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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所以李大學士把擬好的考題送到顧野面前,其他人都沒有異議。

    只是顧野連連擺手:“我從《漢書》中新學一個詞,叫‘才疏學淺’,用在我身上再好不過。如今不過堪堪識得幾個字而已,哪里就敢給那么些有識之士選考題呢?還是讓其他考官大人一道幫著您參考�!�

    李大學士對他這有多大能耐就戴多大帽子,并不是自恃身份高貴就胡亂指點江山的態(tài)度越發(fā)滿意,其他大人也是。

    文人喜愛一個孩子的表現(xiàn)是啥呢?就是反正殿試開始之前,大家也沒有那么忙碌,又不得外出,那就給顧野上上課唄。

    于是從早到晚,一眾文官輪流上課,后頭還安排起了課表,竟比顧野在文華殿時還忙碌!

    他心中叫苦不迭,卻也知道這是天大的好事,許多人一輩子盼不來的,且也是官員們的一片好心,只得咬牙受著。

    他本來就聰慧的,如今既耐得住性子向?qū)W,進度自然比一般孩子快上不少。

    殿試開始前的半個來月,顧野的文化水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上來了。

    要不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呢?

    后頭殿試的時候,正元帝再見顧野,都說他看著越來越文質(zhì)彬彬了。

    殿試結(jié)束后,正元帝和一眾文官大臣一起閱卷,判出了一二三甲。

    這年的狀元不出預(yù)料的,是文家的文瑯,榜眼是一個叫陸友的中年文人,雖身上無官職,但這陸友在前朝時就是有名的才子,只是不喜當時朝廷的氛圍,多次寫詩寫文章諷刺,讓前朝廢帝奪了他科考的權(quán)利。

    兩人一個是文家重點培養(yǎng)的第三代,一個是享負盛名的有學之士,都不算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的,是這屆競爭格外激烈的、新朝第一場科舉中,脫穎而出的探花郎許青川。

    許青川雖然前頭在鄉(xiāng)試中考得了解元,但各州府的解元多了去了,有不少比他更有才名的。許青川會試中的成績也算佼佼,但并不在前三之列。

    也是許青川運道好,正元帝雖然沒親自出題,但交代過李大學士等人,這次殿試出題的時候要務(wù)實一些、偏實際一點。

    許青川雖然出身時家中富貴,但年幼時就已經(jīng)家道中落。

    其他學子比他文采好的,沒有他懂百姓疾苦。比他懂百姓疾苦的,又不如他言之有物。

    就這么正正好的,他的文章特別貼合正元帝的心意,就成了位列第三的探花郎。

    顧野得到消息早,沒等朝廷公布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和英國公府通了氣。

    王氏比誰都高興,迫不及待地要把好消息告訴許氏。

    不過大模大樣過去肯定不行的,那不等于告訴別人,他們家仗著和宮里的消息得到消息了?

    所以顧茵和王氏都沒乘坐自家的馬車,讓宋石榴出去租了輛驢車,趕到英國公府后門,兩人悄悄摸摸地去了許家。

    許氏和許青川如今租住在王氏的之前買下的一個小院子里,距離英國公府并不算太遠。

    驢車慢悠悠地行駛了兩刻多鐘,就到了許家小院子的門口。

    宋石榴先跳下驢車去敲門,沒多會讓許氏過來開門。

    見到打頭的宋石榴,許氏熟稔笑道:“石榴又來了,這是又給你家老太太跑腿?”

    一月上京后,許氏作為陪讀家長,不好意思只顧自己玩樂,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照顧許青川的飲食起居上。

    但王氏時不時會讓宋石榴送些東西過來,有時候是一本她覺得好看的話本子,有時候是她吃著不做的小點心……總之一直都沒有斷了通信和往來。

    許氏親熱地拉著宋石榴的手,請她進屋里說話。

    宋石榴笑著說不忙,“可不止我一個人來�!�

    她說著就朝后頭努努嘴,許氏這才看到后腳跟在她過來的王氏和顧茵。

    許氏真是驚喜壞了,一邊道:“你們咋一起來了?”一邊把他們往里請。

    這小院子就和從前顧茵在寒山鎮(zhèn)租住的那屋子差不多大,只是原主賣出時特地修葺了一番,看著還嶄新嶄新的。

    “唉咋不打招呼就來,我這都沒啥好東西招待你們。”許氏說著話一頭就要往灶房里扎,“給你們沖兩碗糖水喝!”

    王氏趕緊把人拉住,“別忙別忙,我們吃飽喝足了過來的。而且可不敢讓探花郎的母親給我們沖糖水喝!”

    許氏聽到先是笑著啐他,“還沒放榜就拿我尋開心是吧?”

    笑著笑著,許氏又愣住了,自言自語道:“不對,你們特地過來肯定不是為了來調(diào)笑我的,這是、這是……”

    他越發(fā)激動,哆嗦著嘴唇再說不出后頭的話,人也看著軟軟地要往地上栽倒。

    顧茵和王氏立馬架住她一條胳膊,將她攙到堂屋里。

    “幸好提前來給你透個底,不然等到報喜的人來,你這副樣子,可得給你家青川丟臉�!蓖跏险f著,在桌上的茶壺里倒了杯水喂到許氏唇邊。

    這會子許氏沒心思和她吵嘴,忙抬起袖子一邊擦眼睛一邊道:“是是是,不能給青川丟臉�!�

    說著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落。

    后頭王氏又詢問得知許青川出門去了,不在家里,她和顧茵也沒在許家多待——畢竟許氏這人同王氏一樣,也挺好面子的,轉(zhuǎn)頭心情平復(fù)了,想到自己在王氏面前這般失態(tài),又該不高興了。

    離開許家之前,王氏給許氏留了一包銅錢,讓他到時候當喜錢。

    衙門里報喜的當然不給這些,少說得給個一二兩銀子的,但是考上探花郎這樣的好事,到時候許家門前肯定不只是衙門報喜的人,還得有很多其他看熱鬧的,甚至連附近的叫花子都會上門來討要喜錢。

    一千個銅錢才值一兩銀子,這包銅錢也沒多值錢,只是免去了過兩日許氏再出去臨時兌換的手腳工夫。

    許氏不和王氏客氣,就給收下了。

    從許家離開后,王氏和宋石榴回府去,顧茵沒和她們一道,她有自己的事情辦。

    自家那小話劇場里,《雙狐記》已經(jīng)上演了一段時間,得再尋新本子排新戲。

    蔣先生十分得用,經(jīng)過上一次排演后,已經(jīng)掌握了話劇的竅門,顧茵已經(jīng)把導演的職位讓給了他。作為東家,她只需要負責尋摸一下新本子。

    許家住著的這一片讀書人多,書局也多,顧茵也就干脆去了幾個書局轉(zhuǎn)悠。

    說來也巧,顧茵在去的第一個書局里就遇到了許青川。

    顧茵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聲“青川哥”,許青川轉(zhuǎn)身,見到了荊釵布裙的她,一瞬間很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還在寒山鎮(zhèn)的時候。

    不過很快許青川就回過神來了,彼時的顧茵為生計忙碌,雖她性子樂觀,但為生活奔波的人,眉間是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灑脫歡樂的笑容的。

    現(xiàn)在的顧茵,眉梢眼角再不見煩擾之色,整個人像會發(fā)光一般。

    而且彼時顧茵知道兩家長輩想結(jié)親的意思,所以對他禮貌而疏離,在他印象里,她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熱絡(luò)地喊過他。

    “你怎么穿成這樣?”許青川彎了彎唇,放下手里的書過去。

    顧茵狡黠地眨眨眼,“和我娘過來給你家道喜,但是又不想惹人注意,所以特地換了衣裳來的�!�

    她邊說邊伸出三個手指,比了個三。

    許青川頓時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寒窗苦讀多年,猛然知道得到這樣的好結(jié)果,自然是喜不自勝,很多可能都會癲狂上一陣,不然后世也不會流傳范進中舉的故事。

    但顧茵和許青川也認識好幾年了,對他也多少有些了解,他就不是那種耐不住起伏的人。

    果然,如顧茵所料的,許青川短暫地急促呼吸了兩次,然后閉了閉眼,很快就緩了過來。

    他笑著同顧茵拱手,“那就謝顧家妹妹和嬸子特地跑這趟了�!�

    顧茵擺擺手說他太客氣了,又笑道:“正好我想淘換點話本子,正好你在,幫著我參考一番�!�

    殿試都考完了,許青川再是喜歡看書,這時候也該放松放松。

    他還來書局,純粹是放榜的日子近在眼前,他難免有些忐忑,在家里待不住。

    眼下既已知道了名次,心里一塊大石頭落地,許青川自然樂意為她幫忙。

    這話本子的更新速度實在快,幾乎是每個月都會上新的。

    雖其中不少是跟風之作,但也有跟風的同時寫的不錯的,需要人細細分辨。

    許青川看書的速度比顧茵可快多了,一目十行下去,他就能知道這話本有沒有可取之處。

    書局的人是不可能讓客人慢慢把話本讀完的,所以顧茵就把許青川說還成的都買下了。

    一口氣跑了三家書局,顧茵買了一大摞,回過神來的時候許青川已經(jīng)幫她捧了好一會兒。

    許青川說要幫她搬回去,顧茵已經(jīng)耽誤了他半個下午的工夫,哪里能好意思勞煩他,就和最后一家書局的掌柜商量,詢問能不能把話本子先存放在這里,等后頭再使人來取。

    掌柜樂呵呵道:“娘子客氣,您在小店買了這樣多的東西,確實不好拿。本店有一間雜物房,娘子要是不嫌棄,就把這些都先放那處。”

    說好之后,顧茵另外多給了掌柜幾文錢當吃存東西的費用,就招呼許青川順著掌柜指明的方向,把話本子都放到雜物房去。

    “都是我的不是,一忙起來就忘了時辰。下午晌許嬸子肯定是在盼著你回去的�!鳖櫼鸶谠S青川伸手,致歉道。

    許青川說不礙事,又道:“過去一直是嬸子和你照顧我們母子。道謝的話說多了生分,但那些恩情我們都是放在心里的。一點小忙而已,你不必這般客氣。”

    “往后指不定是誰家照顧誰呢。旁的不說,等我有了孩子,青川哥這先生可跑不了�!�

    許青川的腳下一頓,眼神中帶出了一絲錯愕,“這么快……”

    顧茵也察覺到自己失言了,或許是最近家里好事不斷,先是武青意和他求親,又是顧野借著生辰宴得了正元帝加倍的喜歡和好名聲,今天又恰逢知道了許青川高中探花,所以格外高興,弄得她說話也有些不過腦子。

    她臉頰微紅,忙說不是,“沒有,是我亂說的,還沒影兒的事呢�!�

    “也不是亂說,我娘說你是有福氣的,子嗣這方面總也是不用愁的�!�

    顧茵忍不住笑起來,“那我就托嬸子的吉言了�!�

    說話的工夫,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書局的雜物房。

    許青川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而后才收回眼神,只看著手里沉甸甸的話本子,輕聲道:“那我就放下了�!�

    “好�!�

    …………

    四月底,天氣一下子就暖和起來,向著夏日邁近了。

    殿試的成績早幾日已經(jīng)放榜公布。

    三甲跨馬游街的時候,王氏還帶著一大家子都去看了熱鬧。

    狀元郎文瑯和探花郎許青川都既年輕又俊朗,京城這地界民風又比其他地方都開放一些,好些個年輕姑娘都往這兩人身上扔花和香囊。

    尤其是許青川,因他家世背景只能算普通中的普通,所以還有大膽些的人家,甚至出動家丁準備來個榜下捉婿。

    王氏早就聽說京城有這種風氣——富裕的人家多,渴望邁入上層階級的人家自然就多。她早就防著這一手呢,派出去好些家丁在許青川身邊,這才沒讓那些人得手。

    顧野因為這次協(xié)理殿試,得到的好處也不少。

    這人呢,其實是這樣的,若他這個年紀,仗著身份邀功,李大學士等人就算捏著鼻子認了,心底也會對他頗有微詞。

    但他跟著忙前忙后的,跟著忙了好些天,卻半點兒功勞不邀,還在正元帝面前夸贊李大學士等人如何的認真勤勉,如何迫切的想為新朝招攬人才……半點不提自己。

    李大學士等人反而不好意思了,感覺像欺負了孩子一般。

    幾個文官私下里一商量,便統(tǒng)一了口徑,上折子的時候也把顧野一通夸,同時沒吝惜幫他傳播這件事,使他的聲望更達到一層樓。

    以至于有些學子私下里都稱呼顧野為“小座師”。

    考過了殿試的學子就算是天子門生了,這般尊稱他,和說他是太子沒區(qū)別了。

    知道這個消息后,顧野第一時間跑到了養(yǎng)心殿。

    正元帝正在批折子,見他著急忙慌過來,好笑道:“朕前兩天才夸你文質(zhì)彬彬的,像個讀書人的模樣了。怎么才沒過兩天,又這副形容無狀了?”

    顧野跑的像小狗似的,伸著舌頭直吐氣,連忙擺手,表示讓自己緩口氣再說。

    正元帝就讓錢三思給他上了一道茶。

    顧野揭開蓋子,咕咚咚喝了,總算是緩過來。

    緩過來以后,他拱手行禮,說:“兒子是來給父皇請罪的。”

    這話倒是一下子吸引了正元帝的注意,他先擺手讓錢三思他們下去,然后又免了顧野的禮,問他發(fā)生啥事兒?

    顧野面上臊得通紅,看著腳尖,把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正元帝。

    正元帝并不意外,他的消息自然比顧野靈通,也就比他還早兩天聽說這事兒。

    “這不挺好?你像蹲大牢似的,陪著那么些官員隔出去住了那么久,還從中斡旋調(diào)停了好幾次矛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好啥��!”顧野急地直拍大腿,“他們是父皇的門生啊,我也是父皇授意,才這個年紀就去協(xié)理這樣的大事,當個鎮(zhèn)宅的吉祥物罷了。眼下說的人不多,但后面流傳出去,說不定還真有人相信了,當我是什么神童,七歲就能給天下學子當小座師了。”

    正元帝笑呵呵地擱了筆,摸著下巴看他,“怎么,你還怕人夸?怕自己長大后,沒有傳言中的厲害,讓那些人失望?”

    “怕么,肯定是不怕的�!鳖櫼吧α松L燙的臉頰,“就是前頭我辦那個慈善生辰宴,雖是我想的主意,但也是您首肯的。您也不讓我和外人說,功勞都讓我領(lǐng)了。現(xiàn)在又這樣……”

    “名聲好還不好?”正元帝面上的笑褪下去一些,招招手,讓顧野到了跟前來,神情鄭重地對他道:“你在害怕那些?”

    顧野從親爹的反應(yīng)和話語里察覺出了一些意味,心不受控地噗通噗通狂跳,他深呼吸了幾下,面容從緊張忐忑變的堅定無比,“我不怕那些,我怕的,只有你不高興。”

    正元帝心中又是贊賞又是自豪,同時還熨帖無比,他伸手輕拍顧野的背,“我沒有不高興,我若不高興,就不會讓這一切發(fā)生。所以你抬起胸膛來……”

    此時他不再自稱“朕”,不是以一個帝王的身份,只是一個父親的身份,盼著兒子勇敢前行。

    說著,正元帝的目光又落到一旁的龍案上。

    自古帝王的龍椅龍案都會制的比一般的桌椅高大不少,彰顯出帝王天下獨尊的地位。

    所以顧野這會兒還沒那龍案高呢!

    正元帝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覺著自己還是想的太早了,于是一些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又讓他咽回了肚子里。

    第120章

    殿試完全結(jié)束,

    時間就已經(jīng)快到五月了。

    顧野總算是閑散了下來——雖說現(xiàn)在他是和之前一樣,還是每日到文華殿上課。

    但和之前那個聚集科舉考官、封閉式的“補習班”相比,文華殿的課程對顧野來說,

    和放假幾乎沒有分別了。

    正元帝之前說過讓他忙差事的時候,

    不得落下功課,后頭自然要讓文大老爺?shù)热丝夹K?br />
    不負眾望的,

    顧野的文化水平不降反升,雖不能和馮鈺、武安那樣學了幾年書,

    又天賦異稟的相比,

    但和差不多同時開蒙的陸煦一比,

    那完全是一個在天,

    一個在地了。

    反正自打顧野的生辰宴和他協(xié)理完殿試后,京中百姓和接觸過他的文官大臣對他風評越來越好。

    馮貴妃自然是坐不住的那個,

    但無奈陸煦現(xiàn)在也開蒙了。

    人呢,一開始讀書,慢慢地就會有自己的想法了。

    陸煦學的不算快,

    但人也不笨,再不是過去那個大人說啥就是啥的奶娃娃。

    而且當身邊所有人都說他大哥好,

    只有他母妃讓他提防他大哥,

    小小的陸煦心里已經(jīng)對他母妃的話持有保留意見。

    陸煦不聽她的話,

    帝后感情又越來越和睦,

    馮貴妃實在沒招,

    還得和秦氏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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