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跟姜立文和趙紅云兩口子聊不來,更是不敢直接跟盛怒中的姜志福搭話。
直到躺在床上,他還是沒有想明白,姜菱跟她爸為了啥事鬧起來。
以及,剛才站在姜菱身側的男青年又是哪位?
日化廠家屬院周圍路燈不多,散發(fā)著微弱的光暈。
姜菱從自己的包裹里掏掏掏,掏出了橘子罐頭和麥乳精。
姜蓮看著熟悉的物品,一時之間有些失聲,“這不是......”
姜菱把倆橘子罐頭塞到姜蓮棉襖兜里,“帶回去,給孩子吃�!�
裝著麥乳精的布兜被她掛到了宋觀書的車把上,“帶回去,自己留著吃。”
這么多年,宋觀書第一次經歷,帶去別人家里的禮品,被原模原樣地拿了出來。
姜菱她,真是一朵奇葩。
不過這個舉動,還挺解氣的。
姜蓮點了點她的額頭,聲音中帶著兩分無奈,“爸媽肯定更生氣,不會輕易原諒你了,下次做事之前要想想后果�!�
她想不通今天的事情發(fā)展,本來是小妹帶著對象回家給爸媽看,結果她跟小兩口一起被趕了出來。
姜菱聳聳肩,正是因為想到了后果,她才會這么做。
想想姜志福孫一蘭生氣的摸樣,她渾身輕松。
姜菱沖著宋觀書點點頭,“你先回家吧,我跟大姐今晚去宿舍對付一宿�!�
宋觀書:“兩個女同志不安全,我送你們去宿舍再回去�!�
自家在妹夫面前丟了這么大的人,姜蓮面上無光的同時,又擔心影響小妹在他心中的形象。
“小宋,讓你見笑了,我爸脾氣不好,但絕對不是個壞人,今后若多了解他,就能夠知道,他這人最正直了�!倍嫉搅诉@時候,她還不忘給姜菱撐場子,“姜菱是我們家最小的女兒,我媽爸最疼她了。”
姜菱無語望天,她大姐胡說八道的能力真不一般,剛才姜志福還想要扇她,現在最疼她。
“你以后要是敢有半點對不起她,別說我爸媽,我們家三姐妹都不會放過你�!�
正常情況下,這話該是姜志福和姜立文父子倆說,可現在指望不上他們,只能由姜蓮開口。
對著睚眥必報的反派放狠話,不要命啦。嚇得姜菱立刻捂住了大姐的嘴,她干笑兩聲,“我大姐跟你開玩笑呢,正是因為知道你是個好人,絕對不會欺負我,才敢跟你這樣說。”
她正心中琢磨反派是否會生氣,就聽見黑暗中略微有些鬼魅的聲音問。
“姜菱,你是害怕我嗎?”
突然被叫,姜菱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
這人的直覺真是敏銳得可怕。
姜菱必然不能承認,她胡言亂語道,“瞎說,我愛你尚且來不及,怎么會害怕你�!�
姜菱急切看到宋觀書的反應,偏頭去看,只看到在黑夜中格外冰冷的眼神,在與姜菱眸光相對時,他臉上重新掛上了熟悉的溫和虛偽的笑。
變化來得太快,仿佛一切都是姜菱的錯覺。
第7章
奇葩領導
姜蓮有點小嫌棄,從前都沒有發(fā)現,這丫頭說話如此肉麻。
職工宿舍距離家屬樓不遠,姜菱姐妹在職工宿舍即將落鎖之前進去。
廠里發(fā)的房子不大,許多人家都是幾代一起擠著住。
平日里自家還能一起擠一擠,若遇上外地的親戚朋友走親戚,就得帶著人來職工宿舍住。
說是職工宿舍,在某些方面,承擔起了日化廠招待所應有的作用。
廠里職工的家屬尚且能短暫住幾天,更何況是本廠職工。
姜菱以家里住不下為理由,在職工宿舍暫時住上幾天,等到后勤通過她的申請,她就能正式搬到宿舍里去住了。
姜蓮不想頂著巴掌印回家,讓丈夫和婆家人看見要回姜家鬧事,她也就跟著妹妹一起住進宿舍,等明天臉上的巴掌印好了七七八八,她回家的時候不會再被注意到。
日化廠職工宿舍八人一間,房源緊張,兩人被宿管塞到了一個沒有住滿的房間。
這間宿舍許是經常有外人來住,宿舍中的女工早已習慣,照常洗漱上床。
姜蓮本想著睡覺前再跟妹妹說些知心話,免得妹妹對父母心生怨懟。結果這間宿舍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揚,她只能壓下心中念頭,等再找獨處機會。
住進宿舍,比不得家里自由,跟五個陌生女工睡在一起,卻莫名覺得有了隱私。
姜蓮婆婆在銷售科做科長,大小算是個小干部。
姜蓮一夜未歸,怕婆家人擔心,帶著姜菱去銷售科走了一趟,告知對方她昨天晚上的行蹤。
她還想跟妹妹說兩句知心話,姜菱舉起姜蓮腕上手表,湊近看了一眼,“要遲到了,上班去,有什么事咱以后再說�!�
原本姜蓮起很早,按照她的時間,姐妹倆手拉手能說半小時掏心窩子的話。
時間全都被姜菱賴床了,她從水房洗漱回來,姜菱還沒有從被窩里爬起來。
睡在陌生的地方,姜蓮一晚上都沒太睡好,故而天不亮就醒了,只是擔心起床會影響同宿舍女工睡眠,一直睜著眼在床上躺著。
聽著頭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回想姜菱昨天還跟父母吵了架,姜蓮在心中感慨,這丫頭真是心大,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兒,也不耽誤她睡覺。
只是她作為大姐,要比家中弟妹操心得更多一點。
父母和妹妹發(fā)生矛盾,她總要從中幫著調解的。
同宿舍女工都爬起來洗漱了,姜蓮總算能下床了,然而姜菱還在被窩里一動不動,睡得那叫一個香。
姜蓮擔心她是不是睡過去了,還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有氣兒。
睡夢中的人感受到臉上的涼氣,帶著鼻音撒嬌道,“姐,我再睡一會兒�!�
姜蓮沒辦法,任由她睡了一會兒又一會兒。
雖然姐妹倆沒遲到,但姜蓮原計劃講知心話的時間沒了。
姜菱匆匆趕到財務科,除了唐科長以外,財務科的人都齊了。
財務科共七個工人,除了喜歡喝酒的唐科長,以及愛在上班時間打毛衣的李春嬌副科長外,還有個副科長叫魏明。
財務科并非大科室,員工不超過十個人,正常情況下只有一個科長和一個副科長。
魏明他是廠長的妹夫,廠辦公室為了他,在財務科多設置了個副科長的職位。
李春嬌主管資金,財務科兩位出納,于家鳳和周迎春都由她負責。
魏明主管核算,兩名核算員和一位財務科文員,都在他手下做事。
姜菱就是核算員,財務科另一位核算員是個四十多歲快要退休的男人叫陸建國,禿頂大腹,他的工位在姜菱對面。
姜菱對他的印象不太好,他衣袖上常年有著黑亮的油漬。
剛才椅子上坐下,陸建國就甩過來一沓子發(fā)票,“剛你沒來,這是采購科剛送來的發(fā)票,勞煩小姜把這些發(fā)票給登記了�!�
財務科的八個人擠在一個大辦公室內,姜菱左側坐著兩位出納。
只要不是廠里發(fā)工資的時間,于家鳳和周迎春都挺閑的。
她倆跟副科長李春嬌學習,聽著收音機打毛衣。
收音機是魏明從家?guī)淼�,他當初把收音機帶來時說,為豐富財務科的業(yè)余時間。
其他人都挺喜歡沒工作的時候聽一聽收音機,靠著這臺收音機,讓空降進財務科當副科長的他一下子收獲了好人緣。
別人尚且好命能夠邊聽收音機邊做自己的事情,姜菱就只能苦哈哈地干活。
原本應該放在魏明那里的檔案柜鑰匙,因為只有姜菱用,便一直扔在她的抽屜里。
唐科長不在,魏明替他去開了個會,這種事情時常發(fā)生,甚至有時候廠辦會主動叫魏明去開會。
魏明開會回來時,辦公室其他人已經收拾好桌面,只等中午下班就去食堂吃飯。
魏明打趣還在埋頭工作的姜菱,“姜菱還在理賬呢,真是上進的好同志,咱們科里的老同志得跟年輕人學習啊,學習姜菱同志的熱愛工作的勁頭。”
姜菱是財務科年紀最小的,也是進來最晚,資歷最淺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所有苦活累活都落在她的頭上。
這個時代大家都是非常有責任感,熱愛榮譽,魏明把姜菱單獨拉出來夸,其他人心里很不舒服。
別人也都是要面子的,頓時所有人都不太高興。
看姜菱的目光里充滿防備,仿佛她故意在領導面前努力工作,只為出盡風頭。
姜菱心里煩得很,活兒沒少干,結果還沒得了好。
至于說多表現,在領導面前賣個好,將來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姜菱想都不敢想。
廠里講究論資排輩,講究領導家的親戚好升官。
干得好不如生得好。
陸建軍笑了兩聲,“年輕人上進是好事,我這年紀大了,再過上兩年就退休了,將來科里核算的重擔就要交到小姜肩頭,她多學一些知識,將來也能夠帶新人�!�
姜菱坐在靠門的位置,進進出出的涼風吹進來,握著筆的手被凍得發(fā)紅,她時而哈氣搓手。
窗戶下有暖氣,唐科長和兩位副科長的辦公桌靠近窗戶邊,一來視野好,二來冬天有暖氣。
姜菱抬頭看了眼辦公室的掛鐘,也準備收拾去吃午飯。
魏明卻上前兩步,來到了她身邊,“我看看你做的賬�!�
魏明伸出手,不偏不倚要落在她手背上,姜菱輕巧地縮回手躲了過去。
他以為只是巧合,小姑娘很單純,想不到其他方面。
魏明又伸出手,將要搭在姜菱的后背上。
姜菱在職場見慣形形色色之人,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臉上的笑容卻沒消失。
“您先看賬,我去接杯熱水喝�!�
陸建軍交給她的單據,已經全部做完賬了,只剩下找時間再核對一遍。
魏明看見她已經做完賬了,下意識認為光憑她做不到,一定是胡亂寫的。
“姜菱,這我得批評一下你,咱們做財務工作,最重要的是細致,不能瞎寫一氣,將來若是廠里查賬發(fā)現問題,那可就是大事,即便我哥是廠長,也幫不了你�!�
魏明說的是大事,財務科其余幾人目光齊齊看過來。
姜菱端著搪瓷缸,還沒走遠,就被他教育了一通。
她似笑非笑問道:“魏科長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魏明必然不能承認這一點,他在下屬面前向來是個好相處的領導,且他是想讓姜菱感覺到對她的“偏愛”。
姜菱沒有按照他的想法發(fā)揮,這讓他有些苦惱。
正常情況下,他提出質疑,姜菱應該解釋自證,然后他再表示百分百的信任。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再機靈的小姑娘也要唯命是從。
“怎么會呢,我當然信任你的工作能力,當初招工的時候,你其實不太滿足咱們財務科的要求,你太年輕又太稚嫩,組織上希望招個體力好的小伙子,但是我覺得你這個小姑娘不錯,頂著巨大的壓力把你招了進來,如果不是相信你的工作能力,我又怎么會把你招進財務科呢�!�
魏明滿心等著姜菱的感恩戴德,卻看她皺皺鼻子說道,“廠領導歧視婦女,我要去婦聯(lián)告他們。魏科長勞煩你幫我做證,咱們一起去婦聯(lián),您是個正直的好人,務必跟婦聯(lián)大姐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是哪個領導歧視我們女同志!”
魏明忍不住想要扶額,他怎么都沒想到,他說了那么多,姜菱從中得到的關鍵信息是廠領導歧視婦女。
歧視婦女的“廠領導”固然可惡,難道我英雄救美的壯舉不應該被你歌頌感動嗎?
魏明有點怕這姑娘了,從前沒發(fā)現,這丫頭虎了吧唧的。
他當然不能去婦聯(lián)告狀了,不愿得罪廠領導只是表象,主要原因是歧視婦女的廠領導是他杜撰出來的,經不起推敲與對峙。他本意只是想獲得女下屬的崇敬。
不僅他不能去,還得攔住姜菱。
魏明笑著搖搖頭,一副縱容的表情,“別怪領導們總說年輕人做事不靠譜,你這個小同志也太愛上綱上線了,要是再往前數十年,那得是個到處搞串聯(lián)的紅小兵。”
姜菱臉上笑容不變,這人可真夠陰損,老百姓對紅小兵那是要敬而遠之的。
他把姜菱與紅小兵對比,會讓姜菱被同科室的干事孤立,偏偏姜菱還不能直接指出問題。
說他罵自己,就是說那是貶義詞,這可是犯了政治錯誤,
第8章
心眼子超多的反派一枚咩~
姜菱十分謙虛說道,“多謝魏科長抬舉,我哪有那個本事啊,上學時候老師總說我木訥,比不上班里出去鬧革命的同學,我那時候就知道,我就一普通人�!�
別扯些有的沒的,再往前數十年的時候,姜菱還在上學,她也沒有出去鬧啊。
魏明臉上笑容一僵,他很喜歡給人扣帽子,不管是對手還是親人,想要控制對方的第一步,便是讓對方有把柄在他手上。
他靠著扣帽子這一招,一直無往不利,沒想到這次卻失了手。
他心中姜菱只是個花瓶美人,他不認為對方是變得聰明了,只當她是誤打誤撞。
連著幾次被下了面子,他臉上沒光。
雖然只是個財務科的副科長,他一直以下一任財務科科長而自居。
身份地位不如他的工人干事總是捧著他,他都快要忘記被“冒犯”的滋味。
陸建軍很有眼力見兒,幫魏明打壓姜菱,“小姜啊,年輕人最重要的是謙虛謹慎,你年齡小不知道,咱們魏科長年輕時候可是咱們北城有名的神算子,青年才俊,也是日化廠運氣好,在眾多單位中把魏科長搶到了廠里�!�
魏明是廠長的妹夫,光靠著這一層關系,就能讓他用力去拍馬屁。
不得不說,別看陸建軍快到退休的年紀了,拍馬屁的能力一點不差。
難怪古代的奸臣邪宦都是男人,男人在拍馬屁上確實更加有天賦。
“讓魏科長多指點指點你,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應該感謝魏科長愿意教你,而不是故步自封抗拒抵觸�!�
魏明年輕時候沒有陸建軍吹噓的那般邪乎,是個有些才能的普通人,為了走捷徑娶了廠長離過婚的妹妹。
他當上了小領導以后,經常聽到關于自身的各種吹噓,久而久之就真的以為那個人是他,很是得意。
魏明暢快地笑了,“不知者無罪嘛,這群孩子們總覺得有年齡優(yōu)勢,比咱們這群老幫菜強,實際上她們還都有的磨呢!”
姜菱意識到,她在吃飯前走不出財務科辦公室了,她干脆把搪瓷杯放到桌上。
她愿意學習專業(yè)知識,卻不想被魏明打著教學的名義揩油。
一次兩次或許是巧合,次數多了就是故意。
姜菱唇角微微揚起,“我雖然是新人,進入財務科也有兩年多的時間,這兩年的時間,我兢兢業(yè)業(yè)學習財會知識,將所學到的知識認真貫徹到工作當中,自認為將前輩領導們教給我的知識都吸收了。難道說魏科長還有不外傳的獨門秘籍,沒有傳授給我。”
姜菱的語氣卑微,卻火藥味很強,魏明帶著幾分惱羞成怒把賬本扔到桌面上,“我不信你一上午記完了所有的賬,這肯定是你瞎寫的。”
姜菱本就做事認真,更何況來到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對于科室內的其他干事她都不熟悉,不能跟其他人聊天,手邊上沒有毛線。
陸建軍給她交代了個工作,她就只能埋頭去做。
認真工作,竟然成為了她的錯。
“是或不是,您檢查一遍就知道了�!�
姜菱把票券和賬本一起推了過去。
魏明自是不信姜菱有認真記賬,這些票券,陸建軍至少要用三天的時間才能完成登記。
姜菱她只用了半天,這怎么可能。
魏明是領導,檢查屬下工作的行為略有些掉價。
陸建軍有眼力見地說,“我來我來�!�
他已經做好了戳穿姜菱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