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
本書由gzh忘羨推文整理
附:內(nèi)容版
權(quán)歸作者所有
-----------------------------------------------------------------------
娘娘腔
作者:水千丞
第一章
“小李,哎,回頭�!�
李程秀正忙著往鍋里放鹽,聽到背后張經(jīng)理的聲音就趕緊先應(yīng)了一聲,放好鹽才回過腦袋。
這家酒店新開才三個來月,廚房里的器具都新的锃亮,茂盛的火光映在銀白的柜門上,把李程秀白凈的臉蛋照的更加熠熠生輝,連鼻尖上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也透著亮光。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張經(jīng)理,怎么了�!�
張經(jīng)理指著他旁邊的人道,“小錢,你接下手�!比缓髮畛绦阏f,“你跟我過來一下。”
李程秀緊忙把鍋鏟遞給小錢,擰開水龍頭沖了把手,有些忐忑的走了過去。
張經(jīng)理一邊把他往外領(lǐng)一邊說,“小李呀你這回走大運了�!�
李程秀一頭霧水,不緊不慢的跟著,“張經(jīng)理,我怎么了?”
“今天劉總過來了,來這兒招待位貴客,連咱們老板都過去陪著了。結(jié)果那位客人對你做的幾道菜贊不絕口,他下個月要在維多利亞港舉辦海上派對,中餐部分的主廚還沒定,有意思想看看你行不行。”
李程秀嚇了一大跳。他以前跟過的大廚,也有被有錢人請去準(zhǔn)備宴會啊年夜飯啊之類的,累也就累那么幾天的,但碰上大方的主顧,做一次抵得上好幾個月的工資,是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他因為資歷淺,還從來沒輪到他過。
今天他竟然能碰上這么好的事兒,一時高興的臉都微微紅了起來,興奮緊張的心怦怦直跳。
張經(jīng)理笑看著他,“高興吧,你運氣也真是好,從總部調(diào)來才不到一個月呢。來,你進(jìn)去換套干凈的衣服,洗把臉,動作快點兒啊�!�
李程秀點點頭,埋頭就往衣帽間走,剛要推門,才想起來,回頭道,“張經(jīng)理,謝謝你。”
張經(jīng)理擺擺手,“先去換衣服�!�
李程秀趕緊進(jìn)去,把洗好的帶著微微香氣的純白廚師制服拿出來換上,又用水潑了幾把臉。從廚房出來帶的一身油煙味兒,好像消下去不少。
出來后張經(jīng)理就領(lǐng)著他往包廂走,一路上用心囑咐著,“小李啊,我知道你不會說話,一會兒能少說就少說,人家問你什么答什么就行�!�
李程秀安靜的點頭,“哎�!�
“你記住了,一會兒進(jìn)去之后呢,先跟咱們老總打招呼,然后是做東的那個劉老板,你可能經(jīng)常聽說他但沒見過,禿頭,藍(lán)襯衫,叫聲劉總好。然后他左手邊就是那個貴客,姓邵,挺年輕,長得跟明星似的,好認(rèn),叫邵總好。知道了沒有�!�
“恩�!�
“記住順序啊,先是咱們老板,然后劉總,然后邵總,剩下的幾個不重要,你點點頭就行了。你平時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就怕你冷場子,所以你叫完之后就別說話了,除非人家問你。其他交給我就行了,知道嗎�!�
“恩,謝謝張經(jīng)理。”李程秀感激的連連點頭,張經(jīng)理平時不怎么跟他說話,沒想到這時候這么照顧他,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倆人走到一間包廂前,張經(jīng)理輕輕扣了扣門。
里面?zhèn)鱽砝习宓穆曇�,“進(jìn)來�!�
張經(jīng)理推開門,領(lǐng)著李程秀走了進(jìn)去。
李程秀一看桌前圍了將近十個人,齊刷刷的看著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腦子便嗡的一聲,呈現(xiàn)了瞬間的空白,任那中央空調(diào)吹得屋子里涼颼颼的,他還是緊張的汗都下來了。
他性格有些自閉,平時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這種被眾人赤-裸裸的圍觀的感覺,他怕的腿都軟了,舌頭也直打結(jié)。
張經(jīng)理趕緊推了他一下。
李程秀才從怔愣中反應(yīng)過來,眼睛找回點兒焦距,先找到他的老板,小聲叫道,“老板好。”然后順著目光找到藍(lán)色襯衣的劉總,“劉總好�!比缓罄^續(xù)找,年輕的,長得跟明星似的……
李程秀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人照胸狠捶了一拳。
白凈的俊美的臉,光潔的額頭,緊繃的光彩照人的皮膚,這個人……
他心慌的垂下腦袋,眼前不斷浮現(xiàn)剛才那張帶著審視和探究的笑臉。
這個……太像了,會是他嗎,都過了十多年了,未必能認(rèn)得出,可是都姓邵……
張經(jīng)理心里那個急,心想剛才說的都忘外邊兒了,也怪他期望太高,指望平時連個屁都放不出來的人在眾目睽睽下大聲的放個屁,真是能要他命,于是急忙從后邊兒懟他的腰。
李程秀回過神來,脫口叫了一聲,“邵總好�!�
一桌子人都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今天劉總做東,說好不談生意,純粹吃飯喝酒,席間除了政要趣聞,商場八卦,就是聊吃的喝的。從剛才邵總起了個頭,夸這兒的菜做的地道,一桌人中心就轉(zhuǎn)移到了聊美食上,所以這廚子一進(jìn)來,幾個老總都當(dāng)余興節(jié)目般看著。
酒店的老板很高興,覺得這年輕的小廚師挺給他長臉,不過他也知道這小李廚師臉皮比女孩兒還薄,就調(diào)笑道,“小李啊,空調(diào)不夠大啊,你看你臉紅的�!�
一桌人都笑了起來。
張經(jīng)理也跟著笑,“我們這小李什么都好,長得一表人才,做菜又是一絕,就是害羞,見了生人都不敢說話,幾位老板可別介意啊�!�
劉老板明顯喝高了,操著生硬的廣式普通話大聲調(diào)笑,“這為李師傅怎么跟我想的廚子不一樣啊,每天做那么多美食,身材還這樣的苗條,如何保養(yǎng)啊,可不可以分享我知?”
桌上有人笑著插話道,“是啊,到咱們這個年紀(jì)誰沒點兒三高的,你說人家成天油鹽里打轉(zhuǎn),還這么瘦�!�
李程秀臉紅的能滴出血來,頭都不敢抬起來。
張經(jīng)理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真是哭笑不得,連忙打圓場,“可不是嘛,我們酒店的小姑娘成天嚷嚷著減肥,一看他這怎么吃都不胖的,都嫉妒的不行�!�
底下的老總開始倆倆的說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多瘦,后來怎么胖了,現(xiàn)在身體有啥毛病了,一時注意力也從他身上移開了。
李程秀一從被人關(guān)注的焦點中解脫,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可還沒等他喘出個囫圇氣來,年輕俊朗的邵總開口了,聲音充滿了純男性的磁性,非常的好聽,音量也不大,可他一開口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李師傅是吧,看著可真年輕,沒想到可以做出這么好吃的菜�!�
張經(jīng)理怕人家嫌他經(jīng)驗不足,忙補充道,“他看著年輕,其實有三十了。”
劉總喲了一聲,“看著很像大學(xué)生啊,真的很年輕啊�!�
李程秀在心里默默糾正,二十八。
張經(jīng)理從后面拿手指捅他的腰,“小李,就是邵總有意想請你擔(dān)當(dāng)海上派對的中餐主廚�!�
李程秀忙抬起頭,一不小心正盯進(jìn)他眼睛里,見那邵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里一片慌亂。
“謝謝,謝謝邵總�!�
那邵總不動聲色的笑著,隨口問道,“李師傅全名叫什么呀�!�
李程秀愣住了,不僅揣測他是不是也認(rèn)出了他來,一想到這種可能,心就一緊一緊的,有種莫名的忐忑。
張經(jīng)理見他跟發(fā)條娃娃似的,擰一下也就能對付個一下,然后接著發(fā)愣,心里氣的想拿鞋底抽他,在后邊兒拼命懟他,“小李,邵總問你話呢�!�
“我……”
邵總眨著眼睛笑著,“李師傅這么緊張做什么?緊張的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李程秀強自鎮(zhèn)定心神,看著一雙雙注視他的眼睛,騎虎難下,小聲道,“我叫李程秀�!�
邵總發(fā)出長長的一聲“哦”,聽的李程秀心驚膽戰(zhàn)。
李程秀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都有十三四年了,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他未必是那個邵群,就算是也未必記得他了,就算記得他,他有什么可心虛緊張的,做了壞事的,又不是他。
這么一想,他心里就平靜了不少,只是眼下海上派對的活兒,著實讓他犯愁。這么好的差事他一點都不想放棄,可是如果這人真是那個邵群,他就真的不想去了。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跟小時候相去不遠(yuǎn)。渾身撒發(fā)著高人一等的盛氣,只不過年少時張揚狂妄,現(xiàn)在卻是在表面上鍍了一層修養(yǎng)和禮貌的外殼,雖不至于惹人反感,但骨子里的傲慢總能讓人瞧出點端倪,所以同樣的讓人難于接近,只想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
那邵總笑了笑,“挺意外李師傅這么年輕的,不過也好,這個派對要提前定菜單,采購什么的你最好也參與一下,到了當(dāng)天也會特別忙,年紀(jì)大了反而怕人吃不消,不過你也不用有負(fù)擔(dān),你們老板答應(yīng)多借幾個人給我,到時候都供你差遣�!�
李程秀尷尬的扭著手,那個邵總的語氣尤其的篤定,仿佛根本不給人拒絕的余地。他很想將這事推掉,可是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他知道自己多說話肯定要出錯,自己丟人事小,給他老板丟了人,麻煩就大了。
他們酒店的陳老板在旁邊附和著,“好啊小李,還不趕緊謝謝邵總啊�!�
李程秀小心的拿眼睛偷瞄了他一眼,小聲道,“謝,謝邵總�!�
陳老板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帶著幾分討好笑道,“邵公子呀,也就是你,不然我們酒店的師傅,是輕易不外借的,但是咱哥倆嘛,好說,你盡管用。就是我們這個小李師傅,小時候環(huán)境可能不太好,有點自閉,講話什么的,不是特別利索,其實也不影響什么,廚藝那是一頂一的好,你多擔(dān)待點兒,別給你添麻煩了�!�
邵總含笑點頭,眼睛一直就沒離開李程秀,“不礙事,廚師嘛,舌頭能嘗味兒就行了�!�
那“嘗味兒”三個字的語調(diào)聽在李程秀耳朵里,總覺得有些怪異,讓他不太舒服。
陳老板一揮手,沖張經(jīng)理示意的抬了抬下巴,“那就這樣吧,你們回去忙吧�!�
張經(jīng)理和李程秀都如獲大赦,轉(zhuǎn)身就走。
邵總突然道,“李師傅�!�
李程秀身子一頓,僵硬的轉(zhuǎn)過身來。
邵總微笑著看著他,“小李師傅,那么我過幾天來接你,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李程秀看著張經(jīng)理高大厚實的背,從出了包廂就猶豫了一路,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小聲叫道,“張經(jīng)理。”
張經(jīng)理皺著眉回過頭來。
他對這個李程秀,平時接觸不多,也說不上反感,真要說,就是有那么點兒看不上吧。
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瘦弱的跟高中生似的,怎么形容呢,就是弱不禁風(fēng),一個男人啊,讓人覺得弱不禁風(fēng),還有救嗎。這也就算了,講話聲兒小的讓人恨不得給他嘴上按個喇叭,一副低眉順眼的娘們兒樣,就這樣的穿個裙子走出八里地,都不帶有人看出不對勁兒的。
他知道他們酒店有些年輕的小工,愛背地里學(xué)他說話和走路姿勢,還要額外配個蘭花指吊吊眉角什么的。他知道他只是娘了點兒,到不至于跟社會上有些不三不四的人那樣妖妖叨叨的,可是就是這個窩囊勁兒,也夠讓張經(jīng)理別扭的了。
今天他的表現(xiàn),比他想象中還要差,進(jìn)去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竟低著頭看腳丫子了。也就是今天來的都是老板的熟客,要不惹著客人不高興,到時候還得他的收拾爛攤子。
想到這里張經(jīng)理對他的那么點兒看不上,就有點兒升級,口氣也不太好,“怎么的?”
李程秀有些膽怯的看了他一眼,遲疑道,“張經(jīng)理,能,能不去嗎�!�
張經(jīng)理一瞇眼睛,把耳朵靠近他,“你說什么,大聲點兒�!�
“那個,海上,派對,能,能不去嗎�!�
張經(jīng)理這回聽清了,嘖了一聲,“不去,為什么?”
李程秀低下頭,想不出什么說辭,只是又重復(fù)了一遍,“能不去嗎�!�
張經(jīng)理臉色有點不好看了,“不是,不去?你怎么想的��?那個邵總別看年輕,你知道多大的背景嗎?他家直通著那個呢�!睆埥�(jīng)理沒明說,指了指拐角處燈箱上中南海酒的廣告,“就這樣的你去一趟能少得了這個數(shù)不?”張經(jīng)理把那個手又伸到他眼前,不過這次展開了五個手指頭,“你倆月累死累活的也不過就這樣,你有什么毛病,為什么不去?”
李程秀臉憋紅了,突然問了句讓張經(jīng)理意外的,“他,他全名,是什么�!�
“什么?”
“全名,邵,邵什么�!�
張經(jīng)理皺著眉頭,眼神嚴(yán)厲了幾分,“你一個廚子,打聽這個干什么�!�
“我……”
“你老老實實做飯就行,別想些不該想的,我告訴你小李,那種人不是你想攀就能攀的。”
“我不是……”
“我真不知道你想什么呢都,這事兒老板親口給答應(yīng)下來了,改是不可能改了。你要有那個本事,好好表現(xiàn),讓邵總多給你點兒�?墒悄憧刹荒芙o咱們老板丟人啊,老板最好面子,脾氣上來了,說開人就開人,你在咱們酒店干了好幾年了,算上在總店的時候,再多混幾年興許能當(dāng)廚師長了,別怪我沒提醒你,踏踏實實的,好好干,不然機會砸你自己手里,你可怨不得別人�!�
張經(jīng)理說的話句句在理,李程秀一個字都反駁不出。
人話說完了就徑自走了。
李程秀沉默的看著酒店空蕩蕩的長廊,明黃的燈光一盞一盞的延伸到底,盡頭處幾乎覆蓋整面墻的衣裝鏡將長廊折射成了無限延展的空間,看上去富麗華美,可也空的嚇人。明明是暖色調(diào)的布局,卻被冷硬的大理石地板裝束出了幾分清冷寂寥,李程秀單薄的身影就那么突兀的點綴在了空闊的景象中。
第二章
他回去先把干凈的衣服換下來,重新套上那套臟的,這才回到廚房。
他進(jìn)去之后,里面掂勺的配菜的雕花的通通動作一滯,拿詢問中帶著點兒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看著他。
李程秀知道自己在這里人緣不好。
在他過往的人生里,其實從來也不曾存在過人緣這種東西。他的處事方式,一直是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交流就不交流,所有人都忘了他才好,只有那樣他才覺得自在。
像他這樣的人,輕易就能惹得人反感,所以不如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反而安全。
他習(xí)慣沉默待人,別人自然也沉默待他。
只是這個地方不太一樣,他感覺的到有些人對他的態(tài)度,除了輕視,還有些敵意。
他來到深圳有十年了,從最開始的雜工學(xué)徒做起,后來跟了個待他比較好的師傅,進(jìn)了這個酒店。
三個月前,老板開了這家新店,由于是海景酒店,不僅環(huán)境好待遇高,第一批調(diào)過來的員工,以后肯定能有更好的發(fā)展。
當(dāng)初決定人員的時候,大家也是搶破了頭的。他在他們陳總手下干了五年,表現(xiàn)一直不錯,于是被調(diào)到這兒來,跟另外一個同事一起擔(dān)當(dāng)副廚師長。
在以前的環(huán)境,大家都習(xí)慣了他的沉默寡言,可是到了新環(huán)境,有了許多新的同事,在最開始的熟悉磨合期,就一副與世隔絕的態(tài)度,想不招人怨也難。
何況以他的資歷能當(dāng)副廚,難免遭人詬病,若不是新店急缺人手,肯定也輪不到他。
大家看他正炒著菜就被經(jīng)理叫出去了,這么急,多半是不會有什么好事。
剛才接他手的一個年輕廚師小錢,就上來問他,“李哥,張經(jīng)理叫你做什么呀。”
李程秀如實道,“有客人,要辦派對,叫我去�!�
小錢露出一個不相信的表情,張著嘴看了他半晌,隨即笑道,“行啊李哥,好事兒呀�!�
正在準(zhǔn)備冷盤的小趙故意重重嘆了一聲,“李哥運氣真好,要不是你今天當(dāng)班,可碰不上這樣的好事了。”
言下之意是若是今天廚師長或是另一個副廚在,也輪不到他。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了幾句,又一個不落的說恭喜。
李程秀就點點頭,也沒表示什么。悶頭看了看電子版面上顯示出的客人訂的菜,洗了把手,擼起袖管就開始工作。
眾人看他沒什么反應(yīng),都自討了沒趣,有個小工就在他背后夸張的扭著腰走了幾步路,其他人都嘻嘻笑了起來。
李程秀右耳弱聽,在嘈雜的環(huán)境里很難分辨出多種聲音,可那帶著諷刺的笑意還是能穿透耳膜,清晰送進(jìn)大腦里。
他埋著頭料理手下的蟹黃豆腐,心里漸漸平靜下來。
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李程秀先把自己扔到了刷的掉色的地毯上。
他向來愛整潔,一身的油煙味如果不洗干凈,絕不碰床。
他翻了個身,仰躺在地毯上,閉著眼睛大口喘著氣休息。
七月的深圳,熱的跟大蒸籠一樣,他大晚上下班,公車依然擠的人汗流浹背,上一趟班回一趟家,就跟洗了個黏糊糊的澡一樣,讓人里外直犯惡心。
公司本來是有安排住宿的,但是搬到新店后,宿舍還沒準(zhǔn)備好,他這個級別的,每個月給他一千三的住宿補貼,讓他們在外邊兒先找著房子。
李程秀覺得這樣挺好,以后就算宿舍弄好了,他也不想去住,他寧愿拿著住宿補貼每天坐半個多小時的公車來回,也不愿意跟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他掏出衣兜里的手機,想看看幾點了。
上班時間都關(guān)著機,開機沒一會兒,就蹦出來好幾條信息,全是未接來電。
有他認(rèn)識的號碼,也有不認(rèn)識的。
李程秀看著那個熟悉的號碼,輕皺著眉頭,抿著嘴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撥了回去。
“喂……”
“哎呀!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電話��!”那面兒傳來尖利的女聲。
“四姑,我上班。”
“上班上到現(xiàn)在?那夠辛苦的啊。小秀啊,這個月的錢你給打了嗎?”
“沒有,明天�!�
“那你趕緊的啊,其他人都有點兒急,另外四姑這個月的錢,你給多打一千吧,下個月你弟弟要帶女朋友回來,我想買個空調(diào)�!�
“……好�!�
“小秀啊,四姑也知道你難,可你趁年輕,累就累點,得多加把勁兒啊,要不然你欠的那么些錢,什么時候能還清,還不清你不是一輩子都背著債,是不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