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話太燃了,于家鳳覺得今早財務科的溫度要比往常熱。
李春嬌在走廊里,就聽見這財務科內(nèi)討論得熱火朝天,她掀開門簾進來,笑著問,“說什么呢,討論得熱火朝天�!�
她大步流星進了門,把隨身帶著的裝毛線毛衣針的布包丟在辦公桌上。
于家鳳回答道,“小姜說她以后要努力上班,以報答廠里�!�
李春嬌:“那感情好,下次見到丁姐,我可得跟她說說,她聽見以后保準高興。”
陸陸續(xù)續(xù),財務科其他干事在上班鈴聲響起前到崗了。
見到姜菱這個新娘子,都要打趣兩聲的。
盡管她早就已經(jīng)領(lǐng)證,但在眾人眼中辦了婚禮才能叫作結(jié)婚,不管這婚禮規(guī)模是大還是小。
魏明今天倒是準點上班了,昨天晚上他因為在床上表現(xiàn)不好,被丁艷罵了一頓。
男性雄風受損,本就不高興,進到財務科就看見眾人圍著滿臉春風的姜菱問東問西,他這個心情啊瞬間跌入谷底。
他不高興,要表現(xiàn)出來,他不高興,別人也別想好過。
魏明輕哼兩聲,“已經(jīng)打鈴上班了,聽不見鈴聲嗎,上班了還在嘮嗑,都沒有工作要忙嗎?”
丁艷不在的情況下,他很能耍威風擺領(lǐng)導架子。
從前大家還當他是丁廠長的得意妹婿,丁艷來了兩次以后,財務科眾人摸透了他在丁家人心中的位置。
唐科長笑著打呵呵道,“她們都知道輕重緩急,過兩天發(fā)工資,就得忙得腳不離地了,先讓大家聊著吧,科里難得遇見喜事�!�
魏明突然覺得,科里人對他的態(tài)度好像變了。
但具體哪里變了,這又不太好說,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唐科長說完以后,大家嘰嘰喳喳地繼續(xù)聊天。
“姜菱,你出來下,有事找你�!眮砣耸墙獾拇蠼憬徍投憬�。
姜荷不是日化廠的工人,但她公公在日化廠工作。
周日的時候,她公婆本著白吃一頓喜宴的想法,來到廠里食堂,看見臺上那人越看越眼熟。
倆老兩口還小聲議論,“那姑娘長得可真像咱小荷的妹妹�!�
越看越想,但都沒往那方面去想,畢竟他們家和姜家是親家,親家嫁女不會不跟他們家說,所以老兩口只當是人有相似。
直到聽見丁廠長說證婚詞時念出了名字,倆人這才知道沒有看錯就是她們兒媳婦的妹妹。
其實是有點生氣的,親家有喜事不跟自家說,這是要斷親的節(jié)奏,是不想跟自家人處了?
但是想想,好像自家兒媳婦也不知道這件事,兒子兒媳難得周末放假,正在家里補覺休息呢。
妹妹結(jié)婚,做親姐姐的都不知道。
老兩口想去質(zhì)問不遠處的親家孫一蘭,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合適,回家以后把事情告訴了兒媳姜荷,讓她自己看著辦。
姜荷一臉不可置信,“你們是說我小妹已經(jīng)跟人結(jié)婚了。”
老兩口點點頭。
姜荷的脾氣很急,擼起袖子就要出門,“我要去問問姜菱,什么意思,是不是沒有把我當成是二姐,我就知道這死丫頭記仇,小時候搶了她的一條花裙子,記仇記到現(xiàn)在�!�
老兩口把暴躁的兒媳婦攔下,讓她先冷靜冷靜,“婚禮都結(jié)束了,你知道那個小宋家住在哪里嗎,你去哪兒找她呢?”
姜荷冷靜下來,問公婆,“爸媽,你們跟我說說這個姜菱對象人怎么樣?”
畢竟是當姐姐的人,對于妹妹的終身大事,不是不關(guān)心。
姜菱公婆回憶道,“長得是真好,一表人才,看起來很和氣,是個好相處的人,就是聽丁廠長說這小伙子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的,將來沒有公婆照應�!�
他們做老人的,是很在意家庭情況。
聽公婆描述,姜荷這心跟有貓爪子在撓似的,恨不得能趕緊去審問姜菱。
好容易到了第二天,她在街道上班,蹬著自行車去街道請了個假,就直奔日化廠。
姜荷是工人家屬,門衛(wèi)倒是沒有攔她,只讓她找到人別待太久。
姜荷自然應下,她走到半路,想了想,沒有直奔財務科,先上了二樓去找大姐姜蓮。
看見大姐,開門見山問道,“你知道小妹昨天結(jié)婚了嗎?”
姜蓮是今天從同事口中聽說的,昨天她小女兒生病,她帶著女兒去醫(yī)院輸液,一大早上班同事還問她,“昨天你妹妹結(jié)婚,你這個當姐姐的人,怎么沒去啊�!�
姜蓮一頭霧水,聽人解釋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肯定是要先替姜菱掩飾,“我家小閨女昨天發(fā)燒,我?guī)メt(yī)院了�!�
人家趕緊問孩子怎么樣了,這話題就被岔了過去。
姜蓮心里很想知道發(fā)生什么,卻只能壓著好奇,等中午下班再去找姜菱。
沒想到,二妹姜荷卻是個急性子,已經(jīng)先一步來找她了。
姜荷從大姐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這下子滿意了,看樣子不是因為花裙子的事兒記仇。
“走,去找她問問為什么結(jié)婚都不告訴我們�!�
姜蓮覺得上班時間去找人,太過顯眼,“不太好吧�!�
姜荷催促她,“我這就請了半天假,時間緊急,快點問完,我還得回去上班呢�!�
姜菱被從辦公室喊出去,看見兩個黑著臉的姐姐,突然有一種做了壞事被叫家長的感覺。
姜荷雙眼能噴火,她問:“你結(jié)婚為什么不通知我們?”
姜菱低頭懟手,誠懇道歉,“對不起,我忘記了�!�
姜荷很生氣,“這種事怎么能忘記�!�
姜荷有點傷心,她覺得她們姐妹三的關(guān)系比跟父母的關(guān)系好,姜菱不告訴父母是正常的,不告訴她跟大姐就很奇怪。
姜菱就沒有把這個婚禮當成大事認真對待,她結(jié)婚時候穿的衣服跟前一天都沒有任何區(qū)別。
她說,“我下次結(jié)婚一定通知兩位姐姐�!�
姜蓮沒忍住拍了她一下,“這種事不能胡說的,什么下次。”
姜荷語氣不善,“既然已經(jīng)結(jié)婚,那我就不說別的了,你們以后好好過,缺什么少什么就來找我�!彼兆舆^得不差,大包大攬時都格外有底氣。
說完扔了一塊碎花布到她懷里,“拿去做新衣服穿�!�
姜蓮什么都沒有準備,頓時有些局促,“小妹,你還缺什么,大姐給你添�!�
她的日子不如姜荷過得好,姜荷丈夫是獨生子,她公婆人好善解人意,她嫁人之后當家做主管著丈夫公婆,家里事事以她為先。
姜荷跟丈夫吃住都是她公婆承擔,姜荷丈夫的工資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姜荷的工資自己拿著當零花錢。
姜菱知道姜蓮婚后生活不容易,不可能要她的東西,姜蓮手里的零花錢全靠她替同事頂班打零工賺到的。
“我什么都不缺,我有工資,宋觀書的工資挺高的。”
姜荷也說,“我這不是送她的新婚禮物,是小時候搶她的花裙子,我怕她記仇,結(jié)婚以后不跟我來往了,特意賠給她的�!�
姜荷講話嘎嘣脆,“行了,你要是實在想幫她,你就拿這塊布給她做條裙子,夏天之前做出來�!�
姜蓮笑著說好,她從不吝嗇出錢出力,只是實在是兜里不寬裕,出錢做不到,讓她多干活這倒是沒問題。
姜荷最關(guān)心妹夫的情況,她細細問了一遍。
姜蓮知道她家二妹心氣兒高,怕她瞧不上宋觀書,幫著說話道,“小宋還是挺不錯的,就是沒有父母,這一點不太好�!�
姜荷瞥了她一眼,“這怎么能是缺點呢,這明明是大大的優(yōu)點,要是遇見你那種惡毒公婆,整天攛掇著兒子和兒媳干仗,就老三這種蔫兒了吧唧的,還不得讓人欺負的骨頭都不剩�!�
姜蓮:“其實我公婆挺好的,還幫著我?guī)Ш⒆�,要是沒有他們……”
姜荷打斷她的話,“要是沒有他們,你過得肯定比現(xiàn)在好。”
她特別看不上姜蓮婆家那群人,在日化廠大小是個領(lǐng)導,卻欺負兒媳婦,也是她大姐軟弱可欺,立不起來。如果是她攤上那樣的一家子,哪怕自己過不好,也絕對不讓她們好過。
這倆姐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姜蓮還沒請假,得趕快回到工作崗位上。
姜荷雖然請了假,但時間不長,回去太遲要扣工資。
姜荷帶過來的碎花布被姜蓮帶走了,她要帶回家去給姜菱做花裙子。
姜荷臨走前還跟大姐說,“你跟小雅說,二姨下次給她搞塊更好看的布料做裙子。”
上班時,姜菱怕宋觀書晚上不等她一起下班,特意囑咐了他一定要載她一起回家,要不然她就跟全廠工人說他壞話。
宋觀書看著溫和,骨子桀驁,逆反心強,最不喜被人威脅。
只是聽見姜菱這小學生一般的威脅,他很難生出對著干的心理。
最終到底還是去財務科接她下班了,沒有被扔下,姜菱挺高興。
財務科其他人看著人家感情好。心里都挺樂呵的。
獨魏明搖了搖頭,用手隔空點了兩下兩人遠去的背影,“看她那個不值錢的樣子,見到自己的男人就撲了過去�!�
李春嬌:“哎呀,小年輕剛結(jié)婚感情好,你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還能不懂嗎?”
說起這個,魏明格外的心酸,他確實經(jīng)歷過新婚宴爾,但他剛結(jié)婚的時候跟別人不一樣,他那時候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跟四十歲的老女人結(jié)婚,各種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軟飯并不是那么容易吃的,總之魏明剛結(jié)婚那陣,過得那叫一個暗無天日,他就是不能理解剛結(jié)婚的年輕人喜歡黏在一起。
姜菱的手環(huán)住了宋觀書的腰,他像是一只炸了毛的貓,“你這是做什么?”
魔音入耳,腰上的手越環(huán)越緊:“買肉吃買肉吃�!�
她環(huán)住他的腰,還在他的腹部摸了兩下,“別說,你的腰還挺細�!�
這妥妥是耍流氓。
然而他們倆有結(jié)婚證,就是鬧到派出所,公安也只會當這是夫妻情趣把他趕出來。
宋觀書第一次感受到有苦難言的滋味。
他從牙縫里擠出個:“去�!�
“松開�!�
姜菱可聽話了,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好嘞,全聽您的!”
自行車掉了個頭,去往最近的供銷社。
供銷社的肉攤前排滿長隊,等排到兩人時,就只剩下內(nèi)臟下水,姜菱指著豬肝說,“麻煩切一半豬肝�!�
售貨員手起刀落,豬肝入袋。
快要付錢時,姜菱看向宋觀書,叫得很是親熱,“親愛的,快給錢�!�
大概是早就已經(jīng)料到,宋觀書甚至沒有很意外,身后還有排隊賣肉的顧客,他無意在此處跟姜菱發(fā)生爭執(zhí),于是掏出隨身帶著的錢和票。
姜菱從售貨員手中接過袋子,笑瞇瞇夸道,“宋觀書同志,你可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丈夫,英俊多金,帥氣大方善良……”
無數(shù)夸獎的詞匯不要錢地被她不要錢似的對到宋觀書身上。
時人含蓄,經(jīng)過的其他顧客聽見都覺得耳熱。
宋觀書卻只是冷淡地哦了一聲。
他想,這姜菱真是個虛偽的人,她明明害怕他防備他,夸他的時候卻毫不猶豫。
當然了,這種話他只在心底想想,永遠也不會說出口。
姜菱也不指望從他那兒得到正向回饋,反正今天能吃到肉,她高興,雖然只是豬肝。
一路回到鋼鐵廠家屬區(qū),七拐八拐眼看快要到家。
宋觀書騎著自行車超過了前面牽著手的情侶,卻被人叫住,“小宋?”
宋觀書停下自行車,“劉哥�!�
“看著背影像你,只不過后面坐著個女同志,我有點不太敢認。”
“這位女同志是?”
宋觀書介紹道,“這是我媳婦。”
叫對象有老婆和女朋友兩種可能,可要是叫媳婦那必然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他給姜菱介紹道,“劉哥是鋼鐵廠保衛(wèi)科科長,這位是他愛人,劉哥就住在咱們家前面的院子�!�
劉科長身邊站著的窈窕女人也就是劉哥愛人問:“呦,小宋結(jié)婚了啊,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昨天,在我們廠里辦的�!�
韓瑞雪點點頭,“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姜菱笑瞇瞇說,“劉哥和嫂子也很般配呢�!笨雌饋硪稽c都不像夫妻。
劉科長生得英武,個子高身體壯,但是他看起來很顯年齡,從面相上看他三十多歲。
他愛人生得漂亮,跟姜菱年齡相當。
這世界上許是有人生的老成,只從他能當上保衛(wèi)科的科長,那必然不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韓瑞雪抿唇笑,指了指自家的位置,“有空來家里玩�!�
道別后,宋觀書騎著自行車,一路回了院里。
兩人回去時,東廂房的住戶在院里晾衣服,她三十多歲,短發(fā),五短身材,比較圓潤,面相凄苦。
宋觀書有禮貌地同她問好,“晾衣服呢,李姐�!�
被宋觀書喚作李姐的女人,抖抖衣服上的水,便有些意有所指開口道,“女孩子應當自愛,做事之前應該多考慮考慮家人的感受,我是個有女兒的母親,如果我的女兒長大以后搞三搞四,我這個做母親的羞也羞死了�!�
東西廂房是相對著的,李君前一天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就看見對門似乎有女人的影子飄過,她趴在自家窗前看了很久,還讓小兒子到外面去聽。
最后確定,宋觀書半夜帶了女人回來。
她原本對宋觀書的印象不錯,是個老實本分的男孩子,還想把她妹妹嫁給宋觀書。
她妹妹雖然只是農(nóng)村戶口,但長得好看,十里八村就屬她妹妹最好看了。而且她們家父母健在,這一點就比小宋失了雙親要強上許多。
所以看見宋觀書帶著女人回家,她內(nèi)心深處很接受不了,還糾結(jié)著要不要再把妹妹嫁給他。
畢竟當初看中他是城里工人,還有大學生的身份外,還有就是這人性子好又老實,不是那種亂搞的男人。
她講前半段的時候,姜菱還以為她是在說姜菱跟宋觀書偷偷領(lǐng)證的事兒,聽到后半段才感覺不對勁,這是說他們亂搞男女關(guān)系呢。
姜菱可受不了這個委屈,她反問,“你是說我們亂搞男女關(guān)系對嗎?”
李君不言,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姜菱黑著臉讓宋觀書把鎖打開,蹬蹬蹬進了屋。
李君是第一次見她,不清楚她這是想做什么。
宋觀書知道姜菱脾氣不好,懷疑她是回屋里找趁手的工具打人。
他暗自思索,姜菱打李君的時候,他是不攔呢還是不攔呢還是不攔呢?
最終姜菱手握這個紅本本出來了。
她把結(jié)婚證懟到李君面前,“您認字兒嗎,要不要我給您念一念。”
照片中郎才女貌格外登對,赫然是面前兩人。
李君被打了臉,很快認錯,“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你們,但我沒有惡意,我是當母親的人,看你們就像看自己的孩子,當媽的人最怕孩子走錯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只是誤會,那就太好,祝你們新婚快樂。以后咱們鄰里鄰居,還得互相照顧,千萬別因為這件事影響了彼此的感情�!�
姜菱臉上笑嘻嘻,“是呢,只要您別誤會我跟宋觀書的關(guān)系就成�!�
這大姐可真是有意思,才見她第一面,就懷疑她亂搞男女關(guān)系,現(xiàn)在更有意思了,還想給她當長輩,什么玩意。
李君唉聲嘆氣:“你們?nèi)兆雍眠^,小宋工資高。我一個女人拉拔著兩個孩子,日子過得不容易,多虧小宋幫忙。小宋這人很好,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
姜菱心道,她開什么玩笑呢,宋觀書樂于助人?他就不是那種人,你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