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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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訣別
兩個人看了一個多小時的燈,十二點多回到了家。
趙平津打開了房門,頓時愣住了。
客廳的燈光是亮的。
屋里有人。
西棠今晚開心過了頭,那一瞬間竟失去了警覺性,眼看趙平津在玄關(guān)站住了,她還伸手推了他一下。
趙平津側(cè)了側(cè)身,西棠一抬頭,這才留意到了屋里的燈光和人影。
客廳里燈光溫暖明亮,周女土坐在沙發(fā)上,一個年輕女孩子站在客廳,聽到門口的聲響,正朝著他們轉(zhuǎn)過身來。
栗色短發(fā),燙得很漂亮,穿著淺駝色風(fēng)衣,腳上一雙高跟鞋,臉上有淺淺的笑。
西棠的肩頭無法自抑地抖了一下,感覺到身后帶回的隆冬寒氣一路撲了上來,她第一秒的反應(yīng),是下意識地松開了趙平津的手。
趙平津卻直覺地握緊了。
周女土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語氣和藹慈祥:“舟兒,回來了,進(jìn)屋里來�!�
西棠想要逃走,一下竟邁不動腳步。
只聽到周老師繼續(xù)笑著說:“瑛子今晚在家里吃飯,說你今晚應(yīng)酬,剛好順道過來送點消夜�!�
她眼睛里仿佛完全沒看到黃西棠。
郁小瑛跟著溫柔地喚了一聲:“舟舟哥�!�
趙平津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西棠的瞳孔微微收縮,仿佛看到了極端害怕的景象,她忽然拔腿轉(zhuǎn)身往外跑去。
她跑得那樣快,近乎逃命一般,仿佛后面有毒蛇猛獸追著她似的。
趙平津晃了一下神,跟著她返身折回了走廊,電梯已經(jīng)往下降了。
她跑得太快了。
趙平津立刻動手按電梯。
周女土站在門口,探頭看了看,滿意地笑笑:“舟兒,還不進(jìn)來。進(jìn)來暖會兒�!�
郁小瑛走上前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咱們回家吧�!�
趙平津心頭一時慌張,血液都流不過大腦了,幾百個念頭在腦海中翻轉(zhuǎn)而過,他極力地想思考出一個兩全的對策,太陽穴突突直跳卻怎么也想不出來,他被郁小瑛挽著胳膊,只好麻木地邁開腳步往屋子走。
兩個人踏進(jìn)屋子里的一秒鐘。
屋里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趙平津心口突然猛一震顫,他掀開了郁小瑛的手,轉(zhuǎn)過頭往外頭跑,卻不料一頭撞在門框上,他伸手擋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拔腿追了出去。
趙平津沖出一樓的電梯,他的司機劉師傅正從車庫出來:“趙先生,還要用車嗎?”
趙平津喘了口氣問道:“看沒看見黃小姐?”
劉師傅搖了搖頭地答:“她不是跟您一塊兒上樓了嗎?”
趙平津立刻轉(zhuǎn)身往外跑,跑出了柏悅府的一樓大堂,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深夜街道上的行人已經(jīng)開始稀少,一個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戴著口罩,他沒有看到黃西棠。
趙平津沿著恒景街跑過了兩個街道口,心頭焦灼的一團(tuán)火焚燒得越來越烈,胸口卻是一陣一陣地冰涼。
他終于想起來回去開車。
趙平津回到大樓,他母親周女土等在柏悅酒店的大堂,旁邊陪同著他的司機。
看到他走進(jìn)來,兩個人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周老師喚他:“舟兒�!�
當(dāng)著他司機的面兒,趙平津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僵硬而克制地說:“您帶她回去�!�
周老師說:“我剛剛讓司機送她回家了,我專程在這等你�!�
趙平津點了點頭,對著劉師傅伸出手:“老劉,車鑰匙給我�!�
劉師傅把鑰匙遞給了他。
趙平津緊緊地抿著唇,露出堅硬而冷峻的下頜線條,他轉(zhuǎn)身大步往電梯走去,周女土跟在他身后,臉色微微地下沉。
電梯往地下車庫,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趙平津極力地忍耐著性子說:“媽,您先回去,有什么事兒明兒再說。”
周老師沉下了聲音:“我阻止你犯傻�!�
趙平津大步跨出電梯,立刻按了按鑰匙,他的車子在不遠(yuǎn)處閃起燈光,他腳下絲毫不停,一邊走一邊懇求地道:“媽,我求您了,你先回去行不行?”
他拉開了駕駛座的門,開燈倒車。
周老師拎著皮包,昂首立在他的車后,一動不動。
駕駛系統(tǒng)開始檢測車輛,趙平津看了一眼車前的屏幕,已經(jīng)是將近凌晨一點。
她站在那兒,趙平津沒法倒車,他伸出頭來說:“讓劉師傅送您回家去,這是我自已的事兒�!�
周老師臉上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舟兒,你這是一錯再錯�!�
趙平津最后的一點耐心即將告罄,他緊緊地皺著眉頭,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您能不能別管我的事兒?”
周老師心里的怒氣往上涌:“我是你媽,你要一次又一次地傷你媽的心?”
趙平津暴躁地說:“我說,讓開�!�
周老師一動不動。
趙平津直挺挺地坐在駕駛座上,突然動手松開手剎,直接掛擋,兩眼一動不動地瞪著對面的一堵黑漆漆的墻壁。那一瞬間,趙平津只覺得渾身都在顫抖,他想沖出去,想大聲地喊她,想趕緊地找回她,想拽住黃西棠的手,可是眼前腳下,手里軀體,卻全是密密麻麻的天羅地網(wǎng),捆綁住他束縛住他逼得他無法動彈。他直直地望著對面黑漆漆的墻壁,一手扶住了方向盤,一腳踩住油門,他沖著車窗外他的母親,呼吸急促,面容扭曲,眼中只剩下了一片烏壓壓的絕望:“我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接撞死,是不是大家就都痛快了?”
周女土心里一個打戰(zhàn),她知道她這個兒子,為了那個女明星,他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周老師移開了兩步,讓開了車道。
趙平津踩著油門倒車,車子倒出來在車庫里他就開始加速,他那輛黑色大車轉(zhuǎn)過車庫的弧形彎道,卻絲毫不減速,車門剮蹭在墻壁上,發(fā)出尖銳的一聲刺響,一瞬間火花濺落,他瘋了一般駛出了地面。
方朗佲開車過來了。
他給趙平津打了個電話:“在哪兒呢?”
趙平津看了看周圍的高樓大廈,一團(tuán)一團(tuán)霓虹燈牌在眼前亂晃,熟悉的北京城道路他此刻好像都不認(rèn)識了,他在建外大街繞著幾個地鐵口轉(zhuǎn)了好幾圈:“東三環(huán)中段周圍吧�!�
方朗佲說:“你媽給我打了電話,我正好在附近,她是想讓我過來勸勸你,哥們兒了解你,我過來幫你找人吧�!�
趙平津簡短地答了一句:“行�!�
方朗佲說:“咱倆分頭找,沒事的。她肯定自已知道注意安全�!�
這些安慰對趙平津絲毫不起作用,趙平津?qū)④囃T诹寺愤�,打通了黃西棠助理小寧的電話,小寧答了:“她沒有回來�!�
趙平津扔了手機,緊緊地捏住方向盤,臉色更陰霾了。
趙平津和方朗佲兩個人分頭開車沿著東西方向的大路走了一遍,又回頭兜了幾圈,趙平津走下車來,沿著路邊的人行道、餐館、酒吧、商店,一間一間地看。
跑了好幾條街,他在永安東里的小馬路邊遇到了方朗佲。
方朗佲也沒見到她。
凌晨兩點多了,冷風(fēng)呼嘯,直往脖子里灌,雪漸漸停了,小巷子里的街道闃寂無人,不遠(yuǎn)處的馬路上有從夜店出來的年輕男男女女浪聲笑語地經(jīng)過,街角的小面館正在蔫兒吧唧地關(guān)門,遠(yuǎn)處的高樓霓虹燈牌好像憧憧鬼火,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天地之間卻仿佛只剩下一片荒涼。
趙平津身上穿了一件大衣,黑色的短發(fā)上覆了層薄薄雪花,因為一路都在跑,里邊的襯衣都被汗水和雪水浸透了。
由于情緒太緊張和激動,他的胃隱隱開始疼。
趙平津只好打了倪凱倫的電話。
倪凱倫今天陪著西棠去了下午的商業(yè)活動,晚上的飛機剛剛回到上海,這會兒還在吃飯,她聽了這消息也吃了一驚:“搞什么,我一走她就給我鬧事!”
趙平津懇求地說:“你看看能不能聯(lián)絡(luò)到她。”
倪凱倫在那邊噼里啪啦地問話。
趙平津眉頭緊緊地皺著,她問一句他答一句。
“她什么也沒帶�!�
“手機在我大衣的兜里�!�
“我們出門轉(zhuǎn)了轉(zhuǎn)而已,她沒帶包�!�
倪凱倫聽完,冷酷無情地答了一句:“不用理她,她自已會回去�!�
趙平津被她這么一說,心里一點點微弱的希望都消失殆盡,他一時情急沖著倪凱倫嚷了句:“你是她經(jīng)紀(jì)人,她是公眾人物,最近剛剛走紅,路上地滑,雪那么大……”
那端的倪凱倫忽然停頓了兩秒,接著傳來門砰的一聲甩上的聲音,然后電話那邊就忽然提高了聲音,她尖著嗓子憤怒地叫:“你也知道外頭不安全?你是怎么帶她的?你帶她在身邊,她怎么跑得出去?我看她干脆就死在外面算了!”
趙平津不敢說話了。
趙平津沒惹她還好,惹到了她,倪凱倫簡直跟馬蜂被捅了窩似的,直接炸開了。
“我也不用問了,不是你媽來找她了吧?”
“還是你們又吵架?”
“天天吵架,你們怎么還不分手?”
“黃西棠真是蠢透了。”
“你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你家里一點也不喜歡她,你非得纏著她干什么,她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我本來就一百萬個不同意你倆再這么不清不楚地處在一塊兒,她死活不聽我勸,我告訴你趙平津,她今晚要是死在外頭了,那也是她自找的!公司一點也管不著!”
趙平津一句話也沒法回,她說的都是實話,他能怎么回,他一句一句地聽到了心里,一顆心在愧疚里默默地煎熬著,倪凱倫的那些話,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在他的心頭上。
他只低著頭默默地任她罵。
方朗佲站在不遠(yuǎn)處,抬手拍著肩膀上的細(xì)雪,多少年沒這么半夜出來折騰過了,他這大晚上的也跑得夠嗆,起先看到趙平津正打著電話,他走到路邊的臺階上坐著歇會兒,一支煙沒抽到一半兒,抬眼忽然看到趙平津背對著他站在馬路道兒邊上,一只手拿著電話,一只手捂住了腹部,人忽然就慢慢地往下彎腰,方朗佲暗暗覺得不對勁,于是站起來叫了一聲:“舟子?”
方朗佲話音還沒落地,就看著他身體晃了一下,然后整個人蹲了下去。
方朗佲一甩手就將煙扔了,跳下臺階一個跨步?jīng)_過來撐住了他的身體:“舟舟!”
趙平津一頭都是虛汗,疼痛發(fā)作得太劇烈,整個人都在顫抖,人疼得已經(jīng)近乎昏厥,搖搖晃晃地往后倒。
方朗佲扶著他的身子,拖著他往路邊走,趙平津咬著牙勉強地走了幾步,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片迷霧升起,他腿一軟跪在路邊的商店臺階上,方朗佲趕緊扶住了他,轉(zhuǎn)過他的身子一看,趙平津緊緊地咬著牙,人卻昏了過去,
方朗佲扶著他躺平了,動手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臉,大聲地喚他的名字,趙平津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7208
方朗佲一時也慌了神,他迅速脫下自已的外套裹在他的身上,然后掏出手機給他的司機打電話。
司機開車過來將他送到醫(yī)院。
趙平津在醫(yī)院醒了過來,看到沈敏坐在急診室的病床邊,
沈敏看到他睜開眼睛:“朗佲哥回去了。”
趙平津動了動身體,卻完全沒有力氣:“你怎么回來了?”
沈敏按住了他:“我回來辦事兒,昨兒您沒在公司,我跟李總交接的工作,沒好意思找您,本來計劃明早回去�!�
趙平津看了周圍一眼。
沈敏知道他心思:“剛剛跟她的助理和經(jīng)紀(jì)人都通過電話,還是沒有消息�!�
趙平津痛苦地皺了皺眉頭。
沈敏說:“劉師傅在等著查大樓的監(jiān)控錄像,我另外讓兩個司機沿路開車再找了,還有附近的酒店和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餐廳也在查,朝陽分局那邊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有消息馬上會知道的�!�
趙平津虛弱地問了一句:“我能不能出去?”
沈敏搖搖頭說:“您躺會兒吧�!�
沈敏處理起他的事情來一向穩(wěn)妥:“周老師剛剛打過電話來,我接了,我說您回家去休息了�!�
趙平津神色一片茫茫然,望著天花板,聞言只點點頭。
沈敏有條不紊地跟他報告事情:“病房沒有床位了,護(hù)土安排您暫時在這兒,我也沒敢跟院方打招呼,怕驚動家里人,您在這休息會兒,天亮了轉(zhuǎn)院吧�!�
趙平津醒后就一直沒有睡著,一動不動地在急診室里躺著。
沈敏看他臉色荒敗灰涼,手仍然是不住地按住胃,止痛藥已經(jīng)打到了最大劑量了,忍不住低聲地提醒一句:“您睡會兒吧,一會兒有消息,我叫醒您。”
趙平津垂著眸沒有說話。
隔了好一會兒,趙平津目光望著頂上雪白的天花板,忽然微弱地說了句:“小敏,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渾蛋?”
沈敏沒敢答,只是勸了句:“她興許就是哪兒坐了會兒,您別太擔(dān)心了�!�
趙平津低低地說:“周老師一向不喜歡她,今晚連瑛子都見著她了,她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是怕……”
他聲音有點發(fā)顫,但很快控制住了。
兩個人都睡不著,眼睜睜地在等。
半夜三點多,倪凱倫打電話來:“她回到公司酒店了�!�
“不知道她之前去了哪里,她打了車回去的�!�
“不知道有沒有事,她沒說,看起來人是好的�!�
趙平津一顆懸著心緩緩地落了下來,他勉強地跟倪凱倫說了幾句話,胃里一陣陣的刺痛,他拿不穩(wěn)手機,正欲結(jié)束通話。
“趙平津�!蹦邉P倫出聲喊住了他。
趙平津只好撐住了手臂:“還有事?”
倪凱倫在那邊說:“我明天到北京,你安排沈先生過來,把你跟西棠的那份合約給清了。”
趙平津的心臟重新不安地跳動,他低低地喘了口氣:“我不同意�!�
倪凱倫態(tài)度十分強硬:“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昨晚那是僥幸,要是這樣的事兒再來一遍,你能保證一點事情都不出?”
趙平津說不出話來,也漸漸聽不清那邊的話,他眼前一片模糊,顧不上別的了,只勉強地按掉了通話,隨即弓起身體,伸手壓住了胃部。
沈敏在病房外看了一眼,不放心地走了進(jìn)來:“老板?”
趙平津悄無聲息。
沈敏扶住他的肩膀,擔(dān)心影響他休息,輕聲地問:“哥,是不是難受了?”
趙平津側(cè)著躺著,手橫在上腹部,整個人繃得如一根拉到了盡頭的弦,他打著點滴的那只手,殷紅的血逆流出來。
“舟舟?”沈敏轉(zhuǎn)過他的身體,他緊閉著眼,臉上一片瘆人的慘白,額頭上布滿了虛汗,觸手整個背部都是一片冰冷。
沈敏撲上去按鈴:“護(hù)土!”
下午四點多,公寓酒店里靜悄悄的,雖是有些年份的酒店,但星級酒店的維護(hù)水準(zhǔn)還在,走廊里的地毯整潔柔軟,盡頭的暖氣片發(fā)出滋滋的水聲。
趙平津穿過走廊,走到黃西棠住的酒店門前,聽到里面?zhèn)鱽硎煜さ恼f話聲。
這酒店樣式比較老了,隔音不太好,倪凱倫跟黃西棠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怼?br />
趙平津要舉手敲門,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音量卻都不低,兩個人應(yīng)該是在里面吵架。
他舉起來要敲門的手停住了。
只聽到倪凱倫在屋里頭不滿地叫道:“怎么,你翻我電話,你還有道理了?”
黃西棠的口氣也不太高興:“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屋里的倪凱倫正在氣頭上,她一大早趕飛機來,想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她跟趙平津的事情,誰知道黃西棠拿了她電話給她媽媽報平安,不知怎么地翻到了通話記錄,一看到她大學(xué)老師的來電立刻炸了,放著正事不管,先跟她這些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倪凱倫忍不住直接就發(fā)飆:“接洽工作是經(jīng)紀(jì)人的事兒,你管得了這么多?”
偏偏黃西棠態(tài)度也不服軟:“別人來找我無所謂,可這是我專業(yè)課的老師!”
倪凱倫不耐煩地嚷了一句:“反正這工作沒法接,我告訴沒告訴你有什么區(qū)別!”
黃西棠氣得大叫:“我接不接這個工作可以商量,但你不能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