叔，我去上班啦�！�
第85章
085
一生
“而我需要被老婆管著�！�
扶光拍賣行規(guī)模極大，
擁有整棟大廈。
沈云微仰頭望了眼大廈，再度來到扶光拍賣行時，她的身份已經(jīng)轉(zhuǎn)變，
心態(tài)上也變得微妙。
一周前，她還是上千面試者中的一個，而今天，
她已經(jīng)成為扶光拍賣行500名員工中的一員。
沈云微面試的崗位是管培生，
與她同批進來的一共10位，
個個出類拔萃。
管培生項目是扶光拍賣行培養(yǎng)新鮮血液的慣例項目，
開展頻率不高，
三年一啟動，剛好被沈云微趕上。
該項目每期半年，這半年里，他們不在單一部門扎根，
而是在多個部門之間輪崗，配合導(dǎo)師制度，
全方位得到扶光的培養(yǎng)。
在人力資源部辦理入職手續(xù)的時候，外向
的沈云微和其他九人都聊了聊。
她得知他們這批管培生里，
有藝術(shù)行業(yè)背景的人極少，
大家學(xué)歷都很高，
但很多都不是所謂的“科班出身”。
不過共同點則是，
他們都對拍賣行業(yè)有著強烈的興趣和熱情。這可能也是扶光選擇他們10個人的原因。
拍賣行業(yè)具有明顯的“季節(jié)性”，一年之中，
春拍與秋拍期間最忙。
扶光拍賣行已經(jīng)將今年的秋拍時間定在11月中旬，在這個時候招他們進來，也是為了增加人手，更好開展秋拍工作。
于是閑談沒有多久，
他們就拿著各自的工牌和門禁卡，前往被分到的部門。
沈云微和一個叫李善言的女生，一起被分到了古籍善本部。
部門總經(jīng)理和兩位高級業(yè)務(wù)經(jīng)理都在忙秋拍的事，神龍見首不見尾，沈云微只匆匆見了他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