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把鑰匙扔在陳友德面前的茶幾上。
“這是我在青藤路那邊的一套老房子，空了很久了，你們先過去住吧�！�
他嘆了口氣，像是做了很大的讓步：“至于廠里的事，我會盡量幫你協(xié)商。但想重新回去當副廠長，可能性不大了。”
“我最多想辦法給你換個地方，看看能不能在其他單位給你安排個差不多的，領(lǐng)導(dǎo)級別的位置�！�
陳友德一聽這話，眼睛瞬間就亮了，剛剛的緊張和狠厲一掃而空，臉上立刻堆滿了感激和諂媚的笑容。
“老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幫我的！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可能不管我呢！”
他連忙伸手拿起桌上的鑰匙，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白荷和秋霞都不在家，我就不留你了。”
沈萬山站起身，臉上的微笑又恢復(fù)了幾分，只是那笑意淺淡，并未真正抵達眼底，他沖著外面招了招手，“我讓司機送你過去吧。”
司機很快就從外面走了進來，面容冷峻，對著陳友德微微頷首。
“陳先生，請吧�！彼緳C微微躬身，語氣恭敬，但眼神里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行，”他趕緊站起身，臉上堆著笑，緊緊攥著手里的鑰匙。
“老沈，那你可得盡快幫我解決啊，廠里那邊就給我三天的時間�！笔虑榧热灰呀�(jīng)談妥，他也不想在這里多待，但走之前仍不放心地大聲叮囑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
沈萬山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靜靜地看著他跟著司機快步走了出去，直到那狼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等人徹底走遠了，客廳里恢復(fù)了寂靜。
沈萬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
他猛地抬手，將剛剛放在茶幾上的那個嶄新的茶杯狠狠地朝著地面砸了下去！
“砰——”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響徹客廳。
嶄新的陶瓷杯瞬間四分五裂，潔白的碎片混雜著褐色的茶水，濺得到處都是。
真是流年不利！
沈萬山面色陰沉，胸口一股無名火無處發(fā)泄。
最近做什么都不順遂，他之前費盡心力巴結(jié)上的那個人如今自身難保，連帶著他也處處受挫，各種麻煩事就像是約好了一樣，一件接著一件地找上門來。
現(xiàn)在倒好，連陳友德這種他根本沒放在眼里的小嘍啰，也敢爬到他頭上來撒野，拿著陳年舊事來威脅他了！
還真當他沈萬山是心慈手軟、任人拿捏的善茬不成？
沈萬山面沉如水地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眼神陰鷙得駭人。
一直悄無聲息的中年女人聽到動靜，默默地從旁邊走了出來，手里拿著掃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凈，動作麻利而熟練，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她收拾完，又悄無聲息地給沈萬山重新?lián)Q了一杯溫水，這才躬身退了下去，自始至終沒有發(fā)出一點多余的聲音。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沈萬山手指敲擊沙發(fā)扶手的輕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送陳友德出去的司機再次走了回來，垂手站在沈萬山面前，神色恭敬。
“人送過去了？”沈萬山抬起眼皮，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
“送回去了，”司機如實回答，“半路上他還要求先去了一趟紡織廠家屬院，把他那個老娘，還有老婆孩子都接上了，一起送去了青藤路那邊的舊房子�！�
沈萬山聽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倒是懂物盡其用。”
似乎對陳友德的事情不再關(guān)心，轉(zhuǎn)而問道：“陳抗美那邊，怎么樣了？”
提到這個，司機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沉聲匯報道：“人恐怕是出不來了�！�
“我們的人已經(jīng)盡力周旋了，但是趙部長上面有部隊關(guān)系，咬得很死，不肯松口。沈主任，這件事您最好不要再繼續(xù)深入?yún)⑴c了，現(xiàn)在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容易引火燒身�！�
他頓了頓，又低聲補充了一句：“我們目前最多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把大小姐和這件事的關(guān)系徹底撇清，不讓她被牽連進去�！�
聽到“大小姐”三個字，沈萬山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怎么就生出沈秋霞那么個蠢貨女兒！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每次都要給他惹麻煩！
“就這樣吧，”沈萬山擺了擺手，語氣恢復(fù)了慣有的平和，仿佛剛才的煩躁只是錯覺。
“那陳家的人？”司機又低聲問。
“不能再留了。”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像是在談?wù)撘患⒉蛔愕赖男∈�，但話語里的內(nèi)容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記得把手尾處理干凈，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司機神色一凜，立刻明白了沈萬山的意思�！笆�。”
他想了想，又謹慎地追問了一句：“那……陳友德那邊呢？”
沈萬山端起剛剛換上的那杯溫水，輕輕抿了一口，眼神微閃，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先留他幾天吧，不著急。一次處理掉兩撥人，動靜太大了，容易引人注目�！�
“明白了�！彼緳C立刻垂下頭，恭聲應(yīng)道。
他不再多問，沖著沈萬山微微躬身，然后便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客廳里，只剩下沈萬山一個人，端著水杯，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窗外。
第279章
當成親女兒看待
兩天后。
夏夢家迎來了兩個客人。
前面的是夏夢熟悉的曼玲阿姨，后面跟著的男人夏夢卻是第一次見。
男人約莫四十多歲，濃眉大眼，鼻梁高挺，面部輪廓硬朗，身材格外壯實，走起路來腰背挺直，身上帶著一種沉穩(wěn)內(nèi)斂，卻又無法忽視的凜然氣質(zhì)，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還有種獨屬于軍人的冷硬。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只一眼，夏夢就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應(yīng)該就是宋曼玲之前提過的那位趙部長了。
夏夢在打量趙部長的時候，對方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她。
見她雖然裹得嚴實，但露出來的一張小臉白皙干凈，杏眼明亮，五官精致漂亮，看著就讓人心生好感。
趙凱心下了然，這應(yīng)該就是宋曼玲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個夏夢了。
他之前還以為宋曼玲不惜動用人情來找自己幫忙，主要是為了顧家那小子，后來幾次接觸才慢慢察覺，比起顧家小子，宋曼玲顯然更偏愛這個小姑娘一些。
“曼玲姨，你來了？你最近都沒過來，我都想你了�！毕膲裟樕狭⒖虛P起燦爛的笑容，幾步上前，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宋曼玲的手臂。
“是想我做的好吃的吧？”宋曼玲被她逗笑了，眼里的喜愛幾乎要溢出來。
她拎起手里一直提著的保溫桶，笑著說，“最近有點事，今天有時間我就立馬過來了，還給你做了粉蒸排骨。”
“曼玲姨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這個�。课仪皫滋炀拖氤耘殴橇�！”夏夢眼睛一亮，語氣里滿是驚喜。
她是真的饞排骨了，月子里雖然湯水不斷，但總覺得嘴里寡淡。
粉蒸排骨既不像紅燒那么油膩，又比清燉的肉質(zhì)軟嫩，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她自從穿過來，還真沒吃過這個。
“趙部長�！闭驹谝贿叢宀簧显挼念櫱逖軟_著趙部長點點頭。
“嗯�！壁w凱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目光在顧清衍身上短暫停留，隨即移開。
幾人一起進了屋。
趙凱四處打量了一眼，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凈整潔，透著一股溫馨的生活氣息。
他這才把自己手里拎著的一個網(wǎng)兜放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里面裝著一些罐頭和水果。
“怎么還帶了禮物�。窟@也太客氣了。”夏夢有些受寵若驚。
“不客氣，第一次上門，你們是曼玲的小輩，也就是我家小輩。”趙部長一張臉挺嚴肅，只是說出來的話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哦，看我，還沒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舊識趙凱，你叫趙叔叔就好。”宋曼玲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面。
說完，她又轉(zhuǎn)頭對趙凱介紹道：“趙凱，這就是夏夢，這孩子之前幫了我不少忙，我很喜歡她，是把她當成親女兒看待的。”
宋曼玲說著，還伸手十分自然地拍了拍夏夢的腦袋，動作親昵。
夏夢和趙凱聽到這句話，都不由得微微一怔。
夏夢沒想到宋曼玲會突然那么說，她能感覺到宋曼玲是真心對自己好，這種好，和張淑芬和夏花那種因為原主血緣關(guān)系而來的親近不太一樣。
宋曼玲并不認識原來的夏夢，她對自己的這份關(guān)愛和維護，只是因為自己。
趙凱的眸色則深了幾分。
他瞬間就明白了宋曼玲話語背后的深意，她是在告訴自己，也要多照拂夏夢幾分。
其實，就算宋曼玲不說，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也會將她在乎的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力所能及地照顧幾分。
只是，在明白這層意思的同時，心里還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不爽和無奈。
原來在她心里，就連這個認識沒多久的小丫頭，分量都比自己要重得多。
他早該知道的。
時隔幾十年，她還能記得自己，甚至愿意在遇到麻煩時找到自己，或許就應(yīng)該感到慶幸了。
他默默地想，只要她還需要自己，那就夠了。
來日方長，不急。
趙凱很快收斂了心神，臉上恢復(fù)了平靜。
幾人在桌邊坐下后，宋曼玲和趙凱才說起了今天的來意。
“陳抗美那個案子，有結(jié)果了�！彼温嵯乳_了口，看向夏夢，“你趙叔叔說你是當事人，就想親自來上門拜訪一下。”
“什么結(jié)果？”夏夢立刻追問，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顧清衍雖然沒說話，但微微前傾的身體和眼中明顯流露出的在意，也顯示出他對這件事的關(guān)注。
“陳抗美惡意縱火，意圖傷害人命，性質(zhì)惡劣。但考慮到火災(zāi)并未造成人員死亡的嚴重后果，事后陳家也賠償了所有受害者家屬的損失。綜合來看，最終法院判處他十年有期徒刑�！�
趙凱聲音沉穩(wěn)，厚重的聲音擲地有聲。
“十年啊……”夏夢輕輕重復(fù)了一遍這個數(shù)字，心里還有點失望。
這個結(jié)果比她預(yù)想的要輕了不少，放火燒房子，差點害死人，才判十年。
趙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繼續(xù)說道：“雖然判決是十年，但他大概率是沒機會活著走出監(jiān)獄了。”
“怎么說？”這次是顧清衍開口問的，聲音低沉。
趙凱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帶上了一絲凝重：“就在昨天，陳抗美的判決剛剛下來，當天晚上，陳家一家五口，包括陳抗美的父母、爺爺奶奶，就在他們自己家里燒炭自殺了�！�
他的目光掃過夏夢和顧清衍臉上震驚的表情，繼續(xù)說道：“今天早上鄰居聞到味道不對，報了警才發(fā)現(xiàn)的。門窗從里面封死，等找到人的時候，早就沒氣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怎么認定是自殺？”就算夏夢從來沒見過陳家人，也能感覺出這件事情的蹊蹺。
陳抗美又不是判處死刑，就算是死刑，也沒必要一家人一起自殺吧？
按照陳抗美的年紀，她父母年紀應(yīng)該也不算很大，至少陳抗美的父親肯定還是能生的，實在沒必要。
怎么也是坐到委員會部門主任的人，不至于會心理那么脆弱。
第280章
不擇手段的狠角色
“門窗確實都是從里面鎖死的，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搏斗或者其他人強行進入的痕跡�！�
趙凱沉聲解釋。
“最初是公安下的結(jié)論，后來我的人也去現(xiàn)場看過了，確認是陳家人自己點的炭火，門窗也是他們自己關(guān)嚴實的。”
“那趙叔叔您也覺得是自殺嗎？”夏夢緊追著問，清亮的杏眼里滿是懷疑。
“自然不是，但法律講究證據(jù)�！壁w凱微微搖頭，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雖然結(jié)果是這樣，但他心里清楚，這里面肯定有人為的因素。
“陳家人這些年行事張揚跋扈，得罪的人不在少數(shù)。單說陳抗美，光是這幾個月惹是生非，就結(jié)了不少仇家，想讓他們一家死的人，恐怕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驟然變得銳利。
“但連家里的老人都不放過，一個不留，這擺明了就是沖著滅門去的。而且時間點掐得這么準，判決剛下來人就沒了，背后動手的人，心思不是一般的縝密，手段更是窮兇極惡。”
夏夢皺起了眉頭，她總覺得這件事跟沈家脫不了干系。
“趙叔叔，那沈秋霞呢？既然陳抗美被判了刑，沈秋霞不應(yīng)該也是同謀嗎？”
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明確的教唆犯罪這一說，刑法也是79年才正式頒布實施的，但這件事的起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跟沈秋霞脫不了關(guān)系。
就算不是主謀，至少也是共同犯罪。
趙凱聞言，臉色也沉了幾分，帶著一絲無奈。
“委員會的權(quán)力太大了，我們插手有限。而且陳抗美被抓后的口供，只承認沈秋霞讓他給你個教訓，并沒有明確說讓他去殺人放火。”
“我們后來也找沈秋霞問過話，”趙凱繼續(xù)解釋。
“她一口咬定當時只是隨口說了句氣話，沒想到陳抗美會當真，更沒想到陳抗美會做出放火那么喪心病狂的事情，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
“這件事只能到此為止，沒法再深究下去了�！壁w凱的臉色也有些陰沉，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滿意。
畢竟那是委員會二把手的女兒，沒有鐵證如山，想把她怎么樣，幾乎不可能。
看到旁邊的宋曼玲臉色也有些難看，趙凱放緩了語氣，補充了一句，“表面雖然只能到這里，但這才是個開始，經(jīng)過這件事，她也別想對夏夢再做什么，你們放心�！�
這話像是一種承諾，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趙叔叔，”夏夢沉吟片刻，忽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趙凱。
“陳家人的死會不會跟沈家有什么關(guān)系？雖然陳家得罪的人很多，但會選在這個時間點的人應(yīng)該不多吧？”
“這個時間更像是沈萬山想給沈秋霞把尾巴掃干凈，還有陳家人的死，或許也是因為雙方某些事情沒談攏，最后只能殺人滅口�！�
說完這些，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曼玲。
雖然大部分都是她的猜測，但她也不算是無的放矢。
按照曼玲姨之前的說法，她全家都死于非命，都跟沈萬山脫不了關(guān)系。
沈萬山這個人，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角色。
這種人殺人全家或許只能算常規(guī)操作。
趙凱聽到夏夢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忍不住點了點頭，“小丫頭確實聰明，反應(yīng)很快，我也有這個懷疑�！�
“我已經(jīng)查過了，就在陳抗美判決下來的前一天，陳主任確實上門去找過沈萬山，應(yīng)該是去為他兒子求情的�！�
“根據(jù)打聽到的消息，他從沈家離開的時候臉色很輕松，似乎是得到了沈萬山的某種承諾�！�
“按照這個狀態(tài)，他是絕對不可能帶著全家自殺的。但偏偏人就在第二天晚上出事了�！�
“不過還是那句話，這一切都只是我們的猜測。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不可能光憑著懷疑，就去動一個沈萬山那樣位置的人�！�
他神色凝重，“真要那么做了，別說能不能把他拉下來，恐怕我這個位置都保不住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誰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被無故審查的對象。
所以這件事即便要查，也只能在暗中進行，不能擺在明面上。
聽到這里，屋子里的幾個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道理他們都懂，可就是覺得不甘心。
趙凱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