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程越離開青渺宗,沒有一絲眷戀。
除夕當夜,陶眠和陶罐鼓搗出一大桌子的菜。陶罐雖然廚藝不如程越好,但總比陶眠強個幾倍。
兩人忙活一整天,把熱氣騰騰的年夜飯籌備好。
陶罐望向陶眠,無聲地問他要不要等程越。
陶眠說等,程越一定會趕回來,他們約定好了。
他們坐著靜靜等待一個多時辰,庭院的門依舊是空蕩蕩的,也聽不見人的腳步聲。
陶眠的手指纏在一起,他問陶罐要不要先放鞭炮,陶罐點頭。
等陶罐把長長的紅鞭炮在門口掛好,正要點燃的時候,陶眠又說再等等。
“等等吧,說不準過一會兒……程越就回來了�!�
他們又等了小半個時辰,菜都要冷了。陶眠望著長長的山路,還是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他的心慢慢沉下來,也許程越趕不及了。
“陶罐,點……”
陶眠剛想說點火,蜿蜒的山路間,突然顯出一道影子。
是程越!
陶眠的眼睛瞬間亮起,神情也變得激動,他拉著陶罐去迎接程越,陶罐手中的火折子還沒滅。
“程越,程越——”
陶眠對著程越揮揮手,站在月光下的程越跑出了點熱汗,對著陶眠和陶罐展顏一笑,身后是山外的萬家燈火。
“我回來了,陶眠師父�!�
聽到他這句話,陶眠的心才安穩(wěn)地落下來,至此才是團圓。
第444章
請求
新年后的第一個月,總是悠閑的。
陶眠和兩個少年在山中閑得沒事,圍著火爐吃橘子嗑瓜子。程越把橘子表面的白絲全都剝得干凈,耐心十足。陶眠總是囫圇吞進去,能剝皮就不錯了。
陶罐不喜歡吃橘子,但把橘子皮剝得很漂亮,然后遞到陶眠面前。
偶爾阿九和薛掌柜會邀請三人到他們那里小聚,他們都喜歡跟著薛掌柜一起出去玩,因為財大氣粗的薛掌柜會承擔他們所有的開銷。
日子過得悠閑,但不無聊。偶爾陶眠會想起顧襄,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程越讓他放心。他打聽過了,青渺宗最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因為上一次程越把望山宗胖揍幾頓,打出了名氣,青渺宗逐漸有了氣色,大家都想見識見識把望山宗打得連門都不敢開的高人是誰。
青渺宗隱瞞了程越的去向,借此機會廣泛地吸納有天分的少年成為宗門弟子。
顧襄仍然是青渺宗的宗主,但他這個位子坐得不算穩(wěn)當。
他請程越過來幫忙,門人都見識到了程越的本事,就一直惦記著怎么把他留在青渺宗。
甚至他們私下里說,程越身為老宗主的獨子,比顧襄這個來歷不明的顧園后人更有資格繼承宗主之位,憑什么許長老為首的幾個老資歷的前輩,把宗主之位給了顧襄。
顧襄聽說這件事后,心中十分嫉恨,找機會狠狠責罰了這幾個碎嘴的門人。
顧園的名字,在青渺宗其實是很有威信的。至少顧襄暫時還能用這個名字壓一壓同門,免得他們整日惦記著要把程越接回來。
顧襄知道自己急需機會,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真的送到了他面前。
修真界忽而有個傳聞流傳開,說有一件千年前的法器現(xiàn)世。
該法器被上山砍柴的農(nóng)戶偶然發(fā)現(xiàn)。老農(nóng)戶不識貨,送到鎮(zhèn)子上賣了個自以為的好價錢。而那位買家是古董商,他識貨,知道這玩意兒是個法器,絕對值錢。
于是他放出消息,辦了個賞瓶會,邀請各大修真門派都來。有懂行的一眼認出這是傳說中的法器,名為碎晶瓶,得之可定乾坤。
別管瓶子到底有沒有這種奇效,但在場那些有分量的門派都信了。只要他們相信,這玩意兒就真能定乾坤。
幾大門派都想奪得這個寶貝瓶子,伺機而動。結(jié)果第二天,瓶子不翼而飛了。
在場的門派都不承認是自己拿的,這件事成了懸案。
但這瓶子的名氣已經(jīng)打出來了,是以各大門派都要爭奪他。
顧襄也希望能得到這件法器。這是一箭雙雕之舉,不但能提振青渺宗的名聲,也能證明他自己有能力坐穩(wěn)青渺宗宗主之位。
可天大地大,要到哪里去尋這丟失的瓶子呢?
而且那么多門派都在盯著這瓶子,顧襄知道自己的勝算很少。
不,不是很少,是幾乎沒有。
除非天上掉餡餅,那瓶子自己長腿走到他面前。
顧襄不會指望這種天大的好事,可他又需要那個瓶子。
他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一定能找到瓶子,而且一定會幫助他。
顧襄再次來到桃花山,這一回他的心境和上次不同了。
如果上次還懷著一絲慚愧,這回顧襄是徹底克服了這種軟弱的心態(tài),理所當然地站在這里。
這次程越和陶罐出門了,大概是到阿九的玄機樓幫忙,要今晚才能回來。
陶眠一個人在山中,見到顧襄時,他手中攥著一只自己隨手扎的草環(huán)。
“顧襄?”陶眠這次見到顧襄,仍然是歡喜的,“真的是你�!�
陶眠知道顧襄每次來桃花山,必然是有求于他,但這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少年,只要不過分,他都會盡量幫他解決。
程越不在山中正好,顧襄可以直接把碎晶瓶的事說給陶眠聽。
陶眠一邊耐心仔細地聆聽著他的每一句話,一邊用手輕輕轉(zhuǎn)著草環(huán)。
碎晶瓶……
他越是聽顧襄關(guān)于它的描述,越覺得這瓶子熟悉。
“它跟我之前不小心弄碎的那只很像……”
陶眠一邊回憶一邊說著。
“那時候我還在帶大弟子呢。他還小,我?guī)酵饷鏁裉�。那瓶子就是給他裝水的,我光顧著他,一個不留神,瓶子就撞到石頭上,順著溪水流下去了……”
因為流得太快,陶眠也就沒去找,反正那瓶子他還有。
事實證明,亂扔垃圾,是會受到懲罰的。
陶眠讓顧襄別搶那個了。
“你想要碎瓶子,大不了我再給你摔幾個。這玩意沒什么大用,只是看著好看,每個花紋都不一樣。”
顧襄卻搖搖頭。
“仙人,只有千年前的那個碎晶瓶,才是特別的。我只想要那一個�!�
仙人后面的話被堵在喉嚨里,他張張嘴,面對著目光灼灼的顧襄,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瓶子能有多大的作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著一種認可。
顧襄想要的就是這種認可,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
“仙人,如今青渺宗已經(jīng)有了起色,但離重新回到天下第一宗的地位,還差得遠呢。我都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否見到這一天。
但只要我奪得碎晶瓶,我想這一天,最起碼能比預想得快一點到來。仙人,我真的很需要它,請您幫幫我……”
顧襄在外面歷練了一段時間,談吐成熟許多,已經(jīng)不像小孩子了。
他知道該怎么利用對方的弱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陶眠睜著一雙能看穿塵世一切的眼眸,定定地凝視顧襄許久。
“如果,這是你所想要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程越和陶罐在這時回山了。
程越一見到顧襄就皺眉,方才他們之間的對話,他也聽到了一些。
他把阿九帶來的禮物放到一邊,對著陶眠道:“師父,這點小事,就不勞煩您出山了,我去幫顧襄解決這件事�!�
第445章
好自為之
程越只有一個原則。
不管顧襄在外面折騰出什么亂子來,他都能擺平。
但絕不能把這些破事捅到陶眠的面前。
那天程越和陶罐的出現(xiàn),打斷了屋內(nèi)二人的對話。程越對陶眠說,師父只要告訴他瓶子的位置在哪里,剩下的全部交給他來辦。
找東西這種事對于陶眠而言,只要算一卦,何況這東西算得上是他自己的,事情就更容易了。
陶眠點頭說這不是難事。
程越笑了一下,大概是叫陶眠別擔心。他變臉變得快,等面對顧襄時,那張臉立馬板起來。
“顧襄,你隨我來。”
顧襄縱然對程越有諸多不滿,可他又下意識地服從程越的命令。當初陶眠把管教顧襄這件事交給程越后,他的確做得很到位,以至于顧襄現(xiàn)在聽到程越叫他大名,都不由自主地縮脖子。
但顧襄做出反應后,又不免厭惡這種服從。
他早就離開桃花山了,不管是程越,還是陶眠,都管不到他。
程越帶著顧襄來到桃花觀外,他先說這件事他會幫忙,隨即質(zhì)問顧襄為什么把事情告訴給陶眠。
“我為什么不能告訴仙人,”顧襄反而覺得程越莫名其妙,“我也曾是在仙人身邊長大的,程越你憑什么不讓我和仙人說?”
“師父只要做個自由自在的仙人就好。你用這些瑣事去煩他,讓他陷入爭斗之中,反而是在害他。”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仙人幫我一點忙……”
“你怎會如此理直氣壯地要求師父幫你,”程越覺得顧襄很陌生,“師父心地善良,但這不是你利用他的理由。你利用他的仁慈,一而再再而三地達到你的目的,這是自私�!�
程越指責顧襄自私,這句話讓顧襄頓時不適起來。
“程越,最沒有資格指責我的就是你!我如此急迫,只是在為青渺宗著想。青渺宗從開宗已經(jīng)千年,是修真界資歷最老的幾個門派之一,當年也算盛極一時,現(xiàn)在卻一落千丈。
而你本該是青渺宗的接班人,如今卻在逃避,偏安一隅。我擔下了宗主這個位子,事事為青渺宗著想,實在迫不得已,才來求仙人助我。我卻反過來要被你指責為自私?你捫心自問,你說這話不理虧么?”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青渺宗,實則還是為了那些虛幻的名利。顧襄,你不趁早清醒,遲早會被這些東西拖累,等到想回頭的時候,就沒有路了�!�
“你為什么認定我會后悔?我告訴你程越,我顧襄自從走出桃花山的那一天,我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此生都絕不后悔!”
兩人的爭吵穿過院墻,被屋內(nèi)的陶眠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吵成這個樣子,仙人也不知該怎么勸才好。
程越不在意名利,所以他不能理解顧襄的所作所為,但他還是會給他擺平麻煩事。
然而顧襄最痛恨的就是他這種云淡風輕的態(tài)度。他明明比自己更有能力,卻總是事不關(guān)己。
顧襄的內(nèi)心是復雜的,他對程越有崇敬,也有嫉妒,還有一絲恨鐵不成鋼。
如果程越肯來當這個宗主,或許青渺宗早就振作起來了。
他這樣想著,又痛恨這種想法。既然程越能做到,他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只是要比對方多繞一段遠路……
屋內(nèi),陶罐沒有理會二人的爭吵,只是把阿九送給陶眠和他們的禮物一樣一樣拿出來。
阿九送來的東西都是一些設(shè)計精巧的機關(guān),拿來給陶眠打發(fā)時間玩的。這回有一個格外精致的魯班鎖,陶罐把它放在手心打量一番,塞到陶眠懷里。
“呃,陶罐,我先不玩這個……”
陶眠把它放在桌上,陶罐又從桌面拾起,再次放到陶眠的掌心。
好像他把注意力放在這個魯班鎖上,就不會留心外面的爭吵了。
陶眠有點哭笑不得,這種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辦法,對小孩或許還有用,但他都快兩千歲了。
“不用擔心我,陶罐。顧襄和程越……他們只是想法不同,但都是好孩子。”
陶眠把魯班鎖在手心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輕把玩著。
“顧襄太年輕了,等他再長幾歲,他就會明悟,這世間有許多東西,比名利更短暫,比名利更奪目。
我的大弟子顧園也是如此……他離開山的時候,一身的少年銳氣。我那時也算年輕氣盛,我們雖然是師徒,但一言不合就要吵起來,連程馳都不敢來勸。
后來,顧園年歲漸長,心境和少時不同了。他有意彌補,我卻還在叛逆期。或許是因為我的壽命格外長吧,等過了很久,我才開始醒悟,但那時,顧園已經(jīng)故去好多年了……”
陶眠說到這里,難免傷懷。陶罐站在他身邊,安靜地注視著他。
他輕拍陶眠的肩膀,后者抬起頭時,他比了一個手語。
“他都明白的。
你不要難過�!�
陶罐在安慰他。
這時程越和顧襄也結(jié)束爭吵,主要是程越覺得再吵下去也沒什么必要。
他讓顧襄別進屋,自己來找陶眠說事。
“陶眠師父,您把東西的位置告訴我,我就和顧襄下山了�!�
陶眠卜了一卦,卦象顯示,這個東西目前距離青渺宗不遠。
他大致給程越說了一下方位,程越點點頭,記在心里。
“師父照顧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程越與陶眠匆匆道別。
碎晶瓶不會自己長腿,它是被古董商家中的一個仆人設(shè)計偷走的。
那仆人逃到一座荒山,不知緣何被毒死了。這時修真界的兩大門派問月和滄瀾都在。
第三個趕到的就是青渺宗,程越和顧襄。
程越做事干脆利索,他可不管另外兩個門派是什么來頭。碎晶瓶就被那尸體緊緊抱在懷中,趁著那兩個門派的大打出手,程越抓住機會,從尸體懷中搶走碎晶瓶。
他這一舉動立馬引起那兩個門派的注意,兩伙總共數(shù)十人,直奔程越而來。
程越一手握著碎晶瓶,一手拔劍擋住對手的攻勢。一招青瀾煙起,所有對手都被那綿長卻危險的靈力影響。
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究竟是什么來歷,師從何人,在場的修士一無所知。
直到有個增援的小道士,認出對方是曾經(jīng)把望山宗打出心理陰影的高手。
程越心思純粹,他不在乎這破瓶子,碎了就碎了,有一種不管不顧的勢頭,不像其他門派瞻前顧后。
所以在出招時,他要比別人更果斷狠絕,毫不拖泥帶水。這樣其他門派就落了下風,慢慢地顯出弱點。
程越敏銳至極,逮住對方的弱點,痛打。對手接二連三地倒下,甚至有些還有性命之虞。
那日程越是硬生生從別的門派手中強行搶走了碎晶瓶,他自己掛了彩,但其他人更慘。
顧襄在旁邊圍觀全程,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程越,凌厲、狠硬,有豁出一切的氣勢。
程越不是為了青渺宗,也不是為了碎晶瓶,他只是想要盡快解決山外這些煩心事,再放他自己回到山中,回到原本平靜的生活之中。
程越把這寶貝瓶子交給顧襄,最后只給他留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