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放吧�！比~士蘭把東西接過來，

    給葉士剛夫妻二人倒了熱水，把家里的麥乳精拿出來泡了幾杯給孩子們喝。

    臨到中午，她讓沈耀武招待一下葉士剛一家人，轉身去灶房里做飯。

    知道葉士剛一家要來，葉士蘭買了半斤肉，做了兩個小炒，

    然后把今天早上買的新鮮帶魚清理干凈，

    準備燉湯。

    做到一半，

    周娥過來敲了敲灶房的門，

    走進來說：“士蘭，

    我來幫你�！�

    葉士蘭忙道：“不用不用，嫂子你快去坐著，

    我這邊一個人來就行�！�

    “都是一家人，

    你和我客氣什么？”

    周娥挽著袖子到她身邊，

    掃了一眼灶臺就問現(xiàn)在在做些什么。

    看她估計是趕不走了，葉士蘭讓周娥幫忙切一下姜蔥蒜，她則把發(fā)好的面拿出來。

    周娥把東西放到砧板上去，往四周打量一通，看葉士蘭準備了肉和魚，心里稍微舒坦了些，至少招待他們的東西沒有弄得太寒磣。

    把炒菜作料都切好，周娥抬頭見葉士蘭開始搟面條，不解道：“不是都做了這些菜了嗎？怎地還要吃面？”

    “這個面也是配菜，回頭把魚肉吃完以后，放在魚湯里煮�！�

    周娥下意識皺了皺眉。

    那湯是吃魚剩下的，不說到時候會被喝個精光，怎么要拿剩下的湯水去煮面呢？她剛才看葉士蘭家是為了雞鴨的，真要是覺得湯丟了可惜，喂雞喂鴨也可以啊，這都舍不得？

    周娥嫁給葉士剛這么多年，葉家條件好，一家人向來吃穿不愁，家里浪費說不上，只是這些剩湯剩水實在沒有必要“廢物利用”吧？

    “我看你這面揉得挺好的，晚上重新弄一鍋新鮮的湯也可以啊�！�

    葉士蘭：“中午做的這個魚湯濃，錦朝和書韞她們都比較愛吃這個�！�

    她畢竟是主人家，周娥也不好再說下去。但心里對這道菜也產生了強烈懷疑，湯都剩了，還能煮成什么好吃的？

    午飯做好，葉書韞和沈錦朝先把桌椅擺放好。

    沈家吃飯的桌子是一張方桌，平時一家四口坐著綽綽有余，現(xiàn)在多了四個人，便顯得有些擠了。

    葉書韞一邊挨著葉士蘭，另一邊是葉知知，原本她還有些擔心葉知知來了以后，她就不能再吃好吃的肉了。結果飯菜上桌，聞到那陣香味，就什么也不管不顧，一言不發(fā)地認真吃飯。

    一鍋燉帶魚肉質鮮嫩，沒有腥味，成了大伙的最愛。魚肉剛吃完，沈錦朝就迫不及待叫他媽把面放進去煮。

    面煮好后，大伙一人盛了點。周娥不太喜歡這種煮面方式，便沒有要，葉知知也和她一樣，不肯吃了。

    而葉炳生剛夾了半碗的面，吹了兩口就塞進了嘴里。

    剩下的魚湯最是濃郁，幾乎呈奶白色，里面還有一些帶魚碎肉。面條從湯中被夾起來的時候，能清晰地看到湯汁在面上滑落，向空中騰起陣陣熱氣。

    勁道的面食口感，加上鮮美的魚香味融進其中，竟比平時煮的面還要好吃！

    葉炳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大，火速吃完了一碗，抬頭問葉士蘭：“小姑，這個面怎么這么好吃��！我還能再吃一碗嗎？”

    “當然可以了，喜歡就夾，面肯定管夠。”

    葉炳生欣喜地往碗里乘面，沈錦朝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提醒自家表哥，“炳生哥，你給我留一點。”

    沈耀武說：“你碗里還有那么多，吃完再說�！�

    葉書韞把自己的空碗向前一推，小聲地對葉炳生道：“炳生哥哥，我也要一點點�！�

    葉炳生的確是很想吃，不過他還有三個弟弟妹妹呢，就沒敢夾太多，分了些給沈家兩兄妹，當然還不忘夾了些給葉知知。

    周娥看大兒子這樣，臉頰有點發(fā)燙。

    家里又不是沒有好吃的，至于對剩湯煮的面饞成這樣嗎？

    她掃了一眼桌上這堆人，沈耀武夫妻用完放下了碗筷，葉炳生和幾個小的埋頭干飯，嘴里的面吃得呲溜呲溜響，就連葉知知也開始動筷子了。

    周娥往身旁瞥了一眼，葉士剛也吃得專心，把碗里的面吃完，還不忘夸葉士蘭手藝好。

    就一剩魚湯煮的面，會有這么好吃？

    她怎么就這么不信呢？

    但是看大伙的樣子，她忍不住也想嘗一嘗，正要去夾鍋里的面條，才發(fā)現(xiàn)最后一筷子正好被葉士剛夾進碗里！

    葉士剛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低著頭三下五除二就把面給吃完了。

    周娥那個氣！

    ***

    這頓午飯吃得飽，葉士蘭讓幾個孩子先去消消食，再睡午覺。

    沈錦朝先帶葉書韞去外面跑了一趟，大人們就在家里說起了葉炳生的事。

    按照葉士剛最初的想法，準備讓葉炳生走推薦進工農兵大學的路子。不過工農兵大學是去年才開始推行的，還沒有第一批畢業(yè)生，未來具體是個路子，又不太清楚，葉士剛才打算來和沈耀武商量。

    沈耀武是軍校畢業(yè)的，而且人又在部隊里，指不定懂得要比他多些。

    一家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會，沈耀武看看一直沒說話的葉炳生，問：“你們想把炳生送去，炳生是怎么想的？”

    葉士剛：“他還能怎么想，當然是我們怎么選他怎么做了�！�

    葉炳生突然道：“可是我不想去工農兵大學�！�

    葉炳生的學習一直都挺好，他本人比起去務農，去工廠里干活，更愿意待在學校里。他聽說，如果去上工農兵大學，是要去務農，要去工廠的，根本不能經(jīng)常在學校里。

    所以父母給自己做這樣安排時，他就有點不大樂意。

    見葉炳生有自己的想法，葉士蘭搬了張凳子到身邊，拍了拍凳子示意他坐過來，“那你想去哪？別給我說想在家里玩兒哦！”

    “才不呢，我想當老師！”

    周娥瞪了他一眼，“當什么老師，你好好去讀了大學回來，你爸給你安排進廠里不好嗎？”

    葉士剛是工人家庭，而且他現(xiàn)在都做到廠長這職位了，有他的幫助，以后葉炳生指不定也能當個廠長。

    到時候她周娥不但男人是廠長，兒子也是，說出去多風光。尤其現(xiàn)在世道亂，葉炳生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去當老師，她可不希望兒子以后會被人罵臭老九。

    葉炳生就是這里和他媽說不通，皺著眉頭就向葉士蘭求救，“小姑，你勸勸我媽吧。我真的不想進廠里工作，我以后想當老師。”

    “老師有什么好當?shù)�？一個月多少工資��？你想做老師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教�！敝芏鸬闪藘鹤右谎�。

    這話太直，顯然有些傷到了葉炳生的自尊，少年幾番欲言又止，垂著腦袋嘀咕了一句，“你又沒看過，怎么知道我不能教。”

    “少廢話，我和你爸給你安排得好好的你又不聽，要么你聽聽你小姑和姑父怎么說�！�

    葉士蘭笑了笑，“嫂子，炳生自己有目標，想當老師也不是壞事，總比那些吊兒郎當就指望爹媽養(yǎng)的好�！�

    周娥心里哼了一聲，覺得葉士蘭這個人太不實誠了。當老師真有這么好，也沒見她葉士蘭去做啊。

    便長長嘆了口氣，“士蘭，你不用給這臭小子留面子，不然他肯定又覺得自己行了�，F(xiàn)在高考取消了，炳生再過兩年要么上山下鄉(xiāng)，要么去當兵，我和你哥也只是想著，我們能給他鋪一點路，那他以后也好走點�！�

    “我自己又不是不會走！你們不讓我當，我就去鄉(xiāng)下做知青，在鄉(xiāng)下當老師去！”

    周娥被他的發(fā)言驚到，一下就從座位上跳起來，“你……你你你，你要氣死我和你爸不是？”

    葉士剛也皺著眉道：“炳生，你怎么講話呢？”

    “我說的是真的，我聽他們說，有知青下鄉(xiāng)以后就在鄉(xiāng)下的小學教書，他們都能教，我也可以！”

    葉士蘭知道葉炳生這臭小子軸，沒想到他居然會軸成這樣。

    見哥嫂被氣成這樣，她趕緊勸道：“哥嫂子，你們別急，這孩子故意激你們呢。這樣吧，你們還是先聽聽炳生的想法，爹媽肯定都是希望孩子過得好的，你們安排之前，相互之間商量一下，多了解了解對方不好嗎？”

    “可是……當老師……”

    大革命開始后，老師的社會地位不高，還有會被批.斗的風險，周娥自己腦子有坑才讓葉炳生去做老師。

    然而葉士蘭卻道：“嫂子，或許當老師也沒有你想得那么差�，F(xiàn)在是沒有高考了，但不一定這么下去，如果以后恢復高考，肯定是會缺老師的�！�

    “以后的事，誰說得定呢�！�

    葉炳生又說：“可是我就想教書，我喜歡做這個�！�

    “你什么不喜歡？你還喜歡玩！”

    周娥這又要對孩子橫眉豎眼，葉士蘭沒辦法，只好讓葉炳生先出去玩，他們和葉士剛夫妻談了談。

    葉炳生氣呼呼地走出屋里，恰好碰到沈錦朝帶葉書韞回來。

    今天天熱，小姑娘去外面走了一圈，雪雪白的小臉紅撲撲的，看見葉炳生，她兩只眼睛一彎，甜甜地喊：“炳生哥哥~”

    乖巧軟糯的孩子大家都喜歡，而且葉書韞比以前看起來胖了點，更可愛了些，葉炳生心里莫名舒服了一些。

    “韞韞，你們去哪里玩了？”

    “哥哥帶我去散步，我們現(xiàn)在要去睡覺覺了~炳生哥哥不睡覺嗎？”

    葉炳生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我有點生氣，不想睡。”

    葉書韞歪腦袋，“為什么生氣呢？”

    葉炳生想給葉書韞吐槽他爸媽不讓他當老師，可想到書韞妹妹只是個小娃娃，肯定不懂他這些煩惱，只好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就是不懂，為什么大人總是希望他們的孩子去做他們安排的事，明明我們有自己的想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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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書韞現(xiàn)在年紀小，

    還遠遠不到考慮未來要去做什么的時候。

    但是看到葉炳生這么苦惱，她的小臉跟著皺成一團，軟軟糯糯的聲音里也透露出幾分困惑，

    “大人為什么會不讓我們做自己想做的呀？”

    “哼，

    我也不知道，

    他們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我們！”

    沈錦朝忽然來了句，

    “那你不聽他們的不就好了�！�

    這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不過看在弟弟年紀不大的份上，

    葉炳生一點也不生氣，還給他解釋：“但是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

    你不聽話他們就不給你錢，

    打你罵你�！�

    沈錦朝：“我才不怕呢�！�

    葉書韞補充道：“還不讓你吃好吃的！”

    “……”沈錦朝沉默了一下，一臉嚴肅地托著腮，

    “那的確很嚴重了。”

    “對吧，大人們就是這樣，只要你不順著他們的想法，就會想方設想懲罰你！”

    沈錦朝摸了摸下巴，總覺得葉炳生這樣說不太對。

    雖然爸爸媽媽對他嚴格，但是很多時候，

    他們還是會順著他的想法。

    思考之際，

    身旁的葉書韞已經(jīng)先問：“炳生哥哥想做什么呀？”

    “我想做老師！”

    “哇~~~”葉書韞以前最羨慕那些可以讀書的哥哥姐姐，

    所以十分崇拜教書的老師。炳生哥哥想去當老師，

    她自然是十分支持的，

    “那哥哥要好好讀書，然后才可以教小朋友們�！�

    葉炳生嘆了口氣，

    “可是我爸媽希望我去工農兵大學，

    他們還想讓我進國營工廠。”

    “可是哥哥如果不去當老師，

    就教不了很多小朋友了�！比~書韞還記得，在夢里，炳生大哥沒有去當老師，所以一直很后悔，要是現(xiàn)在大哥沒有改變主意，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

    韞韞這么小都知道，要當老師才能教小朋友。只可惜爸爸媽媽不答應，就連奶奶也給他說，以后到工廠里上班好。

    又低著頭再次嘆息了一聲，葉炳生感覺到有人摸了摸頭頂，發(fā)現(xiàn)是葉書韞輕輕拍了兩下，一臉認真地對他說：“我會支持炳生哥哥的！”扭頭看向沈錦朝，“哥哥你呢？”

    沈錦朝忽然被cue，目光微微一滯，雙唇囁嚅著，遲遲沒有表示。

    他不覺得當老師有什么好的，學校的老師就天天讓他們寫作業(yè)，但既然那是大哥喜歡的事，支持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會支持的。”

    葉書韞：“我媽媽說，只要我們不做壞事，她就會支持我們。炳生哥哥你給舅舅說你以后不會做壞事就好了�！�

    心頭的郁結被兩個不懂事的弟弟妹妹驅散大半，在他們的眼里，世界沒有那么復雜，甚至天真到美好，但這么久以來，這是葉炳生遇到的，第一個支持他的人。

    對著兩個弟弟妹妹笑笑，他猛地從臺階上站起身，說：“好，我會和爸爸媽媽好好說的！”

    在葉炳生面前當完知心妹妹，葉書韞才去屋里睡午覺。

    不知道大人們說了什么，今天都沒有再提這件事，葉炳生也沒找到機會說。

    晚上入睡之前，周娥躺在床上，不安地問葉士剛：“你說，會不會到時候士蘭不幫我們勸著炳生，反倒支持炳生去當老師呢？”

    平心而論，葉士剛也說不準。

    他這個妹妹和他認識的那些人不同，說不務實吧，但出發(fā)點都是考慮實際的；說實在吧，想法又不同尋常，別人都覺得好的事情，在她看來，不一定是真的好。

    葉士剛嘆了口氣，“士蘭這個人的思路和我們不太一樣，但如果我們表明自己的立場，她是不太會和我們反著來的�！�

    畢竟葉炳生還是他兒子。

    “我覺得不一定，你看她今天怎么說的，當老師也不差？你以為我沒去問過啊，一些老教師一個月工資40塊錢都沒有，還要三天兩天挨批.斗，你不舍得讓炳生去吃這苦，但是炳生不是士蘭的孩子，她可不一定。”

    葉士剛皺了皺眉，“你說這話就不好聽了，炳生好歹也是士蘭的侄子，炳生過得不好對她有什么好處？還有，你別老是把老師怎么怎么地掛在嘴上，錦朝的小叔就是高中老師，耀武聽了讓人家怎么想？”

    葉士剛噼里啪啦一堆話扔過來，周娥瞥了瞥嘴，不敢再說了。

    論見識，她的確是比不過她男人，所以在家里都是葉士剛說了算。但若有些話是由葉士蘭說出口，她就不一定覺得是真了。

    都是女人，她可不覺得自己比葉士蘭差多少。

    躺了一會，腦袋里思緒太多，周娥沒有什么睡意。胡思亂想之際，想到中午自己沒得吃的那口面，她又戳了戳身邊的葉士剛，“今天中午士蘭煮的那個面，味道怎么樣？”

    葉士剛這剛入睡，就被周娥吵醒，有些不耐煩，“大晚上的不睡覺，你關心什么面��？”

    “不就順口問問你嗎，就是中午士蘭用剩湯煮的那個。”

    “哦，那個啊，還可以，你沒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