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任務還沒完成……”
“我真名叫楊予然……哥,你叫什么?”
“你比我更重要,哥,快走——!”
…………
亓弋抬起手擦了擦再次濕潤的眼眶,他按開車窗,讓外間濕潤的空氣沖淡車內(nèi)充盈的悲傷,半晌,他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回家?”
“回去上班�!必吝卮�。
“那你擦擦眼睛,別到時候回去別人以為我欺負你了。”海同深利落地把車開出停車場。
亓弋又在車上睡著了,海同深有些無奈,這人平常晚上不睡覺,白天倒是抓住機會就睡。不過他也沒有打擾亓弋,他剛才情緒崩潰,現(xiàn)在一定很疲憊了。
當晚,海同深提前到陽臺等候,果然沒過一會兒亓弋就拉著椅子走了出來�!澳氵@么快?”他問。
“我一直在外面,覺得你今天會睡不著�!焙M罨卮�。
亓弋輕輕笑了笑,說:“要是沒等到呢?”
“那我就回去睡唄,反正又沒什么損失�!�
“如果等不到會失望吧?”亓弋問。
海同深搖頭:“其實還好。因為我們實際上并沒有約定,所以我出來等你這個行為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如果沒等到,也只是我為自己的猜測付出的代價,這一切都與你無關(guān)。這種行為用四個字概括就是,一廂情愿。如果你真的來了,才是意外之喜�!�
“你上學時語文應該學得不錯�!必吝讼聛恚咽直郫B在一起,搭在陽臺的欄桿上,而后將下巴輕輕放了上去,神情平靜而柔和。未幾,他問道:“古濛說你今天留下沒有走是去看望你同學?”
“是。不過他并不是我第一個犧牲的同學。”海同深凝視著亓弋,語調(diào)中帶了微微的懷念,繼續(xù)說道,“在公大時,我同寢的舍友,他是第一個犧牲的。大三開學他沒來報到,老師只說他退學了�?墒羌倨趧傞_始的時候我們還在聊天,他還說開學之后給我們帶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來,根本沒提退學的事情。他這一走,我們就再也沒聯(lián)系上他。畢業(yè)之后沒兩年,我接到同學的電話,說他犧牲了。在追悼會上我們才知道,他被選去做了臥底,死在了一次行動之中�!�
“多大?”亓弋問。
“什么?”海同深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亓弋在問什么,連忙回答,“他那年24歲,本命年,犧牲時剛過完生日沒多久。追悼會是秘密舉行的,也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因為他的尸體被打撈上來時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家屬同意在當?shù)剡M行火化,所以我們只看見了一個骨灰盒。”
“真年輕。”亓弋輕聲道。
“是,很年輕�!焙M钔nD片刻,悵然說道,“以前上學時總聽老師說,警察離死亡很近,但直到那時才真的理解這句話。還記得我之前說的,我很害怕失聯(lián)嗎?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假期之前還在互相玩鬧取笑,突然之間就失去聯(lián)系,再見面時,卻是陰陽兩隔。”
亓弋波瀾不驚地說道:“幸好你沒當緝毒警。”
“不過我覺得我應該有機會成為緝毒警的家屬,是嗎?”
“那你要提前適應失聯(lián)�!必吝摽诙觯匆汇�,接著紅了臉。他把頭埋在自己的臂彎里,不再說話。
“是不是困了?怎么說話都不過腦子了?還是說……其實是藏在心里的實話?”海同深笑謔。
“別說了!”亓弋悶聲道。
海同深仍是難掩笑意:“別害羞,我不調(diào)侃你了�!�
又過了許久,亓弋才緩緩抬起頭來。
海同深有些正色道:“我真的很開心能見到你這個模樣,你在我面前和對外人時完全不一樣,這會讓我覺得我在你心里是不同的。其實我很害怕我們單獨相處時你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那樣我會很挫敗,所以,謝謝你愿意讓我看到你生動的一面�!�
“我要去睡覺了�!必吝炅舜昴�,站起身拖著椅子回了屋內(nèi)。
回到屋內(nèi)的亓弋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躺到床上,仔細品味著剛才的對話,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從那天回過家之后,海同深在閑聊時總有意無意地提到緝毒警和臥底,他……是在試探?還是已經(jīng)察覺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從最開始在健身房錯開使用器械的時間,到連續(xù)半個月晚上沒有聽到召喚,海同深并不遲鈍,他早已發(fā)現(xiàn)亓弋在躲他,不是因為那一日過火的玩笑調(diào)侃——那只會是因為害羞無法應對而躲避——而是因為聊天中無意識的試探驚了亓弋。海同深知道自己搞砸了一件事,他有心去彌補修復,但亓弋卻退避三舍。忍了十多天,海同深原本是打算找亓弋好好聊聊,結(jié)果卻被臨時派下來的支援任務打亂了計劃,他給亓弋發(fā)了消息:
雖然這段時間亓弋都沒找他,但只要對方?jīng)]有明確表示態(tài)度,該有的報備還是不能少的。
亓弋簡單回復了一個字:
臨近凌晨,亓弋的手機響了,他看著屏幕上那個網(wǎng)絡(luò)虛擬號碼不由得皺了下眉,但最終還是在自動掛斷之前按下了接聽鍵。
“城東區(qū)Dizzy
House酒吧,你該去看看。”依舊是經(jīng)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對方只留下了這一句話就掛斷了電話。亓弋握著手機掙扎片刻,還是起身換了衣服。
亓弋仍舊是穿了一身黑,在這黑夜之中更是難以令人察覺。他在周圍觀察了一圈,最后在Dizzy
House酒吧一街之隔的街邊長椅上落了座。
“有生人闖入�!�
“我靠這誰啊,東邊路口誰盯著呢?怎么進來的?!”
“三組去看看�!�
“生人手里有東西,先觀察。”
“酒吧北門六點鐘方向,是咱的人嗎?黑衣服鴨舌帽�!�
“我的人�!焙M畹穆曇敉高^耳麥傳到了所有行動組組員的耳中,“三組繼續(xù)往前走,別看他�!�
這次行動是外地警察申請的聯(lián)合抓捕,市局的警員們都只在外圍看守,這也是亓弋進來時沒有意識到自己闖進抓捕現(xiàn)場的原因——沒有熟臉。
亓弋知道海同深今晚有行動,但他不知行動詳情,也不敢輕易驚動,便坐在長椅上,狀若無意地玩著指尖陀螺。在看到原本向他走來的便衣轉(zhuǎn)了方向,他就知道海同深是在現(xiàn)場看著的,于是拿出手機給海同深發(fā)了消息:
很快,海同深回復:
亓弋拿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又打字道:
凌晨兩點,海同深盯著的嫌疑人走出了酒吧。在盯梢的便衣們都警惕起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嫌疑人。嫌疑人明顯處于醉酒狀態(tài),走路搖搖晃晃,手中拎著半瓶洋酒,嘴里還念念有詞。
“一組往前走,路過他,別回頭。二組綴上,注意距離。”海同深一邊分析狀況,一邊安排道。
就在此時,嫌疑人的手機鈴聲響起。
海同深立刻改變策略:“繼續(xù)走!別看他!六組接應!”
嫌疑人接通手機,原本踉蹌的腳步緩緩停下,而后他似是清醒了不少,開始環(huán)顧四周。
壞了!海同深心道不好,立刻吩咐道:“驚了!動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嫌疑人猛地把酒瓶扔了出去,而后狂奔起來。便衣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嫌疑人已經(jīng)躥上了路邊的一輛摩托車,騎著車狂飆而去。海同深暗罵了一句臟話,騎上摩托車追了出去,還不忘下達命令:“四周合圍,我去追,外面的做好準備接應!不能讓他再跑了!”
沒過一會兒,海同深身邊出現(xiàn)一輛警用摩托,他側(cè)頭看了一眼,是亓弋。沒有過多的對話交流,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打了手勢,示意對方走另一側(cè)。一路飆到路口,兩輛警用摩托一左一右甩尾離開。嫌疑人通過后視鏡看到咬在身后的兩輛摩托散開,就知道他們打算在前路包抄,于是直接急剎掉頭,向著來路騎去。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剛騎出沒多遠,剛才消失不見的一輛警用摩托竟然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更要命的是,他身后也出現(xiàn)了摩托。亓弋和海同深一前一后,對嫌疑人形成了夾擊。
前突?后退?電光石火之間,嫌疑人選擇了第三條路——他棄車了。
嫌疑人鉆進了一條根本不可能騎摩托進去的窄巷,海同深和亓弋也只好下車�!拔也皇�,我追�!必吝吪苓吅�。海同深立刻明白亓弋的意思。亓弋對這片區(qū)域并不熟悉,所以他去追著嫌疑人,讓更熟悉環(huán)境的海同深從旁邊小路阻攔。
兩個人分頭行動,終于在即將通過第三個交叉口時,海同深趕了上來,從側(cè)方直接把嫌疑人踹倒。然而那嫌疑人身手出奇地好,倒地瞬間就蜷身翻滾,卸了力之后順勢站了起來。海同深和亓弋一前一后已經(jīng)將他去路堵死,他卻仍然不肯束手就擒,準備硬拼。海同深降低重心,仗著身高腿長,直接去掃他下盤。嫌疑人踉蹌躲閃,緊接著就被亓弋拽著胳膊來了個過肩摔。
“操!”嫌疑人罵了句,忍著劇痛起身,從小腿側(cè)拔出了匕首。寒光乍現(xiàn),冷冽的刀風直奔亓弋而去。海同深那聲“小心”還沒說出口,亓弋就拽著那人的手腕向前一扯,一手托手肘,一手擰手腕,下了嫌疑人的刀的同時把他手腕拽脫臼了。亓弋反手把那人壓在墻上,海同深摸出手銬,正準備銬住他,他卻猛地縮身收腿,踹向墻壁。巨大的反作用力把他和身后的亓弋一起彈開,而亓弋則當了他的肉墊,后背重重撞在了墻上。
一聲悶響,亓弋被撞得眼前發(fā)黑,嫌疑人趁勢掙脫鉗制,準備躥墻逃離。海同深卻絕不肯再給他機會,一腳踹向那人胸口,將他踹得險些一口氣沒倒上來。正是此時,亓弋猛地從墻邊沖向倒在地上的嫌疑人,絞住他的手臂,用力反折到極限,嫌疑人殺豬般的嚎叫在這寂靜夜里更顯驚悚。
“咔嚓!”嫌疑人的手臂骨折了。然而他卻仍不肯束手就擒,雙腳在以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不停蹬踹著。剎那之間,亓弋猛地喊道:“別過來!”
然而為時已晚,一把小刀從嫌疑人鞋側(cè)飛出,直奔海同深而去。海同深立刻閃身躲避,但因為離得太近,只勉強避開了要害,沒辦法完全躲開,那刀片還是扎進了他側(cè)腰處。
亓弋紅了眼,揪著嫌疑人的頭發(fā)把他反過來,把膝蓋騎壓在他大腿上,一拳捶向他的腹部,之后趁勢捏住那人的喉骨,將他抵在墻上。
四目相對,亓弋眸中迸發(fā)出的殺意讓嫌疑人脊背發(fā)寒。
“誰讓你來的?”亓弋問道。
“大哥,現(xiàn)在不是審訊的時候�!焙M钭呱锨皝�,用手銬把嫌疑人銬住。
亓弋仍舊死死掐著嫌疑人,此刻他把身上那些偽裝全部撕碎,化身一匹桀驁的狼,而他手下的嫌疑人便是那待宰的羔羊。那“羔羊”已戰(zhàn)戰(zhàn)兢兢,極致的窒息感讓他如同置身地獄,喉骨已發(fā)出咔啦聲響,斷裂仿佛只是遲早的事。
“亓弋!松手!”海同深上前阻攔,亓弋卻置若罔聞。海同深怕他真的會弄死嫌疑人,連忙去掰他的手:“別掐了!——咝!”左腰的牽扯讓海同深忍不住發(fā)出聲響。亓弋驟然回神,松開了鉗制嫌疑人的手,嫌疑人還來不及喘氣,就被亓弋拽著頭發(fā)把頭磕在墻上,抽動幾下,而后暈了過去。
幾乎全黑的小巷中,只剩下了兩個清醒的人默然佇立。少頃,亓弋利落地脫下上衣,赤裸著上身,撿起落在地上的嫌疑人的刀,把自己的衣服割開,走到海同深身邊。海同深不明所以,卻見亓弋抬手扒掉了自己身上的夾克扔到一旁,一言不發(fā)地替自己勒住傷口。
“我沒事,傷得不重�!焙M钫f,“就是皮肉傷而已�!�
“叫人來支援,叫救護車,到醫(yī)院前別拔刀,這不是普通的刀。”亓弋用衣服使勁勒了下海同深的腰,然后撿起海同深的夾克套在了自己身上,蹲下來開始在嫌疑人身上摸索起來。
“用他的衣服就得了,怎么還用你自己的衣服?”
“我嫌晦氣�!必吝唵位卮�。
匕首、三棱刺、飛刀……最后是一把袖珍手槍。一件件藏在嫌疑人身上的武器被亓弋搜了出來,海同深這才意識到剛才有多危險。他捂著左腰,看亓弋干凈利落地卸了彈夾,把槍扔到安全位置,不由得嘆道:“你這手法真夠嫻熟的�!�
“警校教過。怎么?海支隊長又想試探我?”亓弋嗆聲。
海同深一滯,旋即誠懇說道:“我沒那個意思,你誤會我了�!�
亓弋的語氣仍是生硬:“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但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沒有想多。”
“對不起。”海同深沒有爭辯,道了歉。
“我也是警察,審訊技巧也是我的必修課,但我沒想到你會把那套東西用到我身上�!必吝酒鹕肀硨χM�,“你倒是誠實,你覺得我不像個警察,所以就從來沒有把我當警察看。你是覺得我根本就不會察覺你的試探套話?還是覺得我察覺了也不會在意?”
海同深連忙解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同學確實是去臥底犧牲的,我也確實因為他而開始害怕失聯(lián)。我是職業(yè)病犯了……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點,我只是想……想知道你都經(jīng)歷過什么�!�
亓弋依舊背對著海同深,直到外面響起警笛聲,他才反問道:“所以我還應該謝謝你是嗎?”
“當然不是,這事確實是我錯了,我認錯認罰。我答應你不再刨根問底了,我知道你比我要難得多,你比我背負得更多——”
“別說了�!必吝驍嗟�,“這人是我打傷的,你不用替我背鍋,走了�!�
“你也去醫(yī)院查一下吧,剛才撞那一下……”海同深話沒說完,亓弋就已經(jīng)躥上墻頭,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海支!”幾名組員帶著大功率手電從遠處跑來,白光照亮了漆黑的小巷,也讓所有人都看清了海同深身上的傷和幾乎浸透整個左半身的血跡。
“我靠!快叫醫(yī)生進來!”眾人七手八腳地護送海同深上了平車。
大概是腎上腺素在頂著,海同深雖然失血多,但人還是清醒的,坐在平車上還能思緒不亂地安排:“那人身上的東西都仔細檢查一遍,咱們配合辦案手續(xù)得弄好,帶著小虞兒一起做,讓她熟悉熟悉流程。鄭暢給亓弋打電話,讓他來醫(yī)院檢查�!�
“檢查什么?”
“剛才他被嫌疑人撞了一下——”
“誰?亓支?剛才那黑衣人是亓支?”彭渤驚訝道,“亓支怎么進來的?”
海同深眨了眨眼:“你們都沒認出來?”
“亓支裹得跟柯南里那黑衣人似的,口罩都是黑的,我們在外邊就看了個人影,哪認得出來��?!”彭渤幫著把海同深的平車推到救護車上,“行了爸爸你趕緊去醫(yī)院治傷,外邊的事別操心了�!�
兩輛救護車拉著海同深和嫌疑人先后往醫(yī)院開去,海同深那點兒為數(shù)不多的腎上腺素終于失去作用,在快到醫(yī)院的時候,疼痛如拉閘泄洪般兜頭襲來。出診的醫(yī)生是市局的老朋友,看海同深皺眉呻吟,沒忍住調(diào)侃了他一句:“終于知道疼了?”
海同深:“我謝謝你啊,你這是對傷員的態(tài)度嗎?”
醫(yī)生清了下喉嚨,正色道:“刀片刺入挺深的,這刀片還帶放血槽,你現(xiàn)在失血量有點危險,以防萬一,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血站提前調(diào)配。一會兒先做加急CT,看有沒有插到內(nèi)臟,如果沒有就清創(chuàng)包扎止血補液。如果真?zhèn)搅藘?nèi)臟,您就踏踏實實手術(shù),然后臥床休養(yǎng)吧�!�
“沒那么寸吧?”海同深皺眉。
醫(yī)生:“現(xiàn)場處理做得不錯,止血有效,不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休克了。這次誰給你簽字?”
“老規(guī)矩。”
“我就多余問。”醫(yī)生說著又給海同深拉了一條心電圖,看了之后說,“目前還算正常,保存體力吧。”
“給我縫好看點的�!�
“再說話就讓實習生拿你練手。”
海同深果然不再多話。
萬幸的是,這一刀完全避開了內(nèi)臟,海同深成功躲過一場全麻手術(shù),也因為身體底子好,只用補液,而不必輸血。傷口清創(chuàng)縫合之后,支隊的人接連趕來,聽到他們說亓弋不接電話,海同深心里更是亂糟糟的,便干脆閉眼假寐。眾人看他這模樣,也都知趣地退出病房。待他們離開,海同深摸出手機,給亓弋發(fā)了消息:
這一招果然好用,在海同深被困意淹沒之前,病房的門被打開了,亓弋走了進來。海同深頓時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看向亓弋,問:“去看過醫(yī)生了嗎?”
“看過了,沒事。”
“連病歷都沒拿,騙誰呢?”海同深說著就按下了呼叫器,把醫(yī)生叫進了病房。
“我同事剛才跟我一起抓捕時也掛了彩�!焙M罡静唤o亓弋反駁的機會,“主要是后背,醫(yī)生你給他看看。他臉皮薄,你就在這兒給他看得了,別讓外面的人知道�!�
那醫(yī)生點點頭,拉上布簾遮住外面,對亓弋說:“衣服脫了我看看�!�
亓弋雖不情愿,但也知道此時僵持拒絕并不是辦法,只好順從地脫了衣服。原本就被刀疤貫穿的后背此刻更是大片青紫,肩胛骨處甚至還有斑駁的皮下出血點,看上去更加瘆人。海同深知道撞那一下不可能沒事,但沒想到會這么重,這嫌疑人是真的亡命之徒,絕對下了死手。
醫(yī)生雖然面上波瀾不驚,但語氣卻難掩驚訝:“這是撞哪了?”
“砸墻上了�!焙M钐尕吝卮鸬馈�
“你們警察是真夠玩命的�!贬t(yī)生碰了碰瘀血邊緣,做了簡單觸診,道,“雖然看上去都是皮下出血,但還是得拍片子,不排除有內(nèi)臟延遲出血的可能,必須拍,不許拒絕。你穿好衣服,正好門口有你們的同事,讓他陪著你去,有任何不舒服的立刻來找我�!�
趁著亓弋穿衣服的工夫,海同深悄悄朝著醫(yī)生豎了個大拇指。
第二十五章
彭渤陪著亓弋去做檢查,一路上都在挑起話題試圖緩解尷尬,只是亓弋一直以最簡單的回復應對著,就在彭渤已經(jīng)詞窮到準備閉嘴時,亓弋終于提出了問題:“你為什么叫海同深爸爸?”
彭渤立刻回答:“海支胸口那個傷是為了救我弄的。當時我剛上班沒多久,碰上嫌疑人的時候直接傻了,要不是海支護著我,我直接就交待在現(xiàn)場了。嫌疑人那一刀離心臟就1cm!那是什么概念��!就是海支為了救我這樣一個生瓜蛋子差點把命搭進去。我的天,我當時就差給醫(yī)生跪下求他一定要救活海支了,如果海支有什么事,我可真的就萬死都沒法彌補了。人家都說救人性命等于再生父母,那我叫他爸爸也沒錯吧?其實就連我爸媽都說了,要不是海支沒比我大幾歲,肯定讓我認干爹以后給他養(yǎng)老送終了�!�
“他對你們還挺好的�!必吝f。
“好!那是特別好!我們每個人家里什么情況他都知道,他雖然平常不提,但關(guān)鍵時刻都替我們想著。而且他特別會共情,總之就是情商超級高的大暖男!跟了這樣的領(lǐng)導真的是我們的福氣!”
所以,是自己想多了嗎?亓弋捫心自問,情商智商都這么高的人,如果真的要試探套話,會讓自己發(fā)現(xiàn)嗎?
見亓弋不再回應,彭渤連忙問:“亓支?你是不舒服嗎?”
“沒�!必吝f,“一會兒你回去吧,我陪他就行�!�
做完檢查確認無礙之后,亓弋回到了病房,止疼藥的作用已經(jīng)讓海同深沉沉睡去,亓弋拉了椅子坐到他身邊,安靜地凝視著這人的睡顏。畢竟是失了血,海同深的臉色有些灰白,唇色也十分慘淡,但仍然無法掩蓋他優(yōu)秀的相貌。
大抵老天就是不公平的,亓弋想。海同深有著背景加持,自身能力過硬,長相優(yōu)秀性格又好,無論怎么看都是受老天偏愛的。自己卻是骯臟不堪,在泥濘沼澤里滾了滿身污穢的人。自己用十年黑暗行走和滿身傷疤換來的現(xiàn)在這身警服,于海同深而言,不過是囊中之物。忠義與信仰,從海同深這樣的人嘴里說出來,是“偉光正”,是被人信任的;而自己……甚至都不配提起忠誠二字,即便自己曾經(jīng)真的為了這兩個字豁出過性命。無人在意,因為不值得被在意。這條爛命不過是別人功勛的墊腳石,死去才是最終歸宿,活著反而惹人嫌。亓弋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當初犧牲的是自己而不是楊予然,或許能讓所有人都開心。
晨光熹微時,海同深緩緩睜開眼,正看見亓弋坐在椅子上,頭微微歪向一側(cè),靠住墻壁打盹。大概是后背瘀青的牽扯,他的背挺直僵硬,那樣的睡姿明顯很不舒服,以至于他在睡夢之中都皺著眉。海同深抬了下手,想去拿放在旁邊的水杯,亓弋卻醒了過來,搶在他之前穩(wěn)穩(wěn)拿到水杯。
“抱歉,沒想吵醒你的。”海同深輕聲說。
“喝吧。”亓弋的態(tài)度仍然有些別扭,但明顯比抓捕時要緩和不少。
海同深不敢貪圖此刻溫馨,很快喝了水,然后自己把床調(diào)成半臥�!罢f會兒話,別走�!彼麕е唤z乞求的神情,讓亓弋無法拒絕。
亓弋把水杯放在床頭桌上,靜默片刻,輕輕點了頭。
“后背疼?開藥了嗎?我?guī)湍隳ㄋ幇��!焙M畋M力找著借口,“沒別的意思,你傷在后背,自己夠不到,而且你也不愿意讓別人看見你后背——”
“好,謝謝�!必吝f。
海同深還在愣神,手中就多了一管藥膏。而亓弋已經(jīng)脫掉了外衣——海同深的夾克。當時從現(xiàn)場離開,亓弋并沒有回家,自然也沒有換衣服。
清瘦但結(jié)實的后背完全展露在海同深的眼前,或許是兩個人此時氣氛尷尬,海同深心中并沒有絲毫旖旎遐想。他打開藥膏,一點點涂抹在亓弋的后背上。微涼的藥膏被指腹的溫度熨熱,后背的疼痛漸漸舒緩,亓弋的心也平靜下來。
“對不起�!焙M钤俅握\懇道歉,“我真的沒有惡意,也不是想勾起你那些不能言說的痛苦記憶。我想走近你,想了解你,就不由自主地忘了循序漸進,然后失了分寸�!�
“楊予然�!必吝p輕叫出那個名字,停頓片刻才接著說,“他犧牲在收網(wǎng)行動之前,為了掩護我。明明比我年輕,比我有未來,卻說我比他更值得活下去。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呢?如果我沒活著回來,他甚至都不能被正名�!�
海同深知道,亓弋這是變相承認了臥底一事。
“他的聯(lián)絡(luò)人呢?”海同深追問。
亓弋搖頭,沒有回答。
“那就不說了。”海同深把衣服蓋在亓弋身上,“別著涼,穿上吧�!�
“別弄臟了你衣服。”
“沒事,人比衣服重要�!焙M羁孔诓〈采�,向亓弋伸出手,語氣輕緩,“原諒我好不好?我答應你,絕對不再問你以前的事情�!�
亓弋回握,隨后把他的手放進被子里:“不是不能告訴你,只是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是噩夢,我不想回憶。”
“那就不提了。我們讓這事翻篇,行嗎?”
“嗯�!必吝c頭。
海同深:“我有些好奇,當時你怎么知道那人身上都有什么東西?當然,如果不能說就算了�!�
“見得多了�!必吝f,“那人是個職業(yè)殺手,他身上的衣服褲子鞋子都能藏武器。這種人,只要不被打暈扒光,手銬都不一定鎖得住他。我們倆撞在墻上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他有槍,后來壓住他看他在那兒蹬腿就知道他鞋底也有問題�!�
“難怪你當時就知道那刀不是普通的刀�!�
“帶放血槽是最基本的了,還有帶倒刺的,帶鉤的,只要刺進去就不能亂動,拔了就會大出血�!必吝剖窃诨貞�,“我見過幾次,扎進去之后以為沒事,去黑診所止血拔刀,結(jié)果直接把腸子都鉤出來了。還有他那把槍,是Double
Tap,簡易德林杰雙管,這都不是一般歹徒的配備�!�