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和隋淮沉默了整整一天,待在同一個房子里卻安靜得不像話。</p>
傍晚的時候他帶上大衣出了門,不過一會兒,我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p>
「今晚我有事,不吃飯了。」</p>
我只看了一眼,就關(guān)了屏幕。</p>
一種呼吸困難的窒息感再次涌了上來。</p>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畢竟裴梔剛發(fā)了一條說自己晚上要加班的微博。</p>
他們可以一起出去吃個飯,隋淮就在樓下等她下班,到了晚上……</p>
晚上,隋淮還會回來嗎?</p>
我深呼吸一口氣,也拿著鑰匙出了門。</p>
冬天還沒有過去,空氣又澀又涼,樹上的葉子都光了,只是還沒下雪。</p>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明明已經(jīng)晚飯的點,我卻還是沒有感到一絲饑餓。</p>
我胡亂地想著,隋淮這個時候跟裴梔在干什么呢?</p>
應(yīng)該剛剛吃完飯吧,以前我跟隋淮出去吃東西,我喜歡吃火鍋吃燒烤,可是隋淮對這些重油重辣的東西總是嗤之以鼻。</p>
如果換成裴梔,他應(yīng)該會心甘情愿陪她吃一切她想吃的東西吧?</p>
過去的我一直看不透,其實這么多年的愛意早就變成了一種執(zhí)著,一種不甘。</p>
每當我和隋淮在一起時,我就會想起隋淮和裴梔。</p>
如果說裴梔是隋淮心頭的玫瑰,那么她就是深深扎進我心臟里的刺。</p>
這三年里,那些刺越扎越深,直到我完全免疫。</p>
走著走著,我路過一家酒吧,駐唱歌手的聲音從敞開的大門飄了出來。神使鬼差般,我提步走了進去。</p>
酒吧里的人很少,大概是時間還早的緣故,歌手坐在舞臺上,抱著吉他低頭調(diào)音色,偶爾出聲唱兩句。</p>
我往吧臺要了一杯甜酒,坐在遠處瞇著眼看向舞臺。</p>
燈光昏暗,讓人看不清身邊人的臉。</p>
一杯酒下肚,我的臉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燙,我自知酒量并不好,于是喝完那一杯就往門外走去。</p>
出門時夜色更暗了幾分,天氣也更加寒冷,我打了個哆嗦,正要拿出手機打車,可是摸遍口袋,也沒有找到自己的手機。</p>
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p>
「果果!」</p>
我隨之一愣。</p>
果果是我高中時的昵稱,那時候臉蛋圓,又時常紅彤彤的,于是高中的同學(xué)就給我起了這樣一個外號。</p>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向我奔來的身影。</p>
我瞇起眼睛一看,從衣著上才看出這正是剛剛坐在臺上的駐唱歌手。</p>
我站在原地等他跑近,他的嘴中呼出熱氣,好不容易把氣喘勻,就把手機往我手里一塞。</p>
「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是這么粗心�!�</p>
我看看手機,又抬頭看看他,用眼神表達的疑惑。</p>
他似乎很意外地挑了挑眉,「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程銜啊�!�</p>
程銜?</p>
我怎么會不記得。</p>
我高中時的同桌,喜歡打籃球喜歡睡懶覺,還喜歡在早自修頂著蒙眬的睡眼找我要作業(yè)抄。</p>
老師對他的行為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程銜的人生,用一篇《我的區(qū)長父親》就可以書寫。</p>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有一帆風(fēng)順的人生,直到高三那年他吵著要去玩音樂,一氣之下與家中決裂跑了出去,從此退學(xué),銷聲匿跡。</p>
他看著我的表情,笑了笑。</p>
「怎么樣?想起來了吧�!�</p>
我點點頭,又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捂住自己的下巴,「好久不見啊,你在這兒工作嗎?」</p>
程銜搖搖頭,「我朋友的酒吧,歌手臨時請假,找我來幫忙。」</p>
我點頭,下一秒?yún)s不知道該說些什么。</p>
我曾經(jīng)遇到過很多同學(xué),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無一例外的變得成熟而寡言。</p>
曾經(jīng)勾肩搭背一起上廁所的兄弟,變成了酒局上互相吹捧的青年人;曾經(jīng)深夜傾聽對方傷心事的姐妹,結(jié)婚時連請?zhí)疾辉l(fā)上一封。</p>
人們都說這是常態(tài),這就是長大。</p>
而在這被大流裹挾的常態(tài)中,好像只有程銜一直站在原地。</p>
他右手一攬,說:「走啊我送你回家�!�</p>
仿佛一瞬間回到十年前,我們十六歲,他打完球后懶洋洋地攬過正在寫作業(yè)的我,「走啊陪我去小賣鋪�!�</p>
只是那時的我點頭說好,十年后的我只能努力地想著托詞拒絕。</p>
程銜看出了我的猶豫,一下子笑容都變得狡黠起來,「行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臉紅成什么樣了,當年的好學(xué)生也學(xué)壞了啊�!�</p>
原本被酒醺紅的臉更添了幾分紅色。</p>
不等我開口,程銜就掏出一把車鑰匙,「我去開車,你在這兒等著�!�</p>
不一會兒,一輛大奔就開到了眼前,程銜拉下車窗朝我喊道:「上來。」</p>
大概是因為現(xiàn)在的程銜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我們,我的緊張感也消失了幾分。</p>
我找著話題開口道:「后來了你去哪兒了?當年不告而別就走了。」</p>
程銜抿了抿唇,「不是跟家里鬧翻了嗎,就一個人跑北京去了,簽了家公司,公司出資讓我出國讀音樂學(xué)校去了。」</p>
我「哦」了一聲,「那這公司還挺好的�!�</p>
誰想到程銜扭過頭看了我一眼,撲哧笑了。</p>
「天下哪能掉這種大餅啊,后來我才知道,是我媽不忍心我受苦,聯(lián)系了人家唱片公司給我安排的�!�</p>
我又「哦」了一聲。</p>
車型內(nèi)一下子陷入沉默。</p>
路過紅綠燈時,車子停住,程銜突然把方向盤握得更緊了些。</p>
「其實也不算不告而別�!�</p>
我一愣,「��?」</p>
程銜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他尖銳像小獸般的虎牙。</p>
「我回一中找過你,翻墻進去的,當時你們在上體育課。我看了一眼,就走了�!�</p>
他的眼睛直直注視著我,讓我感到一陣無措,但最后,我還是把它歸結(jié)為對好朋友的不舍。</p>
于是我說:「謝謝你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