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方宜。”鄭淮明見狀輕輕地念了她的名字,伸手從果籃里挑了一個十分紅潤的桃子,遞給她,“吃點水果再走吧�!�
哪有砸了人,還拿水果的道理?
女孩垂著眼,那眼神好似一只闖入城市的小鹿,有一點害羞和膽怯,搖了搖頭。
“我過不去。”鄭淮明的聲音里帶了些笑意,像是哄小孩般說,“如果你不拿,我就當你還在生我的氣了?”
她有一絲迷茫和無措,耳朵唰地紅了,不知作何反應。
“今天的事,是我的責任才對�!编嵒疵髂抗庹嬲\,慢條斯理道,“一來,我是今天活動的總負責人,卻忽略了現(xiàn)場分工的不合理,不應該讓你一個女孩子去搬那么沉的東西,二來,體育館的連廊沒有圍欄,是安全問題……”
他輕聲問:“從上面摔下來,嚇到你了吧?”
溫柔的聲音在日落的余韻中流淌,窗外的夕陽即將落盡,濃郁的橙紅色為房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鍍上一層溫暖的色澤。
這話太過周到,讓人沒有拒絕的余地。女孩踱步著上前,從鄭淮明手里接過那只桃子,肩頭微微顫抖著。
走到近處,周思衡才發(fā)現(xiàn)她哭了。
發(fā)絲隨著低頭的動作從她耳側(cè)耳側(cè)掉落,一眨眼,晶瑩的淚珠就從眼眶落下。女孩抬手,胡亂地擦去臉頰的潮濕。
不知為什么,周思衡覺得她真的很傷心。
明明沒有責怪,為什么要傷心?
周思衡不明白,但覺得這個內(nèi)向的女孩應該不會想讓陌生人看見。他假裝接水,離開了病房。
掩上門時,他看見溫暖的夕陽下,鄭淮明輕聲安慰著哭泣的女孩:
“已經(jīng)沒事了,別怕�!�
那時周思衡沒有多想,因為鄭淮明向來如此,會貼心地為每一個人考慮。他從不懷疑鄭淮明會無私地幫助任何一個陌生人。
可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再回想起那盛滿日落的病房里,一高一矮的身影。原來從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已經(jīng)開始緩緩轉(zhuǎn)動。
夜幕已深,城市的華燈中,細雪紛紛揚揚,一下便是一整天,也同樣落滿了周思衡的心頭。輕而薄的涼意,透徹全身。
方宜雙手交疊,抱在胸前,彎了彎唇角:“結(jié)婚的事我還沒跟曉秋說呢,希望她別怪我。等有時間,我們一定請大家吃個飯。”
她一字一句地維持著謊言,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我丈夫……你可能見過的,我們一起負責紀錄片的項目。我們有相同的藝術理想,所以在法國認識以后,很快就結(jié)婚了�!�
本沒必要說這些細節(jié),可像是為了讓周思衡相信,方宜本能地編造細節(jié)。
如果細看她的眼睛,就會發(fā)現(xiàn)那雙總是真誠的、水靈靈的眼睛里,是有一絲飄忽的�?芍芩己庑睦锖軄y,絲毫沒有注意到。
“雖然我可能沒立場這樣說�!敝芩己夂韲蹈蓾�,他沒想到自己也有如此欲言又止的時候。他知道鄭淮明一定不希望他說這些話,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卻是真的擔憂,“你盡量……別刺激他,行嗎?他之前剛犯胃病,身體還沒好透�!�
話音剛落,他就后悔了。
因為方宜隨即抬眼笑了,這不是他預想的答案。
“沒問題�!彼男σ馐州p盈,甚至帶了幾分玩笑,“如果他找了一個膚白貌美的老婆,我也會心里不舒服的,前任嘛,我懂的�!�
尾音稍稍上揚,仿佛他們只是愛情喜劇片里的龍?zhí)捉巧�,正在上演一段陳詞濫調(diào)的前任戲碼。
周思衡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只得故作輕松:
“謝了,你早點休息�!�
“你也是�!�
方宜微笑著轉(zhuǎn)身,高跟鞋的聲音回蕩在寂靜昏暗的連廊。仿佛心里終于舒出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周思衡想要的不是這個態(tài)度和回答,可她偏要這樣說。
當年分手的時候,鬧得轟轟烈烈,所有人都覺得她很可憐。
這一句戲言,不知是在報復鄭淮明,還是那些圍觀的看客,亦或是是當年痛苦萬分的自己。
第10章
只有恨和不甘心了
第二天一早,方宜就去急診樓找了沈望,提出想和他換一下拍攝任務,她來拍急診。
“是因為那位鄭醫(yī)生嗎?”沈望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猶豫說,“但是急診很亂,你一個人能行嗎?”
昨天一夜,方宜都沒睡好,思緒雜亂。她打了個哈欠,笑著拍拍好友的肩,回避了第一個問題:“沒問題的,而且佩佩馬上放假了,她也能搭把手�!�
清晨的急診大廳吵吵嚷嚷,沈望將她拉到消防通道。厚重的鐵門關上,總算安靜下來,晨光熹微,透過小小的窗子照進來,細微的灰塵在光中浮動。
這些天,沈望能感覺到方宜的強顏歡笑,幾次開會,她聽到鄭淮明的名字,表情都不大自然。
“他是不是還以為我們是夫妻?”沈望將擔心傾吐而出,“這樣真的沒關系嗎?當然,我很愿意幫你的忙,但我總覺得……”
“方宜,最重要的是,你還在意他嗎?”
面前的女孩沉默了,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目光失焦在遠處的虛空中。
沈望不否認自己有私心,渴望聽到她否認這個問題,但或許他早就意識到了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這一次,方宜沒有選擇繼續(xù)用插科打諢來敷衍,半晌,她緩緩拉下了毛衣的領口。
方宜穿了一件米白色的V領毛衣,領口本就比較大,露出纖細的鎖骨。她輕輕地往右下方拉了一點,顯露出一道長長的、猙獰的疤痕。
那道疤足有十幾厘米,顏色暗沉、深紅,已經(jīng)有了年頭,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尤為突兀慘烈。
她薄唇輕啟:“你不是問過我,這道疤是怎么來的嗎?”
三年前在圖盧茲,一次頒獎晚宴,方宜穿了一件寬領的白色禮服,曾露出過這道疤痕。
“當年鄭淮明提了分手以后,他一直躲著不見我�!狈揭寺曇艉茌p,再次提及回憶,就像生生揭開了縫合的傷口,并不好受。可她還是決定說下去,“有一次,我遇上他,追他的時候走得太急,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當時流了好多血,同學都在喊,可他就是沒有回頭。”她說著,嘴角反而掛上了一絲故作輕松的笑,好像這樣說出來,就沒有那么痛苦,“后來送到醫(yī)院縫了針,可我等到出院,他都沒有來看我一次。那一刻,我才相信,他真的不愛我了�!�
那天冬天,在校醫(yī)院,方宜就住在他們初次說話的那間病房。周思衡、金曉秋,還有很多共同的朋友都來看她,她不相信鄭淮明不知道,可他一次也沒有來。
方宜至今仍記得那一幕——
她摔得很重,跪坐在冰涼的瓷磚地上,在一片路人的驚叫與大腦的混沌間,捂著沾滿血的胸口衣料。在疼痛中,她無助地抬頭,看到的就是鄭淮明逐漸消失在樓道轉(zhuǎn)角的背影。
那也是方宜去法國前,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說不在意,肯定是騙人的�!狈揭舜瓜卵酆煟Z氣平靜。昨晚她徹夜未眠,想了很多,“畢竟,如果有一個人,你那么喜歡過他、愛過他……沒那么容易完全放下,我注定要一輩子帶著他對我的傷痕活下去,就像這道疤一樣,好不了了。”
從十六歲的驚鴻一面,到二十歲的年少青澀熱戀,再到二十八歲的重逢。鄭淮明這個人,已經(jīng)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骨血里,恐怕連拆干血肉都沒法剔除。
她微微笑了,眼神卻冰涼:“但我對他,大概只有恨和不甘心了吧�!�
急診大廳的喧鬧、呼喊被隔絕在外,消防通道里的空氣潮濕、寒冷。唯有幾縷日光照在方宜的長發(fā)上,泛著淡淡的暖意,她的神色越淡然,沈望就越心疼,整顆心臟都泛著脹痛與酸澀。
事實上,連方宜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她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些往事。
“都過去了�!鄙蛲銖姷匦α诵Γ币曋睗竦难劬�,卻怎么也說不下去了。他少見地感性,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方宜。
這個擁抱輕而淺,帶著真摯的安慰。
“我一直站在你這一邊……”沈望此刻才懊惱自己嘴笨,說不出華麗的辭藻�?伤啒愕脑~句,帶著讓人安心的承諾,“如果有一天,你想不錄這個片子了,哪怕違約,我也會陪你一起。你不要勉強自己。”
在圖盧茲,多少艱難,他們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方宜接受了這個溫暖的擁抱,她點點頭,將下巴輕輕地擱在了沈望踏實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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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多年從未請過假,鄭淮明破天荒地,休了兩天病假。
那天傍晚他被推進急診室的事,驚動了院里領導,說什么也不同意他繼續(xù)輪班。
鄭淮明畢竟是醫(yī)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怕自己哪天真的倒下,會耽誤更多病患的手術和治療,便接受了院里的安排。
但當他再次踏入心外科住院部時,卻發(fā)現(xiàn)方宜不見了身影。
清晨,例行查房,鄭淮明帶著一眾醫(yī)生走向苗月的病房。方一推開門,只見沈望站在窗邊,正在調(diào)試錄像機。
他身邊站著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孩,她穿著雪白的短款外套,高腰修身喇叭褲,妝容時尚,戴著長長的流蘇耳釘。
兩個人湊得很近,女孩低頭去看取景框時,做著鮮艷美甲的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沈望的臂彎。她語氣親昵:“哎,你把快門調(diào)這么低干嘛?”
沈望挑眉,痞里痞氣地笑說:“你別擋我鏡頭,你又不管錄像,少管閑事……”
隨著醫(yī)生們走進來,兩人距離稍拉開了一點。
鄭淮明沒有開始查房,而是徑直走向沈望。
沈望一見到他,就想起那日方宜悲傷的眼神,笑容立馬消下去。他故作客氣,語氣不善道:“鄭主任,這么早啊�!�
鄭淮明沒有理會他的敵意,微微皺眉,審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孩身上。
他不說話,面上溫和,可這樣的沉默是高高在上的,更讓人不自在。
“鄭主任�!敝x佩佩不知這是何方神圣,被盯得發(fā)毛,趕緊打招呼,“我是團隊的助理�!�
“你好�!编嵒疵魑⑿�,他掃視著病房一圈,依舊沒有看到想見的人,“方宜呢?”
沈望不喜歡他這副清高的做派,簡潔道:
“以后我來拍住院部,她去急診了�!�
“急診?”鄭淮明本能眼神一沉,想到重逢時她被家屬扔的東西砸到,“急診太亂了,不適合她�!�
沈望雙手插兜,明晃晃地對上鄭淮明的目光,帶著幾分挑釁,意味深長道:“鄭主任,她為什么去急診,還不是拜你所賜嗎?”
他比鄭淮明稍低一點,此時氣勢卻一點不輸。
更何況,沈望還是方宜明面上的丈夫。
言下之意,他站在勝利者的高地,俯看著鄭淮明的一舉一動。
鄭淮明臉色一變,霎時沒了血色。
那天在辦公室,是他太沖動了……可他沒想到,方宜會因此決定遠遠地躲開他。
一床的恢復情況不好,李栩匆匆來找鄭淮明。卻見晨光中,他的目光凌冽,氣場陡然下沉,以至于李栩一時不敢上前說話。
直到鄭淮明微微回神,注意到一旁的下屬。
李栩連忙遞上化驗報告:“主任,一床說昨天晚上有心跳加快、呼吸困難的情況,請您過去看看。”
鄭淮明的目光掃沈望和謝佩佩,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向病床。
很快,查房結(jié)束,醫(yī)生們魚貫而出,病房又恢復寧靜。等門口的談話聲完全消失,謝佩佩才湊到沈望旁邊,一臉興奮地問:“哥,剛剛那是誰�。块L得好帥啊。”
謝佩佩在藝術學院讀書,表演系的帥哥美女如云�?伤龥]見過長相、氣質(zhì)如此周正的男人,一身挺拔的白大褂,清冷、斯文,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接近的距離感�?刹榉繒r,他對病患的叮囑和照顧又那么溫和、體貼,謝佩佩真想也去掛個他的號。
沈望瞪了表妹一眼:“帥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謝佩佩聯(lián)想到剛剛兩個人針鋒相對的場景,算是看明白了。她撇撇嘴,故意埋汰他:“他不會就是你的情敵吧?那你勝算可不大哦�!�
“你小小年紀,胳膊肘就往外拐?”沈望一把揪住她耳朵,笑罵道,“上個月誰給你買的新手機?你個小白眼狼——”
不過,沈望敏銳地感覺到了,方才鄭淮明看他和謝佩佩的眼神不太對,可能是誤會了他們的關系。他忽然心生一計,放開了謝佩佩的耳朵,滿意道:“你還有點用�!�
謝佩佩茫然,連問幾次,但沈望都不回答。
一連許多天,方宜在急診忙碌。雖然急診工作量大,但有謝佩佩偶爾來幫忙,倒也能忙得過來。不少急診病人見拍攝者是個親和的小姑娘,也都愿意與她聊幾句,她成功地收集了十幾個可用的素材片段。
晚上時,她經(jīng)常刻意繞過查房的時間,直到夜深才去住院部看苗月,順利地沒有一次撞見那個不想遇上的男人。
這樣的工作節(jié)奏充實、緊湊,一周后,方宜才意識到,她真的很久沒有見過鄭淮明了。按照二院的大小,和以往的巧遇頻率,這好運得不太自然。
直到在食堂吃晚飯時,方宜遇上李栩才得知,鄭淮明出差去南城參加國際醫(yī)療技術研討會了。
餐盤里的菜忽然食之無味,方宜自嘲地執(zhí)著筷子,幾次夾起菜又沒胃口地放下。
原來,她那么費盡心思躲的人,根本就沒在身邊,她的這些心思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忽而,又有些憤恨,鄭淮明這個人,憑什么就能輕易地牽動著別人的心緒,自己卻高高掛起?
這下,方宜真沒心情吃了,在李栩驚訝的目光中,起身往急診走去。
在樓道等電梯時,微信響了一聲。
她打開微信,第一眼就看見了二院。
——心外科鄭淮明主任代表二院赴南城參加先心病國際研討會。
即將落盡的夕陽透過樓道小窗,照在瓷磚上,將冰冷的空間曬得幾分溫暖。
方宜下滑的手頓了一下,手指先一步點開了這則推文。
文字寫得很官方,無非是研討會成功落幕,鄭淮明在會上的發(fā)言如何精彩,各國的專家成功交流云云。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張他發(fā)言的照片上。
近百人的會場座無虛席,各個國家的先心病專家會聚,十分隆重。鄭淮明一身筆挺黑色西裝,站在發(fā)言臺上作一篇報告,他身后是近四米的大屏,上面播放著他的醫(yī)學成果與報告,臺下所有專家都專注地聆聽。
他的氣場堅定而強大,表情泰然自若,即使只是圖片,方宜也一瞬間能想象到他說話的聲音。聲線清朗,咬字清晰,緩緩道來。
那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的,那是北川大學的大禮堂,多年前,他也是這樣站在主席臺上,在開學典禮上為新生致辭。那時的他意氣風發(fā),眼里是明亮的光,洋溢著獨屬于少年的風采。
忽而,方宜想起前幾日在辦公室里病中的鄭淮明,他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緊緊攥住她手腕的手冰涼而潮濕。望向她的那雙眼睛,如死海般沉寂。
方宜指尖一顫,右滑將。
她不知道的是,鄭淮明此時已經(jīng)下了飛機,在趕回二院的路上。
第11章
哪怕他出軌,你有什么資格干涉?
航班因暴雨延誤,鄭淮明從南城飛回北川,顧不上回家換身衣服,就匆匆趕回醫(yī)院。一個危重病人連夜從隔壁市用救護車送過來,這臺手術全科只有他能做。
又是一場六個小時的硬戰(zhàn),好在手術成功。關鍵部分結(jié)束,李栩主動上前收尾縫合,鄭淮明叮囑了幾句交給他,剛一走出手術室,身子就不由得晃了晃,撐住走廊墻壁才穩(wěn)住。
連日的奔波和高強度手術,精神疲憊,身體也達到了極點。
這場手術鄭淮明本可以拒絕的,風險大、技術難度高,而且他本就預期后天才回北川�?擅看斡龅轿<睍r刻,他的腦海中,都會浮現(xiàn)出一張病床上少年蒼白的面孔——
清瘦的身體陷在被褥里,少年的嘴唇稍稍蠕動,氧氣罩上就會泛起一陣薄薄的霧氣�?伤难凵駞s從未自哀自怨,永遠充滿希望和樂觀。即使前兩晚剛從ICU轉(zhuǎn)出,經(jīng)歷生死為難,他抓著鄭淮明的手,嘴角仍微微揚起:“哥,你哭什么?我都不怕,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治好我的�!�
鄭淮明無力地滑坐在廊椅上,身體微微后仰,依靠著冰涼的墻壁。
路過的護士見他狀態(tài)不對,關心道:“鄭主任,您沒事吧?”
戴著口罩,他本能地彎了彎眉眼,難掩倦意:
“沒事,我緩緩就好�!�
鄭淮明在院里是出了名的,可這位護士主要工作不在心外科,平日鮮少能和他說上話。她臉頰微紅,從口袋里拿出一包餅干:“做了這么久手術,您餓了吧,這個可以墊一墊�!�
鄭淮明此時確實需要吃些東西,胃里空得難受,再放任不管,可能又要泛濫。
“你自己還有嗎?”他溫聲問。
護士連忙點頭:“我這兒還有好幾包,平時身上經(jīng)常帶著�!�
“謝謝�!编嵒疵鳑]再和她客氣,接過餅干,摘去口罩,吃了一塊。抬眼,卻見那小護士還站在原地,他禮貌微笑道,“我真沒事,你去忙吧�!�
護士本還想再搭幾句話,聽他這么一說,只好留戀地點點頭,走了。
鄭淮明疲憊不堪,也無暇感知他人的小心思。他吃下餅干,又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買些東西吃。
醫(yī)院食堂的夜宵無非是些油炸的小吃或湯湯水水,他回辦公室換了外套,冒著小雨往對面的便利店走去。
冬至一過,北川已經(jīng)正式進入嚴冬,雨絲冰冷,寒徹透骨。鄭淮明買了一個面包和一杯熱拿鐵,在臨街的窗口坐下。
雖然他清楚,咖啡這樣刺激性的熱飲并不適合自己,可急需要一些咖啡因來讓大腦保持清醒,飲鴆止渴成了唯一的選擇。
時間已經(jīng)走過十二點,玻璃外是城市寂靜的深夜,僅有“急診”兩個亮著紅光的大字,在夜幕中醒目。偶爾有救護車閃爍著藍紅交替的光,爭分奪秒地駛?cè)氪箝T。
整座城市都有休息沉寂的時刻,唯獨醫(yī)院的急診大樓不會。
思緒稍一放松,鄭淮明又想起那一抹藕粉色。急診到底緊張、雜亂,而且入了冬,大門開開合合,大廳里冷得和室外沒什么兩樣。她身子骨薄,會凍病的。
鄭淮明合計,還是得想辦法將方宜調(diào)回住院部,哪怕是其他科室。
路上零星還有幾盞燈亮著,行人寥寥。他的視線沒有聚焦地散在黑夜中,忽然,兩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鄭淮明微微皺眉,眼里閃過一絲罕見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