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洄明白他的意思,他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就被卡爾搶了先。
“這些都不是問題,醫(yī)生,請您盡全力救治楊女士,任何有機會的方案我們都愿意嘗試�!�
卡爾說得一臉誠懇,醫(yī)生也點點頭,“好的,我們知道了,目前病人還要在重癥病房觀察一段時間,有什么新的情況我會通知你們的,你們家屬也在這里等了很久了,注意自己的身體�!�
蘇洄點頭,和卡爾一起目送醫(yī)生離開。
乘坐電梯時,卡爾還是對他提起了他不想提的話,“Shaw剛剛已經(jīng)把事情交代給我了,我已經(jīng)吩咐傭人把Shaw在紐約的房產(chǎn)全部打掃了一遍,做了整理,今晚就可以搬過去�!�
蘇洄皺了皺眉,“搬過去?我為什么要搬過去?”
“Shaw是這么說的……”卡爾忽然意識到不對,“你們沒有商量好嗎?”
他感覺自己又成了替罪蘇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愣了半晌,“他為什么要讓我搬去?”
事實上,寧一宵也沒有告訴卡爾任何原因,只給了指令�?栔缓米约涸囍ゲ拢翱赡堋�
他覺得還是要從手足之情的角度切入。
“Eddy,他雖然平時不茍言笑,但其實很關(guān)心你和楊女士。
你知道嗎?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連軸工作了一星期,每天都睡不到四個小時,聽說了這邊又出了事,他是直接從灣區(qū)飛過來,飛機上也沒合眼,落地就來了醫(yī)院�!�
蘇洄不否認寧一宵的關(guān)心,“但我沒必要和他住在一起�!�
“他不會經(jīng)常去那兒住的�!�
卡爾以過來人的經(jīng)歷告訴他,“他大部分工作重心都在灣區(qū),公司也在那兒,最近是因為收購談判才經(jīng)常兩頭跑,現(xiàn)在收購的事也塵埃落定,他八成是會回去的,不會在紐約久留,你不用擔心經(jīng)常面對他。”
蘇洄思維魯鈍,但依舊感到困惑。
要讓他搬去他紐約的房產(chǎn),那他的未婚妻呢,又將和他在哪里的房產(chǎn)共赴婚姻殿堂。
太奇怪了,這個人既不要求他付出身體,也不需要他還錢,只是將他像一尊花瓶一樣擺放在他想要的位置。
看著蘇洄的表情,卡爾開始對他發(fā)誓,“你相信我,我保證你搬過去,又方便又自由,那個房子地理位置很好,你一定喜歡。Shaw嘴上不說,心里是很在意你的,他希望你能過得比現(xiàn)在更好�!�
蘇洄聽著他的話,總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兒怪。
以他對寧一宵的了解,這些話感覺不像是寧一宵所想,可卡爾也并不像是編造,反倒十分真情流露,于是他只好把這種微妙感歸結(jié)于自己的病。
“雖然你這么說,但我還是……”
電梯門打開了。
卡爾也沒多糾纏,“你先考慮考慮,有問題隨時聯(lián)系我。”
蘇洄點頭,他發(fā)現(xiàn)卡爾說出這些話后,臉上會不自覺冒出一些愉快的微表情,就像是做成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他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但卡爾看上去是個很不錯的人,樂觀又開朗,聽他說話,蘇洄感覺自己壓抑的狀態(tài)也可以得到一點點松緩。
盡管如此,蘇洄仍舊覺得透不過氣,仿佛陷入一個避無可避的旋渦。寧一宵要求他搬過去,住在他的房子里,卻又在他詢問是否需要身體交易時選擇離開,這么矛盾,到底想要什么。
蘇洄不知道,想不通,也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除了虧欠,給不了寧一宵任何東西。
他被卡爾送回了病房,按照護士的提醒吃了藥,昏昏沉沉睡下,一睡就是十個小時。醒來后,他又做了很多檢查,被護士開了新的點滴,手背上的血管已經(jīng)不成樣子,到處都是淤青。
體質(zhì)天生不太好,蘇洄很容易留下淤青,他想起以前,寧一宵都不敢隨便用力抓他,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早上起來,他的身上就會出現(xiàn)莫名其妙的淤青。
寧一宵似乎很在意這些,還在他們交往之后詢問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脖子上怎么會有淤青。
蘇洄當時不知應該怎么回答,直接說出真相未免有些殘忍,于是他只好說,是他自己掐的。
寧一宵當然不理解,但蘇洄從來不會好好回答問題,只想轉(zhuǎn)移話題,永遠都是勾著他的脖子,說著說著便纏吻起來,然后從吻,發(fā)展成更容易讓他想不起最初目的的行為。
他渾身汗涔涔的,靠在寧一宵懷里,扭轉(zhuǎn)頭去吻他的嘴唇,喘著氣。
[因為我喜歡窒息的感覺。]
就像是一種惡趣味,他不止于此,甚至將寧一宵的手牽過來,繞過他的身體,放在脖頸上。
[你試一試,掐著我的脖子做,好不好?]
但寧一宵做不到,他充其量只會將手覆蓋在他脖頸的皮膚,連用力握一次都做不到。
這些回憶談不上多美妙,蘇洄恍然回神,感到有點痛,才發(fā)現(xiàn)護士已經(jīng)將針扎了進來,貼上了新的膠布,掩蓋痕跡。
這些記憶也都被他掩蓋了多年,直到最近重新遇見寧一宵,它們才一點點翻涌起來。
本來以為都忘了。
他抗拒和外界的所有溝通,尤其是寧一宵,以至于現(xiàn)在所有的號碼他都不接,假裝沒有看到,只是消沉地在病房度過日與夜,僅僅只是躺在床上,感受自己的生命同時間一點點流逝,像點滴里的藥液。
不過這樣的沉寂只維持了兩天,第三日上午,房東太太便來探望他。
對方手里拿著一個保溫盒,里面裝著番茄肉醬意粉。
“醒了?來,吃一點,這是我親手做的�!�
蘇洄看著意粉,還奇怪今天竟然不是寧一宵送的中餐了,但他沒說什么,安靜地拿起叉子,吃了一些,但實在沒胃口,哪怕房東太太特意多放了番茄膏。
“你怎么就吃這么一點?不好吃嗎?”她心疼地看著蘇洄,握了握他的手腕,“你都快瘦沒了。”
“我飽了。”他說了謝謝,并讓房東太太也吃點。
“我不吃了�!彼凉M面紅光,又拿出一瓶鮮榨果汁,給蘇洄倒了一杯,推給他,“Eddy,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什么事?”蘇洄抿了一口果汁,又放下。
房東太太嘆了口氣,“說來話長,我也給你們當了一年多的房東了,你們家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遺憾�!�
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最近我的女兒也生了病,我自己身體也吃不消了,家里正為錢的事發(fā)愁,沒想到中介昨晚聯(lián)系我,說有人要買我這幾套公寓�!�
“買?”蘇洄的思維很鈍,大腦運轉(zhuǎn)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
“買家是誰?”
她搖頭,“我也還沒見過,是中介聯(lián)系的,好像姓海森,一個中年男人�!�
對不上。
蘇洄并不覺得有這么簡單,怎么會這么湊巧,他不久前才拒絕了卡爾,這才幾天,自己租住的房子就要被賣掉。
“這樣……是不是不合規(guī)定?”蘇洄試探性問,“我的合同簽了一年……”
房東太太自知理虧,連連點頭,“是,確實是這樣,我也把你們的情況都說了,對方很爽快,說他們來賠償這個損失,給你們?nèi)斗孔獾馁r償�!�
裝都不裝了。
蘇洄低頭,拿起手機,本來已經(jīng)在上次的通話記錄里找到寧一宵的那個未存號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撥給卡爾。
卡爾接通,聽他說完后,否認了事情出自他手。
“我真的不清楚,會不會是別人?Eddy,現(xiàn)在很多人在買布魯克林的舊公寓,專門用來投資,我的一個叔叔就這樣,不過他買的是另一個街區(qū)�!�
他說得有模有樣,令蘇洄都沒辦法問出下一句。
“那你那兒是不是得搬家�。俊笨栆笄诘�,“我?guī)讉人去幫你吧�!�
“不用,我還沒有……”
“房東太太已經(jīng)簽約了嗎?”
蘇洄的手機是外放,坐在對面的房東太太聽了,立刻點了頭,并小聲說,自己的女兒現(xiàn)在亟需這一筆錢。
“她說簽了�!碧K洄有些無奈,但也不忍心讓房東難過。
卡爾一副他已經(jīng)同意的語氣,“那你就得盡快搬了,有很多東西吧,我下午就過去,你不用動�!�
“我不去他那兒�!碧K洄語速很慢地說,“你不用做這些�!�
卡爾那頭沉默了片刻,像是工作受挫。
“那……可是Eddy,這樣我可能會丟工作誒,你知道的,他完全不近人情,只要我沒有完成他給我的任務,他就會毫不留情地開掉我,真的�!�
這次換蘇洄沉默。
卡爾在電話另一頭祈禱寧一宵給出的辦法能再次生效。
果不其然,生效了。
蘇洄有些無奈,不知道事情怎么發(fā)展到這種地步,但他依舊不想松口同意,“那好吧,總之先搬出來,我和你們一起�!�
“好!”卡爾光顧著高興,又立刻改口,“不用不用,我可以的,你要對我的工作能力有信心�!�
房東太太顯然也很開心,連忙站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那我先回去,給他們把門打開,也看著他們搬家,別漏了什么�!�
蘇洄開口想攔,也根本沒有攔住,眼看著她風風火火便走了。
頭昏腦漲,蘇洄看了一眼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有睡醒,還在做夢。這么多的巧合,看上去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他躺下去,縮回被子里,一動不動,盯著點滴的輸液管發(fā)呆。
他寧愿相信這真的是巧合,也不想承認是寧一宵自以為聰明的機關(guān)算盡。
六年過去,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自己,現(xiàn)在的他,更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寧一宵去算計,去想盡辦法。更何況現(xiàn)在的寧一宵功成名就,實現(xiàn)了當時對他說過的所有抱負和理想,和那時候所描繪的藍圖幾乎分毫不差。
在當時,自己還是他藍圖里的一小部分,占據(jù)他所幻想的一部分未來人生。
他想,或許這就是寧一宵的癖好,他就是一個可怕的必須要依照計劃做事的人,也不接受任何失誤。
即便是玩拼圖,寧一宵也同樣無法接受有任何一塊缺失,不可以讓它們散亂在一起,必須每一幅都拼好之后保存收藏。
過去蘇洄就很喜歡把他的拼圖都悄悄打散,放在盒子里。可第二天回家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犯罪現(xiàn)場”又被好好地拼起來了。
寧一宵也從不生氣,只會在發(fā)現(xiàn)后,獨自默默地拼,拼好再擺出來,周而復始,直到蘇洄率先放棄他的“再犯罪念頭”,讓這些拼圖們能夠遵循計劃完整保存。
蘇洄不由得想,或許自己也是那一小塊缺失的拼圖。
如果被收集到,被按照原計劃存放在應在的位置,哪怕關(guān)系變了,一切都變了,只要靜靜地躺在那兒,寧一宵的計劃仿佛就沒有缺陷。
第32章
N.金絲鳥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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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宵起初并不想用這么強硬的手段介入蘇洄的生活。
他也嘗試過溫和地給予幫助,
或是暗地里提供他所需要的,但效果都不好,蘇洄比他想象中還要抗拒和冷淡。
但聽到梁溫被拒絕,
寧一宵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的心,看著蘇洄陷入郁期的沼澤,看著他昏迷在地,因營養(yǎng)不良而住院,
不吃不喝,
寧一宵毫無辦法。
這段時間他想到很多種幫助蘇洄的方法,可每一件或多或少都不夠好,唯一安全的,
似乎就只有把他放在身邊。
這聽上去或許滑稽,可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讓蘇洄熬過這段時間,別無他想。
從瓊斯集團離開時,
寧一宵接到了貝拉的電話,
對方語氣很急,
聽上去好像是發(fā)生了什么。
“克洛伊這兩天有沒有找過你?”
寧一宵正在車里處理文件,盯著筆記本,語氣平淡,“她為什么會來找我?”
“因為我們要訂婚啊,到處都是新聞�!必惱き偹归_始了未雨綢繆,
囑咐道,“如果克洛伊來找你,
你一定不要露餡,
不要她沒問兩句你就承認了是假訂婚,
知道嗎?”
“我沒興趣陪你們演戲�!睂幰幌谲嚴铮堕_領(lǐng)帶。
“沒興趣你也演了,
好處也快到手了,怎么都得撐到我把信托金弄到手吧,更何況是她要和我分手的,現(xiàn)在著急了?早干嘛去了�!�
寧一宵實在是佩服大小姐的個性,天不怕地不怕,一定要把事鬧大才滿意。
貝拉又補充道,“不光是克洛伊,其他人問也是一樣,臨門一腳了,千萬別壞我的事兒,拿出你最擅長的撲克臉!”
寧一宵心中煩悶,沒多說話,等對面掛了電話,便讓司機放了鋼琴曲。
車開出去沒多久,卡爾的電話便打進來。
“怎么了?”
寧一宵最近沒讓卡爾做太多工作,給他的所有任務幾乎都是和蘇洄有關(guān),他的電話一打進來,寧一宵便產(chǎn)生些許不好的預感。
“Shaw……”卡爾支支吾吾,“那什么,我本來剛剛帶著人過去,想把Eddy的東西收拾一下,幫他搬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東西都不見了�!�
“什么?”寧一宵蹙了蹙眉,“他人呢?”
卡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他……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護士說他本來說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果不見了。”
他的語氣不可控地著急起來,“他是個精神病人,怎么可以隨便就不見?”
“她們也沒想到,按理說現(xiàn)在他在重抑郁期,一般不會跑出去……”
寧一宵氣得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你們?nèi)ニ馄诺牟》块T口守著,我聯(lián)系他�!�
掛斷了卡爾的電話,寧一宵讓司機將車停在路邊。
他下了車,冷空氣猛地從衣領(lǐng)鉆進來。車門邊站了片刻,寧一宵敲了敲司機的窗戶,問他要了支煙,點燃后靠在路燈下抽。
他最終還是撥打了蘇洄的電話,打不通便一直打。
蘇洄最終還是接了,但不說話。
“你在哪兒?”
寧一宵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電話里只有風聲。
“蘇洄,你很喜歡玩失蹤是嗎?”
在寧一宵說完這句話后,他終于開了口,語氣很淡,很輕,沒什么力氣,“是你要買我現(xiàn)在租的房子,我只能搬走。”
寧一宵沒否認他做過的事,“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你一個人根本不適合住在那里,如果你有別的想法,可以和我商量,為什么自己消失?”
他聽見蘇洄沉默了很久,漸漸地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原來還可以商量嗎……”蘇洄斷斷續(xù)續(xù),語氣壓抑著委屈,“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
寧一宵頓時心軟了,他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
“我們不是做了交易?很簡單,我負擔你外婆所有的費用,你只需要聽我的,住在我給你安排好的地方,其他的我都不需要。你也沒有反對,不是嗎?”
風聲很大,他幾乎要聽不見蘇洄的呼吸聲。
“你說可以商量,那我想提一個要求�!碧K洄說。
“什么要求?”寧一宵無所謂他想要什么,只要不再消失,怎么都好說。
蘇洄停頓了一下,用平靜且淡漠的語氣說,“我同意搬過去,但是不想見你。最好是一直不見面�!�
寧一宵愣在原地,紐約的街道人來人往,風刮在臉上,像一片片軟刀子,劃破他最后的體面。
“我知道這很無理。我住在你的房子里,還要求你不許去,但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其他什么都可以答應你,而且我知道,你大部分時間也不在紐約,這個要求不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