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咽了下口水,“別動�!�
封長林緩緩舉起了手。
卓文單咬牙:“讓他們走!”
封長林眉眼間的陰狠一閃而過,“我真是小瞧你了�!�
卓文單用槍筒死死抵住封長林的后腦,重復(fù):“讓他們走!”
封長林盯著封重洺和卓情方向,半晌,手指動了下,圍住他們的保鏢全部把槍放下,退開了。
“行了吧?”
卓文單搖頭,聲音沙啞不堪,“等他們走遠(yuǎn)�!�
封長林都快氣笑了,問封重洺,“還不走?”
封重洺看向身旁的卓情,卓情已經(jīng)完全死機(jī)了。
他攥著卓情的手,一步一步向黑暗中走去。
幾秒后,卓情終于有所反應(yīng),開始掙扎。
但他敵不過封重洺的力氣,只能邊踉蹌著邊回頭看。
燈光下,卓文單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這是這么多年來卓情唯一一次看清他的臉。
卓文單對他安撫地笑了下,嘴唇動了動,卓情看懂了他的口型,是“快走”。
他的腦子一片渾渾噩噩,一路都是被封重洺拖著走的。
直到手腕上桎梏他的力量松開,卓情發(fā)現(xiàn)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幾十個人。
為首的那個戴著個眼鏡,走到封重洺的身邊,低聲耳語著什么。
封重洺點了下頭,就自顧自地往前走了。
卓情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
“砰砰砰——”
身后遙遠(yuǎn)的地方突然傳來幾聲利落的槍響,卓情跟著狠狠抖了幾下,猛地向后看去。
那沖天的燈光已經(jīng)熄了。
卓情臉色煞白,赤著眼就往回跑。
顧雁扭頭看向封重洺,等著他的指示。
封重洺連頭都沒回。
顧雁明了了,帶著一行人靜默地跟在他身后。
卓情一路狂奔,他被卓文單追著打的時候都沒跑這么快過,心臟已經(jīng)到了嗓子眼里,馬上就要吐出來了。
“咚”地一下,腳踝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卓情慘叫出聲,跌倒在地。
他看不清路,右腳撞上一塊巨石,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手的黏膩。
卓情緩過那陣撕心的疼痛,咬牙站起來,拖著一條腿繼續(xù)往上走。
時間過得很慢,黑暗像一張沒有盡頭的網(wǎng)。
身后拖著的那只腳又撞上了好幾塊石頭,卓情卻沒再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可能十分鐘,又可能一小時。
在右腳徹底斷掉前,他終于走到了山頂。
四周一片寂靜,像一個小型的墳場。
月光隱隱綽綽,他們剛才站過的那片草坪上,安靜地躺了一個人。
卓情渾身的力氣像是被人憑空抽走了,他跪倒在地,腳腕上積累的疼痛在這一刻一齊發(fā)作,好半天,他連再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只能用雙手爬過去。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腥臭味,卓情離那道身影越近,那味道就越重。
在還有一米遠(yuǎn)的時候,卓情摸到了一片不可能存在于這里的積水。
他越往前爬,那水就越多,他的褲子和衣袖漸漸全被浸濕了。
終于爬到了那人的身邊,卓情顫著手,把他翻了過來。
月光下,卓文單的臉像尸體一樣,慘白,僵硬。
第47章
他做了一場經(jīng)年的夢。
宋子昱接到卓情的電話,匆匆出門,半道撞上薛珩,薛珩來了一句“你一人解決不了”帶著他過去了。
宋子昱沒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就像薛珩至今沒和他算封重洺的賬一樣。
到了地方,宋子昱有一瞬的懵。
幾度的天,卓情赤裸著上身,后背被凍出駭人的烏紫色。他伏著身子,抱住了躺在地上的人,那人已經(jīng)不動了。一大團(tuán)暗紅的血跡凝固在他們身下,像古老傳說中的妖異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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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情睜開眼。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不一會,噔噔噔的幾下,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兩個圓圓的東西,那東西還會發(fā)出響聲。
他目光呆呆的,像個剛落地的新生兒。
宋子昱的手在他眼前揮了下,卓情的眼睛就又閉上了。他讓一旁的周青去叫醫(yī)生。
傍晚,卓情醒了。
他坐著輪椅,讓宋子昱把他推到了卓文單的病房。
卓文單還沒醒,身上纏著很多紗布,明明才兩天,卓情卻覺得他瘦了一圈。
宋子昱在后面幽幽開口,“我真以為你們感情不好。”像是嘲諷,又像是疑惑。
他忘不了那時看到的畫面,卓情居然把自己的衣服撕開,綁在卓文單身上止血。但如果不是這樣,卓文單肯定活不下來。
“不好,”卓情說:“我恨他。”
宋子昱沒再發(fā)表評價。
感情這種事情如果靠三言兩語就能說清,世界上怎么還會有那么多執(zhí)迷不悟的人。
周青這么多天一直家里醫(yī)院兩頭跑,卓情讓她別來,在家照顧阿嬤,她也不聽。
第五天清晨,她帶著阿嬤來看卓情,沒在卓情的病房看到人,就讓阿嬤先坐著等,她去隔壁卓文單那看一下。
卓文單罵人的聲音很大,還沒走近就闖入耳朵,她不是有意偷聽。
“小時候就非要跟他玩,高中又死皮賴臉追人家,到現(xiàn)在幾年了?你自己數(shù)數(shù),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讓你不要去惹那個人!”卓文單拍著病床的鋁合金扶手,“都是因為你!不然我今天能躺在這嗎!”
他說話真的很難聽,周青雖然不知道他嘴里的“那個人”是誰,但是不管怎么樣,卓情救了他的命不是嗎?
卓文單還在說:“我本來沒必要淌這趟渾水的!都是你那個喜歡了那么多年的人,他拿你的命來威脅我!你這么喜歡人家,你得來了什么,你有什么好處?你的好處就是把你的父親往死路上逼!”
聽得心驚,門內(nèi)聲音停了,她沒忍住從門縫往里看。
卓情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低著頭,脖頸纖細(xì),連著肩背的弧度,薄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斷了。
卓文單扶著胸口,閉著眼,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疼的,臉色蒼白。
他嘆了口氣,道:“我們父子倆被別人玩死咯�!�
周青沒敢再看,匆匆離開了。
阿嬤見她臉色不對,問了她幾句,她心不在焉地敷衍過去了。
十來分鐘后,卓情回來了,見到她們愣了下,過了兩三秒才想起來她們是誰似的,和她們打招呼。
平常他哪有這樣的,周青拽過一直拉著卓情說話的阿嬤,說:“我們先走了�!�
卓情似乎也松了口氣,說“好”。
阿嬤看了看他們,明白了什么,心疼地摸了下卓情的頭,“小卓好好吃飯啊。”
卓情點頭,勉強(qiáng)勾了下唇。
周青說:“我下午再來�!睅е咦吡�。
卓情爬上床,沒過一會就睡著了。
下午護(hù)士來吊水的時候卓情被疼醒了,不是人家技術(shù)不好,是他現(xiàn)在很容易被戳青,掛了幾天水手背已經(jīng)沒好地方了。
周青抱著飯盒出現(xiàn)在門口,看他醒了,和他開玩笑,“我本來都做好熱十次粥的準(zhǔn)備了。”
她進(jìn)來,問他要不要趁熱喝。
卓情不太想喝,猶豫了下還是點頭。
“這就對了!”
周青很高興,把床上桌弄出來,粥和小菜擺上去。
卓情吃著,周青把電視打開了,想找點綜藝給卓情看,卓情現(xiàn)在太死氣沉沉了,她有點擔(dān)心。
“誒?”她隨口問道:“這幾天怎么沒看到宋子昱?”他們不能每次來都錯開吧。
她接到阿嬤的第二天給卓情打電話,是宋子昱接的,她這才知道卓情出事了。
宋子昱是有幾天沒來了,卓情覺得他可能是被自己氣著了,說:“忙吧�!�
周青點點頭,沒再多問。
正調(diào)著頻道,卓情突然開口了,“就這個。”
周青停下了。
是封氏集團(tuán)的最新消息報道,最近網(wǎng)上全是這個集團(tuán)的事。
周青對這些不感冒,她看了眼卓情,卓情看得很認(rèn)真,她也就陪著看。
看了幾分鐘,大概就是封遠(yuǎn)之“起死回生”,重回封氏坐鎮(zhèn),封長林下臺,以及失蹤三個月的封重洺在董事會上高調(diào)現(xiàn)身。
“你們有錢人的世界我都看不懂,”周青掰了瓣橘子,鏡頭掃過一張臉,她咀嚼的動作一卡,驚道:“那是誰?”
卓情垂眼:“封重洺。”
“封重洺?”周青愣愣的,控制不住地在腦海中回味那張一閃而過的俊臉,半晌嘆道:“居然長這樣啊�!�
卓情舀粥的姿勢一頓,“怎么了。”
“就是沒想到長這么帥,有點像外國人�!彼龂K嘖兩聲,又說:“但是以我多年來毒辣的看人經(jīng)驗——”
卓情以為她能說出什么來,結(jié)果她說:“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渣男臉!”
卓情沒忍住笑了。
周青陪了他這么多天都沒見他笑過,心底的那塊大石頭終于松動幾分,笑著說:“你比他好看�!�
卓情扯了扯嘴角。
有周青一直陪他,卓情很少去想東想西。
一月后的某個下午,他被周青攙著從花園散步回來,發(fā)現(xiàn)卓文單的病房被警察包圍了。
他站在人影憧憧外向里看,卓文單面色鐵青,身旁的律師口水直噴。
到了晚上,警察走了大半,還有幾個守在門口,手上拿著槍。
卓情走過去,說是卓文單的兒子,要求見面。警察拒絕。
律師從病房里走了出來,把卓情帶到一邊,和他解釋情況。
他說的很多商業(yè)名詞卓情聽不懂,只知道卓文單可能會面臨牢獄之災(zāi)。
他想到了封長林說的那份合同,律師卻說不止這樣,“卓先生早些年做的那些……都被人扒出來了,卓少還是早做準(zhǔn)備�!�
“封長林嗎?”他挺鎮(zhèn)定的:“還是封重洺�!�
律師聽到后者臉色一變,立馬告辭,“我先進(jìn)去了,卓少自個兒小心�!�
卓情站在原地沒動。
許久,他撐著墻往前走,推開厚重的防火門,走了進(jìn)去。
拿出手機(jī),卓情撥打了那個早就被他銘記在心的號碼。
漫長的“嘟”聲后,卓情以為會自動掛斷,但在最后一秒,被接起了。
他的呼吸一窒。
有半分鐘,沒一個人說話。
卓情深吸一口氣,輕道:“是你做的嗎?”
他說的沒頭沒尾,但是對方肯定清楚他在說什么。
“對�!卑敕植辉敢廪D(zhuǎn)彎的一個字。
卓情錘了錘自己的胸口,“這是……你的報復(fù)?”
封重洺沒說話。
卓情慘笑一聲,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向他尋求答案,“我做錯了什么?”
封重洺語氣冰冷,“我以為你是來求我的。”
話說到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余地了,卓情不想讓自己更加難堪,掛了電話。
他抱著膝蓋坐在樓梯間里,渾身被不知從哪刮來的風(fēng)吹得冰涼。
忽然,他抬起頭,把手機(jī)狠狠地砸在了對面的墻上。
“砰”,白墻黑了一小塊,手機(jī)掉在地上,裂了。
他不清楚封重洺是從哪知道他和封長林的聊天的,總不能是封長林告訴他的,他傾向于封重洺在他的手機(jī)里裝了東西。
一想到封重洺從來到尾都在利用他,他的心就像碎了一樣疼。
他當(dāng)然知道這是幻覺,不然他怎么還坐在這。
如果人的記憶和手機(jī)一樣,可以輕而易舉銷毀就好了。
后來的一個月,卓氏被政府查封,卓文單手里的所有資產(chǎn)都被凍結(jié),包括他曾經(jīng)買給卓情的房和車。
卓情前后求了很多人,只有袁成愿意幫他。袁成從國外找了一個律師,給卓文單做辯護(hù)。
卓情把手里的所有資產(chǎn)和在袁氏會所的股份全賣了,包括市中心的那套房、小平屋,一個不留。
那么多錢砸下去,卻也不能讓卓文單免于囹圄。
最后那次庭審前,卓情終于有機(jī)會見了卓文單一面。
卓文單兩鬢花白,看了他許久,一個字都沒說。卓情也沒說。
時間到了,卓情站起來要走了,聽到他變形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聽爸的,別喜歡他了�!�
開庭了。
卓文單帶著手銬,步履蹣跚地被帶了上去,卓情拒絕以親人的身份出面,一個人坐在了最后一排。
全程他什么也沒聽進(jìn)去,感覺只是坐了一會,庭審就已經(jīng)走到了尾聲。
他聽到法官擲地有聲的聲音從遙遠(yuǎn)的那頭響起,卓文單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
“咚——”
法槌落下,一切宣告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