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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師爺也是急得團團轉(zhuǎn),“沒人聽到姜大人的消息啊,姜大人一直在橋上,也是兇多吉少了吧!大人,為今之計是要快點將百姓轉(zhuǎn)移到安全地方!”

    “去營帳��!昨天就讓他們?nèi)�!他們非不愿意!”新知府拍著大腿站起來,差點要哭出來,“這下好了吧,都別活了!找不到姜大人,就去找欽差啊,盧欽差今夜在哪里!”

    第286章

    盧欽差正在上奏。

    洪水這事,紙包不住火,肯定是要盡快報到京城的,欽差作為督辦造橋修壩的官員,橋塌了,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與其等知府上奏,還不如自己先一步承認失察的錯誤。

    盧欽差的奏疏與知府的奏疏,前后寄出。

    八百里加急,本該沿途換官差和戰(zhàn)馬的,根本不敢休息,為了節(jié)省時間,中途只換了一匹馬。

    從亥時到丑時末,短短兩個半時辰,兩封奏疏同時抵達京城。

    “八百里加急,揚州急報——”

    宵禁的京城里,高亢的呼喊劃破了夜的寧靜。

    在大晉,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分不同旗幟,紅色為戰(zhàn)報,黃色為州府急報。

    火光锃亮的城樓上,護城軍遠遠看見來者打著黃色旗幟,護城軍趕緊打開城門,將急報交接,再由護城軍快馬加鞭送進宮中。

    原先那匹八百里加急的戰(zhàn)馬,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報——”

    粗獷的男聲,帶著穿云裂石的緊迫,甚至吵醒了臨近宮闈的宅院。

    宮門開啟,兩份急報送入皇城深處。

    養(yǎng)心殿燃起一排燭光,里面?zhèn)鱽硪魂囘旬旐懧暋?br />
    不出一刻鐘,老太監(jiān)神色肅穆,領了口諭腳步匆匆地走出——

    “宣,李丞相、二皇子、輔國公主覲見!”

    “宣,鎮(zhèn)國公、京機衛(wèi)指揮使平陽侯覲見!”

    “宣吏部尚書、吏部右侍郎、戶部尚書、工部尚書,工部左右侍郎覲見!”

    “宣御史中丞姜大人覲見!”

    底下的十幾個小黃門,領了旨意,每人帶著幾個小宮人,去各家宣旨。

    他們低著頭,有個別,在心中腹誹,喊這么多大臣,不如提前朝會好了。

    *

    消息傳到寧國公府的時候,沈桑寧睡得正香,睡著睡著又窩到了裴如衍的懷里。

    “世子,出事了!”

    夫妻倆同時驚醒,只聽房外陳書道:“小黃門已經(jīng)在前廳了,屬下用銀子詢問了,揚州出事了!姜大人疑似因公殉職,尸骨還未尋得,洪水已經(jīng)淹了一座城,陛下宣世子入宮�!�

    沈桑寧唰地坐起身,面色如紙,手肘顫抖。

    怎么會這樣?前世八月十四的水災,今生沒有發(fā)生,她自然覺得已經(jīng)安全了,而今日是八月十五!

    變了,日期變了,水災卻還是來了。

    “姜璃如何?”她一邊和裴如衍一起起身,一邊問外頭。

    陳書遲疑,“沒人說,應是沒事的吧。”

    沒有關于姜璃的壞消息,勉強算一個好消息,沈桑寧抓著裴如衍。

    這個時候召見裴如衍,要么是為了修河筑堤,要么是為了賑災,要么是為了查水患根源。

    “明明堤壩已經(jīng)筑造好了,姜太爺是有修河經(jīng)驗的,卻落得這樣結局,此事必然有人從中搗鬼,而姜家也會因此成為眾矢之的,”沈桑寧心神不寧地囑咐,“姜大人脾氣執(zhí)拗,他萬一意氣用事,恐怕會如了幕后者的意,阿衍,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看顧他些好嗎?”

    她不知皇帝有沒有召見姜大人,但等會兒天就要亮了,就算現(xiàn)在不召見,待會兒還是要上早朝。

    沈桑寧替裴如衍系腰帶的手腕,因不安微微顫動,裴如衍理好領口,輕輕拉住她的手腕,“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她點頭,緊抿著唇,沒再說更多的。

    但不說,不代表心里不想,她憂慮著姜璃的安危,憂慮著揚州目前情形,憂慮著裴如衍被召入宮的原由,和接下來即將發(fā)生的事。

    裴如衍單手拿著官帽,另一只手從抽屜拿出一封空白信塞在沈桑寧手里,“勞煩夫人替我書信一封去金陵,讓謝霖去揚州�!�

    他頓了頓,眉梢眼尾都是嚴肅,“央央,別怪我這個時候還在動心思,時局就是如此,雖殘忍了些,但這也是謝霖的機會�!�

    揚州與金陵很近,謝霖雖沒有圣命,但作為宗室,自己請命賑災合情合理,畢竟靠的近,沒人比他更合適。

    眼下,是謝霖提高民心和圣心的機會。

    沈桑寧接過信紙,裴如衍轉(zhuǎn)身步入庭院。

    緋紅的官服慢慢融于夜色下,他不曾回頭,邊走,邊戴上官帽。

    他忘了關門,沈桑寧捏著信紙,看著他消失,小院里的涼風吹了進來,紫靈匆匆趕來——

    “少夫人,您還要接著睡么?”

    沈桑寧搖頭,走到書桌前,提筆給謝霖寫信。

    以裴如衍的名義,但是她的字跡。

    謝霖此人,雖有時候不著調(diào),但在正事上的能力,沈桑寧沒有懷疑過,畢竟前世也有過交集。

    何況裴如衍能選擇這位表弟,也代表信任。

    沈桑寧相信裴如衍,因此相信謝霖,不過在信的末位處,她夾帶了點私貨。

    “吾妻之友,姜氏之女姜璃,此行與其祖父一同治河,表弟若有機會,請幫忙看顧一二,不勝感激。”

    “揚州之危,若安置百姓的銀兩有所短缺,吾妻有財,盡可開口。”

    ——裴如衍,妻代筆。

    沈桑寧寫完,將信封封好,交由陳武,找裴如衍養(yǎng)的心腹快馬加鞭送去金陵。

    然后她也沒閑著,出了府去,將存在錢莊的銀票、酒樓和繡衣閣能夠提取出來的銀錢歸攏到一起,放在盒子里拿回來。

    治河是極其耗錢的,先前讓姜太爺去治河,國庫就已經(jīng)出了好大一筆官銀,這次整個揚州淪陷,不僅要重修河堤,還得安置百姓,重建揚州城,這開銷……

    前世好像是國庫出了一半,剩下一半讓富商們捐款了。

    但是要從富商口袋里掏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古士農(nóng)工商,商人地位為末,捐款反而要沖頭一個,誰能愿意。

    沈桑寧愿意,上天給了賺錢的能力,自然也該做些貢獻。

    可惜自己現(xiàn)錢不多,因為先前還讓紫蘇帶走不少錢出去開拓。

    沈桑寧看著硬湊出來的二十萬兩,陷入沉思。

    這里頭還包含了裴如衍的私房錢。

    天還未亮。

    被宣的官員陸陸續(xù)續(xù)抵達御書房,御書房內(nèi)氣氛凝固,宮人們大氣不敢喘一個。

    裴如衍不是第一個到的,也不是最后一個,左邊站著上峰吏部尚書,右邊站著自家舅舅平陽侯。

    皇帝不說話,沒人說話,眾人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晉元帝的白頭發(fā)又多了幾根,冷著臉,看著姍姍來遲的二皇子。

    第287章

    謝玄看著還沒睡醒,雙眼一點戾氣都沒有,不論誰對上他的眼睛,仿佛都能被他的睡意感染。

    腳步還沒站穩(wěn),迎面飛來一本奏折直接拍在臉上。

    “還沒睡醒就滾回去!”

    晉元帝的怒聲如重錘,謝玄一下就清醒了。

    “父皇恕罪,兒臣醒了�!�

    謝玄惶恐地悄悄往上首瞧一眼,彎腰去撿奏折,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遞回去,奈何晉元帝不接,他硬著頭皮將奏折放在御案上,然后退回去,站在舅舅李丞相身邊。

    眾臣噤聲,被宣召的大臣們多是紫色官袍,按大晉的官員服制,正三品及三品以上為紫袍,三品下,五品上為紅袍,五品下七品上為綠袍,七品下,如下縣縣令為藍袍。

    正一品文官為紫袍加玉,正一品武官為紫袍加金。

    御書房內(nèi),只有李丞相和鎮(zhèn)國公為紫玉紫金,只有裴如衍和工部左右侍郎還是紅袍。

    晉元帝懶得再看謝玄,反而朝站在最后頭的姜御史望去。

    姜御史雙眸無神,黑紫的唇色沒有半點生機與活力,面龐都是哀戚沉重。

    晉元帝看了眼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轉(zhuǎn)而望向戶部尚書,“國庫還有多少銀子�!�

    “陛下,這些年來為減少各地流民,花銷不少,雖無大戰(zhàn),但邊境諸國屢屢試探,一日不可放下戒備,幾十萬戰(zhàn)士駐守邊境,每年所需軍餉就是一筆極大的開支,何況自您登基以來,興建書院商街,又取消了夜市,還將稅率減半,國庫能攢下來的銀錢實在不多��!”戶部尚書拱起雙手,和往常一樣的開場詞。

    這段話,在場眾人在朝會上都不知聽過幾遍了。

    晉元帝只問,“你又說沒錢,那朕問你,揚州百姓要怎么辦?”

    戶部尚書低垂著頭,面如菜色,“陛下,揚州修堤筑橋的三十萬兩官銀,當初已經(jīng)撥給姜老太爺了,如今橫遭此災,姜家該全權負責�!�

    姜御史抬了頭,張嘴想說什么,但李丞相沒給這個機會,搶先一步道——

    “官銀交到了姜家手里,姜太爺這差事卻沒辦好,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此事是該由姜家負責,總不能讓國庫白白損失了那么大一筆吧�!�

    期間,謝玄擰了擰眉,小幅度地伸手扯扯李丞相紫色的手肘,但對方仿佛毫無察覺,還是一副要姜家負責到底的態(tài)度。

    晉元帝忽然笑了下,“哦?”一個字的反問,透著權威與壓迫,“愛卿要姜家如何負責?”

    李丞相繼續(xù)道:“一場雨就讓橋堤盡毀,可見姜太爺在其中貪了不少,自然是要姜家交出貪墨的官銀,再讓姜家人繼續(xù)修橋�!�

    貪墨兩字,壓得姜御史喘不過氣來,朝前走兩步,悲憤道:“李丞相,你莫要含血噴人!我父親和女兒生死未卜,你一句貪墨,連證據(jù)都不用嗎?!”

    李丞相半扭頭,朝后看,“姜大人,你激動什么,現(xiàn)在是在就事論事,這官銀確確實實交到了姜太爺?shù)氖稚希还芙珷斒秦澞是能力不行,導致的揚州水災,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難道你姜家不該負責嗎?”

    “我——”姜御史向來是彈劾別人,生平少有詞窮之際,這會兒被氣得漲紅臉。

    李丞相透出不易察覺的一抹冷笑,正要回頭,忽聽另一道年輕有力的男聲響起——

    “李丞相莫要急于給姜太爺扣下貪墨的帽子,此事還未調(diào)查清楚。”

    突然開口的,是裴如衍。

    他站于兩個紫袍中間,忽視了兩邊投來的目光。

    李丞相的冷笑收了起來,反駁道:“這帽子還需要扣嗎?就算姜家沒有貪墨,也是失察瀆職!揚州百姓的苦難是姜家造成的,難道裴侍郎覺得姜家無罪嗎?”

    不,姜家一定有罪,只是罪大和罪小的區(qū)別。

    若此時裴如衍回答無罪,那就是偏袒姜家,若回答有罪,就落了下乘。

    李丞相看他面色凝重,以為他進退兩難,自以為占了口風上乘,卻聽他根本不接茬,反而語氣古怪地問——

    “李丞相為何急于給姜家定罪?您口口聲聲是揚州百姓的苦難,難道您不知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中?姜家有無罪,是該查明,但當務之急,是為揚州解困,就算今日丞相與御史爭論半宿,揚州之難能因此解決嗎?”

    李丞相一時答不上來,以至于落了下乘,他面色一僵,左手不自覺地摩挲著玉帶鉤,眼底是克制的不滿。

    是他疏漏了,自以為給對方下了個語言圈套,于是步步緊逼,殊不知落入了對方設下的陷阱里。

    對方言之鑿鑿地將百姓當做擋箭牌,訴說著天下大義,幾句話就將話題從姜家轉(zhuǎn)到了揚州百姓身上。

    可是姜家的罪,就不定了嗎?

    不,要定,但不是現(xiàn)在了,現(xiàn)在若再提,真顯得李丞相格局小了。

    所以即便不滿,李丞相也不能說裴如衍不對,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晉元帝默不作聲,坐在上首,扣著玉扳指,視線掃過底下一眾人。

    底下的臣子并不是按照官品大小站位的。

    就這一刻,兩個派別的人物涇渭分明,比如裴如衍和平陽侯挨得很近,但平陽侯和李丞相就隔得較遠,仿佛站一起互相會嫌棄。

    李丞相說不過裴如衍,當下的一瞬間,人的表情不會騙人,平陽侯、吏部尚書、鎮(zhèn)國公甚至輔國公主的臉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現(xiàn)出小幅度的嗤笑、冷笑、嘲諷。

    這些臣子們自以為掩飾得很好,是因為從沒站下皇帝的角度向下看過。

    晉元帝收斂眸中深意,看向樣貌氣質(zhì)出挑,連說話都順心意的裴如衍,“裴愛卿覺得,揚州之難要如何解?”

    裴如衍拱手,沉穩(wěn)有力地回道:“以微臣之見,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籌款。”

    “籌款?”晉元帝面色稍霽,因為裴如衍說到了他的心上。

    裴如衍繼續(xù)道:“安撫百姓、重建揚州城,所需銀兩不是修筑河道的三十萬兩所能解決的,國庫空虛,唯有籌款能解燃眉之急�!�

    戶部尚書聽得皺眉,但籌款至少不是由國庫出錢,因此沒說話。

    但緊接著,就見點著頭的晉元帝將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戶部尚書心里緊張極了,只聽晉元帝問——

    “你算算,要花多少錢?”

    戶部尚書稍微松了口氣,至少不是讓自己去籌款,心里的小算盤撥了撥,“回陛下,揚州被淹了半座城,不算修河堤的三十萬,光是建造宅屋商街,安置百姓,花銷至少在一百五十萬兩以上,若還要完美恢復原本的經(jīng)濟水平,那還是不夠的,至少三百萬兩�!�

    修建揚州城,要三百萬兩白銀。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戶部尚書還沒吸氣,就聽晉元帝平靜地問——

    “哦,那你籌得到嗎?”

    籌得到嗎?誰籌?

    戶部尚書一抬頭,發(fā)現(xiàn)晉元帝看著自己,嚇得差點要跪了,“陛下!微臣,微臣無能�。∥⒊歼@張嘴,是出了名的不會說話,只懂算學的!”

    晉元帝皺起眉,“你是戶部尚書,此事不由你出面,由誰?”

    戶部尚書心里苦,病急亂投醫(yī),朝冷著臉的裴如衍望去,“裴侍郎提的籌款,當然是由裴侍郎自己出面最好了!他講話好聽,去籌款最合適了!”

    裴如衍講話好聽?這種屁話都能說得出來,也真是病急亂投醫(yī)了!李丞相苦澀地想。

    晉元帝再朝裴如衍望去,“裴愛卿覺得呢?”

    裴如衍再次拱手,欲作答,一旁的平陽侯偏著頭擠眉弄眼,想讓他拒絕。

    籌款可不是個好差事啊!吃力不討好!

    還不等裴如衍開口,晉元帝就被平陽侯露了褶子的臉吸引過去——

    “虞卿,是生怕朕看不著你嗎?”

    平陽侯立馬端正,“陛下恕罪,臣眼睛癢�!�

    晉元帝面色慍怒,“虞卿以為今日是來看戲的嗎?你掌管著京機衛(wèi),遇事理應積極,為何前陣子京城疑案還沒有破?朝廷官員相繼遇刺,光是聽風茶館就先后死了兩人,你若破不了,這差事就交給刑部!”

    “陛下恕罪,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一定查明!”平陽侯繃著臉,這下沒心思管別的了。

    看著平陽侯被訓,謝玄低著頭,憋著笑,心情都好了些。

    他這唇瓣剛彎了彎,晉元帝就仿佛右腦長眼睛了一般,伸手將剛才遞回來的奏折,用力扔了回去。

    晉元帝是習武之人,臂力強勁,那奏折重重拍打在謝玄臉上,他吃痛悶哼一聲。

    當奏折落在手里,謝玄面色笑意全無,不敢說話。

    “揚州今晚浮尸遍野,你身為皇子,現(xiàn)在還笑得出來?”

    晉元帝閉了閉眼,怒火沒有減少,又拿起一本奏折砸過去,“若不是怕你成事不足,朕都想讓你親眼去揚州看看,親自去河里撈尸,瞧一瞧,何為眾生!何為疾苦!”

    “罷了,你雖成事不足,也不是全無優(yōu)點�!�

    被訓斥到傷心的謝玄忽然抬頭,心里稍微不那么難受了。

    晉元帝平靜下來,看向兒子希翼的目光,“你這樣,朕也不指望你能籌款,你帶頭捐些吧�!�

    “�。俊敝x玄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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