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先送你回屋,明日帶你回客棧�!�
黎明昭點頭,她呼吸沉重,還是心有余悸,“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裴朗玉將手放在自己的左胸膛,“連心蠱。它指引你的方向�!�
黎明昭想起方才自己的心跳一瞬間加快,原是如此。
“他怎么辦?”黎明昭看著在地上翻滾的孫平嗣。
裴朗玉抱臂冷笑盯著他,“自然是,送給縣令�!�
狄子晉收到縣令的傳喚時,只見孫平嗣倒在縣令的房門前。他的大腿和手掌還在涌血,看著便驚心觸目。
“大人,這是孫平嗣?”
縣令穿著中衣,身上只披件外套。他伸手攏住外衣,“嗯,他殺了獄卒從牢房逃出,不知被誰扔在本官門前�!�
“狄子晉,先幫他止血。明早審訊�!�
“是!”
*
第二日一早,黎明昭便被領去縣衙二堂�?h令早已在堂中等待,下方坐著刑名師爺。
“民女黎明昭,見過縣令�!�
“黎明昭,昨晚可有見何人?”
黎明昭低垂著頭,腦中回想著昨夜裴朗玉囑托得,定然不能將她被孫平嗣追殺一事告訴縣令。
“民女昨晚一夜安眠,并未見過何人�!�
“前日雨夜,你可是見過兇手?”
這次黎明昭并無所瞞,實在交代出來。
“可還記得兇手面容?”
“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可能描述大致特征?”
“民女愿一試。”
縣令問完話后,黎明昭又被領到一間畫室,她抬眼打量這間畫室。畫室雖小卻五臟俱全,燃著藤條香薰,聞著便清心養(yǎng)神。墻上除了掛著幾幅畫風潦草的青松圖,還有幾幅通緝犯的畫像。
“黎娘子?”一道年輕卻沉啞的聲音從黎明昭身后傳來。
黎明昭轉(zhuǎn)過身,只見一名青衣男子緩步走來。男子臉上帶著淺笑,神情卻似乎有些不自在。
“宣畫師�!�
男子抬手請黎明昭坐下說話,“黎娘子應該知道來此作何�!�
“了然�!�
“那請黎娘子告知我那罪人面容特征�!�
黎明昭費力地回想那夜的場景,斷斷續(xù)續(xù)地將那人的眉眼描述出來。
“那人的鼻梁……”雨夜閃電一瞬照亮客棧,正如那人的面容在黎明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鼻梁不似苗疆人挺拔,倒更像是……中原人�!�
黎明昭抬頭看向宣畫師,卻見他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
“黎娘子可是確定?”
感受到宣畫師的灼灼目光,黎明昭略顯遲疑地點點頭。
“真是極好!這樣又能縮小一步搜尋范圍�!�
宣畫師舉起手中畫,眼含喜色地欣賞它。
“黎娘子很厲害。”宣畫師轉(zhuǎn)頭看向黎明昭。
黎明昭的視線卻落在那幅畫上,線條規(guī)矩流暢,且畫中人已然成形,隱隱約約能窺清面容。
“是宣畫師的畫技了得�!�
宣畫師卻是勾唇一笑,畫紙遮住他的半張臉,窺不清面容情緒,“辛苦黎娘子。”
“宣畫師言重了�!�
“黎娘子,”在黎明昭即將踏出畫室的那一刻,宣畫師喚住了她,“要注意自身安全啊。”
黎明昭想回頭看他,卻又下意識地止住,“多謝宣畫師提醒。”
狄子晉一直守在畫室之外沒有離開,一見黎明昭出來就連忙迎了上去。
“黎小娘子,縣令大人讓我送你出去�!�
黎明昭點頭,“勞煩狄捕快了�!�
“哪里的話�!钡易訒x轉(zhuǎn)頭又看了眼畫室緊閉的大門,“宣畫師可有為難你?”
黎明昭抬頭與狄子晉的視線相撞,“狄捕快此話怎講?”
狄子晉揚手摸了摸后腦勺,神情略不自然,“宣畫師是文人,比較獨特,或許性情也因此多為陰晴不定�!�
“陰晴不定?”黎明昭笑著搖頭,“宣畫師沒有為難我�!�
“那便好那便好,黎小娘子這邊請�!�
狄子晉將黎明昭領出衙門外,他本想將黎小娘子送至客棧,可是卻被急忙趕來的衙役喚住。
“狄捕快,鎮(zhèn)外的破廟中又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
黎明昭眼睫微顫,垂頭表現(xiàn)出一副什么也沒聽見的模樣。
“黎小娘子……”
還不待狄子晉說完,黎明昭仰頭揚起極淺的笑,“狄捕快快去察看命案,我無事�!�
狄子晉還想留名衙役在她身邊,卻也被黎明昭婉言拒絕。
見狄子晉幾人離開黎明昭身邊,裴朗玉從屋檐飛下。
“你怎不愿在官府面前現(xiàn)身?”
裴朗玉伸手捋捋衣帶,面上帶著興味的笑,“我若是出現(xiàn)在官府面前,就不能似方才般聽見趣事�!�
黎明昭側臉看他,“難不成你偷聽縣令審訊孫平嗣?”
“正是。”
黎明昭想起昨夜孫平嗣追殺她一事,“你就不擔心孫平嗣經(jīng)不住逼供,說出昨晚他追殺我并被你攔下?”
裴朗玉聞言一笑。
“趣事正是在此,孫平嗣果真對昨夜一事毫無印象�!�
“果真?”黎明昭停下腳步,側過身子整個人面對裴朗玉,“你昨夜便已知曉他會如此�!�
裴朗玉點頭,“他雙眼泛紅,瞳孔擴張,肚腔腫脹,應是中了金盞蠱。中此蠱,剛開始腹疼難耐,而后被控心神,喪失痛覺�!�
黎明昭眼神飄忽,倏地想到那日月圓夜里裴朗玉所說得“苗疆,無奇不有”。
“孫平嗣只是那人的一顆棋子�!迸崂视裰敝钡囟⒅杳髡�,“如是你坦白,縣令定不會放你離開。而現(xiàn)如今,你在我身邊是最安全的。”
“話雖如此,可……”
黎明昭的話還沒說完,路的盡頭又出現(xiàn)了一抹白色身影,她甚至不用細看,便知道那人是烏稷。
“女郎——”
那該死的聲音傳入裴朗玉的腦袋中,他現(xiàn)下只覺得煩人。
陰魂不散……
“烏先生�!崩杳髡阎Y回意,裴朗玉則抱臂一臉冷漠地看著烏稷。
“女郎昨夜在府衙可是沒休息好?”烏稷臉上掛著淺笑,看見黎明昭眼底一片烏青。
黎明昭搖頭,“只是不習慣�!�
“是嗎?”烏稷的腔調(diào)往上揚,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我以為女郎昨夜遇險了�!�
裴朗玉眸色微冷,“烏稷,桓邰已經(jīng)走了。你還想打什么主意?”
“裴弟,這就是你不對了,我只是關心女郎,何錯之有啊�!�
裴朗玉冷哼一聲,可下一秒又聽見烏稷含笑的聲音,“我昨夜尋著孫平嗣家中,裴弟和女郎可要與我一起去瞧瞧?說不定有好玩之事�!�
“官府未能批下令狀,你該如何搜家?”
“自然是,夜襲�!�
*
狄子晉從破廟回來后便匆忙領著仵作朝廨殮房走去。在破廟發(fā)現(xiàn)的尸體和戲班人死法一致,狄子晉讓仵作看幾人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相似痕跡。
仵作仔仔細細走完驗尸流程,隨后脫下手套,一板一眼地朝狄子晉報告他的發(fā)現(xiàn)。
“五具都是女尸,從她們的大齒和頭骨來看,年齡應在十五左右�!必踝饔痔鹌渲幸痪呤w的右手,“睜眼,手掐中指,丑時左右斷氣�!�
狄子晉面色凝重,都是妙齡少女,剝?nèi)ニ齻兊钠ぃ@罪人是為了作何?
“上報捕頭和縣令,請示加強夜間巡視�!�
縣令剛審訊完孫平嗣,卻沒從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甚至連那晚雨夜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凈。
“孫平嗣殺害官差,按律,斬。”
一旁的師爺記下,跟著縣令一起出去。
兩人走后,一名衙役便進來為孫平嗣送飯,他臉上帶著笑,“吃吧,吃完好上路�!�
孫平嗣一臉驚恐地看著他,“你什么意思?!我沒殺人,我無罪!我無罪!”
衙役垂頭,嘴角勾出一抹笑。
“有些事,由不得你。”
*
無皮尸一事在舜陵鎮(zhèn)傳得沸沸揚揚,官府施壓也止不下來。為護眾人安全,官府加強夜間巡視,并將舜陵鎮(zhèn)封鎖,防止兇手畏罪潛逃。人人擔憂自身安全,閉門不出,鎮(zhèn)上甚至嗅不到活人氣息。
黎明昭三人摸黑到孫平嗣的房子前,見四下無人便從一側的窗戶翻進去。火折一打開,整個房間亮澄不少。
黎明昭仔細觀察房間布局,卻覺著一切都那般奇怪。房內(nèi)竟然有三面鏡子,分別對床、對窗和對門,按自家祖母一說,這種布局極易招來邪祟。
黎明昭又繞到書桌旁,上面擺著八卦圖書,不待她拿起仔細端詳,身后便悠悠傳來烏稷的聲音。
“這里敲著空響,怕不是有密室?”
黎明昭和裴朗玉都未出聲,靜靜看著烏稷在房內(nèi)來回踱步。
“三鏡對床、門、窗,而床又與門相對,書桌擺在窗對面�!�
話落,烏稷停在書桌旁,目光落在桌上的燭臺前。
“三面鏡子映出燭光,最易引邪,看來就是你了�!�
烏稷手握燭臺,輕輕一轉(zhuǎn),暗門開。
看著門內(nèi)昏暗一片,裴朗玉抬手將硯臺丟入,聽見里面瞬時傳來沉悶的落地聲。
裴朗玉率先走進去,烏稷則笑著朝黎明昭做手勢,“女郎,我來墊后�!�
三人將暗室內(nèi)的燭臺通通點亮,發(fā)現(xiàn)暗室內(nèi)又是另番天地。最先入黎明昭眼中的,是掛在墻上的五幅女人畫像。
前四幅中的女人黎明昭三人都見過,是戲班里的人偶師,所以這是遇害者的畫像,卻被兇手掛在暗室之中。看來第五幅畫,便是第五名遇害者的模樣。
“難不成這都是孫平嗣設得局,執(zhí)棋人假裝成棋子。”
裴朗玉沒有接烏稷的話,可是孫平嗣體內(nèi)的金盞蠱又不能作假。
而此時的黎明昭卻愣愣地看著桌上另一幅畫。
畫中人——是她!
人偶戲·假死
畫像雖是寥寥幾筆卻又仔細工整,將黎明昭的面容清晰勾勒出來。黎明昭雖是驚詫,但腦中瞬時閃過一抹細節(jié),可惜沒能被自己捕捉到。
她拿起自己的畫像走到墻前,同其他五幅細細對比考量起來。她發(fā)現(xiàn)每幅畫的右下方都標明次序,然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畫像被標注“五”,第五名遇害者卻是“六”。
難不成……兇手一直都在物色那些妙齡女子!因著昨夜沒能殺死自己,所以他殺了物色好的第六人。
黎明昭雙手顫抖著將墻上的第五幅畫像取下,隨后卻見其背后還有另一幅陌生女子的畫像。一個驚恐的想法從她腦中閃過,今晚,他莫不是要殺畫上這第七人!
來不及再多想,黎明昭將所有畫取下。
“裴朗玉!”
裴朗玉將手中觸感柔軟的玩意兒放入懷里,轉(zhuǎn)身看見黎明昭懷抱一堆畫。
他伸手接過,“這是?”
“應是兇手畫得受害女子�!崩杳髡褜⒆约旱漠嬒窈蛼煸趬ι系牡谖搴偷诹槌鰯[在桌上,“兇手害我未遂,便殺害第六名。我懷疑,今晚他要害第七名女子�!�
烏稷也圍了上來,指尖纏過一縷白發(fā),“咦,我好似見過這名小娘子�!�
黎明昭抬頭看他,“當真?!”
“當真。”烏稷點點頭,“這是客棧對面胭脂鋪的小娘子�!�
黎明昭眼神一顫,拉著烏稷便要往外走,卻被裴朗玉攔下。
“明昭,我們需要兵分兩路�!�
狄子晉還在頭疼這兩日的案子,卻被衙役告知黎明昭又出現(xiàn)在官府之外,聲稱有重要線索要給他。
他連忙出去,卻見此次黎明昭身旁多了名長相俊朗的少年。
“狄捕快�!�
“黎小娘子�!钡易訒x迎上前,“我們?nèi)ダ锩嬲f?”
黎明昭搖頭,將裴朗玉懷中的畫遞給他看。
“狄捕快,這是我們在孫平嗣家中發(fā)現(xiàn)�!�
狄子晉一臉驚詫地盯著那幾幅畫,“家中?你們沒有令狀如何……”
黎明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狄捕快,現(xiàn)如今,找到兇手才是最重要的�!�
狄子晉正色,“那黎小娘子給我看這些畫又是何意?”
“狄捕快,這是兇手所作�!崩杳髡褜㈦僦∧镒拥漠嬚归_在狄子晉的面前,“兇手早已物色好人選,今夜,極有可能殺害這名女子�!�
聽見此話,狄子晉也不敢有疑,領著一幫衙役往胭脂鋪趕。
進入胭脂鋪時,黎明昭便見烏稷端坐堂前,而一名小娘子眼眶微紅地躲在柱后。
幾人同時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們先歹人一步。
“狄捕快!”見著了狄子晉,女子似乎找到靠山,連忙朝他跑來,剛要跪下便被黎明昭扶起。
女子一滴淚落下,黎明昭看著心生憐意,她扶著女子重新坐下,又為她換了杯溫水,隨后輕聲道:“沒關系,落下淚來便好了�!�
含玥怕極了,先不提她現(xiàn)下知曉那剝皮兇手想要迫害她,一名男子大半夜突然闖入自己家也能讓她嚇得七魂失掉六魄。
“多謝娘子�!�
黎明昭搖搖頭,在她身旁落座,“姑娘可是見著什么怪人?”
含玥顫顫巍巍地抬手指向烏稷,烏稷則一臉無辜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