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卓情望著他,笑了下,推開車門下去了。
還沒走近,卓情就聞到了一陣米面的香味,賣烤餅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戴著一個藍(lán)色的頭巾,眼睛很亮。
賣的餅也很便宜,一塊五一個,卓情問她買了十個。
他拎著一大袋子餅上車,沒過一會,烤餅的香味就彌漫了整輛車。
卓情把烤餅放在副駕臺上,自己拿了一個叼嘴里,發(fā)動了車子。
他沒問封重洺吃不吃,自己單手開著車,另一只手拿著餅,嘴巴故意砸吧砸吧的。
封重洺肯定是要說他的,卓情預(yù)判他了,搶在他前面很夸張地說:“哇,好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餅�!�
封重洺盯著他看,肚子突然小小地叫了一聲。
卓情差點噗嗤笑出來,憋了好一會,終于向這個別扭的人發(fā)出邀請,“你嘗嘗唄�!�
封重洺還挺容易被煽動的,卓情看他伸手拿餅的時候這樣想,他覺得封重洺的底線可能也沒有那么堅不可摧——
今天的事情結(jié)束后,他向封重洺解釋,封重洺會原諒他的吧?
卓情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漸漸攥緊了。
車子平穩(wěn)的前進(jìn)著,車內(nèi)溫度被一路隨行的陽光曬得很舒適。
卓情余光見封重洺吃完了一個,又拿了一個,又又拿了一個……還在拿。
他感嘆地說:“是不是挺好吃的�!�
封重洺不理他。
卓情自顧自地說:“你下次多給自己一些機會,……也給別人一些機會,不要總是一棒子打死……”
封重洺蹙眉打斷他,“你在教訓(xùn)我?”
卓情很輕地笑,“沒有,哪敢�!�
鄉(xiāng)野間的路多崎嶇,再加上卓情為了避人耳目特地繞遠(yuǎn)了一些,中間買餅又花了一些時間,開了一個小時才到山腳下。
卓情把車停下,低頭看手機。封重洺下車,站在車頭,靜靜地眺望著這座山。
這山不屬于那種很險峻的高山,山頭光禿禿的,但巨石和灌木奇多,人要是鉆進(jìn)去了還不太好找。周圍的居民大概常來這里,有很多條人為踩出來的小徑,但絕對不適合普通人攀登。
封重洺回頭看了一眼卓情,卓情剛好從車上下來,說:“走吧�!彼戳搜蹠r間,“還有兩個小時太陽就下山了�!�
封重洺看著他,說:“還有兩個小時也爬不到了吧,回去嗎?”
這不是今天封重洺第一次打退堂鼓了,卓情想了下,說:“你是不喜歡爬山嗎?”
封重洺沒應(yīng)他這句,只是說:“一定要爬是嗎�!�
“……來都來了�!弊壳樾÷曊f。
他覺得封重洺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
封重洺冷冷地收回視線,率先走了。
卓情落后在他身后兩步。
這山卓情之前一個人爬過幾次,他前幾年經(jīng)常一個人跑來小平屋睡覺,睡醒了就去爬這個山,有時候能趕上日出,有時候則趕上日落。
這山并不是很好爬,不像其他的旅游景點有人工鋪的路和階梯,這邊什么都沒有,只能沿著前人留下的腳印慢慢往上走。
封重洺一點不像是第一次來的,他的運動細(xì)胞挺不錯的,在前面給卓情帶路,卓情好走很多。
但是他走的有點太快了,而且一點都沒有等他的意思。卓情今天早上才被他摁著干了一早上,兩腿都是軟的,實在沒有封重洺那樣的體力。
“封重洺,”卓情叫他,封重洺腳步停了,在離他五六米遠(yuǎn)的上方站定,卓情扶著一旁的樹干,喘著氣說:“歇一會�!�
“就你這樣還要來爬山,”封重洺說:“回去吧。”
他就是老瞧不起自己,卓情不愿意被封重洺瞧不起,額頭上的汗都布了一層了,還是搖頭。
封重洺似乎有些煩躁,踢了下腳邊的碎石,又等了會,問:“走不走?”
卓情咬牙,撐著膝蓋往上爬,走過封重洺的旁邊,封重洺攥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卓情疑惑道。
他的臉頰兩邊爬得帶了些紅,不深,像梅子色,將他整個人染得很生動,一滴汗水從卓情的鼻尖滾下來,落到他的衣服上,泅濕了一小塊。
見封重洺還不說話,也不走,卓情莫名地“啊”了一聲。
封重洺這才說:“喝不喝水�!彼叩臅r候帶了瓶水,一直拎在手里。
經(jīng)他一說卓情才覺得渴,說“喝”,封重洺就自然地把他喝了一半的水遞給卓情。
卓情喝完了又還給他,走到他前面去了。
封重洺跟在他身后走了幾步,猛地意識到什么似得,看了眼手里的礦泉水。他從不和別人共用一件東西,更別提同喝一瓶水。
封重洺想把瓶子扔了,臨了了還是拿住了。
他臭著臉超過卓情,卓情被他擦了下肩膀,難言地看著前頭那個又莫名其妙生氣的人。
山頂?shù)搅恕?br />
金黃的余暉從地平線那頭緩緩落下,粼粼地給世間鋪了一層鉆。
封重洺先到的,卓情落后幾步爬上來,他氣喘吁吁抓住封重洺的胳膊,幾乎是吊在他身上,啞著嗓子說:“水�!�
封重洺任他掛著,把水給他了。
卓情擰開蓋子庫庫一頓灌,還剩一個底的時候停住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封重洺,“你喝嗎?”
“不喝�!�
“喝吧,”卓情把瓶口往他嘴邊遞,封重洺擰眉躲開,卓情還在勸,“待會下去也要走好遠(yuǎn)呢,喝點�!�
封重洺本來就煩,被聽不懂人話的卓情搞得更煩,他一把把卓情的手推開,不耐道:“不喝!”
卓情被他一推,沒拿住,水瓶哐當(dāng)?shù)袅说�,滾遠(yuǎn)了。
“……”
卓情的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閉上了,也沒掛在人家身上了,往一旁走了幾步,拿出了手機。
封長林在兩小時前給他發(fā)了消息,說看到他和封重洺了。
卓情回:阿嬤位置
封長林:誰讓你把他帶上山的?
卓情復(fù)制粘貼:阿嬤位置
封長林:你給他帶下來我發(fā)你
卓情:你沒有選擇,你不給我就帶他走另一條道下去,你再也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封長林:別和我玩花樣,你爸還在我手里
卓情差點笑出聲,封長林憑什么以為卓文單是他的軟肋。
手上卻回:卓文單在你手里我怎么敢?
封長林似乎在思索,卓情等了一會,新消息再次進(jìn)來,是一串地址。
他的心跳快了幾分,立馬發(fā)給手下去核實。
他剛發(fā)完消息,封重洺就說話了,“不是要看夕陽�!�
卓情抬頭對上他的眼,心跳突然慌了一瞬,“在看�!�
封重洺的眼底似乎閃過了什么,卓情要細(xì)看時他已經(jīng)把臉轉(zhuǎn)過去了。
天邊只剩下半輪殘日,正以飛快的速度向下墜。
封重洺站在光的陰影里,面目模糊。
卓情心頭忽然一悸,想和他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分鐘后,太陽完完全全落了下去,夜幕緩緩降臨了。
手心里的手機一震,卓情慌忙點開,手下回復(fù):“找到了!”
卓情驟然松了一口氣,收起手機,拉著封重洺的手就要走。
他知道有一條小路,可以避開山腳下的封長林。
手臂一緊,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卓情猛地被人朝反方向拽去。
他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你……”
封重洺面如閻羅,“你要帶我去哪�!�
“我……”
他的話沒說完,封重洺猝然一笑,“別演了�!�
耳邊的風(fēng)聲驟然消失了,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卓情心頭一顫,隱隱意識到了什么。
他想要往后看,封重洺卻一下子掐住了他的下頜,力道之大,讓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封重洺欣賞般得看著他,逼近了,緩緩說:“你不是要我的命嗎?”
卓情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般大小。
倏地,原本暗下的天空亮如白晝。
封重洺放開了他。
卓情伸手捂住眼,從指縫中,看到巨大的燈源處一個身影緩緩走出來。
是封長林。
一陣窸窸窣窣聲過后,無數(shù)個黑影自他身后出現(xiàn)。卓文單也在其中。
“重洺啊,”封長林笑得和藹,又勢在必得,“二叔好久沒見你了�!�
第45章
封重洺連頭都沒回。
近一分鐘,卓情終于適應(yīng)了這刺目的燈光。他瞇這眼,慢慢掃過面前的這幾十號人,臉上越來越沉重。
如果他沒看錯,他們的手上都拿著沉甸甸的家伙事。
卓情扭頭看向身旁的封重洺,封重洺神色淡淡,半點沒有被這陣仗嚇到,反而顯出一股不同尋常的自若。
封重洺突然瞥向他,卓情猝不及防地和他對上視線,整個人一抖。那雙眼里有著他從未見過的寒意,他完全被凍住了。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封重洺已經(jīng)將視線收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回封長林的身上,封重洺用像是在家中客廳見面一樣的語氣,喚他,“二叔�!�
封長林打量了他好一會,緩緩開口:“重洺真的長大了,已經(jīng)可以讓二叔發(fā)愁了�!�
他幽幽嘆了口氣,話鋒一轉(zhuǎn),又道:“重靳再怎么樣,他也是你的哥哥,你說說你動靜搞這么大,重靳的安危不談,你把集團(tuán)放在何地?別人會怎么看我們封氏?”
他這話說的頗有意思。將封氏的負(fù)面輿論一下子推到封重洺身上,是因為他任性不顧家族門楣,而不是封重靳做出盜標(biāo)這種違法違紀(jì)不上臺面的事。
封重洺假裝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表現(xiàn)地像一個虛心求教的學(xué)生,應(yīng)和道:“二叔說的對�!�
封長林意外地挑眉,正要繼續(xù)說,封重洺卻忽地笑了,“集團(tuán)的名譽是很重要,所以您給爺爺下藥讓他昏迷不醒的事情——”
封長林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封重洺這才緩聲補上下一句話,“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封長林意識到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他不再和封重洺一來一回唱戲,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袄蠣斪釉谀隳��!?br />
封重洺沉吟,“爺爺已經(jīng)能說一些簡單的詞匯了,您想和他視頻嗎?”他作勢拿出手機。
“封重洺!”封長林厲聲打斷他,眼中殺氣四溢,“你以為你把老爺子弄走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你要不要睜開眼看看你的周圍?”
話音一落,幾十把槍支刷地抬起,與空氣摩擦發(fā)出令人后背發(fā)麻的震動聲,齊齊指向封重洺和卓情的方向。
卓情被眼前的場景嚇到,臉色白了幾分,下意識后退半步,又猛地回過神。封重洺高大的背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卓情根本無法思考,本能驅(qū)使了他,他疾步上前,嚴(yán)嚴(yán)實實地?fù)踉诹朔庵貨趁媲啊?br />
封長林身后的卓文單見狀,牙快要咬碎了,出聲大喊,“卓情——!”
他這一嗓子突如其來,一些保鏢持槍的手都晃了一下。封長林不滿地擰眉看他。
卓文單已經(jīng)慌到無法感知了,他的眼里只有卓情,大吼:“你過來!”
但卓情完全不理會他,甚至看他的眼神是帶著濃濃敵意的。
卓文單恨鐵不成鋼,封重洺到底給他的兒子吃了什么迷魂藥!
他急得渾身都是汗,但他一點不熱,只覺得冷。
他的腦子情不自禁回放著今天早上,那個戴著平框眼鏡,號稱是封重洺手下的男人對他說的話。
“今晚請您一定要和封長林先生上山,不過您不用擔(dān)心,他大概率會主動帶您過去�!�
“讓您跟去的目的很簡單,您拿著這個,”是一把槍,青年一把把槍塞到他的手心,他整個人都抖了,“適當(dāng)?shù)臅r候,恐嚇一下封長林先生。”
“什、什么意思?”這玩意兒是個燙手山芋,他要把它扔掉,青年像是早就看穿他一樣,捏緊了他的手,那把槍就紋絲不動地刻在他的手心。
“就是這個意思。”青年說。
他混亂的思維終于理清了一二:“我不干!我不可能幫封重洺的!”
幫了封重洺,要是封重洺上位,還會認(rèn)他和封長林簽的合同嗎?他不至于在這種時候分不清敵我。
卓文單漸漸冷靜下來,“我今晚是不可能跟著封長……”
“您的兒子,”青年打斷了他,卓文單渾身的肌肉再次繃緊了,“他會和我老板一起�!�
青年笑著說,“您應(yīng)該是清楚他對我老板的心思的。”
卓文單臉色難看起來,半晌道:“那又怎么樣?你問問他當(dāng)我是他爸嗎?我就當(dāng)沒他這個……”
“卓情先生是何圓女士唯一的孩子,也是您唯一的兒子�!�
卓文單怔住了。
“我的老板從小學(xué)習(xí)近身格斗,他用0.01秒就可以掰斷您兒子的脖子。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發(fā)生,他一定會保證您的兒子比他先走一步�!�
卓文單的面容扭曲了。
“您在擔(dān)心什么呢?”青年幾乎是溫柔地說:“您為什么會覺得,封重洺先生贏不了呢?”
他站直了身體,將手收了回來,卓文單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握住了那把槍。
“封重洺先生是封老爺子唯一認(rèn)可的下一任繼承人,您想要的,包括您兒子想要的,他都給得起。”
……
寒風(fēng)在枯敗的枝杈間游蕩,瑟瑟縮縮的,像蛇類在爬行。
卓文單猛地回過神,驚覺封重洺正在看他。
他的眼神無波無瀾,卻讓卓文單心頭猛顫。
他看了眼身前封長林的背影,忽然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他到底�?yīng)該……
封重洺就在這時開口了,“二叔您這是?”
“哎�!狈忾L林說:“你放心,二叔不會傷害你的,我要真把你怎么樣,老爺子也不會放過我�!彼恼Z調(diào)陡沉,“但二叔也不能讓你回家�!�
“我并沒有留在這里過夜的打算�!狈庵貨吃俅慰聪蛄朔忾L林身后的卓文單。
卓文單收到他的視線,一滴汗從鬢角流了下來,口袋里握著槍的手更抖了。
但在下一秒,他的眼睛倏然瞪大了。
封重洺居然往前挪了一小步,離卓情更近了。而卓情渾然不覺他護(hù)在身后的是個要他命的惡魔!
卓文單眼前發(fā)黑,像是有什么在他腦子里炸開了。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手里的槍已經(jīng)指上了封長林的后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